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69

“……”第一個孩子, 那是郝添頌心裏最痛的一處, 也是他能硬下心腸恨許細溫的唯一一處。

鄭馳文無太多的情緒,只是淡淡地敘述, “第一個孩子,是宮外孕。”

“……”心驚,是那樣的波瀾壯闊, 如同潮起般氣勢洶湧, 将他迎頭拍下,他口鼻無法呼吸有了溺水的感覺,“宮外孕?你怎麽知道?”

“你知道溫溫現在的信仰是什麽?”

“基督教。”關于許細溫的資料, 郝添頌熟記于心,根本不需要思考,即可答出。

鄭馳文看郝添頌無知的樣子,他嘲諷一笑, “那你知道,她為什麽信仰基督教嗎?”

“……”因為去了國外,就跟着外國人信了。

“因為她相信死而複生。”鄭馳文說, “只要做禮拜那天有時間,溫溫一定會去參加聚會。”

有次他們參加活動, 恰逢周日,鄭馳文就跟着許細溫去了教堂, 因為現狀已經是鄭馳文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結果,所以在祈禱時,他內心一片寧靜, 并無所求。可周圍的人太過虔誠,他獨坐着有些尴尬,有一次他裝模作樣地嘴巴張張合合,以為已經熬過了大家祈禱這個步驟,等他轉頭看許細溫。

許細溫低着頭,雙手放在膝蓋上,坐的端端正正,閉着眼睛,虔誠地默念着什麽。

鄭馳文在那一刻,有了所求之事。

走出教堂,門口不遠處支了張桌子,說是教堂需要整修資金不夠,希望姐妹們能做出些貢獻。鄭馳文給了一百,對方态度極好地再三感謝,弄得鄭馳文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許細溫給了很多,把錢包裏面的現金掏的幹幹淨淨,她認認真真地在本子上寫了名字。鄭馳文以為她寫的會是自己的名字或者是父母的,所以走的時候,瞥了一眼,不是,是三個字,第一個字是郝。

郝添頌?

因為許細溫花光了錢,晚飯是鄭馳文請她吃的。

許細溫點了大排檔,吃得鼻尖冒汗又喝了幾瓶啤酒,她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太好,喝多了就說話,說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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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恨郝添頌。”許細溫蹲在路上聲嘶力竭地喊,喊完也不肯走,頭埋在手臂裏哭。哭得累了,被鄭馳文背回去,她趴在鄭馳文的肩膀上,醉的不省人事,嘴巴裏還在念着“可我也很想他。”

鄭馳文第一次有了嫉妒的感覺,明明陪着她的是自己,她為什麽想的卻全是郝添頌。

後來,許細溫收到一份快遞,裏面是一個小冊子,是那個教堂寄來的,拍攝了新教堂的照片,還放了那些曾一起出資過的人的名字組成的名單。

沒有惡意的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序,H排在比較靠前的位置,又因為那串震驚的數字,那個名字不可能被忽視掉。

郝又好。

那個沒成型孩子的名字,而鄭馳文也終于知道了許細溫在教堂說的話,“原諒我,如果你還沒有生在別人家裏,等等我好嗎?”

等我,今晚,許細溫對郝添頌同樣說了這兩個字。

“沒有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就算這個孩子來的是個意外,沒有人比她更能感覺到孩子的成長和變化。”鄭馳文的聲音變得尖銳,“溫溫等過你吧,等你發現這個孩子,希望你能留下它,又怕它會成了你們的手段,後來,她發現等不了了,孩子長大一點,她就疼痛一點,而你還是一無所知,只是幼稚的把她束縛在身邊,讓她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她可以告訴我,如果她告訴我……”

“你會怎麽做?是打着孩子的名義,就算和家裏鬧翻也要和溫溫在一起?還是你有比醫術更高明的技能,能免于她的痛苦。”鄭馳文嘲諷地闡述着事實,“郝添頌你做不到,你什麽都不知道,卻以為自己是付出最多的那個人。”

“你沒資格指責我。”

鄭馳文點頭,“如果不是看在你要死了的份上,你以為我會想和你說這些。”鄭馳文又說,“既然你要死了,那就不妨讓你更加遺憾一些,其實,許細溫愛你,一點不比你少。”

“你知道自己是什麽星座嗎?”

