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課鈴聲響起時,每張桌上的答題卡多多少少寫了一些東西,退一萬步,就算一個字都寫不出來,選擇題總可以亂答。

岑念的答題卡上一片空白,別說選擇題了,她連名字都沒有寫。

答題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筆跡和原身不一樣。

在康媛讓大家往前傳遞答題卡時,岑念看向隔壁手工制作胸針的女生,說:“你能幫我寫兩個字嗎?”

答題卡上寫着唐薇歡三個字的女生有些受寵若驚,說:“我?你要寫什麽字?”

岑念把自己的空白答題卡遞給她:“‘岑念’兩個字。”

唐薇歡:“……”

她聽見了什麽?

唐薇歡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臉色,說:“你怎麽不自己寫?”

“手指受傷了。”岑念随口說道。

原來是手指受傷了,怪不得答題卡一道題都沒寫……唐薇歡剛剛釋然,新的疑惑又升上心頭。

雖然寫不了作文,但是塗寫選擇題應該沒問題吧?她為什麽不塗?

唐薇歡有心詢問,又覺得剛認識就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太好,她按下心裏的好奇心,拿自己的筆給她的答題卡寫下了“岑念”二字。

岑念拿回寫好姓名的答題卡,說:“謝謝。”

岑念今天入學,剛好趕上六中的2月月考周,繼英語考試之後,之後她又考了一門語文,和英語答題卡一樣,語文的答題卡她依然留着空白,只讓唐薇歡寫了名字。

所有答題卡都收齊後,數學老師王森林的“下課”剛剛說完,以男生為首的學生們就一窩蜂地沖了出去。

不止11班,岑念能聽到整棟教學樓都傳來人群奔跑的聲音。

“……他們在做什麽?”岑念問唐薇歡。

“去食堂吃午飯啊。”唐薇歡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食堂,對岑念來說是個新鮮地方。

她将筆收入書包,學着其他人的樣子,将書包留在抽屜裏走出教室,跟着人潮前往食堂。

随着一陣悅耳的音樂聲,校內廣播在這時開始了。

甜蜜的女聲播報着今日天氣和新聞快訊,在岑念步入食堂的時候,廣播開始播報全國生物奧林匹克競賽将在3月15號截止報名。

“請有意參選的同學們抓緊時間,在各自班級的生物老師處報名。”

哄鬧的食堂雜音瞬間就蓋過了柔和的廣播聲,接下來女聲說了什麽,岑念只聽了個大概。

她在食堂大廳裏徘徊了兩圈才發現,吃飯要刷校卡——她的确得到了藍色的校卡,但是卻忘了把錢裝進書包。

亞洲第一財閥岑氏的千金早就忘記了自己付錢是一種什麽感覺。

岑念看了眼排滿學生的打飯窗口,轉身走出了食堂。

有不少目光一直跟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出食堂再也看不到。

“新同學怎麽來了沒吃飯就走了?”尤東哲看着岑念一直走出食堂,手中的筷子一直沒落。

坐在11班餐桌上的好幾個人都和他一樣,從岑念走入食堂起就在關注着她。

“班長心疼了?”有人打趣道。

“康老師讓我照顧新同學,我有責任幫她盡快熟悉新學校的生活。”尤東哲眼中絲毫沒有旖旎,他一本正經地說。

“她不是看了窗口嗎?估計和傅芳麗、諸宜她們一樣,看不起食堂的大鍋菜呗。”

唐薇歡夾起一大筷番茄炒蛋,混入白米飯後慢慢攪拌。

“……不會吧?”尤東哲說。

“有什麽不會的?她一上午就交了兩科白卷,連名字都是我幫忙寫的。”唐薇歡鏟起一筷子裹滿茄汁的米飯塞入嘴裏,小聲說道:“說是手受傷了……我看她不答卷的時候手就沒一點問題。”

尤東哲剛想說話,一個高挑靓麗的女生走了過來,身後跟着兩個其貌不揚的女生。

尤東哲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傅芳麗在他面前站定後,輕蔑地看了眼唐薇歡的湯汁泡飯,說:“別人都是增肌,怎麽你天天都在增脂?”

“我樂意。”唐薇歡翻了個白眼:“吃你家米飯了嗎?”

傅芳麗諷刺地笑了笑,收回目光後看向尤東哲:“你們班新來的轉校生呢?”

