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紅燈籠1

第二天一早, 高家莊的人都是讓對門街上的吵鬧聲給鬧醒的。天香莊門口人頭攢動,裏裏外外都擠着人,吵吵嚷嚷的,不知道是怎麽了。

“天香莊出什麽事兒了?”高良姜站在門口, 伸着脖子看。

門口有個瘦皮猴子似的小孩, 背着一個破竹皮框子,湊過來, 谄笑道:“高掌櫃您還不知道呢?您對門那柳掌櫃店裏出大事了, 他那胖兒子死了,渾身上下一滴血都沒剩。”

高良姜吓一跳, 這怎麽回事兒?

阿藏問, 小孩兒還沒吃早飯吧?給。遞給他一個饅頭,小孩兒在衣服上擦擦手接了過去, 千恩萬謝,“謝謝您了,您真是好人, 謝謝您,謝謝您。”孩子把饅頭揣在懷裏撒着歡兒,跑了。

“好人……”高良姜低聲喃喃一句,想到昨晚阿藏那句“讓他玩兒”,心說這阿藏是早知道人家要出事,她一把抓住阿藏的衣襟,一把将人推進店裏,甩到了桌子上, 高良姜幾乎是怒發沖冠,指着阿藏的鼻子問:“你昨晚上那句話什麽意思?你知道人家要死人你不攔着?”

阿藏揉着心口,莫名其妙:“你發瘋了?你怎麽就認準了我知道了?”

“活佛您不是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嗎?”

“你當我齊天大聖啊?我他媽就是一廚子!”

“你、你你你你你!”高良姜要氣瘋了,她知道阿藏沒心沒肺,薄情寡義,但她沒想到這人能心狠到這個地步。

“你什麽你?你才是蠻不講理!”阿藏一甩袖子,奪門而出,“老子還不伺候了。”

這一場架來得跟龍卷風一樣,別人還沒反應過來,這倆人都吵完散了。黑米小心翼翼湊過來,問:“掌櫃的,怎麽辦?”

“小薊,寫張告示,招廚子!我就不信了,沒了他張屠夫,我還就得吃帶毛豬了。”說罷,人直奔天香莊而去。

天香莊裏裏外外都是人,大早上的,柳掌櫃一聲嚎啕,邊哭邊罵,就把人都招來了。高良姜走一半,想起阿藏說過,讓她沒事兒別瞎湊熱鬧。她腳下一停頓,卻偏不想聽阿藏的,拔步而去。

他們倆從來都不是一路人,一個人為了幫別人,可以把命搭上,一個看見麻煩,避之不及。高良姜心想,也好,他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道不同不相為謀,大家一拍兩散,各自歡喜。

高良姜腳步走得飛快,她其實應該停下來問問自己,為什麽阿藏跟她志向不一致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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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有一種人,一旦信賴了誰,跟誰親密了,就會格外依賴那個人,就對人家有了要求。

這是一種很自我的心态,別嗤之以鼻,仔細想想、扪心自問,不少人都這樣。小高掌櫃也是這種人,可她自己還不知道。

柳掌櫃抱着兒子還在嚎,追憶兒子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一直到六歲的事兒,那柳小胖躺在他爹懷裏,面白如紙,吓人的很。擠進來看熱鬧的人也不敢太靠近,自覺給空出了一片空地。

高良姜四處看了看這家店,門口倆大燈籠在風裏晃。要昨晚把燈籠弄回來了呢?死的是不是就高家莊的人了?高良姜扭頭再看這孩子死灰白的臉,後背一涼。

她覺得剛剛對阿藏做得過火了,太沖動了。可阿藏他……做得也不對!

邊上站着一個店裏的小夥計,眼睛濕漉漉的,時不時也跟着擦一把眼淚。高良姜把人拉到一邊,問:“昨晚發生什麽事兒了?有什麽特別的人到店裏來嗎?”

小夥計人很老實,人家問,他就回話,道:“前兩天巡邏隊說大人物走了,禁令解了,允許各家店晚上做生意,我家掌櫃的想把前些天沒賺到的錢都賺回來,就往後推了倆時辰打烊。昨晚快到子時,哦,就是打烊那會兒,來了個人,這人奇怪。”

“怎麽奇怪?”

“穿着一件大鬥篷,走路就好像有輕功,腳下跟飄似的。好像是掌櫃的親戚,進來後掌櫃的直接就把人迎上樓了,還讓我們送了倆活雞上去。你說,大晚上的,要活雞幹嘛?留着打鳴叫起床嗎?”

“那人呢?”

“一早上起來就出了這事兒,哪顧得上啊。”小夥計道。

“你帶我上去看看。”高良姜給他塞了倆小錢兒,夥計擠着小眼睛一笑,忙不疊帶人上樓。

天香莊的格局和高家莊差不多,只不過樓上客房更多一些。走到客房盡頭,房門虛掩,小夥計上前敲門,沒人應,小夥計高喊:“客官您早上好,要熱水嗎?”

