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1.14

定王趕到時,四名暗衛已将助手中的四人重傷,皆被馮遠道拿鐵鏈捆在一處動彈不得。暗衛正在圍攻餘下三人,馮遠道卻蹲在阿殷腳邊,右手扶着她小腿,似在詢問她傷勢如何。這一場惡戰中馮遠道也負了不輕的傷,那狼牙棒揮舞來去,他既要出手攻擊,還要留神護着阿殷,腰腿處早已被掃出許多傷口,鮮血醒目。

阿殷腰肋上也有傷處,又被染了血跡,看着頗為可怖。

定王心中一緊,拍馬趕上前去。

身後的幾名侍衛飛身圍攻餘下三人,他只掃了斷牆下重傷被壓的漢子一眼,便來到阿殷跟前,“如何?”

阿殷疼得臉都有些泛白,原本還怕對方有人來助,難以應付,看到定王的那一瞬,卻霎時鎮定下來。只是傷處疼痛,她咬牙強忍,道:“小傷而已,無妨。”

她腰間的衣衫破了,有血跡斑駁。右腿微屈,左腿卻平放于地,方才馮遠道扶着的就是這條。

“腿上如何?”定王一眼便能覺出不對,伸手輕觸,阿殷卻“嘶”的一聲吸口涼氣。她的雙手原本扶着馮遠道,此時吃痛用力,便将他胳膊捏得更緊,骨節都有些泛白了,旋即顫聲道:“被他拍了一掌,像是傷了腿骨。”瞧見定王神色之變,忙又補充道:“好在他當時已經受傷,力道不算太重。”

定王餘光掃過去,那漢子雖已重傷,然而滿臉兇惡,看其面容身形便知他身手絕頂。這一掌之力落下去,虎狼都未必能夠承受,更何況是阿殷這樣的女子?哪怕當時他已負傷,這力道也不可小觑。

他當即取了粒藥給阿殷服下,又看向馮遠道:“傷勢如何?”

“卑職只是外傷,不礙事。”

“蔡高正在趕來的路上,叫人去街上迎來,帶車馬。”

馮遠道應命,帶了名侍衛離去,定王握住阿殷雙手,察覺她的微微顫抖,便用力握住,溫熱而沉厚,“馬車上應帶了傷藥,忍得住嗎?”

“卑職……”阿殷對上他深濃的眸光,底下如有波浪翻湧,能将人卷進去似的。她心跳忽然急促起來,別開目光,咬牙道:“忍得住。”她再怎麽身手出衆,到底只是個姑娘家,又不曾受過什麽重傷,此時額間鼻梢都見了汗,眉目全蹙在一處。負傷的腿更是動都不敢動,僵硬的平放在地上。然而目光掃過那幾位負傷後仍自苦戰的暗衛,想到渾身血跡卻還奔馳來去的馮遠道,她又有些赧然,随即垂首,“卑職過于嬌氣,拖累殿下了。殿下,殿下不必管我……”

強忍疼痛的語聲微微顫抖,她尚未說完,忽覺眼前一暗,定王毫無預兆的湊過來,重重吻住她的唇,徹底封住後面的話語。

雙唇相觸,阿殷腦海中霎時一片空白。腰肋間的悶痛,腿上的刺疼,全都霎時遠去了。

定王一路疾馳而來,嘴唇微有涼意,緊緊貼着她,旋即變得灼熱,緊緊壓在她唇上。向來沉穩的雙手緊握着她的,溫暖而堅實。阿殷只覺得呼吸心跳都停了,世間安靜無聲,只有春光灑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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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定王第一次叫她的小名,聲音不似平常鎮定,甚至有些低啞,“別再逞強,我心疼。”

阿殷不知怎的,并未因定王的突襲親吻而生氣,方才的強忍被這聲音擊潰,她只覺心中泛酸,又似有熱流湧過,擡眼看向定王。咫尺距離,目光交織,他面露疼惜擔憂,背後卻有侍衛抽空看向這邊。

阿殷微窘,低聲提醒道:“殿下……”

定王亦知這并非說話的時候,強自克制着退開半尺,指腹輕輕摩挲過臉頰,擦淨濺在她臉上的血跡。

片刻後他才平複了心緒,餘光瞥見旁邊幾乎落定的戰局,低聲道:“等我片刻。”旋即起身走至那大漢身邊。

那大漢重傷之下,滿頭都是豆大的汗珠,卻又被壓着動彈不得。定王将那略覺怪異的面容瞧了片刻,旋即招手叫一名侍衛過來吩咐兩句。侍衛扯下一段衣襟,蘸了些小銅瓶中的藥水糊向那大漢的臉,不顧他的掙紮狠狠一痛揉搓,便從他臉上揉下許多與黝黑膚色全然無異的細泥。漢子除了絡腮胡子依舊,眼目耳鼻卻有了不小的變化,與方才屠夫的模樣判若兩人。

