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成年人往往會貪戀不切實際的溫柔,比如現在的喬如姮,她感覺兩頰還停留容煜指尖的觸感,掌心也因為溫暖的熱度而恍惚起來。
她仍然是沒有出聲。
容煜頭一次沒有表現出不耐煩,他又詢問了一遍:“可以走嗎?”
喬如姮低下頭,看着兩人被血染髒的手良久,做了好幾組深呼吸,才點了點頭。
容煜恩了一聲,牽着她下了樓。
黃文濤看起來像是要興師動衆,他正色持着步|槍站在大廳正中央,幾乎把他手底下的蝦兵蟹将全聚齊了,黃毅站在黃文濤左側,等容煜和喬如姮下去後,就被安排站在了他右側,還命人将樓上那女人的屍體拖下來,扔到了中間。
黃文濤無非就是殺雞儆猴,指着屍體告訴大家搶奪物資的下場,并且當衆處罰滋事雙方黃毅和儲昊,即日起不提供武器,外出武器靠自己發掘,上繳物資必須是原來的一倍,如無法按要求則不提供住宿,直到可以上繳一定數量物資為止。
黃毅沒有什麽反應,就是一直陰恻恻盯着容煜,容煜把喬如姮完全擋住,面無表情接受了這個處罰。
喬如姮一直在拼命忍耐,她下意識握緊了容煜的手,緊緊抿着嘴唇看着地上那具屍體。
容煜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異常,壓低了聲音:“別看。”
世界末日後人類天性被解放,冷漠和兇殘是與生俱來的特質,不被束縛管教的缺點漸漸成為優點,遵守規則的人才會被傷害。
喬如姮覺得自己永遠也無法适應這個世界的生存模式,若她真是原居民,估計是死得最早的那一波。
黃文濤沒有說教很久就遣散了衆人,要人把屍體扔出去處理,只單獨留下了儲昊和孟清漁。
黃毅離開時,盯着喬如姮露出充滿色|欲的表情,用口型告訴她。
我不會放過你。
喬如姮一陣惡心,容煜很快擋住了她的視線,隔絕了她和黃毅的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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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想走?”容煜嫌惡看着他。
黃文濤回頭用眼神制止他,黃毅最終只是翻了個白眼,又罵了容煜好些句才轉身離開。
“小昊,我一直很有誠意等你融入我們,看樣子你好像并不能太接受?”黃文濤等黃毅走遠了,才再次回問儲昊。
“黃先生想說什麽。“容煜冷冷道。
“我是希望你們對團隊有歸屬感。”黃文濤皮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歸屬感?”喬如姮實在沒忍住,她氣極,“黃先生不記得我們是怎麽加入您團隊了嗎?”
“可你們現在就是我們的一員,我很欣賞小昊這樣有能力的人,以後也需要他這樣的領導人。”
喬如姮眉頭緊鎖,不懂黃文濤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可能搞錯了,首先歸屬感是建立在理解包容的基礎上的,其次儲昊也不可能...“
“黃先生。”容煜打斷了越說越激動的喬如姮,制止了她的沖動,面色不善看着黃文毅,“我接受了你的處罰,別的事情,我們都不願多說。"
黃文濤目光來回在容煜和喬如姮身上打量,“孟小姐最好搞清楚,你們目前是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的,我認同你們目前的特殊性,但希望你們知道,只是目前。”
容煜捏了捏喬如姮的手,又用指尖點了點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知道了。”容煜盡量快點縮短對話進程。
“仁慈和善良,都是懦弱的代名詞,不要被女人拘住了步伐。”黃文濤看着容煜,言外之意就是孟清漁只是個女人,不必為她禁锢了自己。
真可笑,這群人都有失憶症嗎,不記得他們一開始是要挾到孟清漁才讓儲昊留了下來的嗎。
容煜沒有回答這句,“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們可以走了嗎?”
黃文濤嗯了一聲。
容煜沒有再停留,應了一聲好就拉着喬如姮快速離開了大廳。
團隊裏每天有人負責去江邊打水供應洗漱,基本上是按級別來分配多少人一桶水。
容煜領取了今日份的水源,帶着喬如姮迅速回了二樓的員工宿舍。
二層樓梯口,還殘留着被拖沓的血痕,告知着那女人有多麽悲涼,連死後都沒有得到善終。
喬如姮呼吸困難,第一次殺喪屍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惡心感了,她覺得胃裏翻江倒海。
容煜面色深沉一句話沒說,拉着她快速走進了房間。
一進屋容煜就反鎖上門,皺着眉頭道:“你太激動了,孟清漁的人設快崩了。”
孟清漁是個外柔內剛的人,行事一直很理智。
喬如姮松開了容煜的手,背對着他,扶着門把手喘氣,腦子裏晃過那女人死前的模樣,一句話說不出來。
“怎麽了?”容煜馬上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放下水源上前去拽她胳膊。
喬如姮像紙片人,容煜一拉她就回過了身,她面色蒼白,緊緊咬着下唇,神情悲痛。
容煜一怔,連忙抓着她讓她去床上坐下,“不舒服?”
