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05
“溫溫,你醒了。”戚好好幾乎是撲着上去,握住許細溫的手,激動得淚眼婆娑,“你終于醒了,吓死我了。”
許細溫勉強睜開眼睛,不能把人完全看在眼裏,只是一條細縫。
“我怎麽了?”張口說話,聲音幹涸沙啞,像破舊的老風箱一樣。
戚好好哭得一抽一頓,“孫航那個王八蛋,他把你打傷了,你疼不疼?”
“他有沒有對我……”許細溫嘴巴不能張開,只能模模糊糊發出聲音。
戚好好搖頭,眼淚四處亂飛,“就算被強迫也不能被打成這樣,這個畜生。”戚好好哭過一陣,終于不那麽情緒失控,哽咽着說,“他有過一次婚姻,上次離婚,就是因為家庭暴力,你父母沒有告訴你?”
他們告訴過她嗎?他們為了把她嫁出去,說的大概全是好話吧,又怎麽會揭穿。
許細溫閉上眼睛,用力吞咽,把委屈咽下去。
“還好郝添頌有關系,能及時安排病房。”
許細溫眼睛睜得大一些,眼眶更疼,“他來過?”原來昨天晚上的真的是他,而不是幻覺。
“來了又走了,看臉色很不好,挺生氣的樣子。”戚好好歪着頭想了想,一臉花癡相,擠眉弄眼地笑,“原來他就是郝添頌啊,長得挺帥挺高的,和你很配。”
配嗎?除了身高,其他一點都不配。
戚好好回去幫許細溫收拾住院用品,許細溫躺了一個多小時,勉強下地去洗手間。
許細溫看到鏡子裏自己的臉,五官完全深陷在腫脹的面部肌肉裏,臉上是紅紫色的淤青痕跡,在額角偏頭發裏,有條四五厘米長度的縫針痕跡。
身上,沒有一處是完好的,掐的打的、腳踹的痕跡……
許細溫看着竟然笑了,笑着就流了眼淚,擡手,自己擦幹淨,可是臉上還是帶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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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狽的、難看的,像她這幾年的日子。
過了飯點,戚好好還是沒有回到醫院,說是路上堵車了。
許細溫在病號服外面套了自己帶着血跡的外套,她佝偻着脊背去醫院外面的小飯館裏打包了炒粉,又拐進隔壁的小超市買了煙和打火機。
在經過醫院門口時,雨噼裏啪啦開始往下掉。
許細溫把煙和打火機藏在衣服裏,想走快些,還是被淋得濕噠噠。
回到病房,郝添頌竟然在。
他穿着深色的西裝外套,顏色變得更深,淋了雨的頭發根根直豎着,正單手撐着病床在拽腿上的褲子,看到許細溫進來,瞥了一眼,繼續和腿上的褲子做鬥争。
低聲罵了一句,十分不耐煩。
許細溫把炒粉放在桌子上,進裏面拿了毛巾出來。
郝添頌伸手隔開,輕擡薄唇,吐出一個字,“髒。”
濕褲子和鞋襪被團成一團扔在沙發邊上,郝添頌只穿着白色的襯衣,一雙長腿走到桌子旁,取出筷子磨蹭了幾下,掀開快餐盒子,低頭就吃。
許細溫坐在病床上,她嘴巴還疼着,說出的話是含糊不清的,“謝謝你。”
郝添頌沒搭理她,把整盒快餐都吃完了,連根豆芽菜都沒剩下。
一直到睡覺,戚好好沒來,郝添頌沒走。
他窩在沙發上,許細溫睡在病床上,沒人說話。
不知道什麽時候,許細溫覺得躺得渾身疼,輕手輕腳地下床,往洗手間走。
許細溫會抽煙,且有煙瘾,很少人知道。
但是那個教會她吸煙的人,知道。
許細溫剛抽了半根,洗手間的門就開了,郝添頌站在門口,看了看她,和她手裏的煙。他應該是真的睡着了,臉上的表情有些反應不過來,一手握着門把手,另外一只手揉着眼睛,像十幾歲的模樣,陽光、幹淨、簡單。
許細溫把水龍頭打開,把煙淋滅,郝添頌已經走進來。
許細溫感覺到他每步的靠近,不可控制的,她全身緊張。
郝添頌卻是直沖馬桶,毫不避諱她,拉開短褲就開始噓噓。