定王居高臨下的看着,沉聲道:“突摩,果真是你。”

——兩年前混在東襄使臣隊伍中來到京城,住入鴻胪寺,随後趁永初帝前往行宮的機會半路行刺又逃脫無蹤的東襄賊人!永初帝下旨四處搜捕,将涉案的人全都處置了,連同那些東襄使臣也遭重罪,就只此人逍遙法外,天南海北找遍了也不曾發現他的蹤跡,卻原來是易容藏匿在了京城!

定王居高臨下,目中精光大盛。

“蠻賊子!”突摩卻是雙目怒睜,臉上是易容物殘留的淩亂痕跡,因為混了血跡,滑稽又可怖。

定王一腳踢向他口齒,踢出數顆大牙和滿嘴血跡,随即看向他完好的左臂,冷聲吩咐道:“廢了!”

不遠處已有馬車辘辘行來,前面兩輛裝飾整潔,後面一輛應是臨時尋來的,倒像是集市上送菜的車馬。馮遠道腳步稍見淩亂,走在最前面,灑下一路點滴血跡,“殿下,車來了。”

定王此時正審視另外幾個助手,聞言道:“一輛給陶殷用,受傷的乘一輛,餘下的捆了扔進去。”他面色冷凝,回身想要去扶阿殷,卻見馮遠道應命後并未去處置那些捉獲的賊匪,而是匆匆朝阿殷走過去,想要扶着她胳膊站起來。這一下關切之情外露,連馮遠道自己都不曾意識到不妥,只想着讓阿殷快些進去,好解了腿上束縛,早些處理傷口。

阿殷尚且愣怔,見表哥過來,自然也順從的伸出手臂,兩人竟是意料之外的默契。

定王面色微變,兩步并過去,見阿殷已經憑着右腿立起,借着馮遠道的攙扶,想一跳一跳的靠近馬車。他心中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只覺得胸口若有悶氣堵着,跨步過去攔住二人,也不說話,伸手繞過阿殷後背,令她靠向自己懷中。

旁邊馮遠道微詫,旋即明白過來,立時撤身後退,心中突突直跳,愈發恭敬持禮。

定王倒也不曾責怪,只道:“先處理傷處。”說話間已将阿殷打橫抱起,衆目睽睽之下,三兩步走到那為首的馬車跟前。車夫當即掀開軟簾,定王将愣怔的阿殷抱進去,那裏頭鋪了層厚厚的軟墊,他取個靠枕放在阿殷身後,才讓她倚靠平躺在裏面,繼而小心放平她的傷腿。

車廂內比之外面着實逼仄,兩人靠得極近,幾乎氣息交纏。

阿殷一雙杏眼圓溜溜的睜着,紅嫩的櫻唇微張,一錯不錯的盯着定王,像是已經傻了。她臉上原本因負傷疼痛而蒼白見汗,此時卻又泛出紅霞,如有熱氣蒸騰。

定王思及方才情形,沒忍住,故意低頭在她臉上又親了下,取過藥箱放在她身邊,低聲道:“先處理腰間傷口,等我片刻。”

對面阿殷再度被戲弄,方才的感激與震驚稍去,目中陡然騰起惱色。定王卻已出了馬車,去安排旁的事情。

留下阿殷躺在車廂裏,滿心愣怔,面如火燒。

衆目睽睽之下,他,他做什麽!

等定王安排好餘下賊人的事情,再度來到車邊時,阿殷已解了衣衫,粗粗擦淨血跡抹上膏藥,胡亂拿細布蓋住了。這傷口雖然瞧着血淋淋的吓人,其實多是突摩的血跡,她雖也被刺破了皮,好在當時躲得快,雖被劃破衣衫,傷勢卻不重。

聽得外頭響起輕扣聲,阿殷當即道:“等等!”心中慌亂,手下動作更快,将那衣衫迅速系好,才低聲道:“好了。”

旋即車簾被掀起,定王躬身進來,瞧見那藥箱中被翻得淩亂,便又看向阿殷,“好了?”

“好了,多謝殿下。”阿殷并不看他,有些局促。

定王倒是恢複如常,往旁邊坐好,看向阿殷的小腿,“這裏如何?”