裏面還是沒人應,小夥計奇怪,輕輕一推門,地上滿是雞毛,兩只死雞躺在地上。高良姜撿起來一看,這倆雞脖子上都被咬出了口子,渾身的血一滴不剩。

小夥計吓得尖叫着跑了出去。

高良姜拎着死雞,回了自家店裏。郭三爺擠在人群中看熱鬧,見着小高掌櫃做賊似的往回跑,跟着也跑了過來。

店門口,小薊正在張貼招聘啓事,上頭寫着急招廚子一名,待遇從優。高良姜腳步一停,把它撕了下來,也沒地方扔,疊吧疊吧塞懷裏了。

回店裏把事情一說,那兩人也沒主意。把血吸幹了,這算怎麽回事兒啊?

“一定是妖魔鬼怪,沒準兒就是吸血僵屍。”有人插嘴,扭頭一看,是郭三爺。郭三爺自覺是有跟妖怪面對面經歷的人,這事兒他能說得上話,“諸位,依郭三我看,這要趕緊請了和尚道士來做法,不然,說不定還要出事兒。”

郭三這個臭嘴,後面還真又出事兒了。就三天後,柳掌櫃他媳婦兒,也死了,死法是一模一樣,柳掌櫃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親娘啊!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啊——”哇哇地哭,跟個孩子似的。

整條街上的人都圍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有說柳掌櫃缺德招報應的,有說請的和尚道士沒本事的,也有說天下大亂出妖精的。有老太太心善,上前扶柳掌櫃的,讓他起來,別的不說,先給死人收拾入殓了吧。

柳掌櫃死死抱着媳婦兒不撒手。

巡邏隊的人進來了,圍觀的群衆給讓出一條路來,來人正是孫隊長,孫隊長皺眉,道:“柳大壯,前頭你兒子死了,你就沒往局裏報,現今兒媳婦兒又死了,你準備怎麽辦?”

柳掌櫃揮手,哽咽道:“這事兒你們管不了,管不了!”

孫隊長氣笑了,“得,不相信政.府,那你信誰?誰能給你把這事兒解決了?”下一句就是跟我回局裏,備個案。話還沒說出口,柳掌櫃一指人群中的高掌櫃,高喊道:“他能管,讓他管。”

大家都看向高良姜,高良左右一看,都在看我啊?她頭皮發麻,指着自己鼻子,問:“我?”

“可不就是你!”柳掌櫃媳婦兒也不抱了,一咕嚕蹦起來,揪着高良姜的衣袖,唾沫星子差點噴人臉上:“高良姜!今日這一切都是你造的孽,若不是你家那兩個燈籠,我店裏怎麽會招來這樣恐怖的事情?都是你,你要賠我妻兒的性命!”

圍觀的群衆一頭霧水,這叫怎麽回事兒?

柳掌櫃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一喝,吊足了衆人的胃口,這才道:“上元節前,我在你家店門口拿了倆燈籠,誰曾想你家這是招鬼的燈籠,我這剛剛挂上,家裏兒子死了。我原也沒想到是你家燈籠的緣故,可今兒我媳婦也死了,我算是明白了,就你家燈籠做的怪!”

衆人點點頭,沒聽明白。

“柳大壯,你訛人可不行。”高良姜憋了一肚子委屈,她知道這裏面的可能、沒準兒、說不定就是她家燈籠的事,可這柳掌櫃怎麽無師自通就聯想到了呢?想把話問出來,可又說不出口,不上不下憋着難受。

“我訛人?我還要殺人呢!”柳掌櫃卯足了勁兒沖過來,拿頭頂人。

高良姜連連後退,一直退到了門外,撞進了一人懷裏,擡頭一看,小薊。

小薊順手把小掌櫃藏身後,一巴掌推開了柳掌櫃炮彈似的頭。

柳掌櫃坐在地上撒潑打滾,鬧着要高掌櫃償命。

高良姜從小薊身後冒出頭來,氣得直發抖:“柳掌櫃,你要講理。”

“沒有活路了啊——高掌櫃的殺人了啊——沒天理啊——”柳掌櫃不知道跟誰學的潑婦的本事,又唱又鬧,觀衆們嗑着瓜子兒,都覺得有意思極了。

孫隊長看不下去了,吼一嗓子:“這都幹什麽呢?柳大壯,你無憑無據,莫要掰扯。大家是看你家出事兒了,可憐你,你可別給臉不要臉。這事兒不是由着你的,如今你店裏出了人命,管你上不上報,命案都歸警察廳管!來人,把屍體搬走。”

“搶人啦,救命啊——街坊鄰居你們都可憐可憐我柳大壯,幫幫忙吧。”柳大壯抱着他媳婦兒的屍身不松手。他就跟得了失心瘋一樣,要咬人。靠近的警.察都下不了手,又不能當衆打這位——畢竟他是受害人家屬。

孫隊長心裏這個氣啊,三天前柳大壯兒子的屍身就被他藏了起來沒找到。沒法兒驗屍體,怎麽找到殺人的兇手?

柳大壯偷眼一看孫隊長的臉色,見好就收,擦了鼻涕收了音,道:“孫隊長,這事兒別人我不信,我就信高掌櫃,你讓他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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