郝添頌搖頭,他沒研究過。

鄭馳文說,“許細溫知道,團隊裏有個年輕的小姑娘喜歡看星座分析,你能想象嗎,溫溫也看。不止看自己的,還會看你的,看兩個星座的匹配指數和分析,看到好的,她會一天好心情,看到不合心意的,一天都無精打采。”

“許細溫,人如其名,她給你的愛,一直是溫吞吞,一直都在,只有你看不到它。”

鄭馳文大義凜然地說完這番話,他以施舍者的高姿态滿意地看着郝添頌塌下去的肩膀,他心裏的嫉妒消失了,因為他覺得郝添頌根本不配做他的競争對手。這樣一個帶給許細溫傷痕累累的男人,怎麽還有資格承受她的美好呢。

鄭馳文已經離開,郝添頌跌坐在凳子裏,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頭發,他忍不住反問自己:真的是他被自□□痹了眼睛,沒看到許細溫的愛嗎?

她……愛過他嗎?

這個問題讓他的心髒猶如被放置在上冷下熱的烤箱裏面,一面竊喜地告訴他“郝添頌,你仔細想想,這麽多年許細溫身邊不乏優秀的追求者她卻從未談戀愛或者結婚,她可能就是在等你呢?”另外一面又冷冰冰地提醒他,“郝添頌,你不要傻了,許細溫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目光短淺只看到你的傻白甜的小姑娘了,目前還沒有明确的交往對象,只是她太優秀了或者是她的眼界變高了,那麽多的青年才俊她都看不上,又怎麽會看上你呢?”

一方面糾正他,“郝添頌,去追她,再試一次問清楚她到底是什麽意思。”另外一面警告他,“郝添頌,剛才還有理有據說要分手的人是你,你現在又跑去找她,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兩個聲音在他腦袋裏吵得不可開交,他被自己逼入了絕境裏。

許細溫愛他?

郝添頌捧着自己的頭,努力地回想相處的點點滴滴,從上學那會想起。那些記憶猶如被放在了篩子裏,他篩掉那些痛苦的部分,留下參差不齊的甜蜜,他在裏面扒拉着挑挑撿撿。以前覺得那些回憶是玻璃渣,他每次想,都會被鋒利的外表割得遍體鱗傷,他疼得厲害就不敢再去觸碰。這次他忍着疼,一點點地剝開,才發現裹在裏面的竟然是糖。

許細溫的學習成績完全是要去更好的學府的,可她還是答應報考G大,只因為他說要一起上大學,他們共同的未來是從G大開始的。

就算是第一個疼痛又甜蜜的早晨,兩個人相擁着醒來,都害羞地不敢看對方的臉,他的衣服簡單很容易就穿好,自己好了也不敢去看她,他嘴巴裏問着“你好了沒有?我轉過來了”,等他迫不及待地回頭,許細溫紅着臉擡頭看了他一眼,他能看到她臉上的毛,她仍是害羞的卻是有些不一樣的。

在他送她回家的路上,郝添頌擔心許細溫會生氣,他反反複複地保證“我肯定會娶你,你願不願意嫁給我,我肯定不會做辜負你的事情,你信不信我?”他那時候年齡小,又被家裏慣得一副壞脾氣,說承諾時候都帶着些威脅,好像下一句話他就會抛出來一句“是不是要我跳車你才能相信我的誠意”,前排的司機聽着他的童言無忌的話,已經在努力憋着笑,可他臉皮厚還一直說啊說的,許細溫臉紅紅紅的,用力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了,你不要說了。”她當時并不是真的反感吧,只是女孩子的矜持讓她說不出來回應的話,她是願意和他在一起的,那個夜晚,并不是肮髒的霸占,而是他們心甘情願的對對方奉獻了自己。

在他受傷後,她放棄正在上升期的工作,完全停工狀态照顧他,她明知道他家不缺傭人,她也不是為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她是因為愛他,才心甘情願地放棄一切來照顧他。