阿殷看着旁邊山岳般的身形,愈發覺得馬車內逼仄,咬了咬唇,“應當不是大事。”

“胡說。”定王睇她一眼,旋即伸手去撩她袍角,像是要看她傷處的模樣。

阿殷大驚,顧不得失禮了,忙捉住定王的手臂,“殿下!這個回府再處理不遲,車廂裏鋪墊得厚實,馬車又平穩,耽擱片刻應當無妨的。卑職占了殿下的馬車已是惶恐,哪還能……”

“陶殷!”定王忍無可忍,語含責備,“我說的話,你全都忘了!”

阿殷自當差以來頭一回被他斥責,加之原本就局促,更是受驚不小,雙手迅速收回去,微垂了頭,烏溜溜的眼睛卻有些慚愧的看向定王,拱手道:“是卑職失禮了……”

“我說要娶你,并非戲言。”定王似有懊惱,将她拱着的手拍下去,板着臉道:“你也不必時刻口稱卑職,親也親了,抱也抱了,你當本王是在兒戲?即便你不願意,我也必不放你。”積攢已久的怒氣湧出來,她軟硬不吃,他的耐心卻幾乎耗盡了。前有高元骁,後有馮遠道,她對誰都和氣,只有對他,時常刻意疏離。郁憤湧起,定王登時露出一臉兇相,吩咐道:“誰用你擺這恭敬姿态,坐好!”

他冷臉吩咐,與方才突兀親吻後的溫柔聲音迥異。

阿殷原本就強忍疼痛,被他占了便宜還遭呵斥,也有些惱了,杏眼圓睜,也不說話,只安靜的盯着定王。

定王已将她袍角撩起,手指輕按在小腿,想讓她忍耐片刻,轉頭見她這幅模樣,竟從她眼底看到一絲水色。他自打認識阿殷,這姑娘便跟四月驕陽似的,常帶笑容,蓬勃向上,除了那回提及家事時眼角潮濕,何曾哭過?

定王竟自一怔,面色不變,只問道:“怎麽?”

“殿下說喜歡卑職是不是?”阿殷坐得筆直,将定王打量了兩眼,卻又別開目光,鼓着勇氣道:“世間哪有人像殿下這樣喜歡姑娘。親是殿下親的,抱也是殿下抱的,殿下不是兒戲,難道卑職就得順從?那日在西山,卑職也曾鬥膽禀明情由,殿下不也忘了。殿下身在高位,對人自然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剛才還……”她頓了一頓,續道:“結果翻臉就不認人。卑職身份低微,若不時刻恭敬,難道還敢對殿下驕橫,自己找死?”

這話語雖平穩,細察卻頗含怨氣委屈,定王看她面龐,分明看到眸中愈發明顯的水光。

他長了二十年,相處過的女子其實少得可憐。幼時跟隋鐵衣來往,那雖是個女孩,卻比漢子還剛強頑劣,有父兄和謹妃的護持,也不怕定王的身份,一言不合就敢開打,勝了就得意,敗了也不哭。此外便是嘉定公主,那又是個能說會笑的活寶貝,有帝後的寵愛在身,又是公主的身份,撒嬌耍賴無所不會,定王有時都拿她沒辦法。除此之外,也就母妃和乳母了,兩人都是長輩,自然只以恭敬為禮。

而今碰上個阿殷,卻是跟隋鐵衣和嘉定公主都不同。

那兩位都是捧在掌心長大的,她卻身在臨陽郡主淫威之下,雖則不墜青雲之志,卻不得不因身份而謹慎自持。

她原來是這樣看他的,怕他翻臉無情,而她無力應付。

馬車辘辘行過街市,定王跟她對視片刻,半晌才道:“擔心什麽,恕你驕橫無罪。”

“那也只是殿下願意寬恕而已。哪天殿下不高興,照樣能呵斥責罰卑職。”阿殷竟然頂撞了回來——就像上回告假,他不知哪裏來的悶氣,連理由都不聽就直接駁回了她,她又能如何?算來算去,還不是得看他心意臉色行事。

她說完又覺得這語氣像是在跟定王吵架,氣氛有些怪異,遂嘀咕道:“殿下可以随心所欲,卑職卻只能恭敬謹慎的自保。所以殿下,別再為難卑職了。”

嘀咕完了,瞧見定王被她噎得無話可說,又覺得痛快了些,自去取那藥箱裏的膏藥,“殿下歇歇吧,卑職自己來。”

