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2.29

北庭大都護隋彥是定王的舅舅,兩個兒子隋謀、隋誠及長女隋鐵衣也都随父戍邊。

這都護府建成百餘年,幾經戰火,每回被毀重建時都會留些痕跡,連帶着隔壁安排貴客居住的府邸都帶了滄桑意味。

阿殷跟着管事往裏走,牆角道旁,偶爾會有燒得漆黑、血漬滲透的巨石橫梁、殘垣斷壁,拿低矮的木栅欄圍起來。

秦姝走在前面,昏暗的天光裏大抵覺得害怕,問那管事,“這些是做什麽的?瞧着有些瘆人。”

管事肅容道:“邊疆一旦起戰火,敵軍破關而入時,最先遭殃的就是這鞏昌城。都護府和這府邸裏都有這些遺物,為的是時刻警醒。不過夫人放心,女眷都住在後院,不會有這些遺物。”

阿殷聞言肅然,不自覺的挺直了脊背。繞過游廊甬道,走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才經一處海棠洞門進了後宅。

如今冬日萬物蕭條,高高低低的花樹松柏都失了顏色,被深雪掩蓋。

阿殷被安排跟秦姝住在琪芳院,秦姝帶着丫鬟進了正屋,她在東廂房暫歇。

這院子占地不小,雖是正屋和東西廂房的格局,中間卻堆了個假山,借着花樹掩映,倒也互不相擾。

廂房裏有兩位十六七歲的大丫鬟伺候,因慣常接待貴客,行事十分利索。瞧着阿殷面色泛白,問過緣由後,便去備姜湯熱水,又請了常駐府邸的女郎中來把脈,将一粒寶香丸給阿殷服下,再将皮囊裏裝了熱水給阿殷抱着,折騰了半天,總算讓阿殷面色恢複如常。

是夜阿殷安睡一宿,次日問過管事,先去尋馮遠道,再到定王住處去上值。

因兩天前大雪封路,鞏昌城外的積雪雖已融化,前往墨城的路卻尚未完全清盡。若是騎馬過去自是無礙,可若要馬車通行無阻,恐怕還得等上兩日。隋彥常年戍邊極少回京,定王與他久未相見,這兩日便先留在鞏昌城裏。

此時已是十月下旬,天氣格外嚴寒,阿殷跟在定王身邊候命,身上總得披着貂裘方可禦寒。

不過這北地冰雪世界也是她在京城從未見過的,跟着定王四處走走,也開了些眼界。

那一日天氣甚好,城外校場上的冰雪已全部消融,隋鐵衣便将軍士帶出來操練,隋彥和定王在一旁指點。

待得操練完畢,隋鐵衣身上铠甲未換,卻是驅馬上前,“這校場被大雪封了許多天,難得今日幹淨,來一場馬球如何?”她的目光掃向阿殷,藏着灼目的風采,“春日北苑馬球場一會,沒想到還能在這裏跟陶姑娘相遇,也算是天賜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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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亦蠢蠢欲動,笑道:“那日隋小将軍的風采,我也是至今銘記。”

隋鐵衣哈哈而笑,目光一轉,落向定王,“殿下以為如何?”

定王轉而看隋彥,“舅舅覺得呢?”

隋彥四十餘歲的身板十分壯實,鷹般的目光往校場上一掃,道:“确實是良機。鐵衣曾說年初在京城打馬球,有位姑娘風采不遜于她,想必就是殿下身邊這侍衛了?”他看向阿殷,微微颔首,“果真精神。”

他這麽說,自然是同意了的。

隋鐵衣當即叫來副将挑人,要組兩支隊伍。

這鞏昌城裏不像鳳翔那般繁華溫軟,軍中規矩又嚴明,尋常沒機會去尋歡作樂,馬球便成了最好的閑暇活動。且這些軍士據守北地,要對抗東襄人悍厲的騎兵,自身操練便格外嚴格,是以騎兵各個精熟馬術,随便點幾個便能是個中好手。

不多時人數湊齊,隋鐵衣挑了定王身邊最擅馬球的馮遠道帶一支隊伍,她的夫君同阿殷帶了支隊伍。如此一來,隋鐵衣畢竟是個女子,技藝稍遜色于夫君,馮遠道又能比阿殷強健許多,兩處相抵,領頭人勉強算是勢均力敵了。

因場中多是軍伍中粗豪的男子,定王怕阿殷不慎受傷,便叫人尋了副皮革铠甲給她。

阿殷這還是頭一回穿铠甲,在隋鐵衣的指點下将自己包裹嚴實,對着銅鏡瞧了瞧,蜂腰猿背,修長勁瘦,單看身形,倒像是個初入軍營的少年。她滿懷新奇,心念動處取了把長槍在手,站得筆直,“隋将軍帶我上陣殺敵吧?”

