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0.21
高元骁今日喝了不少,銅色的臉上已經現出醉意,目光灼灼。
阿殷與他目光一觸,便忙挪開,心裏竟自突突而跳——高元骁的眼神有點熟悉,那還是前世瓊枝将她捆入高相府的時候,她從昏迷中睜開眼,就見高元骁這般居高臨下的盯着她,薄醉後的眼神裏滿是侵占的意味。若非她當時疾言厲色的喝止,還不知道高元骁會做什麽。
她不喜歡這樣的眼神!
阿殷別開目光斟茶喝下,吃了塊軟糯的糕點,卻還是覺得如芒在背。
今晚的宴席是定王為了震懾姜玳而設,她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阿殷自然不敢與因這點小事鬧出動靜。阿殷盡力忽視那不時瞟來的目光,宴席将盡尾聲時,趁着高元骁被侍衛們圍着灌酒,起身去外頭透氣。
夏夜薄涼,隔水樂曲渾厚深沉,随風入耳,仿佛将人帶到廣袤的狼煙沙場。
阿殷随手撕一片芭蕉葉,折而為扇,驅走臉上因酒而生的熱氣。
這座都督府她早已熟悉,沿水走了片刻拐入涼亭,忽覺背後有人,她警覺回首,就見高元骁不知是何時尾随而來,就在她身後十幾步處。他顯然已經被侍衛們敬了不少酒,雖則身形依舊穩當,眼神卻不像平常靈便。
“陶殷——”見阿殷回首,高元骁開口了。
“高司馬。”阿殷後退半步,恭敬持禮。
“陶殷,我有話同你說。”高元骁打量着她,大步朝她走過來。他的目光黏在阿殷身上,并無收斂,因為個頭比阿殷高,身材也更魁梧,走近時幾乎将阿殷籠罩在影子裏。
酒氣撲面而來,他是府中司馬,阿殷不能退縮,只抱拳道:“高司馬有何吩咐?”
“我……”高元骁開口,卻不知道如何表述才更合适。他在右衛軍擔任統領之職,轄制底下的侍衛們,多是靠威壓,言辭上不太擅長。此時對着時刻惦記的美人,前世今生積攢着的言辭紛亂湧入腦海,有愧疚有愛慕,更叫他不知從何說起,心緒翻滾之下,忍不住去抓阿殷的手臂,道出最直接的念頭,“我想娶你!”
脫口而出的話語太過唐突大膽,連他自己都有些意外,阿殷更是駭然。
他的指尖還未沾到,阿殷便靈活的翻腕,自他手下滑出,随即後退半步——
“高司馬慎言!”
Advertisement
高元骁既已放肆了,索性一鼓作氣,“從第一回看到你,我就記在了心上。陶殷,你跟京城裏所有的姑娘都不同,我不知道你是否記得……”見阿殷逃開,多年習慣使然,下意識的再度伸手去扣。
阿殷卻未留意他說什麽,只不喜他借酒行事,身如游魚,肩膀微縮,再次逃開——
“高司馬若無別的吩咐,卑職告退!”
禮儀已盡,阿殷後退得極快,聲音落下時,人已遠了兩步。
連番被阿殷躲避,高元骁酒後本就莽撞,瞧着美人含怒,登時起了制服的心思,當即疾步趕上,“陶殷你聽我說完。”他身高腿長,騰身而起攔住阿殷退路,繼續去捉她手臂,話也說得颠三倒四,“這回來西洲,我不知道你是否跟我一樣,為了追随定王殿下。不管以前還是現在,我都——”見阿殷險些逃脫,也顧不得說話了,忙又出手攔她。
若論身手,阿殷并不如高元骁。
高元骁既然能在右衛軍擔任統領,功夫自然出類拔萃,加之年輕氣盛,經驗老道,往那兒一站便是堵鐵牆。阿殷是個姑娘,氣力不及男兒,卻勝在靈活輕盈,反應機敏,豈是高元骁輕易能捉住的。
一個要捉,一個要躲,高元骁不肯放她走,緊緊糾纏,阿殷也被惹得惱了。
高元骁是司馬又怎麽了?她恭敬持禮,他卻步步緊逼的糾纏,算是怎麽回事,仗着身份欺壓她一個女侍衛?他如此蠻橫唐突做派,叫阿殷驟然想起前世被困在高府的事,心中愈發惱恨,拳頭緊握,沒忍住飛腿反擊過去。
兩個人便在水邊的樹影下打了起來。
這場架打得悄無聲息,動靜并沒被席上賓客發覺,只是被侍衛瞧見,悄悄報給了定王。
席上已是尾聲,定王巋然不動,只向常荀示意。
常荀今日留了分寸,此時也不過四分醉而已,搖搖晃晃的出了客廳,循着侍衛所指過去,就見水邊樹影深濃,兩人拳來腳往,打得正酣。高元骁的身手疾勁,出招稍微莽撞,不似平常章法井然,阿殷倒是清醒的,只不知為何丢了平常的機靈,反倒跟高元骁争鋒相對,半步不讓,那身形如脫兔靈動,竟有倒逼之勢。
兩人衣袂翻飛,除了擾動樹枝外,并沒半點聲息。
“有意思。”常荀在假山邊瞧了片刻,聽見廳中已經有了辭行之聲,當即飛步上前,将兩人隔開,低聲斥道:“殿下設宴待客,胡鬧什麽!”
