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1.15

酒樓的夥計尚未來得及招呼,公主府的家丁一擁而入,早已吓得酒客們自發避開,讓出條道。

壽安公主氣勢洶洶,眼角餘光都不分給這些酒客,問明了賈青岚所在,由先頭兩名執刀侍衛開道,當即上了二層閣樓,拐往最裏面的雅間。

到得門口,她卻又緩了腳步,叫人暫不驚動,卻放輕了腳步走過去,聽聽裏頭的聲音。

雅間之內,賈青岚已然喝得沉醉,正拉着陶秉蘭訴苦。他這幾年固然跟着公主享盡了榮華富貴,然而壽安公主向來驕橫,雖有驸馬在身邊,外頭面首卻沒斷過,更別說這兩年看上了翟紹榮那美男子,往來半點都不避諱他這個驸馬,只以身份壓着,賈青岚早已憋了一肚子冤屈。加之那日夫妻争吵,他又被壽安公主狠狠斥責一通,今日被陶秉蘭請出來,便是借酒澆愁愁更愁,待得醉了,嘴上沒了把門的,便将素日委屈盡數訴來。

他越說越是委屈,越說越覺得陶秉蘭跟自己投契,拿酒水潤喉,愈發沉醉,此時聲音早已含糊,卻仍是說個不住。

旁邊陶靖自然不會聽他這些苦水。壽安公主驕橫也罷,養面首也好,當年賈青岚既然攀龍附鳳自己貼上去,如今又能怪誰?賈青岚的話半句都不曾入耳,他端坐在側,留意的卻只是外頭動靜。

壽安公主雖在靠近時叫旁人噤聲,然而她抵達酒樓之初便氣勢洶洶,陶靖耳聰目敏,哪能察覺不到。

待得她腳步靠近,陶靖同陶秉蘭遞個眼色,陶秉蘭會意,當即勸道:“驸馬也別氣餒,這些事情你平時不敢說,如今既說出來,自然能尋到解決之策。公主金枝玉葉,行事驕橫,原本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不過做出這等事情來,着實令人驚悚。驸馬既然說出來,想來心中便安穩好受多了。”

“……安穩了……從前我不敢說,半個字都不敢……”賈青岚沉醉中語聲含糊,幾乎靠在陶秉蘭身上,“反正翟紹榮是死了,公主也恨我,我說出來……也不怕她……反倒高興,高興!來,喝酒!”他醉醉答答的晃着酒杯,一飲而盡。

“她做這種事,全當別人是瞎子……”賈青岚猶自嘀咕。

陶秉蘭也勸道:“驸馬權且忍忍。”

“忍……我忍不下了……”賈青岚含含糊糊的,将那杯子重重砸在桌上,“公主又怎樣,惹惱了我,同歸于盡也罷!”

這聲音一落入壽安公主耳中,當即叫她臉色愈發難看。先前賈青岚說了什麽她并不知道,然聽陶秉蘭之言,賈青岚說的全是平日不敢說的話,他都說了些什麽,沉醉之後和盤托出了嘛?他居然還敢同歸于盡,他算什麽東西!

壽安公主怒不可遏,一聲厲喝,旁邊侍衛便将屋門撞開,執刀而入。

裏頭陶靖巋然不動,賈青岚擡起醉眼,模糊辨出是壽安公主。她的衣飾妝容還是那樣高貴,還是那樣盛氣淩人,賈青岚呵呵笑着想要站起來,無奈雙腿早已醉軟,被陶秉蘭扶住,就聽陶秉蘭在耳邊低聲道:“驸馬既說不忍了,何必再忍氣吞聲。”

是啊,何必忍氣吞聲。陶秉蘭也說了,自打陶靖給臨陽郡主臉色之後,臨陽郡主已經比從前收斂了許多。陶靖能做的,他為何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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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青岚也不知哪裏來的底氣,靠着陶秉蘭站起來,指着壽安公主便含糊道:“你來啦。來,喝酒。”

這等無禮醉态,壽安公主哪能忍受,當即怒道:“驸馬喝醉了,跟我回府。”

“不回,我……不回!”賈青岚吃力的拿起桌上酒壺,在壽安公主面前晃來晃去,“我還要喝酒,還要跟秉蘭說話……我們……我們投契!來……今晚想說什麽就說……不醉……不歸!”他滿身酒氣,言語含糊斷續,揚起酒壺便咕嘟咕嘟灌了兩口。

壽安公主本就存疑,下意識的看向陶靖和陶秉蘭,便見着父子倆各自精神奕奕,半點都不見醉意。

果真是騙着驸馬來這裏,要從他嘴裏掏東西!

