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返回慕天城後,在桑靜的悉心照顧下,南宮縱的傷勢在一個月後大有起色,已能自行下床走動。

因為必須照顧南宮縱,陪南宮毅上幼塾的工作便暫時落在心硯身上,這日早上,桑靜一如往常備好早膳來到觀心院,一進門便看見南宮縱換好衣服,看似要出門。

「侯爺?」她立刻上前,「你要去哪兒?」

「有事。」

「什麽事?」她眉頭一擰,神情嚴肅,「侯爺的傷勢未愈,在府裏走動也就算了,要是到外頭有個什麽閃失,那該……」

「停。」不讓她說完,他伸手捏住她的臉頰。

臉頰遭到擠壓,嘴巴撅起不能說話,桑靜有些不滿的瞪着他。

「你怎麽越來越像秋嬷嬷了?這麽啰嗦。」他無奈地說:「誰告訴你我要出府?」

「那……」她疑惑的看着他。

他沉默了幾秒鐘,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早膳先擱着,跟我去一個地方。」說罷,他邁開步子。

她擱下早膳,尾随在後,走着走着,她發現他要去的地方竟是那個不讓閑人靠近的小築。

他為什麽帶她來這兒?這個無名牌位的秘密今天就要揭曉了嗎?

他進入小築,什麽都沒說,徑自點了一炷清香祭拜。

她疑怯的問:「侯爺,這無名牌位是……」

「我親娘。」他說。

聞言,她陡地一震。這裏供着的是他娘,不是秀熙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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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為什麽沒寫上她的姓名?」

「因為我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他轉過身來,走到一旁坐下,「我在的時候,這裏都是我在祭拜整理,我若不在,便是秋嬷嫂或辛老爹負責,可他們已經老了,所以我想把這件事交代給你。」

她一怔,「我?」

「你不願意?」

她搖搖頭,「不,不是的,只是有點訝異。」

「你做事牢靠,而且我信任你。」

聽見他那句「我信任你」,她的心一緊。他對她這麽放心嗎,可他哪裏知道她進到侯府有其目的。

突然間,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心虛在她內心蔓促。

「兩旁各有一個小書房跟房間。」他起身,「我帶你瞧瞧。」

他先帶她看了房間,裏頭陳設簡單,但該有的都有,而這裏就是上次南宮翔跟羅雨懷幽會的地方。

接着,他帶她進到小書房,那兒有着袁秀熙書寫過的冊子。她暗自盤算着該怎麽若無其事的問起此事,若他不肯說,她又将如何因應。

「侯爺在這兒住過?」她閑閑地問。

「沒有。」

「那案上的文房四寶跟冊子是誰的?」她小心翼翼的觀察他的表情。

他臉上沒有任何線索,只是沉默,正當桑靜以為他什麽都不會說的時候,他淡淡的開口了——

「那是毅兒他娘用過的物品,你把它們都收了吧。」

她有點驚訝,沒想到他竟回應了,畢竟一直以來,只要跟袁秀熙有關的事情,他都不提。

打仗要乘勝追擊,問話就要追根究柢,難得他願意回應,她當然要往下問。「夫人在這兒住過?」

「偶爾。」他說着,兩道淩厲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不過叫你打掃這裏,哪來這麽多的問題?」

迎上他的目光,她暗自倒抽了一口氣,故作無事地說:「侯爺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有多愛發問。」