她畢竟不是久歷風沙苦寒之人,尤其臉蛋嬌嫩膩白,與其他軍士的黝黑粗糙孑然不同。

隋鐵衣失笑,拍拍她的肩膀,“你年紀還小,我十歲來到軍營,也是滿了十六歲才被父親帶上戰場。過兩年你若有此意,我倒很樂意帶着你。”她在沙場上號令威風慣了,殺伐取舍,也只在一念之間,雖只比阿殷年長四歲,卻老成持重許多,這語氣聽着便是不容反駁。

阿殷便揚眉而笑。

外頭衆人已經聚齊,場上揮旗令下,軍士擊鼓助威齊齊吶喊,氣氛霎時熱烈起來,比之北苑那次更令人緊張激動。

阿殷上回還存了比給定王看的意思,這回心無旁骛,便将全副心思放在場上,策馬馳騁,全神貫注。

上回在北苑,除了隋鐵衣來時勁猛之外,餘下的多是閨中姑娘,縱然技藝甚好,力道終究不及。這回場上卻全是久經訓練的軍士,策馬掠過身邊的時候好似帶着風,硬生生将冬日凍硬的地面踏得泥土飛濺,如碎石屑般飛舞縱橫。他們的速度顯然也要快許多,馬球杆重重擊過去,絕非姑娘綿軟的力道所能比拟。

阿殷跟着打了片刻,便全然被氣氛感染,縱馬疾馳穿行,盡力揮灑。

半場球打下來,阿殷已是汗濕重衫,因怕被風吹了着涼,便先到附近的帳中躲寒喝茶。

隋鐵衣見她走路時竟自氣喘籲籲,不由笑道:“如何?”

“過瘾!”阿殷拿帕子擦淨額頭汗珠,只覺得暢快極了。

從前在京中,她因為身份之故而有所退讓,許多事便不能随心所欲。到了西洲之後,雖則比在京城自由了許多,不過既然做了侍衛,還是得把握着分寸,甚至還得在定王跟前小心翼翼。直到這場馬球賽——

軍伍中的漢子大多心思耿直,既然上了馬球場,便沒什麽尊卑上下,該怎麽打就怎麽打,也沒因阿殷是定王的人而有所謙讓。這場馬球各憑本事,兩方競逐互不相讓,阿殷拼盡全力,也無所顧慮,心思集中在場上,勢均力敵的打下來,常有人出招奇絕,令人喝彩。

她是真覺得過瘾極了。

休息了半柱香的功夫後,回場上繼續,阿殷神采飛揚。

定王同隋彥坐在上首,看場上的人各展拳腳,定王的目光黏住那略顯纖瘦的身影,不時開口贊好。

隋彥最初還不曾注意,直到中場休息時,發覺定王的目光不時瞟向阿殷,這才有所察覺。待得後半場,他在觀看場上比賽的間隙裏,也不時分神留意定王,才覺他許多喝彩贊賞之聲,竟是與阿殷的出彩舉止吻合。

這位外甥竟如此留意那女侍衛?

即便是隋彥這般粗豪爽直,不善體察兒女情長的人,也覺出不對來——雖說他常年駐守北庭,但京城中的事,卻還是能知曉的,尤其關于定王母子,往來書信中更是格外關心。定王年過二十,至今不曾納半個滕妾,王妃和側妃之位也都空懸,據隋夫人所說,謹妃曾給他物色了數位京城名門毓秀,皆被他以種種理由推辭,橫豎就是眼高于頂,半點都看不上。

而今,他居然在留意那個叫陶殷的女侍衛?

難得!

一場馬球賽打得酣暢淋漓,阿殷賽罷已是滿身大汗。那副皮革的藤甲雖能保護她的身子,也不影響她縱馬打球,到底質地沉重,也難以透氣,如今身上出了汗,更是捂得難受。

隋彥看罷馬球賽,安排了幾件要緊事,便約定王回他府上。

定王瞧阿殷臉色紅撲撲的全是熱汗,猜得她身上更難受,便讓她先回去,不必跟着。

這校場離城不算太遠,阿殷待得身上汗稍微收了些,重新裹了貂裘在身,一路疾馳回去。到得住處,也顧不得喝茶潤喉了,徑直脫了外裳,請那兩位丫鬟送了些熱水進來,将滿身膩汗盡數泡走。

激烈角逐後,身上的疲累也在熱水中驅散,阿殷閉上眼睛,嘴角的笑怎麽都壓不下去。

她沒想到如此寒冷的天氣裏,她竟會打出滿身的熱汗。更沒想到,心無旁骛專心致志的打球,棋逢對手的時候,竟是如此過瘾痛快!