他是定王最倚重的副手,也是沙場上歷練出來的,這一聲低斥當即叫高元骁住手。
遠處同定王含糊辭行的聲音此起彼伏,高元骁和阿殷昏了頭腦打架,此時卻也不敢叫人發覺,丢了定王的臉面,于是各自噤聲。
高元骁若有悔意,阿殷卻偏頭負氣。
常荀也不則聲,只冷然看着高元骁,目光掃過阿殷時,亦含着責備。
樹下一時安靜,等賓客散盡,定王叫陶靖在廳中稍候,便帶人趕過來。
阿殷留意那邊動靜,見父親沒有跟過來時,稍稍松了口氣,只看向定王。
他今日也喝了不少,走路不像平常那樣無聲無息。顯然已經知道了這邊的事情,他沉着臉走過來,往兩人跟前一站,目光便重重壓向高元骁,“高元骁,怎麽回事!”
“殿下恕罪。”高元骁含醉抱拳,聲音有些含糊,“是末将喝醉昏了頭,看到陶侍衛……”他的聲音未完,便被阿殷打斷。她屈膝半跪在地,仰頭望着定王,聲音清晰,“卑職方才失了分寸,攪擾殿下,請殿下降罪!”
“陶殷。”高元骁詫異,側頭想要解釋,阿殷再次打斷了他——
“卑職向高司馬請教功夫,卻忘了殿下正在設宴待客,是卑職考慮不周,請殿下降罪。”
高元骁解釋的話語被徹底堵住了,旋即便是深深的詫異。
他剛才分明察覺到了阿殷的惱怒,此時她卻将責任一力往身上攬,将兩人的打鬥說成是請教功夫……瞧見阿殷那筆直的腰背時,因定王的到來而稍微清醒的高元骁猛然明白了她的打算——如果任他解釋,說是他對陶侍衛無禮才打起來,那麽即便定王會将罪責全都算在他頭上,旁人又會作何感想?
喝醉酒的男子在僻靜處對妙齡美人無禮,還能是什麽?
嬌養閨中的千金千裏迢迢來都督府中做侍衛,她有抱負,有骨氣,默默承受了做侍衛的苦累,卻怎能承受旁人無端的言語議論?
他方才一時沖動,都做了些什麽!
夜風吹過,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高元骁瞬間覺得自己簡直是混賬透頂。沖動盡數化作懊悔,他重重跪在地上,抱拳道:“末将身為都督府司馬,不止未能為殿下分憂,招待賓客,卻在此處比試武功,驚擾宴席,是末将失職,請殿下降罪。”他甚至連阿殷都不敢多看一眼,“陶侍衛是因末将挑釁,才出手反擊,望殿下明察。”
定王瞧着跪在地上的兩人,沒有則聲。
只是比試武功?