「是啊,你還曾經因為這樣差點被我趕出去。」

「我只是好奇,好奇不礙事吧?」她對他擠擠眼。

他沉默了一下,「看在你如此用心照顧我的分上,我容你問三個問題。」

她一聽,喜出望外,「真的?什麽都能問嗎?」

「嗯。」他颔首。

只能問三個問題,那多寶貴啊!她得好好想過再發問,千萬別浪費了。

「侯爺為什麽一提起夫人就生氣?」

他濃眉一蹙,「我沒有。」

「明明就有。」她指着他的臉,「侯爺現在眼睛瞪這麽大,好激動。」

被看穿情緒,他懊惱不已,「關于她的事,都不準問。」

「剛剛侯爺才說什麽都能問的!」她抗議。

「你什麽都能問,但準不準問是我說了算。」

「哪有這樣的?」她一臉不滿,「那算了,我沒什麽要問的了。」

「你為何對她如此好奇?」

「因為她是一個明明存在過,卻又像是不存在的人,還有上次三爺說的那些話,我……」

提到南宮翔上回說的話,南宮縱瞬間臉色一沉。

「那是真的嗎?」她冒險追問:「侯爺從沒碰過夫人,小少爺七個月就出生,小少爺他……唔!」

他一把捏住她的臉,懊惱的瞪着她,「你到底想知道什麽?」

「我……」

「到底有什麽方法可以阻止你這張愛發問的嘴?」他說着,視線停留在她的嘴唇上。

突然,他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雖然只是一瞬間,卻教他吓了一跳。

這一刻,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對她有着說不上來的渴望。

那不是身體上的渴望,而是靈魂深處對她有着一種想要擁有的欲望,不自覺地,他欺近了她。

驚覺到他慢慢的靠近,眼底還閃動着熾熱的異彩,桑靜整個人僵住。她瞪大眼,腦子裏閃過許多畫面,胸口頓時發燙,身體微微顫抖,她并不覺得嫌惡,也不讨厭他的靠近,甚至有着莫名的期待。

他越靠越近,近到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鼻息暖暖的撲在她臉上,她應該推開他,卻像着魔般閉上眼睛——

「侯爺?」突然,秋嫂嬷的聲音自門口傳來。

桑靜一震,像正在偷食的耗子般驚慌。她一把推開南宮縱,滿臉潮紅的看着他,南宮縱也定定的望着他。

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秋嬷嬷走了進來。看兩人面對面站着,氣氛怪異,敏銳的秋嬷嬷立刻察覺有異,可卻識趣地沒問。

「什麽事?」南宮縱的語氣一如平常。

「宮裏的胡總管來了,正在前廳候着。」

「知道了。」他臨去前,深深地看了桑靜一眼。

胡總管帶來了皇上的手谕,要南宮縱帶着桑靜進宮,于是兩日後,南宮縱帶着桑靜抵達京城,先在別館歇下,等宮裏傳召。

借着等候的時間,南宮縱帶桑靜在京裏逛了一會兒,京城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新鮮的,都是有趣的,她開心得蹦蹦跳跳,像是一只小兔子。

南宮縱的視線靜靜地跟随着她,情緒也跟着她臉上的各種表情起伏着。

他一度以為自己容忍她是因為她是毅兒的姆姊,後來他慢慢的發現,他之所以容忍她的種種不敬及反抗,是因為他覺得她的不敬跟反抗都是可愛的、讨喜的。

一直以來,他的心冰冷而孤寂,他在視他如仇人的養母身邊長大,不管他如何讨好都得不到她的喜愛,所以打從幼時,他便體會到自己在南宮家的處境有多艱難,若不鞏固自己的地位,恐将無容身之所。

于是他在戰場上奮勇殲敵,出生入死,幾度幾乎失去性命,可他不怕,因為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活路。果然,他的努力沒有白費,他多次立下戰功,得到皇上賞識,也順利的承襲爵位。

可盡管他得到了權力,他的心還是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暖及踏實。

第一任妻子的離去令他悵然,之後再納的妾都是為了毅兒,或是為制衡政敵,一絲情愛也無。

當皇上說羅謙意欲将其女嫁他為妾時,他便知道羅謙打的是什麽如意算盤。羅謙跟南宮遠交好,南宮遠的妻子範氏與羅家又是遠房姻親,将女兒嫁他是為了讓女兒有成為主母的機會,進而控制侯府的一切。

于是,他将計就計納了羅雨懷,以她為人質制衡羅謙一幫人的勢力。

他從不知道愛情是什麽,他生命中的女人都是迫于無奈或是有着什麽意圖才來到他身邊,并非他所愛,而他也不曾被她們愛着。

他不在乎她們的喜怒哀樂,覺得她們可有可無,甚至可以冷酷的對待她們,可是面對桑靜時,他變得不一樣了。

她的一颦一笑牽動着他的心。她受委屈,他替她出頭。她惹他生氣,他卻覺得可愛,她所有他不愛的習慣跟脾氣,他都接受了。

秋狩時,他見她有難,奮不顧身的救了她,只為了不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他心裏知道,若不是她,他斷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他曾經想對一個女人好,想愛她、照顧她,呵護她,可她心裏始終住着另一個男人,想回到那男人身邊——

