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岑念出派出所的時候就已經九點半了,吃完相當于宵夜的晚餐,時針已經快要指向11點。
兩人剛剛吃完,誰都還沒從椅子上離開。
侯予晟大概是從侯婉那裏聽說了她九科平均分三十幾的驚人成績,主動提出要為她補課。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雖說不能因為一部殘缺的小說就全盤否定一個人,但作為參考還是可行的。
作為參考,原身以身作則地警告了她不要和侯予晟兩人共處于一個封閉空間。
“不需要。”岑念第二次拒絕。
“據我所知,六中是按成績來分班的,如果你不能盡快進入前面的班級得到好的教育資源,以後只會惡性循環,成績越來越差。”侯予晟說:“在如今這個社會,個人能力是比權力和財富更能讓你登頂高處的東西。”
岑念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他在說什麽蠢話?她最不缺的,就是個人能力。
侯予晟剛要開口,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音。
岑溪回來了。
手拿幾本藍色文件夾的岑溪剛剛走進客廳,岑念就用兩個人都能聽見的音量,清楚有力地說道:“我已經請哥哥給我補課了。”
侯予晟和岑溪都是一愣。
“……是這樣嗎?”侯予晟看向岑溪。
岑念也看着岑溪。
片刻後,岑溪漫不經心地笑了起來:“對。”
侯予晟笑了起來:“你工作這麽忙,還能給念念補課?應試教育的事情還是我清楚一點,讓我來吧。”
岑念剛剛已經領教過侯予晟的口才,然而岑溪只是輕描淡寫幾句話,就把侯予晟擋了回去。
侯予晟似乎沒想到岑溪會把她的問題攬過去,看了他一會,終于還是沒有糾纏。
侯予晟笑道:“……既然這樣,念念就交給你了。”他看向岑念,笑着說:“如果有哥哥解答不了的疑問,還是歡迎你來問我。”
岑溪笑了笑,說:“我上樓了。”
岑念同時起身:“我也要上樓。”
最後的結果就是三人同乘一座電梯上樓,狹窄的空間裏,兩個成年男人氣氛融洽地閑談着,岑念得以理所當然地沉默。
升上四樓後,侯予晟和他們告別,岑念和岑溪走向同一個方向。
他們誰都沒提補習的事,岑溪是個聰明人,和她一直以來的想象一樣。
岑念回到卧室沒多久,窗外大門方向傳來一聲喇叭聲。
她頭也不擡地看着手機的時間,十一點十五分了。
她拿起空水杯,開門往本樓的小客廳走去。
小客廳裏就有飲水機,她正要接水時,聽到旋轉樓梯的下方傳來侯婉的笑聲。
“琰珠,你今晚的表現太讓媽媽驕傲了,其他學鋼琴的千金根本不敢上臺和你競争。”
“我是專業的,如果連她們業餘的都贏不了,那我還這麽辛苦學什麽?”岑琰珠略帶驕傲的聲音響起。
“聽說琰珠的老師也去參加音樂會了?”侯予晟的聲音響起。
“文辭雪是國內最著名的鋼琴家,青少年鋼琴家音樂會當然會邀請文老師參加了!剛剛文老師在聽琰珠演奏的時候,我特意觀察了,她的神情特別專注,一看就是很滿意琰珠的表現。”
侯婉的聲音充滿自豪,她說:
“畢竟是文老師教大的孩子,我們琰珠又有天賦,天生就是吃這口飯的,以後我們侯家的複興就看琰珠了。”
“好好努力,以後在音樂廳開一場個人音樂會。”侯予晟說。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岑琰珠說:“去巴黎普萊耶音樂廳開個人音樂會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岑念聽到這裏,終于按下了飲水機的出水按鈕。
細細的水流安靜流進水杯中,樓下的歡聲笑語依然沒停。
曾幾何時,她也曾有過類似的夢想,在世界上最好的音樂廳中,開一場獨屬于自己的演唱會。
後來,她生病了,夢自然就沒有了。
現在想起來,那時候意氣風發的自己宛如隔世,留在她心裏的,更多是玻璃房裏的孤獨和沉重。
她想忘,忘不掉。
這是她的天賦,也是她的鐐铐。
清澈的水流蓄滿三分之二個水杯,岑念停了水,端着杯子敲響了岑溪的房門。