方才兩人如何打鬥,他并未瞧見,然而席上稍稍留意,就能發現高元骁黏在阿殷身上的目光。血氣方剛的男子将目光黏在十五歲的妙齡美人身上,高元骁打得還能是什麽心思?乃至于現在,高元骁雖則能沉住氣,阿殷的臉上的不忿卻沒法隐藏——
她自始至終只仰頭或垂目,連眼角餘光都不曾分給高元骁。
這比試功夫的背後藏着什麽,定王幾乎能立時猜出來。
阿殷是他的侍衛,高元骁縱然是長官,又豈能輕易低看?況這都督府中規矩嚴明,高元骁恃寵而驕,目中無人,絕不能縱容!定王的目光如重刀砍在高元骁身上,微微躬身時,威壓迫人,“既然自知失職,當如何處置?”
“末将但憑殿下處置!”
“玩忽職守,攪擾大事,“定王轉身欲走,冷聲吩咐,“二十軍棍,明日領罰。”走了兩步才想起還有個涉事的阿殷,若不懲罰,難免失于偏頗,叫人議論,便道:“陶殷違紀,罰俸半月。”
阿殷沒有異議,等定王離開,便直起身來擡步欲走。
高元骁心中百味陳雜,慚愧的聲音愈發低沉,“陶殷——”
“高司馬!”阿殷轉身,低頭看着他,臉上是少見的冰寒,态度中卻分明藏着傲氣,“既然你慣于用武,就等你清醒時能打過我再說,以身手論高低,公平公正。否則,就請你閉嘴!”
阿殷漸漸遠去了,高元骁卻還直挺挺跪在那裏。
少女的話像是一記巴掌裹在臉上,将藏在心底的幻想擊得粉碎。他并非打不過她,皇宮右衛軍的統領豈是平庸之輩,真個硬碰硬打起來,目下的阿殷絕非他的敵手。然而——他的苦練武功是為守衛皇宮、報效朝堂,卻不是為強迫一位姑娘。更何況他這次的初衷,只是想跟她剖白深藏于心的事情……
方才他沉醉之下,到底做了什麽!
都督府裏漸漸安靜,高元骁還跪在那裏一動不動。
前塵往事飛速掠過心頭,他記得她當時掙脫繩索束縛後對他的嫌惡,亦牢記今夜她話語中的輕慢。他似乎總在選擇她厭惡的方式去接近,魯莽又沖動,連從前的心結都未解開,便又添一層寒冰。
次日清晨,高元骁領了二十軍棍,強忍疼痛回到住處,就見陶靖不知何時進了他屋中。
他似乎已站了一夜,石刻的雕塑般立在那裏,臉色陰沉。三十餘歲的男子身材魁梧,如淵渟岳峙,看到高元骁的那一瞬,眼中便騰起惱怒。
高元骁才阖上屋門,陶靖便踏步上前,二話不說,掄開拳頭便砸向高元骁。
都督府中一切如常,定王和常荀更加忙碌,阿殷便盡職盡責的跟随在後,随時待命。
定王前次安排侍衛們兵分兩路探查匪窩動靜,顯然成效很好,加上馮遠道和高元骁深入銅瓦山的匪寨之中,更是拿到了許多新的情報。常荀這些天奔馳在虎關和鳳翔之間,就連馮遠道都受命奔忙,在府中幾乎不見蹤影。
只有高元骁似乎變了些,閑時總愛獨坐沉思,做事卻又愈發勤懇。
都督府司馬挨了軍棍的事情并沒有瞞過姜玳,這些天高元骁收到了不少請柬,或者邀請他去賞月游山,或是往酒樓品菜敘話,一天都沒消停過——然而除了這些請柬外,姜玳似乎突然安分了,即便被定王處置了兩個副手,也不曾多說半個字。
而高元骁看過之後只随手丢在一旁,仿佛從未見過。
某日,定王得知此事,便命高元骁應邀赴宴,高元骁欣然前往。
阿殷這頭跟高元骁除了避不開的公事外,不曾多說半個字,高元骁有所收斂,她便樂得清靜。她每日跟着定王辦事,自然能聽到不少消息,從蛛絲馬跡中猜測如今的進展,回家後同陶靖請教,兩下裏核對,倒是慢慢練出了揣摩推測的本事。
從前父女倆相處的時間不多,而今正好都在,每日晚飯後父女倆比試身手,偶爾馮遠道過來指點,叫阿殷身手也長進不少。
如此一晃,便到了中秋。
都督府中日益緊張起來,銅瓦山和南籠溝是難啃的骨頭,定王布置安排了兩個月,快到收網的時候,自是更加謹慎,務求周密。