壽安公主哪能容驸馬如此放肆,當即就要上前去扯。陶靖卻在此時斜步過來,拱手道:“公主,驸馬近來苦悶,既然他有話要說,何不聽他說完。”

這話愈發叫壽安公主起疑,看陶靖那肅然的臉色,更是心虛,不知賈青岚到底吐露了多少。

一時間惱怒與顧忌交雜,見賈青岚猶自醉醺醺的胡說,壽安公主所思所想,不過是叫他閉嘴而已。她雙眸怒氣勃發,朝陶秉蘭厲喝了聲“讓開”,上去就要扯賈青岚的衣領。賈青岚哪裏肯從,手舞足蹈的想逃開,不成想腳下發軟,便重重跌在桌案上,打翻滿桌酒菜。

壽安公主更怒,揮手便叫侍衛上前拽着他。

“我要……喝酒……滾開!”賈青岚醉得沉了,見得這等蠻橫行徑,更是反抗得激烈,“你再,再這樣……我就……我就喊了!”他朦胧的醉眼看向壽安公主,酒後腦子不轉彎,這便是毫不掩飾的威脅。見壽安公主猶自含怒,當即道:“我真喊了……大家聽着……”

其實以賈青岚的性子,這也只是虛張聲勢而已。他并非孤身一人在公主府中,身後還有父母兄弟、姐妹性命,就算是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将壽安公主謀逆的罪行喊出來,自取滅亡。

然在壽安公主看來,賈青岚今日這情形,恐怕真是要同歸于盡了。這地兒有陶靖父子,更有無數酒客,若賈青岚當真喊出來,她絕無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尤其是這個陶靖!

這念頭飛速閃過腦海,壽安公主驚懼之下,甚至不及思考,反手抽了侍衛的腰刀,直直刺入賈青岚胸口。

唯有滅口,才能堵住他的嘴!那一瞬間,壽安公主腦海中只有這個瘋狂的念頭。

尖銳的刀鋒刺入胸口,賈青岚呼喊的聲音立時卡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壽安公主,在臨死的那一刻,竟自尋回了半絲理智——

“你……竟然……”他甚至連驚駭都未能說出,便已猝然斷氣。

壽安公主盛怒驚恐之下持刀殺人,此時看到丈夫胸口迅速暈染開的血色,忽然驚醒過來,發出聲尖叫,疾步退後。

刀鋒退出賈青岚胸腔,溫熱的血立時淋淋灑在地上,壽安公主滿面盛怒轉為慘白失色,驚駭的丢開腰刀。

“他……他……”壽安公主片刻的驚慌之後,很快尋回了些許鎮定,“失禮無狀,更因嫉恨謀殺朝廷官員……”她終于尋到了合适的理由,堵住賈青岚的嘴之後,膽氣也更壯,“諸位親眼所見,他的罪行已然查明,竟敢出言犯上,全是咎由自取。”

對面那個曾在床榻上相伴數年的人已然沒了氣息,當年的他也曾是風度翩翩,叫她傾心的佳公子。

壽安公主一時間心緒翻滾,匆匆後退至門口,厲聲道:“今日之事,我自會同皇上解釋,敢多言者,殺無赦!”

裏頭陶靖并未做聲,只往前将陶秉蘭護在身後,盯着已然失态的壽安公主。

壽安公主亦看向他,似是有所戒備,卻并沒說什麽,只是吩咐人收拾殘局,繼而匆匆離去。

她所帶的人也呼啦啦去了大半,方才雅間的動靜早已驚動了不少人,遠近圍看。

陶靖并不曾做聲,見賈青岚猶自駭然睜着雙目,上前幫他阖上眼皮,默不作聲的帶着陶秉蘭出去,從另一處走了。剩下幾個侍衛固然惡狠狠的威脅轟走旁人,然那屋中血跡卻難以遮掩,方才那樣的動靜,誰能猜不到是怎樣的事?

