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還留在大廳中的四人,都和岑家有着深切關聯。

岑筠連——

這具身體的父親,他人生的最大追求就是跨越階級,沒錢的時候他拼命賺錢,有了錢後,他又開始嫌棄銅臭,想要用聯姻的方法把自己洗成名門人士。

岑溪的母親林茵,就是他出于這個想法找的第一任妻子。

侯婉——

這個女人就是打敗原主生母,在林茵病逝後成為岑筠連第二任合法妻子的人,雖然年紀接近半百,但她的穿衣打扮還和三十出頭的女人沒有差別,她把淺棕色的卷發盤在腦後,唯獨留了幾縷垂在耳邊,微笑時帶起的魚尾紋不僅沒有顯出老态,反而給她增添了幾分風韻猶存的成熟美。

在沉默中,他們似乎都在不約而同地等着一個人開口。獲得全部視線的岑念面不改色,面對岑筠連越皺越緊的眉頭依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媽是怎麽給你說的?”岑筠連問。

岑念沉默。

原主的母親對她說了什麽,她怎麽知道?

岑筠連眉頭皺得更緊,說:“我知道你不愛說話,以前你在趙家怎麽樣我不管,反正那種小門小戶也不用你見過世面,但是今後在岑家,你這悶不吭聲的性子要改一改,不然以後出去,別人不僅要笑你,還要笑我沒教好女兒。”

侯婉站在岑筠連身旁,掩嘴笑道:“可惜這張臉蛋,原本誰見了你都會想和你攀談幾句的,女孩子太木了也不好。”

岑念平靜的目光看向侯婉。

“太蠢了也不好。”

侯婉一愣:“什麽?”

侯予晟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迸發的火星,從三人圈外上前一步,笑道:“什麽事都要慢慢來,念念畢竟是姐夫的孩子,怎麽可能是個悶不吭聲的性子?”

“我早就知道——趙素芸會帶什麽孩子?她早十幾年就該把孩子送到岑家來!”

岑筠連一臉嘲諷,冷笑道:

“當初說得好像母女分別就活不下去,現在還不是丢下女兒跟着野男人去國外吃香喝辣了?”

岑念覺得自己呆在這裏純粹是浪費時間。

而她的時間很寶貴。

她沒有帶手機下樓,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牆上挂的木色鳥屋狀時鐘。

岑念:“……”

古希臘風的裝飾加上現代內裝,還有那時不時冒出來刺痛她眼睛的鄉村歐美風小家具糅合而成的驚天地泣鬼神混搭——

在這裏每多停留一秒都是對她視力的嚴重傷害。

“你東張西望什麽?我剛剛說的你都聽進去了嗎?”岑筠連不滿地望着她。

少女的視線從牆上的時鐘不慌不忙地移到他的臉上。

“你只用告訴我,你會負擔多少我的生活費,其他的,我會看着辦。”

岑筠連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

“你這是說什麽話?”

侯婉沒說話,嘴角卻止不住翹了起來,那樂見其成的目光,就差沒在臉上寫出“說得好”三個大字了。

“姐夫——”侯予晟開口:“孩子剛換了新環境,敏感是正常的,更何況岑溪就快回國,別讓他回來覺得家裏氣氛不對。”

岑筠連在聽到“岑溪”二字後,臉上表情稍緩,雖然仍是不滿地看着她,但好歹沒有再說什麽火上澆油的話。

“明天開學,你就不要去原來的那個破學校了,我們給你辦了轉學手續,去讀上京六中,那裏離家也近,方便你上下學。”岑筠連說。

他原本還想費點力氣把岑念塞進京大附中,沒想到她進家門第一天就表現得這麽不識好歹。

還是侯婉說得對,她那個成績去京大附中丢什麽臉?再加上這不知學了誰的臭脾氣,還是找個不上不下的公立高中給她混日子的好。

反正長成這樣子,成績怎麽樣都無所謂了。

岑筠連說完,懶得再看她,轉身走向透明電梯。

侯婉也跟着岑筠連走了,臨走前對着岑念回眸一眼,意味深長的笑容裏帶着不屑和輕視。

歸家第一天就獲得父親的反感,以後的日子還能好過嗎?

