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義務
江延最後弄了漂亮的三菜一湯，土豆炆牛腩、紅燒雞翅、清炒小青菜，外加一個西紅柿蛋湯。
色澤鮮豔，香味俱佳，林窕吃到撐得不行才停下筷子，端起桌上的冰可樂喝了一小口，餍足般的摸了摸肚子，毫不掩飾的誇獎，“你做菜的這個水平比我媽都好。”
江延吃得不多，早在她之前就停了筷，聞言也只是眯眼一笑，從旁邊抽了張紙巾摁在她的唇角，輕擦了兩下，“吃好了？”
“好了。”林窕往後靠着椅背，姿勢懶散，眼皮耷攏着，手指搭在肚子上沒節奏的輕拍着，整個人看起來乖得像只吃飽喝足将要打盹的貓。
江延勾勾唇角，端起桌上的空盤子進了廚房。
林窕聞聲幫他把剩下的碗碟一起端了進去，兩個人并肩擠在水池邊，小聲的說着話。
屋內光影昏黃，窗戶的透明玻璃上映着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等拾掇完，時間也才剛過八點。
江延洗幹淨手，又從旁邊櫃子拿了條幹淨的毛巾給她擦手，低聲問，“送你回家？”
“再呆會吧。”林窕隔着毛巾握住他的手，指腹捏着他虎口那處，“我想和你多呆一會。”
江延忽然笑了一下，“好。”
時間還早，兩人去了樓上的房間，江延找了部片子，懸疑的風格，評分也很高。
電影開始，江延側身關了燈，營造氣氛。
茶幾上放着他今晚剛買的草莓。
這個季節的草莓果實飽滿，色澤豔麗，咬下一口嫣紅的汁水四溢，果實甜度十分。
林窕自己吃了兩個，才想起來旁邊還做了個人，順手遞了過去，“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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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昏暗的光線，她拿在手裏的草莓随着畫面亮度的變化時隐時現，江延偏頭湊過去，畫面忽的變暗。
下一秒，本該咬住草莓的唇瓣卻意外地覆在她的手背上。
“……”
林窕倏地渾身一僵，耳邊是他低沉的笑意，她搡開他的腦袋，咕哝一聲，“笑屁啊。”
他不為所動，略一偏頭，咬走了她拿在手裏的草莓，溫熱柔軟的唇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再一次輕拭過她的手指。
被刻意放緩的動作，不論從什麽地方看，都十分容易讓人生出很多旖|旎的想法。
林窕這個情場小白在他面前完全沒有任何回擊能力，只得惱羞成怒般把手裏的水果盤丢到他懷裏，惡狠狠道：“你自己吃！”
“不行。”他把水果盤又放回她手裏，刻意壓低的語氣顯得暧昧而缱绻，“你喂得比較甜一點。”
“……”
電影時長總共兩個小時，看到最後兩敗俱傷的結局，林窕有些欷歔的同時也覺得劇情有些令人深思。
從開局酒店的無名男屍，一步步串聯起隐藏在背後的一宗十年前一家四口慘遭滅門懸案，在警方抓住嫌疑人公開審訊內容的時候，林窕以為這個人會說出什麽令人驚訝的言辭，結果卻是因為家庭生活的不幸福，父母重男輕女，導致心理扭曲，接而走上不歸路。
影片的結尾，導演以匿名不曝光采訪者身份的方式公開了一段五分多鐘的采訪音頻，采訪者皆是女性，家庭生活不幸福，不受父母的重視，長期生活在重男輕女的傳統思想陰影之下。
其中有一位采訪者的話，讓林窕印象深刻。
“我不可否認我的父母是愛我的，可我也無法忽視，我人生裏所有的自卑和不安也是他們所給予的。”
片尾曲應聲結束。
江延剛要去開燈，卻聽見林窕的聲音，“我爸爸是個很好的丈夫，也是個很好的領導者，我以前一直以為他也是個好爸爸。”
江延依然開了燈，借着燈光看到小姑娘發紅的眼圈，什麽也沒說，把人摟進了懷裏。
“他其實是個很好的父親。”林窕說，“只是比起女兒，他好像更喜歡兒子。”
那個深夜裏，方儀宋和林詠城的對話争吵，一直像一根刺一樣紮在林窕的心上。
它橫亘在那裏，無法忽視。
房間裏靜默了一瞬。