這卻是全然不領情的模樣。定王沉默了半晌,隐約明白她的顧忌,欲待解釋,心裏卻知道,她絕不會把這空口白牙的話當真,說了也是無用。況她今日才犯險立功,腿上還傷着,如今眼底蓄淚,他哪還忍心争執,想了想,自錦帶內取出一枚玉佩遞給她,“權當免罪玉牌。”

這玉佩質地極佳,狀若麒麟,做工格外精致,外頭市面絕無僅有,應是出自宮廷之物。且比起那些佩飾,這是被定王精心收着的,想來格外珍重。

阿殷詫異,擡頭看他。

定王平心靜氣,解釋道:“我行冠禮時,母妃賜我的玉牌。”

這般玉牌着實太過貴重,阿殷縱是賭氣與他争辯,也不敢收如此貴重之物。當即雙手奉上,“殿下萬萬不可,方才卑職也只是一時氣惱,言語無狀。這玉佩太貴重,卑職絕不敢收。”

定王觑着她,卻忽然露出些許笑意,将她雙手合攏,“收着吧,別丢了。坐好,我看看是傷了哪裏。”

比起平常的冷肅威儀,這一聲是極少有的溫柔。他不再多說,扶着阿殷的腿輕輕觸碰,問阿殷哪裏疼、是何痛法,末了說是被突摩擊裂了腿骨,外圍皮肉也是淤腫,尋了個膏藥,道:“褪下鞋襪,先抹些膏藥。”——此處離定王府隔了大半個京城,且馬車行得極緩慢,要等回府,還需些時候。

阿殷哪敢勞煩他抹藥,當即道:“我自己來。”

定王才要堅持,阿殷便将那玉牌往他面前一遞,目光清亮,“殿下才說過的,免罪玉牌!卑職不喜被陌生男子上藥,自己動手,難道殿下也不準?”到底是姑娘家,目光雖清明堅定,臉上卻已有些暈紅。定王被她噎住,遂将藥膏遞給她,讓她抹完用手敷熱,再用細布将腿綁牢固,免得颠簸中再受傷害。

阿殷自然應了,待定王轉過身閉目養神,便自慢慢處理傷口。塗抹時雖覺疼痛,然而待那藥膏遇熱滲入肌膚,竟像是進了骨髓似的,将其中刺痛減輕不少。

她一場激戰之後頗為疲累,抹好膏藥,便靠着軟枕閉目,卻不知在何時睡去。

馬車搖搖晃晃的到了王府,定王命人先将突摩等人看好,令馮遠道自去處置傷口,卻命人将阿殷的車駛入內夾道,将她橫抱進了靜照堂隔壁的一處小院。此時已是後晌,滿院紫荊開得正好,定王抱着阿殷大步入內,衣衫被院中柔風撩起,經過大叢盛放的靡麗紫荊,他高健挺拔、輪廓冷硬,雖然滿身威儀依舊,面上卻分明添了柔和。

而此時的竹園之內,姜哲兄弟與鄯州刺史的宴席已近尾聲。

姜哲雖跟詹師定說話,卻總有些心不在焉,外頭有人匆匆跑來,附在姜嗸耳邊說了些什麽。五十餘歲、向來閑散的姜嗸猛然面色微變,揮手叫他退下,随即客套兩句,匆匆結束了宴席,叫姜哲陪同鄯州刺史父子出去逛逛——那詹師定也是個青年才俊,鄯州刺史是一方要員,又是北地世豪大族出身,姜哲今日這宴席,也是存了相看詹師定,看能否讓姜玉嬛與詹家結親的意思。

待得幾人離開,姜嗸才匆匆起身,叫方才那管事進了內室,問道:“你說是突摩沒回來?”

“是。突摩沒在那邊留字條,小的也未起疑,後來發現咱們安插在這閣樓外的人都已被人拔了,追出去時卻已尋不到突摩的蹤跡。派人去城外那邊打探,才知突摩并沒回去,也不知他繞去了那裏。小的心想今日定王叫常荀和那侍衛過來,必定是有圖謀,無奈之下,一面叫人四處搜尋,一面叫人盯着定王。果然定王辭了太子,将薛姬帶回後,就往西北邊去了。我們的人一路跟随,被他除了幾個,最後在芥子巷看到定王帶走了突摩。”

“他帶走了突摩!”姜嗸立時神色大變,拽住那管事的領口,“可看清了?”

“看清了,除了突摩,還有幾個暗樁,應是得了突摩的訊號過去相助。他們盡數被捉,領頭的是定王府那位典軍,還有今日跟在薛姬後面的女侍衛。”

姜嗸只覺兩鬓突突直跳,口幹舌燥之下,幾乎站立不穩,脫口道:“怎麽可能!”