許細溫到底是女孩子,她是高傲又自卑的,她堅強又脆弱,希望她愛的人能懂她能理解她,能在她開口說話前已經明白她,能免于她說那些不知羞恥的話,許細溫是相信郝添頌是那樣的存在的。所以她把時間從一周改為一個月,她在等待,等待郝添頌能發現她的不同,能發現那個孩子的存在。她是給過他機會的,如果他及時發現了,并給予她承諾,哪怕是說一句兩個人心知肚明的“我愛你”,許細溫都不至于那樣絕望,是他仗着愛她又給了她最深的絕望。

許細溫,真的愛他啊。

郝添頌站起來,腦袋裏那個冷冰冰的聲音又在說,“你忘記剛才你對她說的話了嗎,如果她知道你根本沒有生病,她還會說哪些話嗎,你清醒些吧,不要自取其辱了。”

“滾犢子。”郝添頌對着除了他,并無其他人的房間裏,怒吼一聲。

那個占據着壓倒性勝利的聲音,越來越渺小,郝添頌自言自語,“我在她面前,還有面子可言嗎?就算是做一個出爾反爾的混蛋又能怎麽樣,我本來就是個混蛋啊。”

郝添頌的腿并沒有好得徹底,他跑快時候跛得更加明顯一些,一條腿像是拉在地上一樣,他顧不得是否好看,急急忙忙地下樓。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速度太慢,他就兩個兩個的往下跳,仍是覺得慢。

許細溫從郝添頌的房子裏出來,她沒有立刻回酒店裏,她坐在海邊的凳子上。鄭馳文找到她,他背對着她,坐在另外一側,兩個人誰都看不到對方的臉。

黑暗,真是絕佳的僞裝啊。

鄭馳文才能鼓起勇氣,坦誠,“溫溫,我喜歡你。”他不擅長表達感情,說出那個字,是需要花費很多的力氣做準備的,雖然那只是簡單發音的幾個字,“或者說,我愛你。”

“對不起。”許細溫沒有停太久,就給了他答案。

“只有這樣嗎?我以為你會再補充些其他的,比如你還沒徹底忘記郝添頌,這樣對我并不公平;或者你想把精力更多的投放在工作上;或者你知道林小雨對我的感情,這讓你很為難,最後你決定選擇拒絕我……”鄭馳文說了很多種可能性,可他知道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郝添頌。

所以,他絕望地問,“比他晚了幾年,是怎麽都追不平的嗎?”

“不只是時間晚了,而是我從懂得感情開始就有他了,我的每步向前走都是和他有關系,就連現在的努力工作,我并不在乎最後站着的舞臺有多厲害得到的頭銜有多風光,我只是為了證明,是他們看錯了,我足夠配得上郝添頌。”許細溫說,“我的每個階段都有他的參與,我提起的每段過去都會有他,如果把他刨出來我的人生就是斷層是不完整的。有時候我想啊,我多慘啊,一輩子都和他捆在一起了,有時候我又想,如果,這輩子都和他沒有交集,我又該是多麽乏味的啊,會是父母眼中的好孩子,上好的大學有份穩定的工作,交往踏實的男朋友可能畢業就會結婚,然後日常生活就是圍着老公和孩子,會在空暇時間看眼時尚雜志上的人,然後評價一句:這些人真厲害,好羨慕啊。”

“我讨厭過現在的人生,可真的要放棄,我又舍不得。”

“我知道了。”鄭馳文嘆口氣,他又笑着說,仍是那樣體貼,“感謝你的坦誠,不會讓我繼續對你抱有期待,繼續在你這裏耗時間。”

鄭馳文已經走了,許細溫又坐了會兒,她吹着風覺得內心是那樣的平靜,甚至有些想笑。喜歡她的人很多,但大多數都如鄭馳文一樣,因為她的光芒而猶豫着告白,一旦鼓起勇氣告白了又被拒絕後,就會立刻放棄,他們都是聰明的人,不會在明顯是賠錢的買賣上繼續增加籌碼。

這些人中,唯一的例外是郝添頌,他像是不折不撓的狗皮膏藥,怎麽都甩不掉。

不對,現在她能甩掉了。

許細溫沿着路回酒店,她到大廳時候一臺電梯已經上行,她乘坐另外一臺。許細溫覺得累極了,她靠在轎廂裏,知道這樣的姿勢很不恰當,如果有人剛好進來,看到她臉上髒兮兮的妝容和不端正的站姿,一定會造成不大不小的麻煩事情。

