第11章 夜歸人

就算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錦一還是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兒看見蕭丞。

他不是應該正在皇上的跟前伺候着麽,怎麽會在這兒,該不會也是為了追那個不速之客吧?

可是話還沒問出口就被他抵在了這門上,無法動彈。

窗外煙火五彩的光透了一些進來,映在他的臉上,一明一暗間,只讓錦一看清了他眼中的冷意。

他該不會是看見了傅川從這裏走出去吧?

“唔唔唔……”錦一被心中的問題憋得難受,想問他,可是又被捂着嘴,什麽都說不了,于是想伸手把蕭丞的手扒拉下來,卻又被他鉗住了雙手,反剪在身後。

錦一真後悔當初沒有去習武,要不然現在也不會落得個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的下場。這下好了,全身上下都被他禁锢着,沒一處是能動的,真的成了人家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了。

掙紮得累了,錦一也沒力氣再動了,只能被他這麽壓着。

蕭丞又靠近了她幾分,近得額頭都快貼上她的了,瞳孔中的眸光比煙花還要璀璨,哪裏尋得見半點陰狠之色。

錦一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眼睛上,竟以為剛才看見的不過是自己的錯覺,心生僥幸。說不定,說不定他是真的偶然路過這裏罷了。

然而蕭丞的下一句話卻讓她的僥幸全都成了泡影。

“薛公公在這兒做什麽?和傅大人敘舊麽?”

他的氣息拂在她的臉上,就像是剛抽芽的柳條,輕輕癢癢的,可聲音出奇地冷,聽得她後背發涼。

不知道他是無意間撞見了她和傅川,還是有意跟來的。

若是早就知道,傅川該不會就是被他故意引走的吧?可為什麽要把他引開,人證物證都在,不是更好對質麽。

她想說話,可是蕭丞捂着她的手沒有松開分毫,似乎并不打算聽她的回答,甚至扣着她手腕的力度又加重了幾分,疼得錦一直皺眉,“唔唔唔”地叫喊着,嘴唇刷過他的掌心,比初生的花瓣還要軟。

蕭丞的眼底暗波湧動,随即又恢複了常色,緩緩欺在她的耳邊低聲道:“薛公公好像也不太聽得懂咱家的話,可咱家又舍不得割了你的耳朵,你說如何是好?”

他看上去比那天晚上還要危險,錦一在他的懷裏,整個人都緊繃着,如驚弓之鳥,卻遲遲不見他有下一步動作,還以為就這麽算了,可耳側一陣酥麻,似乎是他的唇正順着她的耳廓一寸一寸往下移,最後含住了她的耳垂。

這個認知在錦一的腦中轟然炸開來,炸得思緒一片空白,臉也紅得像是被蒸熟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覺得羞憤難當,卻又只能任由他胡作非為。

雖然她成天都在太監堆裏打滾,而蕭丞也只稱得上是半個男人,可畢竟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又那樣……不管她再怎麽勸自己想開一點,也總不可能當作是被一個女人親了吧。

她的耳垂生得圓潤可愛,冰冰涼涼又細潤如玉,比這世上最香醇的酒還要醉人,蕭丞卻一直清醒着,清醒得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心中微惱,忽得咬住了她的耳垂,恨不得咬落似的,都能嘗到一絲腥甜的血味了。

錦一還陷在在羞恨之中,卻被自耳根傳來的疼痛刺醒了,本來不想哭的,可是實在是太疼了,疼得眼淚不受控地往外冒,一顆顆掉在他的手背上,像是能燙出窟窿來。

就算蕭丞是真的想就這樣咬下去,讓她知道疼,看她以後還會不會聽話,可到底還是舍不得的,又将滲出的血細細舔淨,只餘下一圈深深的牙痕,像是烙在她身上的印記,然後放開了鉗制着她的手。

可錦一還以為他又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雙手重新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就算淚水汨汨不止,模糊了視線,她也不敢松手去抹。

蕭丞嘆了口氣,擡手替她揩去眼淚,然而說話聲中卻又聽不出心疼,“薛公公不是說你的命任咱家處置麽,哭成這樣,難不成是想反悔?”

一聽他提這茬,錦一先是一愣,随後反應了過來。怪不得那日他沒有再多追問什麽,原來就是在等着她跳進坑的這一天,這線放得可真長啊。

反悔反悔,要是真能反悔,她巴不得把五年前的所有都一起給悔了,也不會給自己留下這麽多的禍根子!

再看看自己現在這樣子,實在是可笑,捂着嘴又有什麽用,要是他真的想,難道還有做不到的事麽。

“奴才倒不知道廠公還有咬人的癖好。”錦一把手放了下來,盡力把呼吸捋順了再說,但難免還是會抽噎幾下,“您要是舍不得割奴才的耳朵,奴才自己割了給您送來,犯不着像剛才那樣,奴才受不起。”

犯不着麽。

“對你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咱家拿來又有什麽用?”他的嘴角微沉,凝目審視着她,“不知道有什麽是薛公公不願意給的?”