壽安公主盛怒之下殺了驸馬,這消息緊随着驸馬情殺鴻胪寺少卿的風波,不胫而走。

定王府中,此時各處早已安歇,唯獨靜照堂旁邊的藤院裏,燈火通明。

藤院之名起自滿院紫藤,院門內的兩側種植了紫藤,十數年的生長後,紫藤枝蔓攀援就近的樹幹而上,虬曲蜿蜒的覆上院牆。這時節紫藤枝葉正茂,郁郁蔥蔥的覆蓋在門頭牆上,零星結了花苞。除去門口這一叢,北牆根下亦以松木搭了涼棚,上頭卻未封住,只在周圍種植紫藤,盛夏時可借濃葉納涼,秋冬日又能從枝蔓間隙漏下陽光。

夜風掠地而過,檐下燈籠随風微晃,半開的窗扇之內,羅漢床邊坐着個高大的身影。

定王也費神了整日,此時卻沒半點困意,只坐在旁邊的方椅中,看着阿殷出神。

她腰肋間的傷口已經上了藥,腿骨也由禦醫重新診治包紮,纏滿了細布。身上的衣裳是定王後晌命人從成衣鋪買來的,由丫鬟伺候着換上,另将頭發也洗了擦幹,此時迤逦拖在枕畔,襯得臉頰更見白膩細嫩。她睡過去已有許久,雙眼阖着,與青翠雙眉映襯,是嵌在嬌麗面頰上的美好弧線。

夢裏她似乎也覺得疼痛,眉峰微蹙,不知何時偷鑽出錦被的右手微微曲張。

睡着了也惦記着打架?定王心內失笑,起身走至她榻邊,将那不安分的右手塞入被中,又幫她掖好被角。燭火朦胧的光芒照在她臉上,恬靜而柔和。定王一手支撐在她枕邊,另一手掖完被角,卻舍不得放開,便只俯身看着她,從青絲到眉眼,從臉頰到唇頤,每一處都是熟悉的,卻總叫他看不夠。

她确實很美,哪怕此時卸盡釵環,素面朝天,依舊美如畫中之人。

定王躬身更低,不過一尺的距離。再俯得更低些,便能偷親她了,她會不會生氣?定王有些懷念芥子巷裏那個親吻,她的唇很柔軟,讓人眷戀。

不過她眉心又皺起來了,定王安撫似的,低聲道:“陶殷?”見她沒什麽反應,便輕輕撫在眉心,“我在這裏,不用怕。”她果然安分多了,呼吸漸而綿長。

定王就勢坐在她的榻邊。

不知坐了多久,外頭蔡高的聲音傳來,“殿下,陶将軍父子求見。”

——二月底官職調動,陶靖已升任從三品左骁衛将軍,執掌西洲金匮、虎關及別州共十數個折沖府,成了名副其實的将軍。

定王聞言回過神,道一聲“請進來”,不過片刻,陶靖便帶着陶秉蘭滿面焦灼的入屋。

他們今日同賈青岚在一處,直至壽安公主殺了驸馬,父子二人回府,才從定王派去報訊的人口中得知阿殷負傷,正被定王留在王府上休養。雖然傳訊之人說了好幾遍傷勢不重,然而若果真傷勢不重,為何要将阿殷留在王府養傷,不送回郡主府中?陶靖心急如焚,沒敢多耽擱片刻,便打馬而來。

此時見着定王,行禮也十分倉促,目光直落在阿殷身上,“殿下,阿殷傷勢如何?”

“腰肋間有些輕傷,并不礙事,只是腿骨被人重傷,這半個月需卧床靜養。”定王引他父子二人過去,榻上阿殷睡得正熟,眉目安然,呼吸勻長,面色也是紅潤的。

陶靖稍稍放心,怕在這裏吵着阿殷,便叫陶秉蘭守着妹妹,他跟定王去側間說話。

定王既已重用阿殷,又将陶靖安排在賈青岚處,原也沒打算隐瞞。便将今日始末約略說了,将禦醫說的話轉述一遍,叫陶靖放心,繼而問道:“賈青岚那邊如何?”