泡完了穿好衣裳,走出去才見桌上多了兩盤糕點。

門口侍立的丫鬟過來為她斟茶,道:“隋小将軍說姑娘打完馬球必定饑餓,先用些糕點充饑吧。她還說姑娘在咱們這裏的時間不長,今兒既然得空,該去街上多逛逛,瞧瞧本地風光。姑娘若是有意,只管去都護府裏找她就好。”

阿殷被說得心動,匆匆拿糕點充饑果腹,便往隔壁去尋隋鐵衣。

對于這位名聞京城的女将,阿殷滿心都是佩服景仰,加之兩人性情投契,将鞏昌城內最有意思的街市逛下來,收獲頗豐。從兵器鋪中鋒銳精悍的短刀,到首飾鋪裏造型有趣的北域釵簪,乃至當地特有的糕點美食,阿殷即便極力克制,待得最後看向随從的軍士時,也有點慚愧了——

兩名軍士,每人身上疊疊串串,竟各有二十來個包裹。

也不知将來會不會被傳作笑談。

阿殷顧不上那麽多,同隋鐵衣滿載而歸,回府後又将那兩名軍士重重謝了。

此時月上柳梢,站在中庭擡頭望去,比別處更見爽朗明亮。

阿殷今日出去逛街市,動靜鬧得不小。她與秦姝和如松路上同行,如今又同住一處,總不能悶聲不吭的獨吞了,遂挑了幾樣糕點和有趣的小玩意,送去給她母子二人。

秦姝含笑謝過,感嘆幾句她和隋鐵衣投緣也就罷了,倒是如松十分喜歡,纏着阿殷問清楚怎麽玩,便自玩耍去了。

而在另一頭,濃烈的酒氣從破開泥封的酒壇散逸,火上架着的羊腿滋滋冒着油,香氣四溢。

後晌的驕陽斜挂,照在寬敞的院落。隋彥取了半尺長的彎刀,割下已然烤熟調味過的羊肉遞給定王,已被風霜雕刻了皺紋的臉上挂了笑意,“這麽說,陶靖這女兒,倒是跟臨陽郡主截然不同了?”

“臨陽郡主只知倚仗姜家勢力驕橫跋扈,陶殷卻願意舍下京城富貴自謀出路,不肯墜了志氣,很難得。”

“既然要做侍衛,身手如何?”

“身手在同齡人裏十分出色,加上應變機敏,假以時日,恐怕能趕上常荀。”定王因喝了酒,又是在舅舅跟前,言語之中掩不住的激賞。

趕上常荀嗎?隋彥心領神會的笑了。

常荀的身手确實是很不錯的,不過自家女兒隋鐵衣的身手已然與他不相上下,早幾年的時候,甚至還曾打敗過他。當年定王也曾在旁觀戰,瞧見隋鐵衣的身手英姿,雖也贊嘆,卻全不似今日這般發自內心、流露于神情。再論定王所說的不墜志氣,隋鐵衣身為女将率兵守衛疆土,難道就比陶殷差了嗎?

陶殷這點本事就得定王激賞,恐怕背後還有旁的緣由。

而這點不合常理的緣由,隋彥思來想去,只覺得——他這外甥被那貌美獨特的姑娘吸引了。

這是好事,隋彥自然高興,滿了兩碗酒,自己先端起一碗,“上回收到家書,宮裏謹妃娘娘想把太師的嫡長孫女給殿下做正妃,她的出身不低,教養想必也很好。怎麽殿下就辭了?”

“無趣。”定王舉碗飲了兩口烈酒,辛辣刺激的酒液一路從喉嚨燒到胃中。這酒自東襄傳來,在北庭極受歡迎。酒不算太濃,喝上十碗八碗也不見得醉,只是夠辣夠烈,在嚴寒冬日拿了陶碗喝,比玉杯中的綿軟香酒爽快許多。

隋彥盤膝端坐,目光炯炯盯着他,“殿下見過那姑娘?”

“見過一面。”

“一面就知道無趣?”

“嗯。”定王仰頭将酒飲盡,眼中浮起深深笑意,“舅舅是想為母妃分憂了?”

隋彥哈哈大笑,“這事上我是有心無力。不過殿下已年過二十,卻還是不肯娶親,難道京城內外,天地廣大,就沒一個能入眼的?”