許細溫尴尬得不得了,想要走卻磨磨唧唧的挪移不開腳。
水聲停止了,許細溫知道郝添頌要出去,她往邊上讓,想讓他先出去,卻絆到自己來不及挪移開的腳,往後趔趄兩步,腰撞在洗手臺上。
郝添頌嘆了口氣,許細溫聽到了,鼻頭泛酸。
他已經彎腰下來,手臂穿過她的腿彎把她打橫抱起來,邊走邊威脅着說,“別動,動了把你掉在地上,更疼。”
許細溫就不動了。
郝添頌把許細溫輕輕地放在病床上,他沒有回去沙發上躺着,而是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看着半躺着的許細溫,認真地看着,像第一次認識她一樣。
她知道,他有話說。
很久後,郝添頌笑了聲,“看來,你真的很不喜歡我很看不上我,願意和暴力狂結婚,都不肯答應做我女朋友。很抱歉,那三年我的追求給你造成的困擾,并且感謝,三年前你給我的教訓,不然我會自以為是地認為你至少是有點喜歡我的,并且以為,我們之間有誤會。”
許細溫沒說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麽。
“許細溫,你心氣不是很高嗎?怎麽變成這樣了呢?一灘爛泥,可以任人欺負。”
許細溫一樣想問,我漂亮、我年輕、我聰明,就算我年少時候不潔身自愛,錯了一次,我不至于差成這樣。
“你打算一輩子這樣嗎?”郝添頌看着她,說,“像一灘爛泥,誰都能踩你一腳。”
“許細溫,你不該是這樣。”
“許細溫,你不該是這樣。”
“許細溫,你不該是這樣。”
一遍遍的聲音,在質問她,“你還是那個我喜歡過的,卻看不上我的許細溫嗎?現在的你,真的讓人很失望,我要後悔,喜歡過你了。”
許細溫不知道郝添頌是什麽時候,穿着還濕漉漉的衣服離開的,她只知道睡了多年來最沉的一覺,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像是想通了。
也許一直放不過她的,不是流言蜚語,而是她心裏的被抛棄後自厭自棄的感覺。
許母聞訊來看女兒,見她能坐着能吃飯,就完全放下心來,環視一圈房間,“怎麽住這麽貴的房間,一天多少錢?”
許父扯了扯許母的衣服,“郝添頌來了?我們在樓下見着他了。”
“嗯。”顯而易見的事情。
許父許母對視一眼,許母說,“他變化挺大,還以為認錯人了,他結婚沒有?家裏三兄弟,他接手哪個公司了?”
許細溫笑了一下。
許父奇怪,“你笑什麽?”
“想起以前看到過的一則新聞,女兒被強奸,父母為了遮羞就把女兒嫁給了那個人,并對那個人感恩戴德。”
許母臉上一讪,“我不過是問問。”
許父許母記挂許順良,急着回去。
“爸媽,我想辭職。”
“工作做得好好的,為什麽辭職,現在找個工作不容易。”許父說。
許母同意,“你不看看自己什麽學歷,能找個工作已經不錯。我得再問問有沒有年齡合适的,你得趕快結婚,女人過了二十五就不值錢……”
“我想做明星。”許細溫說話還是慢吞吞的,這次卻是有了點力量。
許父許母面面相觑,“我們可沒錢給你瞎折騰,那錢是給你弟結婚和買房子的,沒你的份。再說,明星哪是想當就能當的,你要背景沒背景,又不是專業畢業,誰肯用你。”
許父說,“你媽說的對,明星也就是聽着好聽,還不是戲子,圈子裏亂着呢……”
“我想做明星,最閃耀的。”
許細溫看着窗戶外,雨已經散去,太陽出來了。
“許細溫,你不該是現在這樣。”
你是夜空中的星,就該挂在天上,雖孤單卻閃爍着,被人仰望着,那才是你該呆的位置。
許細溫用一個月的時間養傷,超市的工作她已經辭掉,因為辭職得突然,工資只領到一半。
戚好好盤腿坐在沙發上,看着好友難得拿着衣服站在鏡子前比劃着,她仍舊覺得不可思議,“你真的要去當明星?這不是一條好走的路。”
“我知道。”許細溫手裏提着兩套衣服,一套內白外黑的職業裝,一套是內長外短的兩件套,均是重顏色,“哪個好看?”