“沒吃飯,走了。”尤東哲說:“怎麽了?”

“聽說很漂亮,是真的嗎?有多漂亮?”

尤東哲的眼神閃躲了一下,說:“沒注意。”

唐薇歡插嘴:“反正我沒見過比她更好看的人。”

坐在附近的同班同學也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都在說沒有見過岑念那麽好看的人。

“她看起來很高冷,不好相處,但是真的太好看了,像仙女一樣。”

傅芳麗聽見周遭的議論,一臉不快,她對唐薇歡冷笑道:“你沒見過,那是因為你見識少。”

唐薇歡再次翻了個白眼,懶得和傅芳麗計較。

尤東哲看着傅芳麗,還想和她說什麽,傅芳麗已經轉身走開了。

“傅家的千金,派頭真大。”唐薇歡諷刺道。

“她被寵壞了,其實沒有惡意。”尤東哲說。

“對,對,都是我們的錯,我們把她寵壞了。”唐薇歡說:“你說她究竟是什麽意思?又不和你在一起,幹嘛天天瞅着你身邊的女生針對?”

尤東哲苦笑。

唐薇歡嘀咕道:“你們本來就不配。”

尤東哲說:“你和韓先也不配。”

唐薇歡忽然生起氣來,怒瞪着坐在對面的尤東哲,說:“用不着你說我也知道!”

滿心不快的傅芳麗走出食堂,正好看見以諸宜和莊輝為首的學校刺頭聚在花壇邊,大聲議論着他們新來的轉校生。

傅芳麗裝作要去校內商店的樣子,離他們越來越近。

莊輝大笑着說:“嗬,她連選擇題都沒做,直接交的白卷!你們是沒看見,王森林那張老臉都快綠了!”

諸宜滿臉不信,追問道:“她真的交了白卷?”

“我騙你做什麽?!我還會寫個‘解’呢,她連‘解’都不寫!”

莊輝輕盈地跳上花壇,在大理石的邊緣上蹲了下來,一臉感慨地說:

“真希望回哥下午就回學校,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見回哥發現他多了一個天仙同桌的表情了。”

“我也是。”諸宜對上莊輝視線,兩人語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一群人說得正起勁,諸宜忽然注意到旁邊聽牆角的傅芳麗,一張臉立即垮了下來。

“傅美麗,你在這兒偷聽什麽呢?”

“別叫我那個名字!”傅芳麗沉下臉。

“怎麽?敢用不敢應啊?這話你該對給你取名的人說去!”

諸宜絲毫不懼地和她針鋒相對。

兩個年紀相同的女生,一個穿着大號校服,衣袖長到遮住整個手掌,一個穿着剛剛合身,襯衫腰線剛好勾勒出細腰的校服,兩人從衣着到性情都是一個大寫的不對頭。

諸宜吊兒郎當地甩了甩長袖,仿佛要把那袖口甩到傅芳麗陰沉的臉上。

面對兩個富家千金的鬥嘴,包括莊輝在內的其他人都見怪不怪地選擇了撇開兩人繼續交談。

話題還是離不開新來的轉校生。

傅芳麗自知在損人鬥嘴上贏不了諸宜,扔下一句“物以類聚”後不屑離開。

“她來幹什麽的?”莊輝問。

“覺得自己校花的名頭保不住了呗。”諸宜諷刺:“也就只有她把那種叫着玩的稱號看得那麽重要。”

“六中要熱鬧啰。”莊輝看熱鬧不嫌事大,一臉興奮。

另一邊,岑念回到空無一人的11班教室,正要拿出剛得到的教科書研究時,一個電話打進她的手機。

她看了眼上面顯示的“媽媽”兩字,過了片刻才接起電話。

“……念念?”手機那頭的人等了片刻,見岑念沒說話,試探着開口。

趙素芸——

原身的母親,岑筠連口中丢下她出國吃香喝辣的女人,在原著中出場不多,岑念也只知道她曾經是個護士。

“嗯。”岑念說。

在熟悉情況之前,少說少錯。

“昨晚媽媽給你發的信息你收到了嗎?怎麽沒回我?”

“沒顧上。”岑念說。

昨晚經歷了一個似夢似幻的24小時,她哪裏還顧得上回複趙素芸的信息?