“驸馬口風很嚴,末将和秉蘭趁他醉後探問過,他并不肯說,便也未深問。不過壽安公主應是已經起疑,追到那酒樓要帶驸馬回去,驸馬不肯,公主便将他殺了。此事已經傳開,有翟紹榮的事情在前鋪墊,應該能令京城中無人不知。”

定王颔首,聽見外頭說話聲,知道是阿殷醒來,便跟陶靖過去。

果然阿殷已經醒了,正躺着跟陶秉蘭說話,“……也就是腰肋擦破點皮,腿上腫了些,養兩日就好。我還答應了傅垚月中陪她去城外上香,那寺裏的卧佛最好,哥哥要不要去?”

“腫了就綁這麽多細布,當我是傻子?”陶秉蘭站在妹妹榻邊,沒好氣,“先老實躺上半個月,傅姑娘那邊,我派人去知會一聲,改日吧。”見得定王和陶靖出來,他便側身讓開。

陶靖這些年對陶秉蘭的處境不甚擔心,最疼惜擔憂的就是這個女兒,聽過定王的敘述,得知她今日對戰的竟是逃犯突摩,嘴上雖未說,心裏卻總懸着。這會兒也顧不得定王在側了,上前将阿殷細問一遍,确信她果真無恙,才算放心。父子二人将定王叨擾了半日,又深深謝過定王照拂阿殷之恩,便适時提出要把阿殷接回府中。

定王長身立在榻邊,掃一眼阿殷,就勢道:“她腿上傷得不輕,禦醫診過,說骨頭裂了些,最宜靜養,不好挪動。這藤院原本空置,叫她在此養傷,禦醫來去也方便。”

陶靖怎敢打攪,忙道:“阿殷素性頑劣,殿下又事務繁忙,若留在此處,怕攪擾了殿下。”

“無妨。再說——”定王知他父女未必肯聽好言勸說,擺出一百條理由來,他們也會惶恐不肯接受,便提起另一件事,“突摩被捉,難保不會有人記在陶殷頭上。郡主府的戍衛畢竟不及此處周密,臨陽郡主近來也該有事要忙,陶殷過去,如何周全?她本就負傷不能多動,哪怕陶将軍時刻守在身邊,也未必妥善。”

這麽一說,陶靖倒是意識到了,想了想,阿殷這個時候,還真不能回郡主府上去。

一則确實如定王所說,突摩那等賊子防不勝防,此人在這局中至關重要,姜家和代王若因此遷怒阿殷,甚至生出捉了阿殷要挾他的惡念,那臨陽郡主正與他們沆瀣一氣,接阿殷回府豈不是白白送羊入虎口?再則,即便代王等人未必有此膽量,臨陽郡主必也會對阿殷懷恨,陶靖正想借壽安公主之的風波提和離之事,阿殷回去,又當如何安置,如何在臨陽郡主的蠻橫淫威下自處?

算來算去,這定王府卻是如今最适宜的養傷之處了。

陶靖既已想明白,自然不再拖泥帶水,便拱手謝過定王,又囑咐阿殷務必妥當行事,萬不可叨擾了殿下。

阿殷沒奈何,只好應命。

待得陶靖父子離去,定王命人端一碗甜湯藥膳來,取了遞給阿殷,“禦醫開的藥膳方子,于你傷勢有益,喝了吧。我先去趟書房,等我回來。”眼瞧着阿殷開始喝湯,才匆匆往書房裏去——今日這一番布置,需善後的事情還有許多,雖交給了常荀去處置,要他拿主意的依舊不少。

那突摩可是個至關重要的人物,定王雖知他跟薛姬應該有聯系,卻并不知确切,等到重傷的突摩醒轉,還得叫他二人會面,方能挖出更多內情。

定王再回到藤院時,已是深夜了。

外頭明月高懸,屋內燈燭通明,阿殷從傍晚睡到現在,此時沒半分困意,正靠在軟枕上翻書看。她腰間傷勢并不算重,有從前受傷的經驗在,倒也不怕。只是腿上的骨裂聽着可怖,定王吓唬她說,若休養不好,回頭不止影響騰挪的身手,恐怕走路都要歪斜。

阿殷雖不深信,到底心存忌憚,小心翼翼的擺着,碰都沒敢碰。

見得定王回來,阿殷倒有些詫異,擱下手中書卷,道:“夜已深了,殿下還不歇息嗎?”