他原本就清閑慣了,雖知家中密謀的大事,也常會按命行事,卻不曾擔當過極要緊的事情。今日之事安排已久不可更改,原本該侯爺姜善和姜瑁前來,奈何那兩人都被鴻胪寺少卿遇刺案絆住了腳,便換他和姜哲前來。姜善父子先前早已安排周密,此事神不知鬼不覺,突摩又那般機警過人,怎會被人發覺?況他的身手在京城也難逢敵手,又怎會被人捉了?

老頭子雙腿一軟,連忙扶住了管事的肩膀,面如土色,“快回府,快回府。”

姜嗸匆匆回府,将此事告知才從宮裏回來的姜善,久經朝堂起伏的姜善也是駭得面色大變,立時叫人暗裏去請代王和壽安公主,将此事告知,共議對策。

這突摩乃是永初帝懸賞已久的要犯,若被定王查明來處送到永初帝跟前,他姜家就再無存活之機!

代王先前曾居東宮,倒是能勉強鎮定,壽安公主卻是吓壞了,左右擔心詢問,在此處反而添亂。代王命她先行回去靜候消息,只留姜善父子和姜嗸及底下最要緊的管事,商議如何行事。

這頭壽安公主回到府邸,左思右想,總覺得不安。

先前定王在城外設宴,命薛姬奏樂後,代王便覺此女關乎要害,不能常留在定王手中。于是以薛姬的美色說動太子,安排今日太子和姜家的兩處宴席,原本神鬼不知,外圍也安排了盯梢的人,定王卻怎會察覺,預先下手拔除耳目,竟自捉了突摩?這其中,必定是有人走露了消息!

會是誰?

若今日在席上的是姜善和姜瑁,他兩人比姜哲和姜嗸警覺,也能察覺變化,及時改了計劃。可偏偏這賈青岚出手殺了翟紹榮,将他兩人絆在皇宮。這其中會不會有聯系?

壽安公主坐立不安,想起翟紹榮被殺那日夫妻的争吵。她當年雖看重賈青岚風采,然而數年過去,色衰愛弛,這兩年着迷于翟紹榮的風姿,夫妻倆早有嫌隙。她當時痛失情人,認定是賈青岚因嫉恨出手,夫妻吵得格外兇,會不會是賈青岚因此懷恨,走露風聲?這樁人命官司雖沸沸揚揚,卻也不算大事,壽安公主自有本事擺平,所以與賈青岚吵罷,便不再理會過他,如今卻是越想越是擔心。

壽安公主叫婢女去請賈青岚過來,才知他今日一早就跟陶秉蘭父子喝酒去了。

陶秉蘭和陶靖?壽安公主原本就如驚弓之鳥,聞言更是面色巨變——

依姜嗸所言,今日陶殷時刻跟在薛姬身邊守衛,後來又莫名其妙的走了,最終卻是在芥子巷發現她捉了突摩。

這般微弱的聯系,叫壽安公主愈發惶恐不安,更不敢放任驸馬在外,給旁人以可趁之機。她不再猶豫,當即叫人備了車馬,去尋驸馬賈青岚。

賈青岚出門時并未說要去往何處,壽安公主又因生氣而未曾留意,此時乍然要去尋驸馬,又能到哪裏去尋?公主府的家臣們奉命外出打探,大都杳無音信,直至入夜,壽安公主滿心焦躁胡亂用飯的時候,才算是有了消息——驸馬賈青岚今日竟去了京城西南五井街上的一處酒館。

那五井街一帶住着的都是商戶,雖也有繁華的所在,卻多是商人往來談生意的地方。賈青岚平常自恃身份,只往文雅高貴處鑽,是從不肯去那等地方的。所以壽安公主按他平常的習性打探了兩個時辰,才打探到他的行蹤。

壽安公主再不遲疑,丢下碗箸,當即上了馬車,直往五井街而去。

此時夜色已深,街市間燈火已經亮起,五井街也是這一帶頗繁華的所在,各處燈火通明,往來商旅絡繹不絕,有那教坊歌館藏在深巷中,換個笑語隐約傳來。

到得賈青岚所在的酒樓外,裏頭絲竹管弦依約,雖非那等尋歡作樂之所,然而高臺上舞姬跳舞,樂姬奏曲,周圍酒客又歡呼不止,壽安公主一進去,立時氣得更狠了——

這賈青岚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身為驸馬卻不知檢點,卻往這裏來尋歡作樂,當她這公主是紙糊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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