即使抛下自己的親骨肉也在所不惜。

他不恨她,但不可諱言的,她的離去讓不輕易對任何人付出感情的他退回了原來的位置……喔不,他完全将自己的心藏起來、埋起來,不再對任何女人有所期待。

可現在看着桑靜,他的心暖了,也才感覺到自己還活着。

「侯爺!」桑靜看着攤子上的風車,興奮地說:「我想帶個風車回去給小少爺。」

瞧她笑得燦爛,他多想陪她一起笑,卻還是回以淡漠,生死交關之際,他是多麽的勇敢,可面對這個教他動心的女人,他膽怯了。

他怕付出,怕失望,更怕分離。

「慕天城難道沒有風車?」

「慕天城是有風車,可這是京城的風車。」她微微嘟起嘴,「不然侯爺先借十文錢給我,回慕天城我再還你。」

「你外出都不帶錢的?」

「侯爺帶我進京,吃喝都是侯爺負責,我為什麽要帶錢?」她把掌心一攤,「快借我錢吧。」

看着她那張微微撅着的小嘴,他的心一悸,想起那天在小築,若不是秋嬷嬷來,或許他便要吻她了。

「侯爺,趕快借我錢啦!」她催促着。

他默默的取出錢袋遞給她。她打開錢袋,付了販子十文錢,興高采烈的抓着風車吹了起來。

「小少爺一定會很開心的。」她說着,又朝風車吹了幾下。

這時,別館的人來了,氣喘噓噓地,「侯爺,可找到您了。」

「宮裏派人來了?」

「是的,皇上請侯爺今晚進宮。」

「知道了。」南宮縱轉頭看向桑靜,「回去更衣,準備進宮。」

兩人梳洗一番,在傍晚時入了宮。

從前桑靜以為袁家是她見過最大的宅邸了,直到進了慕天城的平遠侯侯府,才發現是小巫見大巫,如今再進皇宮,她更是開了眼界。

雖然是坐在馬車上一路進入宮門,未能一窺皇宮全貌,但光是待在馬車上的那些時間估算起來,這皇宮不知有多大、多廣。

南宮縱見她一直偷偷的往小窗外瞄,問道:「慌嗎?」

她将視線收回,「是有一點。」

他靜了片刻,淡淡地說了句,「我在。」

聞言,桑靜的胸口沸騰起來,一陣熱瞬間襲上了她的臉頰,她情不自禁的看着他,心潮澎湃,腦袋甚至有點暈呼呼的。

如果他不是南宮縱,若他跟袁秀熙一點邊都沾不上那該有多好?只可惜現實就是現實,沒有如果。

終于,馬車停下,他們來到大殿外。通往大殿的階梯兩側站着禦林鐵衛,有位太監已候着他們,正是那日到慕天城宣旨的胡總管。

「皇上已等候多時了,請随奴才來。」胡總管說着,便領着他們走進大殿。

來到殿內,只見褚祺坐在殿上,一旁坐着的是寧妃,而左側竟是坐着南宮遠及南宮翔父子。

南宮縱神情淡定,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地領着桑靜上前,「微臣參見皇上,寧妃娘娘。」

「快起,賜座。」褚祺說完,宮女便引領兩人就座。

「朕今日宣幾位進宮,便是為了秋狩之事。」褚祺笑容可掬,「南宮大人,此次令少爺表現傑出,朕将賜他禦前行走之職,年俸五百兩,你可滿意?」

南宮遠一聽,喜出望外,立刻帶着兒子起身謝恩。

雖只是禦前行走一職,但總算是上了一層樓,南宮遠十分欣喜。

看他如此興奮,褚祺滿意的一笑,轉而看着氣定神閑的南宮縱。「至于平遠侯,朕也不知道能賞你什麽,日後再議。」

「微臣此次受傷留營,哪敢居功。」

「那麽你可知道朕要你帶桑靜進宮是為了哪樁?」

「想必是因為桑靜在風息山救了三皇子,皇上已想到答謝她的方法。」

「正是。」褚祺點頭,「近兩個月來,朕跟寧妃思索商量過後,決定順了寧妃的意。」說着,他轉頭看着寧妃,寵溺一笑。

「侯爺,」寧妃神情愉悅地說:「我與桑靜十分投緣,在風息山時便常以妹妹稱呼她,再加上她是鋒兒的救命恩人,所以本宮跟皇上商量,希望能與她結為姊妹。」

聞言,南宮縱微怔,「結為姊妹?娘娘,桑靜的身分……」她只是一介平民,如何跟出身世家的寧妃結為姊妹?