“其實長輩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很正常，畢竟這是經歷了好幾個世紀的洗禮，卻仍然紮根在很多人心裏的文化。”江延輕拍着她的後背，說不出再多安慰的話，“我們沒有辦法去改變老一輩人的想法，但我可以保證，以後在我們家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他捏着她的下巴輕輕擡起，低着頭靠近，溫熱的唇輕碰了下她的額頭，言語之間藏着萬般柔情。
“不管男孩女孩，只要是你給我的，我都喜歡。”
林窕眼圈又紅了，他的唇又挪下來，親親她的眼角，指腹跟着貼過去輕拭，“不哭了。”
江延擡手把人摟進懷裏，腦袋貼着他的頸窩，喉結輕滾，“在我這裏，我只有你，我也只喜歡你。”
小姑娘抽噎一聲，滾燙的眼淚貼着他的頸窩滑進衣服裏。
江延和認識她這麽久，這是第一回見她哭，抽抽噎噎的，還藏着聲，委屈得不行。
他摟着人，聽着哭聲，只覺得心尖發澀。
心疼極了。
……
林窕沒有在他這裏多呆。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阖家團圓的日子，林詠城和方儀宋在前一天晚上從外地趕了回來，卻發現家裏沒有人，急忙給林窕打了電話。
那時候林窕剛剛哭過一場，被江延抱進浴室，沾着熱水的毛巾貼着眼皮，輕輕擦拭。
急促的鈴聲打破了這一時間的安寧。
林窕聽出那是自己給父母設置的特定鈴聲，起身去了外面接電話，簡單聊了幾句，最後說會馬上回來。
挂了電話之後，江延走過來，摸了摸她還有些發紅的眼角，“走吧，送你回去。”
窗外夜色已深，林窕拒絕，“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可以了。”
他沒同意，穿上挂在一旁的黑色羽絨服，又把她的外套拿下來，“這是男朋友的義務。”
“……”
過年期間周圍衆多商鋪，外賣商家都稍作停業，唯有打車業務，全年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時無休。
江延叫了車。
兩人走到巷子口時，司機已經到了，開着車窗在抽煙，見到兩人，連忙掐滅了煙，探了個頭出來，“是你們叫的車嗎，手機尾號xxxx？”
“是。”
江延拉開車門，等林窕坐進去之後，跟着坐了進去。
司機發動車子，從後視鏡看了兩眼坐在後排的乘客，明顯能看出來年級都不大，出于關心問了句，“這大過年的，你們兩怎麽不回家啊？”
林窕啊了聲，應道，“現在就準備回去了。”
“哦哦。”司機把着方向盤，等到車子拐出狹窄的路口，笑呵呵道，“你們兄妹兩在哪讀書啊？”
林窕：“？”
江延：“……”
氣氛凝固。
司機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疑惑問道，“難道不是兄妹？”
“對……我們不是兄妹……”
林窕解釋的話還未說話，司機又很斬釘截鐵道，“那你們肯定是姐弟了吧？”
林窕：“……”
江延：“？”
“你們姐弟兩長得比我家那兩端正多了。”司機提到家裏的兩個兒女，語氣雖是嫌棄但滿是愛意，“不過人不可貌相，我家那兩雖然樣貌生得不夠太好，可人品卻是萬裏挑一的好，成績更不用說了。”
林窕：“……”
嗯？
叔叔你什麽意思！？
你給我說清楚，不然我給你差評啊。
林窕想笑又覺得好氣，半天沒接上話，一旁的江延更是從上車起就沒開過口。
但這司機仿佛有一個超級強大的心理素質，你不說沒關系，你聽我說就可以了。
自個一個人說了一路，到最後還開了音樂助興。
車輛駛過空無一人的街道，音樂聲一閃而過。
“好日子……今天是個好日子……”
好在路程不遠，再加上新年期間馬路上也沒多少車，不過二十多分鐘，車就停了。
林窕被那一首首複古又鬧耳的音樂震得腦殼疼，車一停，推開門一溜煙就跑下了車。
江延留在後面付錢。
“總共十八塊八，今天過年給你摸個零，十八塊。”司機回頭看着少年，“支付寶還是微信啊？”
“現金。”江延從口袋摸出黑色的皮夾，從裏抽出一張二十元的紙幣遞過去。
司機伸手接，江延沒松手。
“……”
僵持了幾秒。
江延松開手，沉着聲道：“我們不是兄妹，也不是姐弟。”
“？”
他挑眉看了眼站在車外的人，又對上司機滿是疑惑的眼神，語氣莫名驕傲。