在這言語上做文章有什麽意思,就為了割不割她的耳朵麽。錦一聽不明白,也不想和他周旋,“奴才腦子不好使,轉不了多少彎,廠公有話還請直說。”

末了,又害怕他不肯罷休,遂補充道,“若您只是想問奴才同傅大人之間有什麽關系,想必該知道的您都知道了,奴才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早先拼了命地掩飾,如今反而不打自招了,甚至連解釋都懶得說了,他還以為她要一直這樣裝傻下去。

雖然這話頭轉得蕭丞不甚滿意,卻還是陪着她唱完這出戲,“薛公公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爽快了?”

既然事情都已經走到了這般田地,藏着掖着又有什麽用處,難道還等着他來抓更多的把柄麽。

錦一笑了笑,可眼睛裏沒有笑意,而嘴角牽起的弧度看上去也并不快樂,更像是濃濃的自嘲。

“這算什麽爽快。奴才要真的爽快,就不會站在這裏了。”

她就是生性懦弱,貪生怕死,都被他送到了皇後身邊也不敢說什麽,生氣起來人家也只當你是在亂吠,所以多希望自己能爽快些,指着他的鼻子罵他忘恩負義,再不然就直接用刀往脖子上一抹,也好過再受這些罪。

可是骨氣在這裏算得上什麽,比命還不值錢的東西,只不過會讓人覺得自己死得光榮罷了。況且,就算死能一了百了,那也保不齊下輩子不會是個當奴才的命,次次都用“死”做了結麽。

想了一大圈,問題又回到了原點,錦一對自己有些失望,還以為能做出什麽改變來呢。也難怪邵生老嫌棄她不争氣,恐怕她這輩子也争不了多少氣了吧。

趕走那些擾亂心神的思緒,她又重新回答道:“奴才就連命都是由別人掌握着,只能仰仗着別人過活,有什麽資格和傅大人唱反調,還望廠公也能體諒體諒奴才的難處。而且傅大人也不過是一時興起才想着要用奴才,可您是知道的,奴才只是個沒出息的東西,絕不會擋了您的道。”

蕭丞往門外一瞥,道:“若是體諒你的話,咱家可就沒命了。”

他的話音剛落,錦一還沒有揣摩清楚是什麽意思,就被他往旁邊一帶,随之而來的還有衣袍被劃破的聲音,而他們剛才站的位置不知什麽時候刺進來一把劍,在黑暗中閃着冰冷的銀光。

錦一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發了懵,緊張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似的,再一看蕭丞,右臂的袖子被割開了一道口子,還好沒有傷到皮骨。

那人在刺了個空後又迅速地把劍收了回去,卻被一串佛珠纏住了劍身,聲音清脆得像是玉石落地,頃刻間就奪下了那劍,将劍鋒換了個方向,對準門外,迅而猛地飛去。

外面的動靜不大,不過還是能聽見一些響動,錦一幫不上忙,只能豎着耳朵注意這些細節,見那人落了下風,于是悄悄探出頭,想從已經破了個大洞的門往外望,察看一下敵情,卻被蕭丞按回了懷裏。

這下她是真的不敢再亂動了,額頭抵着他的胸膛,安分地靠着,生怕自己會拖了他的後腿。

耳邊只剩下了呼嘯的風聲,她好像也不太在乎危殆和自己僅一門之隔,卻又聽見蕭丞開了口。

“薛公公一害怕就腿軟的毛病恐怕是治不好了。”

“……”在這種關乎生死的緊要關頭,腿不軟才是稀奇事兒吧,以為人人都是武功蓋世麽,而且他怎麽還有空暇和她說話?

錦一疑惑地擡頭,發現蕭丞正低着頭,從容不迫地看着她,而那個偷襲的人已經不知了去向,地上還留有幾滴鮮血,看來剛才是真的被劍刺傷了。

她連忙從他的懷中退了出來,被吓跑的理智也漸漸回來了,顧左右而言他,“廠公的仇家可真多,都追到這兒來了。”

不過還真是多虧了這個刺客的突然出現,不然不知道她還要在剛才那樣的水深火熱中煎熬多久。

“咱家救了你,你就這樣落井下石?”

錦一被這瞎說的大實話說得臉一紅,眼珠亂轉,心虛地瞟了一眼他的袖子,可一想起他剛才對自己那麽不規矩,又不想低頭示好,小聲地嘀咕道:“人是你引起來的,當然得你負責啊。”

這話簡直就是強詞奪理,蕭丞也一笑置之,反問道:“薛公公就這麽篤定人是咱家引來的麽?”

嗯?什麽意思?不是他招來的,難不成還能是她?

她還沒想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又聽見了他的聲音,不輕不重,說的話卻教人更是困惑了。

“你以為傅川只是為了讓你随時向他彙報咱家的行蹤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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