「侯爺顧慮之事,亦是皇上所慮之事。」寧妃一笑,「本宮聽桑靜說過她的父母皆已去世,所以本宮已向家父禀報,與他老人家商量好,将桑靜收為義女。」

南宮縱聞言大喜,「娘娘是說……」

「平遠侯,」褚祺笑道,「朕賜‘邊’姓予桑靜,從此她便成了邊靜,是朕的小姨子,寧妃的妹妹,如何?」

桑靜驚訝的瞪大眼睛。意思是她從此的地位三級跳,從平民成了貴族?哇,這還真是戲劇化!

她本以為穿越過來後一輩子只能當丫鬟,現在一個翻身又成了世家之女?

「桑靜,」寧妃望着桑靜,眼底有着誠懇,「你覺得如何?肯嗎?」

迎上她那殷切期盼的眼神,桑靜有些無措。

說真的,她本來就不叫桑靜,對于得拿掉「桑」這個姓氏其實沒有什麽掙紮,只不過人生突然有了一個如此大的轉折,還真教她始料未及。

「奴婢惶恐,奴婢何德何能,能與娘娘以姊妹相稱?」

「桑靜,別這麽說,我真沒拿你當奴婢看……」寧妃眼神真摯而專注地,「你千萬別拒絕。」

桑靜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望向了南宮縱。

「你就點頭吧,別駁了娘娘的一番心意。」

「喔好。那奴婢就……就……」

褚祺哈哈大笑,「還說什麽奴婢?你現在是邊靜,是邊家的女兒,不再是丫鬟了。」

「桑……喔不,妹妹,真是太好了。」寧妃得償所願,笑顏一展。

「皇上,」突然,南宮遠開了口,「微臣有一事相求,不知皇上可否了卻微臣一個小小心願?」

褚祺微笑着說:「南宮大人請講。」

「皇上,微臣的兒子今年已二十有三,未有婚配。數月前他在侯府見過邊姑娘一面,念念不忘,如今邊姑娘與娘娘姊妹相稱,若将她許配予微臣的兒子,南宮家跟邊家便是一家親了,還請皇上成全。」

聞言,褚祺與寧妃互視一眼,「愛妃,你覺得呢?」

「靜妹妹今已十八,确實也該找個歸宿。」寧妃點頭,「她如今是我妹妹,在南宮家又一受到器重,若嫁令郎,便真真切切是南宮家的人了,倒也是好事一樁。」

「朕也是這麽想的。」褚祺點頭一笑。

聽到他們三兩句就想把她的婚事定下,邊靜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她下意識的看向對面的南宮翔,南宮翔也正得意的笑視着她。

她眉心一皺,不成,她才不嫁南宮翔呢!要她嫁給那種男人,她不如死了去投胎!

「皇……」她欲開口請求皇上收回成命之時,南宮縱在案下忽地用力抓住她的手。

她一震,困惑的看着他,他以眼尾餘光瞥了她一記,制止她出聲。

「邊靜,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可是一門好親事啊。」褚祺笑視着南宮縱,「平遠侯,你覺得這門親事如何?」

「甚好。」南宮縱回道。

聞言,邊靜的心一緊。

甚好?他居然覺得把她嫁給南宮翔甚好?!他明明知道她讨厭南宮翔,為何在此時捅她一刀?他是存心的嗎?

她惱火的想把手自他手中抽出,可他卻把她抓得死緊。

「既然平遠侯也樂見其成,那麽……」

「皇上。」南宮縱語氣平靜地打斷,「微臣雖說甚好,但并非樂見其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一怔,包括剛才還恨恨瞪着他的桑靜。