這日阿殷跟随定王前往虎關,都尉夏青看見,忙殷勤迎了進去。
是夜在虎關歇了一宿,定王同夏青連夜議事,阿殷在外面守着無事,便聽夏铮講關于南郡的故事。次日清晨辭別,夏青卻将一道火漆封住的信遞給她,叫她回去交給陶靖。
阿殷欣然應命,跟随定王出了軍營,同行的夏柯被派往城中去傳口訊,剩下兩人緩緩前行,等夏柯傳訊後趕來。
中秋之後天氣漸涼,卻比酷熱沉悶的夏日更見爽朗。秋陽已在半空高懸,天地間被秋風掃得明淨開闊,遠處山上已有樹葉漸漸轉黃,層層疊疊的與綠樹交織。偶爾有樹梢鳥雀撲棱棱的飛離,踩下半黃的落葉打着旋懶懶的落下來。
定王走得慢,阿殷便隔了半匹馬跟随在後,催馬緩行。
郊野裏風光疏闊,阿殷偷偷阖眼,任陽光肆意灑在臉上。秋日的侍衛衣衫換成了青金色,阿殷卻罩了件象牙色的披風,迤逦拖在馬背上。深藍的綢帶在胸前系成蝴蝶,她将頭發全都束在烏帽之中,只留了素淨美麗的一張臉在外面——
沒有釵簪耳環,不飾螺黛朱丹,如畫眉目在青衣烏帽的映襯之下愈見韻致,那雙平常靈動的杏眼微阖,濃長的睫毛在陽光下分明。
定王稍稍側目,便見少女在秋景中縱馬怡然緩行,腰背挺直,精神奕奕。修長的腿屈出弧度,柔軟的披風随風拂動,天然圖畫。
而她的容色,即便毫無妝扮的擱在秋日明豔陽光下,也不見半點瑕疵。
定王的目光停留了片刻,恍然回神時,發現她眼睫微動,像是要睜眼了。
“來到西洲已有半年--”定王當即正了神色,側頭觑着阿殷,“長進如何。”
阿殷從惬意中回過神,聽見他問話,忙在馬上坐得更直,唇角一翹,竟是半點都不謙虛——
“跟在殿下身邊,自然大有長進。卑職的身手自不必說,跟人交手後才懂得應變的重要,也才知學以致用,多練多琢磨,上回常司馬試我的功夫,也贊我進步不少。再則跟着殿下去過狼胥山,也去過銅瓦山,長了許多見識,這兩月謀劃布局,更是從前在京城中根本想不到的。”她沖定王抱拳,真心實意,“卑職能得此機會歷練,深感殿下之恩。”
“你能長進,便不算我都督府委屈人才。”定王回首,毫不掩飾的打量她。
阿殷不知他這打量的意圖,又不能躲避,跟定王對視了兩息,不知為何竟有些緊張。
他的風采一向令人折服,颀長高健的身材和俊朗英挺的容貌襯以皇家養出的貴氣,沉着臉時威儀迫人,叫人心生敬畏,像如今稍有溫和之色,便覺如春陽朗照,萬物生輝。這般風采,莫說限于京城,就是翻遍了整個大魏,也找不出第二個。
阿殷也是個俗人,這般容貌風姿擺在跟前,兩相對視間,心裏竟自砰砰跳了起來。
定王收回目光,徐徐道:“還在跟高元骁置氣?”
阿殷一怔,不知他為何忽然說起這個,旋即回答,“卑職不敢。”
片刻後沒見定王出聲,阿殷怕他誤會,便解釋道:“卑職當初仰慕殿下威名,請求馮典軍代為引薦,入都督府中做侍衛時,便暗下決心,定要做出些名堂,方不墜我父親名聲。上回的事情固然不愉快,卑職卻也不會因此影響了正事。卑職承蒙殿下栽培,又怎會意氣用事。”
定王颔首。
如此甚好,否則銅瓦山之戰在即,若将舊日小怨淩駕在公務之上,難免耽誤正事。她根底子好,又有志氣,這回着實是鍛煉的良機,不容出差池。他原本以為——
“我原本擔心你會因私誤公,”定王回首,看向阿殷,“畢竟此次會由高元骁帶人攻上後山。”而阿殷當日曾在銅瓦山下豪氣的說,會帶頭沖上後山懸崖,攻入匪寨,取下周綱的人頭。
時隔兩月,他竟然還記得她當時揮鞭豪言,笑容明朗的模樣。
阿殷聞言而笑,“殿下多慮了。那晚的事只是意外,卑職早已抛在腦後,只想做個出色的侍衛。”
“只想做侍衛?”