“都不太好看。”戚好好很直接地說。
“款式是舊了點,你下午沒事情陪我去買衣服吧。”這些衣服還是兩三年前的,許細溫已經很久沒有逛過街買過衣服。
戚好好父母離婚,留了兩套房子給她,一套出租另外一套住,條件比許細溫好很多。戚好好帶許細溫去總是買衣服的店,她擔心許細溫受打擊,事先說,“這家店的衣服死貴質量也就一般,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再去其他店裏買。”
“我有錢。”許細溫把那張唯一有錢的□□,帶在身上。
進了店,戚好好丢下許細溫去挑自己喜歡的衣服。口袋裏揣着□□,每拿一件衣服,許細溫還是會翻着牌子看價格,旁邊樹立着打折的牌子,只是看一眼價格,心裏已經算好打完折的價格。
無論她怎麽僞裝和說服自己,許細溫還是心虛,金錢的匮乏、自身的不自信,讓她變得畏手畏腳。
挑了一番,許細溫試穿了裏面是件白色簡單款式的短袖,外面是條軍綠色的休閑款的背帶褲,搭配帽子,看起來還不錯。
戚好好挑的是裙子,四五條顏色各異,“細細你穿這個好看。”
“有點貴。”許細溫挺久沒有這樣在鏡子前,前前後後地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衣服很适合她的膚色和身高,的确是比家裏的舊款衣服好看不少,可價格,讓許細溫還是猶豫。
“小姐這個款式只剩下這個碼數,請問,您決定要了嗎?”店裏導購微微弓着腰,指着許細溫身上的衣服說。
戚好好鼓着眼睛,“有什麽問題嗎?”
“那邊有位顧客看中了這套衣服,如果您沒有……”
許細溫要把衣服換下來,戚好好扯了扯她,對導購不客氣地說,“衣服是我們先看上的,等我們不要了她再挑着買,這是先來後到的規矩。”
導購是認識戚好好的,趕快解釋,“戚小姐,如果是您,我就不會過來問了,只是你的朋友……不是很想買……不如……”
許細溫進裏面的試衣間,把衣服換下來,遞給導購。導購深深地舒口氣,歡歡喜喜地抱着衣服往另外一處試衣間走。
“這些人勢力得很,我再也不要來這家店了。”戚好好把手臂上挂着的衣服,一股腦地丢在架子上,拉着許細溫往外走。
走出這家店,會經過外面的試衣間,看到被三四個導購圍着的女人。
高挑、年輕、漂亮、自信,她對着鏡子前前後後地看着。導購熱情地講着衣服的優勢在哪裏,那個女人還是搖搖頭,說了句,“太土。”
一直走到路邊等車,戚好好才突然啊了一聲,“細細你知道剛才的是誰嗎?裴繡繡,最熱門的女模特女明星,啊啊啊我們竟然在這裏遇到她,早點認出是她,就找她要簽名了,網上有人出價買她的簽名呢,低一兩千,高的上萬都有……”
“好好,我想買那件衣服。”許細溫突然沒頭沒腦地說。
戚好好摸不着頭腦地看着她,“哪件?”
“‘太土’的那件。”
那件兩件套,還是被許細溫買到,雖然刷卡時候她咬了咬牙。
戚好好看着許細溫抱着衣服袋子,臉上壯烈的表情,她擔憂地說,“細細,是不是誰說什麽了,你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不用太在意別人的看法。成為明星,被人追捧着,是每個女孩子都做過的夢,可是現實……”
“好好,你沒有見過以前的我是什麽樣子吧。”許細溫歪着頭看好友,“是像裴繡繡那樣的。”
戚好好是許細溫轉學後的同班同學,上學兩個人走得并不近,具體來說,是許細溫和所有人都走得不近。她長得漂亮卻獨來獨往,學習成績中等往上一點,座位靠後、衣着普通,是容易被人忽視的存在。
後來不知道誰從哪裏聽到些傳聞,關于許細溫的,說她不潔身自愛說她為了錢勾|引了同學,說她是個虛榮的壞女孩。戚好好那時候父母剛離婚,自己家的事情都拎不清更不會注意到許細溫。
是在沖刺階段時,兩個人一個組,有一天,戚好好去得早,碰到在教室角落裏痛哭的許細溫。那天她剛知道父親要再婚,聽到許細溫哭,跟着哭起來。兩個人的友誼是從那時候開始的,許細溫從來沒問過戚好好那天為什麽哭得那麽傷心,就像戚好好從來沒問過許細溫,那些傳聞,是不是真的。
“細細,你真的要去找郝添頌?”戚好好擔憂地說,“那天你受傷,郝添頌的确很着急很上心,可……你去找他,他真的會幫你嗎?”
許細溫看着對面的店面,沒有說話。
戚好好接着說,“你把賭注壓在他身上,不怕血本無歸嗎?細細,我們賭不起的。”
“還會比現在更差嗎?”許細溫笑着看着好友,她笑起來像個大孩子一樣沒心沒肺,“好好,我不想過現在的日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許細溫要入圈了~哎~性格要變了~親媽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