「縱兒,」南宮遠神情一沉,「你為何不給予翔兒祝福,而要破壞他的好事?」

「叔父,」他目光略帶歉意,「侄兒絕對樂見翔弟幸福,但就是因為如此,我才不能成就這樁婚事。」

「堂兄,」南宮翔隐忍着不悅,「莫非你擔心邊姑娘嫁到西府,就沒人陪毅兒了?若是如此,我準她三天兩頭回侯府便是。」

南宮翔雖與羅雨懷私下訂情,但羅雨懷對他來說早就是可有可無的女人,她在南宮縱身邊根本發揮不了作用,對他無益。

可是邊靜不同,她如今是寧妃的妹妹,是邊家人,若娶了她,便與邊家結為姻親,關系更加緊密。再者,邊靜本是南宮縱身邊極為重要的一個人,他若能從南宮縱身邊将她搶走,也算是小小報複了南宮縱。

「皇上,」他急急請求,「我對邊姑娘一往情深,還請皇上成全。」

褚祺為難地看着南宮縱,「平遠侯,你說不想成就這樁婚事,到底是為何?」

「因為邊靜已是微臣的人。」南宮縱心平氣和地說。

殿上一陣靜默,人人瞪大眼睛看着他,表情各不相同,尤其是南宮翔,他臉色極為難看,眼底盈滿驚怒。

好一會兒,褚祺才回過神,「平遠侯,你是說……」

「這殿上的人都不是三歲娃兒,微臣說得夠清楚了。」

是啊,大家都不是三歲娃兒,邊靜也是。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為什麽這麽說?他只要幫她拒絕這門親事就好,幹麽無緣無故暗示他們兩人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殿上所有人,包括那些侍候的太監宮女,全都好奇的打量着她,仿佛她做了什麽丢人的事情般。她覺得好糗,好丢臉。

「堂兄,你是說你跟邊姑娘……」南宮翔氣急敗壞,說話都結巴了。

「她已經是我的人,就算你要,我也不好意思讓給你。」南宮縱勾唇一笑,轉而望向褚祺,「皇上,看來這門親事是不成了。」

褚祺一時啞然。

「不過,南宮家跟邊家的姻親關系也不是就此斷了。」南宮縱神情認真地說:「皇上,可否由您做主,将邊姑娘許配予我?」

此言一出,又是震驚衆人,邊靜瞪着他,訝異得嘴巴張開,卻發不出聲音。

「你是說……」褚祺一時沒回過神。

「微臣的妻子已過世,府中主母一位空懸,邊姑娘視毅兒如親生,我與她又已非主仆關系,還望皇上成全。」

「皇上,」一旁的寧妃歡喜地說:「這多好呀!侯爺跟靜妹妹十分般配,皇上就允了這樁婚事吧。」

褚祺淺淺一笑,「朕沒有不允,只是一時沒回過神來。」說罷,他笑視着南宮縱,「平遠侯,你與邊靜的婚事,朕準了。」

「謝皇上。」南宮縱深深一笑。

回別館的路上,邊靜一言不發。她腦子裏一直在消化着今晚在宮裏發生的事情。她以為自己變成邊靜已經夠戲劇化了,沒想到莫名其妙地又成了南宮縱的未婚妻。

老天,光是想象她就頭皮發麻。

她偷偷用眼尾餘光瞥着他美好的側臉,心髒一陣狂跳。

這樣的一個男人要娶她,她當然是樂意的,只不過在疑團未解之前,她實在無法對他敞開心胸。

還有,他剛才在殿上說的那些話真的太丢人,如果當時地上有洞,她肯定會鑽進去。雖說他應該是為了幫她,但也不必做到這種程度,說什麽她已經是他的人……那豈不是昭告天下,說她跟他上過床了?

可惡,他是故意要她難堪的嗎?不對,若他要她難堪,那麽事情到此就該結束了,為何他還請求皇上将她許配給他?

忖着,她轉過頭懊惱地瞪着他,「喂!」

「我就在想你能忍到什麽時候。」他睇着她,一臉興味。

「你……」她怒視着他,「侯爺該不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麽?」

「故意在殿上說那些話,故意說要娶我!」她氣惱地低吼。

「那事也不光彩,我為何要故意?」

「你也知道不光彩,那為何要說?你有顧慮到我的立場嗎?我可是個黃花閨女,卻在殿上成了笑話。」她氣呼呼地說。

他不以為意的一笑,「你如今是邊家的人,是寧妃的姊妹,誰敢笑話你?」

「那、那也不能……」

「難道你想嫁給南宮翔?」他目光一凝的直視着她。

「當然不想。」她馬上搖頭,「我說過,我讨厭他。」

「就是知道你讨厭他,我才救你。」他勾唇一笑。

不,他不是在救她,他說那些話、提出那個要求,都不是為她,而是為了自已。當南宮遠提出那要求時,他的內心起了多大的翻騰,除了他,沒人知道。

他不想她嫁給南宮翔……不,應該說,他不想她被任何一個男人帶走,當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會失去她時,他的心就慌了。

