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高相是跟高元骁一同過來的。父子二人容貌神似,身形相仿,沉着臉并肩走進來,叫王府的仆婢都有些畏懼。
定王才看過那些刺客,因暫時沒瞧出什麽蛛絲馬跡,臉色也極差。
兩處相見,高相行過禮便開門見山,卻是來給高妘讨公道的——
“殿下今日想必也聽說了,小女前往鳳凰臺賞景,卻被府上的右司馬推下斜坡,受傷極重。微臣不知小女是何處得罪了陶司馬,竟被如此欺辱,特來請教。”他向來都将高妘捧為掌上明珠,前番端午定王拒婚後本就失了顏面,今日高妘又遭此橫禍,語氣自是不善。
定王冷眼将他瞧着,“高相這是來興師問罪?”
“微臣不敢。”高相語氣不善,沒半點不敢的态度。
定王便瞧一眼高元骁,“高将軍也是?”
“殿下明鑒,家妹被推下斜坡後渾身皆是傷處,随行婢女皆說是陶司馬所為,不得不來問個清楚。”高元骁也只聽高妘說了被推的經過,卻只字未提後面阿殷解釋的事情,高元骁不知內裏,便是身形剛正,頗為不悅,“微臣知道陶司馬并非任性之人,只是家妹親眼所見,人證俱在。還請殿下見諒。”
“人證俱在……”定王哂笑,看向高相,“高相也相信是陶司馬所為?”
“微臣相信小女。”高相身份雖不及定王尊貴,卻也是永初帝信重且有實權的朝臣。對着太子都能咄咄逼人,如今愛女受傷,來定王府時也難掩洶洶氣勢,擡目直視定王,“不知殿下是否有耳聞,端午之後,京城傳出流言,事關殿下、小女和陶司馬,坊間傳得沸沸揚揚。微臣曾派人查訪,得知這流言出處,竟隐隐與陶司馬有關。小女素性柔善,這流言卻損她閨中清譽,殿下是剛正不阿之人,還請秉公處置。”
“若此事屬實,自當秉公處置,只是——”定王踱步到高相面前,微微俯視,“高相竟如此輕易就被蒙蔽?”
高相冷哼了聲,“還請殿下明示!”
“陶殷與令嫒無怨無仇,又是閨中女兒,行事磊落明快不輸男兒,豈會用此下作手段?本王敬重高相與高将軍,也斷不會容她這般行事。退一萬步,倘若此事當真是她所為,高相以為,憑這點動靜,就能追查道流言源頭?未免太小瞧本王!”
定王面色愈發凝重,“再說今日之事,陶殷身手出衆,倘若真有意加害,何必在衆目睽睽下親自動手。此時顯然是有人刻意栽贓,陶殷已同尊夫人解釋過,尊夫人難道不曾說明?”
這些話都不無道理,卻也并不能作為開脫的理由。
高相着實是被高妘負傷後的可憐哭訴給氣得狠了,且高妘既已認定是阿殷出手,陳述自然有偏頗。高相聽了片面之詞,便冷笑了一聲,“正因旁人都不信她會用這等拙劣手段,她用起來更能得心應手。不知陶司馬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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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受傷了。”定王冷聲,“今日本王在鳳凰嶺遇刺,陶司馬為救本王負傷,不便見客。”
這消息倒叫高相悚然動容,“殿下遇刺了?可捉住了刺客?”