“我們是一對。”
夜深，小區裏家家戶戶都亮着燈，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江延将林窕一直送到她家樓下，道路兩側是參天的梧桐樹，冬日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隔着燈光，在地上映着細碎的剪影。
“上去吧。”
他雙手抄在兜裏。
林窕扯着他羽絨服上的拉鏈，試探性的問了一句，“你真的不要跟我回家過年？”
江延嗤笑一聲，伸出手揉着她腦袋，“我要是真跟你回去，我怕你爸媽把我趕出門。”
“……”
林窕皺着眉，不吭聲。
江延知道她在想什麽，手順勢往下一滑，捏了捏她的臉頰，“明天我會去關澈家。”
“真的？”
他點頭，“嗯，每年都會過去，關澈父親和我父親是同學，以前關系很好，關伯母也很照顧我。”
看得出他不是在說假話，林窕勉強放心些，“那好，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
林窕三步一回頭，等走到二樓，從樓道窗戶往外看，發現他還站在樓下，她開了窗戶，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江延。”
他應聲擡頭，微眯了眯眼，“怎麽？”
“不早了，你快點回去吧。”小姑娘站在窗前，露出大半個身影，“我很快就到家了。”
江延看着她，也覺得沒什麽好擔心的，點頭，“好。”
他拔腳往小區外面走。
光影錯落，道路兩側的景色延伸到很遠的位置，少年走在光裏，身形挺拔，步履穩健。
林窕站在窗前看了很久，末了還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空無一人的道路，少年的身影被無限拉長，周圍是亮堂堂的，卻好像跟他沒關系。
林窕輕嘆了聲氣，等到完全看不見他身影的時候，才轉身往樓上走，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要去坐電梯。
冬夜裏起了風，落了雪，直到天亮了才停。
年三十。
林窕一早起床，拉開窗簾的時候才發現整座小區被冬夜裏的雪覆蓋，白茫茫一片，屋檐角落裏都是下過雪的痕跡。
方儀宋和林詠城難得休息，起早了在廚房忙活了半天。
過來敲門的時候，林窕剛剛洗漱完。
“醒了啊，以為你還在睡呢。”方儀宋換了以往的職業裝，穿着居家的衣服，微卷的頭發随便紮了起來，眉目溫和，“出來，吃早餐了。”
林窕抖開手裏的衣服，笑了下，“換件衣服就來。”
“好。”
一家三口很少都能坐在一起，飯桌上氣氛融洽。
林窕咬着湯圓，不經意間擡眸看了兩人一眼，似乎看不出什麽異樣。
她不知道到底是他們太會做戲，還是事情真的就這麽過去了，心中滿是疑問，卻始終沒有問出口。
早餐結束之後，林詠城主動卷起衣袖，去廚房收拾殘局。
林窕和方儀宋坐在客廳聊天，話題無非就是學習成績和每年都會提及到的感情問題。
林窕自從上了中學開始，方儀宋每年都會和她聊一些有關于早戀這類的話題，也不是為了阻止，最主要的就是為了避免早戀之後可能發生的一些不該在他們這個年紀發生的事情。
他們在這一方面足夠開明，但在某些還不可以允許的地方，也是堅決不允許的。
今年方儀宋再提到這個問題，林窕的回答跟往年不太一樣。
對于父母的足夠開明，她一樣的足夠坦誠，“我交男朋友了。”
方儀宋倒沒有很驚訝，詢問道：“是你們班裏的男孩子？”
“嗯。”林窕對上方儀宋坦然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是我同桌。”
方儀宋摸了摸她的腦袋，笑意溫柔，“那他一定是很好的男孩子。”
聞言，林窕忽的想起江延。
想起他說的話，他做的事，他這個人。
眼裏逐漸浮上笑意，藏不住的光。
“他是我見過最好的男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正常更新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