入眼的嗎?那自然有。

定王笑而不語,拎着酒壇将兩個空碗滿上。

隋彥察其神色,“我看今日那個陶殷,殿下倒是挺上心。”見定王笑意更甚,便道:“我修書一封給謹妃娘娘,請她安排周全,殿下覺得如何?”

“有勞舅舅費心。”定王破天荒的沒拒絕,擡碗敬他,“只是請轉告母妃,這事不能操之過急,我這裏自會安排,請母妃靜候佳音即可。”

好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隋彥哈哈大笑,取過已然烤熟的羊腿。

定王回到住處的時候,酉時才盡。

屋子裏已經點了燈盞,桌上放着個一尺見方的小小提梁食盒,揭開雕刻海棠圖樣的蓋子,裏頭共有四層。每層一個精致的碟子,裏頭整齊碼放幾塊糕點。他揚聲叫門外值守的夏柯進來,問其來處。

夏柯回禀,“是琪芳院送來的,說陶侍衛今日跟隋小将軍去了街市,選這些糕點,請殿下得空時嘗嘗。”

原來是陶殷買了送的,定王也聽說她後晌去了街市,只是未料她和隋鐵衣如此投緣,笑着暗嘆之際,手已經不自覺的伸向碟中,取了枚糕點送入口中。

倒還算好吃。他揮退夏柯,每樣嘗了兩塊。

今晚喝得酒委實太烈,他這一路吹風走來,竟漸漸湧上了後頸。胃中那種灼燒的感覺仿佛又慢慢回來,渾身上下都似有些熱了,定王詫異于這酒的後頸,倒了兩杯茶灌下去,竟是沒有半點用處。

門外傳來隐隐約約的說話聲,沒過片刻便消停下去。

定王心中不知為何有些煩躁,覺得屋裏悶,過去開窗透氣,瞧見外頭站着的人時,卻愣住了,“陶殷?”

“殿下!”阿殷拱手,像是要值夜的樣子。

“今夜無事,天氣又寒冷,不必值夜。”定王免了她的苦差,回頭見那提梁盒,便道:“糕點味道不錯,只是桌上亂,剩下的歸在一盤,将這食盒帶回吧。”

阿殷應命入屋,瞧着那食盒眼熟,想了想,似乎是在琪芳院見過。精致的碟子裏,糕點每樣剩了一兩塊,卻跟她買的一模一樣,她有些詫異——這糕點不會無緣無故的跑到這兒來,她不曾送過,難道是秦姝轉贈的?殿下向來不喜秦姝送東西,怎的這回卻開口誇贊?

這疑窦壓在心裏,阿殷并未唐突詢問,到水盆邊洗手擦淨,尋了個盤子,将剩下的糕點整齊碼放。

定王就站在她身後一步的距離,目光落在她姣白的後頸,她垂首時背脊微微向前傾,劃出秀美的弧度。腰肢藏在侍衛衣袍之內,便顯得衣裳有些寬大,令人遐想掩藏于內的纖細。甚至她的手,握在紅漆上,指節勻稱秀美,更見白嫩,若是握在手中,怕是極柔軟的。

那種躁動愈來愈明顯,就連思緒都有些難以控制,定王甚至詫異于這古怪的命令——

食盒放在這兒能礙什麽事?他非要她帶回去,不過是尋個由頭同她獨處罷了。

心意既已洞明,他站在阿殷身側,道:“陶殷。”

“殿下有何吩咐?”阿殷已經收好了食盒,一擡頭發現他近在咫尺,滿身的酒氣清晰可聞。

“陶将軍說你尚未許下人家——”定王只覺得阿殷身上有古怪的力量牽引他似的,越靠越近。一本正經的問道:“你可有中意的人?““卑職……”阿殷絕未料到他會突然問這個,一時沒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瞪大了眼睛看他。

心念電轉,她尚未來得及回答,卻見定王忽然湊近,然後,親在了她的臉上。

滾燙的唇觸到溫軟的臉頰,酒氣随他的呼吸蔓延過來,阿殷臉上登時灼熱起來,徹底懵了。

定王的唇像是在她臉上眷戀的磨蹭了下,旋即扶住她的肩膀,胸膛靠過來,像是要将她困在懷裏。他的聲音低沉又正經,卻像是極力克制什麽,“想必你還——”

“殿下!殿下!”門外忽然響起了女子焦急的聲音,定王聲音一頓,不悅的皺眉。

“殿下,小少爺出事了,求你去看看!”外頭女子的聲音卻清晰的傳了進來,滿含慌張。

定王此時只覺得滿身血液似乎都被那烈酒燙熱了,大抵是烈酒後頸大,甚至思緒都有些昏沉遲鈍了,能清晰感受到的,卻只有她的氣息。入夢數回的美人已然被困在懷中,他的心從未跳得像如今這般快。本是極好的契機,奈何外頭的聲音太聒噪,吵得人心煩。況她口中提的是如松,那是崔忱留在世間唯一的骨肉。

定王皺眉走至門邊,“何事?”