片刻後,房門向裏打開了,岑溪站在門口,意外地看着她。
“我來補課了。”岑念說。
作為一個嚴謹的人,她需要對時停世界做更多測驗,掌握更多它的情報。
她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在卧室以外,有第二個人存在時,能不能在零點進入時停世界。
“進來吧。”
岑溪完全打開門後,岑念步入,緩緩打量着這間她從沒進來過的房間。
岑溪的卧室和她的卧室比起,光面積就是她的四五倍,更別說裏面精心搭配過的配飾,和樓下災難級別的混搭比起來,岑溪的卧房風格更像是花園裏的鳶尾花小徑,低調又暗藏優雅,每個地方都能找到精妙的細節設計。
比起房間裏精致沉穩的軟裝,岑念最先注意到的是一股彌漫在空氣裏的淡淡香氣,像是琥珀的松香,又帶點青草的清新氣息,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香氣之後,她的目光定到了岑溪深灰色大床上方的一副油畫上,那張長方形的油畫幾乎占據了他的整個床頭上方。
躺在床上睡覺時,擡頭就能看到那張寬幅油畫。
岑念學過水墨畫,對油畫只是一知半解,她似乎缺少一些相關的藝術細胞,無法從哪混沌的色彩和線條上看出畫家究竟想表達什麽。
但這些都不是她看着那幅畫的原因。
那張畫讓她很不舒服。
“這是莫裏·克利夫蘭的超現實主義畫作。”岑溪說。
他看見岑念在那張油畫上看了好一會,誤以為她對那幅畫感興趣。
岑念收回視線,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嗯。
“在哪裏補課?”她問。
岑溪擡起書桌對面的灰白色休閑椅放到他的電腦椅旁邊,又把桌上攤開的文件夾給收起放到一邊去了。
顯然,在岑念進門之前,他就在看這些文件。
“坐吧。”他拍了拍灰白色的休閑椅。
岑念在休閑椅上坐下後,岑溪在她身旁坐下,說:“你想問什麽?”
岑念和上次一樣,不用紙筆,口頭複述了她的問題。
“今天這些題也是教輔書上的嗎?”岑溪問。
岑念點頭。
“你都記下來做完了?”
“做完了。”
岑溪問:“感覺怎麽樣?”
“不怎麽樣。”
“沒關系,慢慢來。”他說。
岑念看了他一眼,說:“我說題不怎麽樣。”
岑溪愣了愣,接着笑了起來。這個笑容比他一直挂在臉上的輕佻笑容要真實得多。
“和上次一樣,我口頭解答,有疑問我們再進一步探讨。”他說。
“好。”岑念點頭。
兩人就像認識多年一樣,交流起來默契十足,即使是岑念因為過快的腦速跳過幾個步驟直接問出最後的疑問,岑溪依然能毫無障礙地理解并作答她的提問。
岑念從來沒有因為別人吃驚過。
現在岑溪讓她吃驚。
好像只過了十幾分鐘,牆上的時針卻已經指向12點,岑念去看時間時,距離零點已經過了六分鐘。
時停世界沒有來。
“我的疑問已經有答案了。”岑念起身,神色平靜地說:“謝謝你的配合。”
“不客氣。”岑溪跟着起身。
岑念走向門口的時候,岑溪在身後出聲了。
“為什麽不讓侯予晟給你補課?”
岑念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唇角帶笑的岑溪。
“你比他聰明一點。”
“從哪裏看出來的?”
“直覺。”她說。
否則也不會成為覆巢之下唯一的完卵了。
她剛要擡腿往門外走,動作做到一半又停止,糾結地轉頭看着岑溪。
“……怎麽了?”岑溪笑着看着她。
“最大的文具賣場在哪裏?”她問了個突兀的問題。
“梨花街。”岑溪毫不猶豫地說。
她還是穩穩站在原地,這一次,她把目光投向了那副床頭的畫。
“那幅畫有什麽問題嗎?”岑溪笑着問。
“你追求無規律嗎?”
“……怎麽了?”
“那幅畫……”岑念指着床頭的油畫,說:“左上角的位置和水平線偏離了5°。”
岑念說完,總算覺得舒坦了。她不再逗留,徑直走出了岑溪的卧室。
等她走後,岑溪從書桌抽屜裏拿出了測量工具,他量了量床頭那副畫,果然不多不少,就傾斜了5°。
……這麽精确的數據,她是怎麽用肉眼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