“我們也走吧。”侯予晟說。

岑念不想和岑筠連兩人共乘電梯,毫不猶豫地走向氣派的旋轉樓梯。

幾秒後,在她身後響起侯予晟的腳步聲。

他什麽也沒說,陪着她走上旋轉上升,好似一直走不到頭的樓梯。

步行能夠更仔細地觀察這棟別墅內部。

岑念公正地評價,其實這棟別墅的硬裝做得還算不錯,只是設計師大概沒有想過,岑筠連會把所有覺得能提升自己內涵的裝飾品往家中搬,而絲毫不考慮協調和內涵。

又高又壯的大許恰好從樓梯上走下,看見步行的岑念和侯予晟一愣。

“侯先生,二小姐。”她雙手交疊放于小腹,神色嚴肅地向他們低下頭。

大許向他們鞠了一躬後才穩步離去。

這兩姐妹的性情完全是兩個極端。

侯予晟陪着她走上四樓後,笑着站住了。

“我晚上還有點工作,你回去以後好好休息吧。”

岑念不以為意地說:“再見。”

最好明年。

侯予晟笑着走向了不遠處的室內電梯,岑念繼續走向自己卧室方向。

與此同時。

離開別墅的岑琰珠和盧娅英正在馬路上等着的士,岑琰珠陰沉着臉不發一語,盧娅英偷偷打量着她的臉色,說:“琰珠……對不起,是我疏忽了,要不要我……”

“算了吧,你安靜呆着就是幫我的忙了。”岑琰珠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

盧娅英的腦子究竟裝了什麽?她所謂的方法居然就是拿紅墨水去點別人的白裙子!

岑琰珠現在萬分後悔把盧娅英帶回家來,她朋友很少,盧娅英天天跟在她身後,自然而然就成了她的朋友,岑琰珠不嫌棄她窮,反正她有錢,吃飯逛街她來付也沒什麽,但是這回,盧娅英是真的讓她很丢臉。

要不是看在過去的份上,她真想現在就讓她打道回府!

“那岑念她……”

“我都這麽生氣,你覺得我媽看她能心平氣和嗎?”岑琰珠冷笑。

盧娅英一愣。

“……她不會好過的。”她說。

岑念沒有想到,自己安靜坐着也能吸引一波又一波的仇恨。

如果知道,她也只會不屑一顧。

優秀的人總是不缺嫉妒和敵視,就算她什麽都不做,事情也會找上門來。

擺脫了煩人的一家後,岑念在房間裏繼續調整她的房間擺設,等到她将房間大變樣後,窗外的夕陽已經完全落下,夜色籠罩了廣闊的天幕,她看着夜空,肚子裏忽然傳來咕咕兩聲。

餓了。

岑念看了眼床頭櫃上放的小鬧鐘,上面的時針指向“8”這個數字。

晚上8點,不是上午——這個家的人不吃晚飯吃夜宵嗎?

岑念拿着手機躺上床,百無聊賴地研究着手機裏的東西,她原本是想找找遺漏的線索,手指卻在路過“餓了嗎”app時不由自主點了進去。

餓了嗎?

餓了。

沒有辦法的事,饑餓讓人誠實。

同一位置,往下,再往下,往下再往下。

一樓的傭人房外,小許路過張嫂門前時無意瞥了一眼,腳步不由自主地剎了下來。

張嫂盤腿坐在床上,面前擺着兩個大瓷盤,一個裝着熟雞爪,一個裝着碎雞骨。

“張嫂,你在吃雞爪?”小許眼巴巴地看着磁盤裏油光光的雞爪。

張嫂對她明知故問的原因清楚得很,她吮出嘴裏的雞爪尖,拿左手朝小許招了招手。

“鹵雞爪,來一起吃。”

小許一臉喜色地走了過去,在張嫂床邊坐下。

“來來,套上手套。”張嫂從一旁的塑料口袋裏抓出一雙手套遞給小許。

“謝謝張嫂!”小許高興地接過。

“謝什麽——把門關上,別讓你姐看見,我這雞爪沒幾個了。”張嫂說。

小許屁颠颠地去把卧室門關上後,重新坐回床邊。

張嫂是岑筠連從一家大館子裏專門請回來的廚師,江浙菜和湘菜做的尤其好,家裏的三個傭人,她姐姐最受夫人器重,張嫂又最受岑先生喜愛,她呢,不上不下,誰那裏都說不上話。

“張嫂,這是你自己做的?”小許拿起一個雞爪。

“我才不會讓外面的吃食賺我的錢。”張嫂得意的說。

小許邊吃邊忍不住贊嘆道:“真好吃!”

她啃了半根雞爪後,忽然說:“哎呀,給岑先生他們送了嗎?”

“用得着你提醒,第一時間就送啦。”張嫂說。

“二小姐那邊也送了?”

張嫂神色一變,敷衍地說:“總共也沒多少,只給正經主人送了。”

小許心情有些複雜。

什麽是正經主人?難道還有不正經的主人嗎?

既然二小姐住進岑家,那就是岑先生認同的岑家人之一啊!張嫂這麽針對二小姐,她覺得不對,但是她又不敢明着說什麽,只能小聲說道:“二小姐都沒有吃晚飯,也不知道餓不餓……”

“哎呀,你管她的!是她自己不來吃飯的。”張嫂翻了個白眼。

“可是你沒有打電話叫她……”

張嫂理直氣壯地說:“沒人叫我給她打。”

小許還想說話,張嫂不耐煩地打斷她:“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傻呢?你看看你姐,她說過什麽沒有?”