可她計較不了了,甚至有種“愛怎麽樣就怎麽樣”的自暴自棄的感覺,就像小時候的表演節目,她努力地聯系緊張地候場,然後發現父母根本沒來一樣的頹敗。

沒有人在乎的努力,還有什麽意義呢。

別說她充實了自己豐富了自己,她覺得在爛泥裏也沒什麽不好的,起碼不會這樣累。

許細溫走出電梯,房間門口竟然站着一個人。

那人也看到她了,他臉上挂着汗,外套脫了挂着胳膊肘上,卻露出燦爛的笑容,“你終于,回來了。”

許細溫不去想他為什麽在這裏,甚至不去看他的笑容,她繃着臉走過去,忽視他。

郝添頌被她撞得往一側退了一些,她是真的用力氣了,他有些疼卻還是笑着。他站在側面,近距離看着她暈開的妝容,眼圈那裏黑乎乎的,好在她五官生的好,看在郝添頌眼中,仍是美的。

他嬉皮笑臉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肘,“我應該是說了些混賬話,我向你道歉,你別生氣了。”

“請郝總自重。”許細溫掙紮着,要掙脫,可他不放,“不是您說要結束的嗎?現在又來找我,是什麽意思呢?不如郝總您一次說清楚了,省得一直耍我,我小人物要為生存奔波,玩不起您有錢人的游戲。”

“小人物的是我才對。”郝添頌握着她的胳膊,擔心弄疼她,沒有特別用力,只是圈着,她太瘦了一只手就抓牢了,“細細,有個問題,我一直不敢問你,你愛我嗎?”

許細溫以為他要告白,仔細聽了下發現她颠倒了主語,“不愛,你害得我失去了精彩的人生,不知道我煩死你了嗎?”

“可我聽到了另一個版本的話。”郝添頌輕輕地扯,她就被迫和他面對面地站着,兩個人身高十分地相配,不需要誰仰望着誰,郝添頌認真地,耐心地又問了一遍,“細細,你愛我嗎?不用想太多,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每個女孩子,無論是因為什麽原因結束了上一段感情,就算提起那個人時候恨得咬牙切齒,心裏對那個人還是有些感情的,這也就是為什麽女生提分手大多分不了的原因,就是不夠心狠。許細溫也會想起郝添頌,她以為她只是普通的女孩子中的一個,恨那個人帶給自己的痛,同時也想念那個人帶給她的愛,可今天她才知道,她還在愛着郝添頌。

多麽可怕的事情啊。

“你問這個做什麽。”許細溫覺得自己累了,她不敢再輕易嘗試了。

“我知道了你的答案,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郝添頌心裏沒底,笑得有些虛,“反正我是愛你的,應該這輩子都沒有人能超過你在我心裏和生命裏占據的時間長度了。”

他真是個混蛋啊,總是說出這樣任性的話,撇清了自己的态度,把難題丢給她。看似是給了她選擇的權利,其實是把責任都推給了她。

“如果我說不呢?”

郝添頌松開她的手肘。

許細溫心沉了一下,她低頭看自己的胳膊,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原來最打臉的是她啊,她剛才還在為郝添頌保證,他不會輕易放棄她的。

突然,她的手被人握住,是比手肘更大的力氣,郝添頌強制和她十指交扣,他沒有站直卻是理直氣壯地說,“我知道你的答案是‘是’。”

許細溫憋不住了,噗嗤笑了,眼淚卻也流出來了,她不肯示弱,偏開頭不看他。

郝添頌單手握住她的手,擡手擦她的眼淚,他眼眶裏也是一層水光,“我是個混蛋,細細,對不起,我今天才知道。”

“……”許細溫執拗地不肯轉頭,她嘴唇緊緊地咬着,情緒全部被壓制住,眼淚卻怎麽都停不了。

“我以後不會再惹你生氣了。”郝添頌保證,“我保證你以後的每一天,都和幸福有關。”

“郝添頌,你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她咬牙切齒地說,就被人擁在懷裏,緊緊地抱着,“那你一直不要原諒我,讓我戴罪用一輩子向你贖罪。”

作者有話要說: 隔了幾個月,又更新了~~再一次保證這文不會棄坑的~~等我回來填,應該就是下周了,把他媽完結了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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