“小少爺不知是吃壞了什麽,上吐下瀉的,郎中也瞧不出緣故。殿下,殿下求你快去看看。”

定王對着丫鬟有印象,是秦姝身邊的。

然而秦姝此人居心不正,定王縱然關懷如松,卻還不至于悶頭就沖過去,問道:“先把事情說清楚。”

“今日後晌陶姑娘送了些糕點過來,小少爺貪吃就多用了些,原本也沒什麽,誰知方才突然說腹痛,接着就吐起來,臉都白了。”那丫鬟滿臉焦急之色,跪在冰涼的地下重重磕頭,“殿下,殿下求你過去看看。”

定王聞言大驚,一則為擔憂如松,二則因此事牽扯了阿殷——秦姝居心叵測,若以此誣陷阿殷,也是個麻煩。

他不再耽擱,轉身取了鬥篷,帶上神思恍惚的阿殷便匆匆走向琪芳院。

琪芳院裏靜寂無聲,正屋的門緊緊掩着,丫鬟匆匆跑過去開了門請定王進去,卻将阿殷攔在了門口,“小少爺病了不能被打攪,姑娘請留步。”說罷,竟是阖上了屋門。

阿殷尚且被定王突兀的親吻震得恍惚,便懵然留步。

而在屋內,定王方一進去,便覺濃烈的甜香撲鼻而來,有些嗆人。

此時也只酉時二刻,不算太晚,屋子裏沒太大動靜,只有西次間似乎有孩子嘔吐的聲音傳來。定王心中記挂,走了兩步卻又覺得異常,立時駐足——那聲音固然是孩子嘔吐的聲音,可這屋中太過安靜,着實異常。

若擱在平時,他還未進門時便能覺出異常,而今日頭腦略微遲鈍,進門後又被香氣熏,被聲音所惑,直至此時才反應過來。

懸着的心忽然歸于原位,他并未前行,只開口叫道:“如松?““殿下總算來了。”回答他的不是如松,卻是綿軟的女子聲音。

秦姝?

定王循聲望去,就見繡簾之後走出個女人,身上披了件薄紗,赤着雙足走來,身上只穿件嫣紅色的肚兜。

“如松無礙,只是我等了殿下許久。”秦姝的聲音極軟極媚,又細又柔的腰肢微擺,雙眸纏着他,緩緩走近。

屋中的香氣馥郁得讓人難以呼吸,方才的昏沉在此時陡然劇烈起來,渾身的血似乎都叫嚣着沖向腦海,像是有人在體內點了火。這種感覺意味着什麽,定王自然明白,他最初的擔憂消去,瞧着漸漸走近,柔媚萬分的秦姝,終于理清了原委,怒聲道:“那糕點是你送的!”

“殿下英明。”秦姝與平日的守禮模樣截然不同,眼神似有嬌羞似有大膽挑逗,就連聲音都十分惑人——

“我備下那樣柔軟的糕點,就是為了殿下。其實這世上,有許多東西,比糕點還要好吃很多。殿下不妨,嘗嘗?”

柔媚到骨子裏的聲音如同魔音,她解開身上的薄紗,連同濃烈的香氣蠱惑人的心志。

秦姝看向眸中通紅的定王,笑得愈發柔媚惑人。

苦心孤詣的等了這麽多天,總算尋到了合适的機會。那盤糕點裏的春藥分量并不重,不過有阿殷在,必然能勾起定王隐秘的欲望。而只消火苗被點燃,有了這屋內濃重的熏香助力,立時就能蔓延成火。她對于自己的身體一向自信,更何況今日定王還喝了酒,酒催藥效,任他有再理智的心神,也熬不過這活色生香的誘惑。

只要他忍不住碰了,那麽不管他過後是否懊悔生怒,都不重要。即便此事惹得定王憎惡,她也有辦法掐住死穴,磨着他将她納入王府。

反正她求的,不過是光鮮亮麗的身份,讓她既能擺脫崔家,還能享受旁人給不了的榮華。

馥郁香氣熏得人神智都散了,定王極力克制,看穿秦姝的心思後立時怒不可遏。

山岳般的身形猛然撲過去,繞開秦姝扯下厚重的繡簾。

未待秦姝詫異出聲,定王便将簾帳重重砸在她身上,隔着簾子用力捏住她的脖頸,“你找死!”定王捏住秦姝的脖頸,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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