小許懵懂地搖了搖頭。

對了,她姐怎麽都沒問過二小姐呢?

“有些事情你不懂沒關系,你裝着不知道,別進來瞎攙和——否則別怪張嫂沒提醒你,到時候你姐姐也留不住你。”張嫂說。

張嫂嚴厲的話讓小許有些害怕,她不敢再問,老實吃自己的雞爪。

響亮的門鈴聲忽然響徹三個緊鄰的傭人房。

小許差點被雞骨頭給卡到,張嫂扔下啃了一半的雞爪,皺眉道:“大晚上的,誰來了?”

“岑、先生和夫人嗎?”小許吐出雞骨頭。

張嫂看了眼這個說話不過腦子的小許,鄙夷地說:“岑先生他們回來還用得着按門鈴?”

“我去看看。”

小許放下雞爪子,急急忙忙跑去打開門,剛好看見她姐姐從玄關走回。

“姐,誰來啦?”小許問。

張嫂也好奇地走了過來。

大許還沒開口,小許就看見了她手裏的袋子。

“炸雞!”小許咋咋呼呼地叫了起來。

“二小姐叫的,我現在給她送上去。”大許說。

“她叫了外賣?”張嫂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

大許看了她一眼,不鹹不淡地說:“不可以?”

張嫂讪讪地說:“我有什麽資格說不可以……”

大許漠然地收回眼,提着外賣口袋往樓上走去。

張嫂憂郁地望着大許的背影。

夫人交代的事情沒有辦好,怎麽辦?那個小狐貍精居然不來找她要飯吃!人家不上門,她就是有再多方法刁難也沒辦法。

張嫂左思右想,覺得這事不能怪她,只能怪小狐貍精把戲太多。

可是夫人問起該怎麽辦?

……外賣又不是她給小狐貍精叫的。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晚她什麽都沒看見。

張嫂嘆了口氣,回房雞爪也不啃了,收拾洗漱,早早就睡了下去。

岑念洗手洗臉後,神色鄭重地坐到桌前。

她的面前放着一盒炸雞,每一只都黃燦燦香噴噴,岑念看着看着,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雞翅在熱油中發生的焦糖化反應、蛋白質變性以及因為其他物質分解作用而合作産生的特殊香氣充盈在她的鼻尖。

……原來這就是炸雞的香氣。

她從小身體孱弱,一日三餐都是由營養師量身配置,炸雞之類的油炸食物從來就沒有在她方圓十裏出現過,她只能憑借網絡和書本上的文字描述來想象這些包括炸雞,但不限于炸雞——因為她身體病弱而無法體驗的事物。

如果她有自由操控夢境的能力,那麽她的夢裏一定有一具健康的身體,一個高糖高脂的甜甜圈,一架音色動聽的鋼琴,一匹能夠奔騰的烈馬,一本永遠都有新知識出現的書。

現在她的夢已經實現了大半。

她有了健康的身體,有了從前沒有的自由,她不用做夢就可以吃到甜甜圈。

原主的未來籠罩在一片陰雨中,鬼畜度100%的地獄難度在她看來有無數種方法可以無傷通過。

如果這是一場比賽,毫無疑問,她會是取得最終勝利的優勝者。

岑念,一生只在死神手上輸過一次——

她不會再輸第二次。

岑念吃完一人份炸雞後,看了眼一旁手機上的時間,她在水分汽化形成的酥脆硬殼上耽擱了太多時間,不知不覺,已經23:59了。

她的手指剛剛移開喚醒按鍵,屏幕上就出現了一條收到新微信的通知。

岑念解鎖一看,發現信息來自“媽媽”。

“安頓好了嗎?”

岑念剛把手指放到回複框上,還沒來得及點下去,她的眼前忽然一黑。

視野雖然變黑了,但她的神智是清醒的,黑暗降臨時,她仿佛回到了瀕死之際,恐慌突然侵襲了她。

她在黑暗中徒然地用力睜大雙眼,試圖看破濃重的黑暗背後。

半晌後,她的眼前出現一抹刺眼的白光,她下意識遮住眼睛,等白光緩和後,岑念放下手,看到了她如何也想不到的畫面。

她回到了她以為永遠不會回到的地方。

小木屋中,空氣安靜得仿佛凝固,她躺在雪白的大床中,身上蓋着一層輕薄保暖的羽絨被。

她僵硬地轉頭,雙眼朝右邊看去。

那扇陪伴她數年的方方正正的小窗戶裏,有着不知幾千公裏外的和煦太陽和清澈藍天。

她還能動彈,這個認知給了她一陣強心劑。

半晌後,她恢複鎮定,掀開被子從床上走下。

她走到小木屋裏的全身鏡前,怔怔地看着那張比貧窮美少女更冷、更鋒利、更蒼白如紙的臉。

難道剛剛的都是夢嗎?