他要留住她,他要擁有她,不管用什麽方法,得犧牲什麽、付出什麽,他從沒有一刻如此渴望能得到一個女人。

迎上他熾熱專注的眸光,她心頭一顫。「侯爺要救我有很多方法,為什麽要用此法?」

「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你若不是清白身子,南宮翔還會要你嗎?」

「可是……」

「嫁我不會委屈你吧?」

「不委屈,只是……」

「聖命難違,事已成定局,你就認了吧。」

瞧他說得如此輕松,她不禁撅起嘴,終身大事怎麽可以如此草率?

「侯爺說過,你的婚事從來不是你自己做主的,這次竟也如此随便就做了決定。」

「随便?」南宮縱深深一笑,「我可不是随便決定此事。」

她一怔。

「你若嫁給南宮縱,毅兒見不到你該有多傷心。」他一笑,「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你嫁到西府去。」

原來他這麽做是為了把她留在侯府陪毅兒,而不是因為喜歡她、想娶她?邊靜心底一陣難受。

「你就安安分分的留在侯府吧。」他眼底露着一抹得意。

她沮喪地看着他,沖動起身掀開簾子,想跳下行進中的馬車。

見狀,南宮縱起身一把抓住她,她朝他架了個拐子,手肘撞到他的腹部。

「唔!」他悶哼一聲,手沒放開她,身子卻疼得一縮。

邊靜一驚,自己這一拐子就算沒弄傷他,也肯定弄疼他了。

「侯爺,你沒事吧?」她緊張地問:「很疼嗎?要不要……」

他擡起眼看着她,「你在乎?」

瞧他把她當成什麽了?「你是為了我才受傷,我當然……啊!」

話未說完,剛才還疼得五官揪在一起的他,突然一把将她拉入懷中。

「就只是這樣?」他的臉湊近,專注又銳利的眸子鎖住了她。

迎上他熱切的眼神,她心頭一悸。「不、不然還能怎樣?放開我。」

他哼笑,「我冒死救你,你以身相許也是當然。」

「我……」她慌得面紅耳赤,心跳加速,「我可以做牛做馬報答你,但成親必須兩人相愛才可以。」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看進她眼底深處,沉聲地說:「你哪裏知道沒有愛?」

聞言,她一震。他的意思是有愛嗎?騙誰啊,他對她最好是有愛!

「你不過是不想小少爺失去姆姊罷了。」她說着,推了推他的胸膛,「快放開我。」

他将她鎖得更緊,鼻尖幾乎頂着她的鼻尖了,這麽近的距離對心髒實在有害,邊靜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心跳好似也要失序了。

「你聽好,我不想讓南宮翔得到你。」

「咦?」她心頭一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一臉困惑。

「因為……你是我的。」

聽了,她羞窘不已,本能的又是掙紮,「我、我才不是你的,放開我。」

「在我慕天城中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他忽地捧着她的臉,給了她火熱又霸道的一吻。

這一吻,仿佛有煙火在邊腦子裏爆開,教她整個人暈呼呼的,兩只眼睛瞪得好大,好大。

他微微的放開她,睇着魂她像是飛了似的,唇角勾起一抹壞心眼的笑意。

「親吻時,不知道要把眼睛閉上嗎?」

聽着他這句話,她像是鬼迷心竅般,真的将兩只眼睛閉上了,等到她意識到自己不該如此聽話時,他已經再次吻上她的唇。

她又暈了,呆了。

他的吻是多麽的熱情又霸氣呀!像是要将她所有的力氣都奪去般,不給她一點點喘息的機會,令她感到害怕,卻又莫名的興奮着。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自己快要不能呼吸,趕緊推開了他。

「放、放開,我沒氣兒了……」

他深深一笑,旋即不知想起了什麽,眼底掠過一抹不安,再度将她緊鎖入懷,「不準從我身邊逃走,不準。」

不知為何,他那霸道卻又悲傷的聲線讓邊靜感到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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