“你沒事吧?他們有沒有刁難你?”趙素芸問。

“沒有。”

岑念回答的第一個問題,趙素芸下意識地把它理解為了兩個問題的回答,她發出明顯松了一口氣的聲音,說:“那就好,媽媽就怕岑家的那個老妖婆刁難你。要是有什麽事你就和我打電話,千萬別悶在心裏被人欺負。”

“好。”岑念言簡意赅地說。

“你現在不方便說話嗎?”

“我在學校。”岑念頓了頓,補充道:“現在是午休時間。”

“吃飯了嗎?”趙素芸問。

“過會吃。”過四五個小時吧。

“想吃什麽就給自己買,身上錢還夠用嗎?”

岑念想起原身身上的308元現金和30元不到的電子餘額,昨天她點的外賣已經用完了那幾十元電子餘額,現在全部身家就只剩下那308元現金了。

雖然對她來說,趙素芸是面都沒有見過的陌生人,但是她一連串絮絮叨叨的關心,已經讓她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也許世上媽媽都是相像的。

“夠用。”她說。

對她來說,世間萬物,錢最易得。

“不夠用就和我說,媽媽給你打錢。”趙素芸說。

她又叮囑了岑念幾句要好好照顧自己後,話題轉向了岑家人。

“你爸爸對你怎麽樣?”

“一般。”

“你不用理他,在那裏安下心來好好讀完高中,別的都不用管。你回去之前媽媽就告訴你了,不要相信你爸爸和那個老妖婆的一句話。”

趙素芸語重心長地說:

“媽媽送你回岑家,因為你是岑筠連的女兒,你有資格享用和岑琰珠同樣的資源和人脈!媽媽不圖你別的,不屬于我們的也別想,我只希望你以後能上個好大學,嫁個好對象——這些媽媽沒法為你辦到,你爸爸可以。對了,你哥哥回來了嗎?”

“還沒有。”

“你可以和岑溪走近些,岑家以後做主的人是你這個哥哥,老妖婆母女只是暫時的住客,如果你能和岑溪搞好關系,這一輩子都不用愁了。”趙素芸說。

趙素芸的話讓岑念心中原本的那點溫暖煙消雲散。

“我不靠別人的施舍過活。”岑念說。

“你不靠別人靠什麽?難道你還靠你自己嗎?”趙素芸的聲音揚了起來:“你要是成績好一點媽媽也不會這麽擔心了!”

“和成績無關,我不會靠別人來生活。”

原本只是闡述自己立場的話,岑念沒想到趙素芸的聲音忽然激動起來。

“你不會靠別人來生活?”趙素芸怒聲說:“你身上的名牌,你每個月拿到的零用錢,哪一樣不是靠別人得到的?你現在變成岑家小姐了,就覺得我丢了你的臉嗎?”

趙素芸根本沒給岑念辯駁的機會,她話音剛落,岑念就聽到了手機裏傳來通話結束的嘟嘟聲。

岑念看着已經回到主界面的手機,想起昨天收拾行李時發現的那一堆名牌服飾和大牌護膚品。

原身和趙素芸的聊天記錄裏,趙素芸也常常給她發來數千至一萬的轉賬。

岑念半晌沒說話。

當她放下手機後,一分鐘不到,手機再次震了起來。

岑念接起電話,在許久的沉默後,趙素芸低落的聲音出現在聽筒中。

“剛剛是媽媽說話太急了……你別往心裏去,對不起。”

“……沒關系。”岑念頓了頓,說:“我也有不對。”

聽見岑念沒有生氣後,趙素芸的聲音松了一口氣,她說:“媽媽知道那樣不好,就是因為媽媽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所以才把你送回岑家。岑家能提供你最好的教育和生活,只要你争氣,無論你選擇什麽樣的生活媽媽都支持你……”

電話那頭隐隐約約傳來一個男人的英語,他在詢問趙素芸去哪兒了。

趙素芸的聲音變得驚慌,在叮囑岑念有空回家看看外公外婆後,她匆匆挂斷了電話。

岑念放下手機,猜測在“靠人吃飯”這個問題上如此敏感的趙素芸就是在靠人吃飯。

所以她才會感覺到岑念的鄙視後變得那麽激動。

趙素芸想岔了,她尊重每個人的選擇——即使她可能不贊同。這是岑念的處世之道。

她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不能知曉世間一切苦衷,她能管的只有自己,能負責的也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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