侯予晟、岳尊、岑筠連、侯婉、岑溪、岑琰珠……難道這些她還歷歷在目的人,都是她的一個夢嗎?

她緩緩環視周圍,這間她生活了三年的小木屋中只保留了最低限度的家具,一張大床,一套桌椅,一個裝滿兒童讀物的小書櫃。

這就是她曾經擁有的全部。

“爸爸媽媽希望你活下來……不管是怎樣的生活方法,活下來就好。”

父親的聲音回蕩在她耳邊,岑念如同陷入大夢,身不由己地走到小木屋前,推開了那扇通向外界的門。

門外光線明媚,一如生病前她見過的日光。

入目所及的芭蕉林帶來了大量的綠色,一條延伸向遠方的青石小路看不見頭,青石縫隙中長着擁有頑強生命力的青苔。空氣中飄着一股若有若無的花香,源頭是遠處那片遮天蔽日的紫藤林。

夢裏是聞不到味道的。

如果這不是夢,那麽什麽是夢?

她擡起蒼白到毛細血管清晰可見的雙手,在眼前用力握起,一直握到雙手發麻,掌心出現紅色傷痕。

她依然站在這裏,周圍是随風輕輕搖曳的芭蕉葉。

兩個岑念,誰才是夢?

這裏沒有自然風,吹拂着這個世界的,是父母重金定制的中央空調。

這裏,永遠25度,永遠沒有陰霾,永遠沒有暴雨。

她擡起頭,怔怔地注視着小木屋的上空,越過百年榕樹巨大的樹冠,從縫隙中看見微微閃光的玻璃,看見玻璃上方,永遠投射光芒和熱量的大燈。

在固定的時間被護士推着外出。

在固定的時間,走同樣的路線,在固定的位置上曬着人造日光,賞着永不枯萎的鮮花。

那扇從小木屋望出去的天空,是千裏之外的投影,夏天的時候,有烈日,冬天的時候,有雪花。

它們都很美,僅僅只是很美。

她活着,可也僅僅只是活着。

“念念,別害怕。”

母親的呢喃響在耳邊。

“爸爸媽媽不管用什麽方法,都會讓你活下去。”

說着這話的母親在一年後懷上了弟弟,原本就為了避免給她帶來負擔的父母來得比從前更少了。

他們偶爾來,匆匆走。

父母眼中的悲傷從來沒有變過,但是她知道,已經不一樣了。

她的生活并不悲慘,不健康的身體是基因随機組合後的結果,和任何人無關。

她的父母很愛她,所有最好的都給了她。

她并非不幸福。

只是,偶爾躺在那張床上的時候,她很孤獨,很難過。

她僅僅是不快樂。

岑念一步步向着青石路的盡頭走去,将郁郁蔥蔥的芭蕉葉和青石路上跳躍的光斑留在腳後。

過了一會,玻璃房的邊界線出現在她眼前。

不透光的玻璃構成這個虛假的世界,玻璃上24小時投映着3D的雨林畫面,有一扇金屬門突兀地立在這片叢林中。

岑念站在金屬門前,看着門上的控制設備。

“溫度25℃”

“濕度60%”

“時間00:10:34”

她試着去轉動機械的門把手,控制臺跳出一行字:

“錯誤,無法開啓。”

“錯誤,無法開啓。”

在控制臺第六次跳出同樣的文字時,她放棄了開門。轉身在門邊坐了下來。

她靠着冰冷的玻璃,擡頭看着寧靜卻虛假的玻璃世界。

三年,她在這個寂靜無聲的世界裏呆了三年。支撐着她從這鋪天蓋地的寂寞中生存下來的是她一部不屬于她的舊手機。

從第一次在護士小姐離開後偷偷拿起手機起,連續三年,她每次都會在護士小姐外出的時候拿起她恰好留在桌上的手機。那只紅色外殼的舊手機像一只步伐緩慢的老烏龜,帶她慢慢窺探外面的世界。

那是不被允許和她交談的護士小姐對她的最大同情,是她們之間的唯一秘密。

時間依舊在流逝着。

護士小姐沒有出現。

她也沒有醒來。

如果身陷缸中之腦的困境,她要如何證明誰是真實?

紅色的數字在她眼中颠倒,冷酷不為所動地前進。

滴答,滴答。

當紅色的數字走到23:59:59時,下一秒,世界重新黑暗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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