“看看你再去。”定王将門口侍立的兩名丫鬟揮退,走至她身邊,翻過那書卷一瞧,卻是本野史,而且還是本關于紅顏傳奇的野史。

阿殷赧然,迅速将那本書搶回來藏到身後,“閑着無事,從那一摞中随手翻了一本看,殿下別笑。卑職這次受傷,非但不能再為殿下效力,反倒讓殿下擔心,實在惶恐。殿下看過了,且請回去吧。”

定王卻不走,反倒就是坐在羅漢床邊,“還有話同你說。”

夜深人靜的,他忽然目光灼灼起來,叫阿殷心頭一跳,“殿下請吩咐。”

“突摩是父皇重金懸賞的要犯,當時父皇就說過,只要能活捉突摩的,不管家世身份如何,皆賜以四品官職。”定王瞧着阿殷,眼底浮起笑意,“我府上的小侍衛出息,活捉了突摩,來日奏明父皇,你便能官居四品了。”

阿殷聞之訝然,“四品?殿下是說真的?”

——哪怕是高元骁這等出身好、身手好、會辦事,又得皇帝器重的也只是個四品官。哪怕阿殷向來景仰、戰功赫赫的女将軍隋鐵衣,在都護府中也只是個從五品的官職。她一個末等小官,只因為活捉了突摩,就要官居四品?父親陶靖升遷之前,也只是個四品的都尉呢!

阿殷滿心不可置信,笑容卻難以自禁的在臉上漾開,“這個叫突摩的如此要緊嗎,竟能讓皇上下這等命令!當時是我跟馮典軍合力擒獲,難道兩人都要受封賞?”

“突摩是東襄賊人,兩年前父皇去行宮的路上遭人行刺,旁人皆已歸案,只有突摩在逃,不是個簡單人物。況此次擒獲突摩,功勞也不止拿他歸案這麽簡單,受封賞自是理所當然。父皇的明旨诏書還在,這種事不會有錯。”

阿殷便笑了笑,忍不住将壓了許久的話問出來,“還沒敢問殿下一聲,馮典軍無恙麽?今日卑職能保住性命,全賴馮典軍護持。”

護持阿殷是定王先前派給馮遠道的任務,然而如今阿殷特地問起,定王還是覺得心裏一堵,“他傷勢無礙。”

阿殷覺出他聲音不對,思及白日定王從馮遠道手上接過她的事情,猛然明白過來。定王并不知道她和馮遠道的關系,不會以為……她總不能叫馮遠道平白蒙冤,當即笑了笑,“那便好了,否則卑職今日連累馮典軍,總覺得虧欠不安。只是卑職不懂朝堂上的事,官居四品……殿下可別拿這種事說笑。”

“我當時應準你跟馮遠道去冒險,便是為此。否則以突摩之兇悍,我會派你去?”定王也覺方才語聲狹隘,竟自笑了笑。在西洲時,他願意派阿殷去銅瓦山上捉周綱,是因為尚未用情,所以顧慮不多,而今若非有這理由,她以為他舍得讓她去冒險?定王瞧着她眼底湧出的驚喜,道:“除去內廷女官,朝中官居四品的女官鳳毛麟角,以你的年紀,更是從無先例。”

阿殷歡喜之下,笑得眉眼彎彎,“那卑職該感謝殿下提攜,給了這機會。”

——雖說是冒險換來的,然細算起來,這完全就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別說是姑娘,就是男子,十六歲官居四品的能有幾個?半個都沒有!

燭光下,她的眼眸中光華流轉,那一笑之麗色,勝過京郊的滿目春光。

定王有些挪不開眼,忍不住往前俯身,低聲道:“提攜你,自然是有所圖謀。你且想想,以四品官職做王府側妃,禮部還能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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