“捉了。”定王審視高相神色,看到他明顯松了口氣。
有人在京城附近行刺王爺,這等事傳到禦前,高相管着有關的幾個部司,自然難逃幹系。
他畢竟擔着宰相的頭銜,兒女的事情再要緊,都比不過朝政,當即先詢問關懷定王,得知其無恙,才自責幾句。這樣一來,最初興師問罪的氣勢便弱了不少,他居于高位,自然也嗅出其中的不同尋常,聽定王轉述了當時的經過,倒有些猶豫起來。
定王也不着急,賜座給他父子二人,令他們慢慢推想。
高相坐了片刻,不欲就此罷休,便道:“既然事有蹊跷,微臣也不敢妄下斷言。小女雖微,卻也是皇上賜婚的永安王妃,此事說出來關乎皇家顏面,微臣會奏禀聖上,着令有司嚴查,還望殿下勿怪。”
這還是在懷疑阿殷了,定王皺眉。
今日的事已是個無頭公案,若有人當場捉住了假扮阿殷之人,那便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澄清真相。然而那人早已逃逸,當時又無旁人在側,她換個衣裳妝容便毀了所有蹤跡,想追查下去,着實難比登天。何況既然是有人刻意栽贓,動的是高相的千金,焉知那人沒被滅口?即便有司追查能洗清阿殷的冤屈,找不到那罪魁禍首,便還是難以拔去高相心頭之刺。
前番端午當衆拒婚是迫不得已,定王畢竟不想與高家交惡,叫背後指使之人得逞。
眼瞧着高相父子要起身告辭,他叫了聲且慢,待高相轉身時,便徐徐道:“懷恩侯府之事,本王得高将軍鼎力相助,父皇那日賜婚,也是希望本王與高相齊心協力,輔佐君上。流言和今日之事皆指着令嫒與陶殷,手法卻又頗多漏洞,高相耳聰目敏,難道不知背後蹊跷?”
高相沉吟片刻,卻是朝定王行禮,“或許有蹊跷,只是小女蒙辱受屈,為人父母,自當主持公道。”比起最初的含怒之态,這句話總算是平和了許多。
定王便只颔首,吩咐人送客,而後往藤院去瞧阿殷。
深夜的代王府中,各處燈火微明,卻是寂無人聲,莫說是別的府上入夜的酒宴絲竹,就連仆婢的言語都幾乎不聞。
自代王搬出東宮後,這般安靜冷清便是王府的常态。
書房之中,代王捧着一卷書,看得心神不定。耳邊傳來極輕的人語,落在他耳中卻如雷聲,當即掩卷道:“進來。”
屋門推開,走進個穿了夜行衣的勁瘦男子。
“回禀殿下,高晟剛從定王府出來。”他将面上黑布掀開,左臉的細長刀疤十分醒目。
“如何?”
“盛怒而去,不悅而歸,看來他們确實有了嫌隙。”
“若不為此,我何必大費周章。刺客如何?”
勁瘦男子稍稍遲疑,沉聲道:“屬下問了那邊,沒有一人生還,都已被定王捉走了。”
“捉便捉吧,幾個死人能瞧出什麽名堂。”代王瞧向勁瘦男子,雙目是與平時迥異的銳利,帶着惋惜懊惱,斥道:“十個高手都拿不下一個武夫,要他們還有何用!你不是說此事穩妥無虞!”
這聲音并不高,卻震得那勁瘦男子當即跪地,伏低了身子請罪,“殿下息怒,是屬下疏忽了!按說十人足夠殺了他,沒想到會有人驚動那邊侍衛,過去營救。是屬下考慮不周,請殿下降罪。”
“去領罰,往後引以為戒。”代王并未有任何寬恕的意思。
勁瘦男子叩首應命。代王卻又道:“叫人盯着定王府,若被他們查出蛛絲馬跡,你知道該往哪裏引。”
“禍水東引,屬下明白!”
定王到了藤院時,阿殷已然睡了。
她到底是個十六歲的姑娘,今日拼力死戰,身上負傷不說,又被高妘的事折騰得各處跑,颠簸回到王府後上了藥,随便用些飯菜果腹,便沉沉睡去——就連洗漱沐浴都沒顧上,極度疲累之下睡得深沉,定王俯身親她時,也沒發覺。
渾身是傷的定王也有些熬不住了,回屋歇了一宿,次日早起,吩咐阿殷準備入宮。
果然用完飯沒過多久,便有人來傳召,請他和阿殷進宮面聖。
自然還是為了高妘的事情,高相雖不似昨夜咄咄逼人,然而如花似玉的女兒被山坡上的荊棘劃的滿身滿面傷口,他心疼之下難免當局者迷,面色頗不善。
定王和阿殷據實相告,永初帝哪能看不出其中蹊跷,安撫了高相幾句,點了細心的刑部侍郎親自去查。
待得高相離去,定王才将昨日遇襲的事詳細禀明。
嘉德公主昨晚回宮後便跟永初帝禀報了此事,永初帝聽定王說了當時的驚險,也覺驚駭。王爺遇襲自非等閑小事,永初帝并未聲張,卻撥了些得力人手,從那十個刺客着手,令定王嚴查。
過得幾日,兩邊都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