“嗯!”
“好——”遠處蹄聲得得,夏柯的身影漸漸趨近,定王夾動馬腹,道:“就先做好侍衛!”
回到鳳翔時在城門口碰見常荀,定王與他并肩入城。因天色已晚,定王便叫阿殷直接回家去,不必再去都督府中。阿殷拱手告辭,扯着缰繩擇了進了旁邊巷子,常荀打量定王神色,低聲打趣,“怎麽,殿下舍不得了?”
定王橫他一眼,并未答話。
常荀卻是跟他慣熟的,将随行的侍衛甩開些距離,對定王緊追不舍,“我跟殿下相識這麽些年,還是頭一回見殿下對哪個姑娘如此上心。陶侍衛是個美人,殿下要是連她都看不上,那就別想找王妃了。”
定王不欲理會他,“你最近很閑?”
常荀不吃威脅,依舊窮追,“難道是我猜錯了?若真如此,殿下才是真正太閑。”
“她想做好侍衛。”定王緩了速度,看向常荀,“而她如今,還差不少。”
——至少比她期待的,還差很多。
常荀聽了卻是啧啧稱嘆。
陶殷還不算出色的侍衛?政知堂前筆直的小松樹,都督府上下哪個沒聽過?姑娘家嬌貴的身子給他值夜跟班,吃苦受累從不吭一聲,受了委屈也忍着,連銅瓦山那等地方都去過了,還不算好侍衛?
瞧着定王那副冷肅的神情,常荀暗暗撇嘴。
是誰不時走神看向窗外,是誰有意無意的表露出對這個女侍衛的欣賞,是誰身為事務繁忙的王爺,卻要分出時間去敲打高元骁,說阿殷是他的侍衛,不許旁人欺負的?
都對人家姑娘上心成這樣了,卻還在口中嫌棄。
活該至今娶不到心儀的王妃。
阿殷回到家中,正巧陶靖也剛從府衙回來。
他被定王特地調來協助剿匪,這段時間除了去金匮做些安排外,其餘時間便在都督府中,同常荀一處籌劃剿匪的事。
阿殷同他進了院子,如意自去安排人備水呈飯,阿殷卻将夏青的書信掏出來遞過去,“今日跟定王去虎關,夏都尉叫我将這封信給你。”她坐在桌邊斟了茶喝,眼中藏有笑意,“夏铮講了許多關于南郡的事情,真想去看看。”
“若有時機便帶你去。”陶靖随口回答,利落的剝掉火漆,将那信看了片刻,卻擡頭瞧向阿殷。
阿殷手臂擱在桌上,瞧見陶靖奇怪的眼神,有些莫名所以。
陶靖又垂頭看信,最後折起來原樣放回信封裏,卻朝阿殷道:“夏铮跟你講南郡的事?”
“風土人情,無所不包。”
“你喜歡聽?”
“當然,我從沒去過南郡!”阿殷小心試探,“父親閑的時候,能跟我講講娘親的故事嗎?”那些陳年舊事像是那半枚梳篦般被陶靖深藏,阿殷連影子都窺不到,只能憑借前世奶娘說過的只言片語來揣測。聽夏铮說得越多,她便愈是神往,愈想勾出娘親馮卿的過往。
陶靖卻未置可否,手中尚且握着那封信沉吟,又不像是為什麽事情煩惱。
片刻後,陶靖站起身來,自顧自的在桌邊走了兩步,低頭問道:“你覺得夏铮此人如何?”
“夏校尉……”阿殷猛然頓住,詫異的看着父親的眼神。
那樣的眼神他見過,在前世陶靖跟她提起和夏家的婚事的時候。
回想今日夏青将信交給她時那滿面笑意,阿殷猛然明白過來——她今日帶回來的這封信裏,夏青不會是提起了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