喬如姮靠着床架子坐着,神色恹恹,除了生理不适,心裏也堵的難受。
容煜微微皺眉,轉身拿了塊幹淨毛巾用水打濕,然後走過來遞給了喬如姮,“先擦擦。”
喬如姮想要擡手去接毛巾,伸出手才發現自己手在抖,她握了握拳頭,想冷靜一下,卻發現手上的血都幹了,想握成拳都有難度。
容煜啧了一聲,就勢在她身側坐下,抓過她的手腕掰開指頭,覆上毛巾,開始幫她擦拭。
“剛剛發生的都不是原著劇情,這是真實世界發生的事。”
“劇情的發展是不可逆的,而世界又确實是真實存在,所以我們之後必須小心。”
“那個女人很無辜,但跟你沒有關系,你也有機會幫她報仇,再忍十天就好了。"容煜垂着眼睛,表情沒什麽變化,輕輕擦着喬如姮的手指,“馬上就要涉及到主線劇情了,這夥人也活不了幾天了,下次不要正面和黃文濤起沖突,會讓他産生懷疑,你要時刻記住你是孟清漁。”
“還有,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如果你今天能夠好好說....”容煜擦完了一只手擡頭,愣住了,立刻停住了說教。
因為他發現喬如姮眼淚盈在眼眶裏,水珠挂在下睫毛上,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人是種非常矯情的動物,受傷後如果是只身一人,就不會有什麽感覺,可只要這個時候有人上前安慰,感情上的委屈便會格外洶湧澎湃,止也止不住了。
喬如姮原本只是為女人的事情在難受,但當看容煜坐下幫她擦手後,她猛然就覺得不行了,撐不住了,連帶着前幾天的難受一股腦也全湧了出來。
委屈、害怕和憤怒全部攪合在了一起,想不哭都不行。
喬如姮移開目光,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知道了。”她小聲顫道。
她這一動,那根睫毛終究是沒能承受住眼淚的重量,水珠順着她蒼白的臉頰滾落到了她的下巴,懸在下巴尖尖兒上搖擺。
晃動下來的瞬間,容煜忽然覺得心頭重重一跳,好像不是滴到了床單上,而是...
容煜盯着喬如姮的眼睛,不知道要說什麽。
他莫名覺得有點焦躁,竟然也産生了和喬如姮先前類似的情緒,不由得開始質問,為什麽還不能回去,為什麽這麽多規矩,為什麽在失控。
是的,就是失控。
容煜很不喜歡這種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他将毛巾挂在了一旁的鐵架子上,手握成拳,皺眉又松眉,語氣很不好,“哭什麽?”
喬如姮不說話,她擡手胡亂抹眼淚,試圖不讓自己那麽失态,但這股情緒卻像被壓倒極致的彈簧,必須要反彈了。
她開始啜泣,眼淚像珠串,不停地往下落。
容煜頓了下,生硬道:“別哭了。”
這話聽起來更像是命令。
喬如姮搖了搖頭,不知道是想說不行,還是表示她做不到,她垂着頭低泣,帶着想壓抑卻無法壓抑的喘息,聽起來非常可憐。
容煜殺喪屍都沒有這麽手足無措過,他覺得自己快跟喬如姮一樣喘不上氣了,煩躁得不行。
“你....”
他停了停,腦子一熱,拽住她的胳膊,猶豫着身體前傾,将人摁進了懷裏,似乎是想阻斷她的哭聲,他說:“不要哭。”
容煜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還有些粗魯,可是他的懷抱和耳邊低語,又令喬如姮産生了一種這就是溫柔的錯覺。
成年人不止貪戀溫柔,還試圖拽住溫柔。
喬如姮完全是下意識的,她瞬間就回抱住了容煜,感受到他身上的熱度,把臉埋在容煜心口,嗚嗚咽咽更難過了。
容煜感覺胸口那片衣服很快就濕了,喬如姮乖巧趴在懷裏對着他心髒跳動的地方吹氣,一下一下,吹得他心跳開始加速。
他覺得這好像是個錯誤的舉起,不僅沒有緩解躁動,反而更甚。
他無法控制,只能把人摟得更緊,可是懷裏的人那麽軟,他怕用點力就把她弄疼了。
容煜想說些什麽,又怕自己可能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喬如姮像被放縱的小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軟在容煜懷裏不起來。
容煜一手摟着她的肩膀一手扶住了她的腰,原本還有些別扭的在勸說,可喬如姮哭得太專注,他只好不熟練地,一下一下拍着喬如姮後背,讓她自己慢慢舒緩。
也不知道自己最後到底哭了多長時間,喬如姮感覺等她平複下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很久。
或許是容煜身上太暖和,她依戀的靠在容煜身上有些犯困,甚至都沒聽清容煜在說什麽。
過了一會兒,容煜放緩呼吸,輕輕叫了聲:“喬如姮?”
喬如姮沒有回應。
容煜将手移到她肩上,稍稍松開她,低頭去看靠在懷裏的人。
喬如姮哭得眼皮通紅,白嫩的臉上都是淚痕,睫毛微微顫動,上面還閃閃亮亮挂着水漬,已經睡着了。
她這樣溫順,很乖,也讓人心疼。
礙眼。
容煜看着她臉上的淚痕,試圖幫她抹去,等指尖碰到皮膚時,他才意識到自己要做什麽。
容煜一窒,猛然停住,瞬間收回手。
他驚愕看着自己指尖,眉頭緊鎖。
最後他只是動了動指尖沒有繼續,而後将人輕柔地放到了床上,替她脫了鞋,蓋好了被子。
等他直起身子的時候,發現這衣服已經被哭得沒法穿了。
容煜卻沒有什麽明顯的反應,他拿起搭在床架子上的毛巾,轉身重新洗了一下,再走回來坐到床邊替喬如姮擦了擦臉,順便将她的手臂放進了被子裏。
做完了這一系列,容煜才轉過身去換衣服。
一直到容煜離開床邊,喬如姮不很舒服的轉了個身,側着睡過去,将臉對向了牆壁。
她慢慢睜開眼睛,哭過的眼睛還有點紅,心跳也沒有平複下來。
看着斑駁的牆壁,她發現有顆眼淚順着眼角滑落過鼻梁,溫溫熱熱浸濕了枕頭。
她的心好像被人捂住了,在發熱發燙,同時也在告訴她。
不甘心也沒有用了。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