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2.22

煙波莊享譽京城,常有王公貴族駕臨,金城公主進門時,自有人妥帖迎候,恭敬送入暖閣。

隋麗華進門,面上怒色稍有收斂,依命入座。

公主府的家仆自來斟茶,金城公主将手爐擱下,款款道:“今日隋二姑娘是獨自去賞梅了?”

“是跟了定王殿下和王妃出城賞梅。”隋麗華恭敬回答。

金城公主一笑,示意家仆将果脯挪向隋麗華,唇邊噙着笑意,“兩年未見,怎麽隋二姑娘反倒拘謹起來?我還記得你幼時入宮,常去我宮裏坐,去南郡之前也曾與我同游賞春,這兩年沒來往,回京後也沒多見面,難不成是在生分?”

——在定王去墨城之前,金城公主還會偶爾去謹妃宮中走走,跟隋麗華也有過些來往。至後來崔恒違令屠城,金城公主又以他為驸馬,開府另居之後,兩人來往便極少了。隋麗華雖很喜歡跟這位尊貴公主來往,奈何有隋夫人的告誡壓着,更知定王不喜崔恒,便漸漸斷了來往。

如今金城公主提及舊事,隋麗華忙道:“殿下言重了。回城後聽聞謹妃娘娘病了,便常陪伴着她,未能去拜望公主,是我失禮。今日原本是去拜定王殿下,聽他要和王妃去看梅花,就跟着去了。”她的眉目間已然添了笑意,“城外梅花陸續開了,公主若是事忙,我去折梅送給公主可好?”

金城公主就勢說好,又道:“兩年未見,隋二姑娘确實越來越好看了。南郡人傑地靈,可相中了什麽俊才?”

話題陡轉,隋麗華面上微紅,“公主又打趣我。”

“不是我要打趣,是這事确實不能再耽擱。上回入宮,母後還跟父皇提及,說隋将軍在邊疆駐守,顧不上京城中的事。還想請父皇做主,給你尋個好親事。如今朝政忙,進了臘月閑下來,父皇怕就要留心了。”金城公主斜靠椅中,擡眼笑望,“你可以中意的人?若有,我跟父皇說說,正好成全。”

隋麗華眼底浮現訝色,“殿下是說真的?”

金城公主只将她望着,輕輕颔首。

隋麗華雙手卻漸漸在袖中握起。

十六歲确實不小了,到明年十七,定親的事更加耽擱不得。皇上若當真要賜婚,必也是從京城的功勳子弟中挑選個合适的給她,可那些人,如何比得上他?然而若耽擱下去,真叫皇上選了旁人,那便難以挽回。

隋麗華五指緊扣袖口,眼底難掩慌亂。

隔日,阿殷同定王入宮探望謹妃,還未出宮門,定王又被永初帝召走。原來這幾日天寒雪降,南邊有些地方雪寒成災,因官府救事不力,鬧出些事情,永初帝便派了定王親自去巡查赈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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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走,來回至少也要半個多月的時間。

到了臘月初謹妃封貴妃時,定王還未歸來。

卻就在這時,北邊傳來消息,說東襄突然揮兵二十萬南下,分兩路襲來,西側直取北庭都護府,東側襲向泰州都護府,勢如虎狼。自數年前墨城之戰,雙方各有折損,息戰養兵,這幾年雖然邊防常有小股戰事,卻未起過大的兵戈。如今東襄揮師南下,立時朝野震動。

阿殷雖居于王府,卻因定王臨走有命,每日都要去書房,聽些要緊事宜。這消息遞來時,阿殷正跟常荀談論代王一黨傾塌後朝堂上的人事變動,聞得此信,兩人均是色變。

常荀甚至騰的站起身來,“可知東襄為何出兵?”

“急報的信中只說對方南下,也不知原因。消息已報至禦前,皇上召了太子和諸位宰相商議,并沒有旁的消息傳出來。”曹長史面色沉肅,雖是坐在椅中,卻緊繃身體,似是随時能彈起來。

阿殷亦皺眉道:“東襄數年沒有動靜,突然出兵,必有緣由——難道是為代王的事?”

“應當與此有關。只是宮裏消息封鎖嚴密,皇上雖在查處,卻還未下定論。東襄在此時出兵,着實蹊跷。”常荀眉頭愈皺愈深,“我再派人出去探查,驿站的消息未必夠用,北邊情形如何,不能只聽朝堂遞來的消息。”說罷,看向阿殷,征詢她的意見。

阿殷亦知此事蹊跷,便道:“消息自然越快越好。邊疆起戰事,朝中必要派将前往,也得盯着。煩勞曹長史費心。”她的目光落在迎面牆壁的勁弓上,眼前乍然浮現定王黑袍彎弓的姿态。定王在時,她即便身在虎穴,也無所畏懼,而今他不在,她心裏終究覺得不踏實,斷然道:“此事立即禀明殿下,請他盡早回京。”

“我這就去安排!”常荀立時起身,同曹長史告辭而出。

阿殷依舊坐在書房中,心中疑窦叢生。

憑她的記憶,東襄揮兵南下本該是在兩年之後。彼時定王被太子和皇後聯手所害,失了聖心,各處奔波,故未能深挖出京城藏着的隐患。代王潛藏許久,南北消息連同,在他逼宮篡位之前數月,東襄就已揮兵南下,令邊關軍情告急。永初帝調動兵馬糧草支援,因東襄來勢兇猛步步逼近,被迫将得力大将悉數派出應對,以致代王發難時,京中無人可用。

父親當時還在金匮,調往泰州迎戰時喪生,那場持續數月的大戰,令深處京城閨中的阿殷都覺得心驚——

據說當時北庭将士死守,尚且能将東襄重兵阻在關外,泰州守将卻在守城時喪生,因防備不足,被東襄攻破防線,由東側包抄過去,北庭懸危。

彼時的揮師南下,是為方便代王行事。當時京城生亂,東襄必也趁機奪了許多城池。

這回呢?

代王早已被關入獄中查問,罪行深重,東襄這二十萬大軍即便插翅飛到京城,也救不了他的性命。代王在北邊的暗樁已被樊勝拔除大半,此時既無裏應,東襄出兵,難道只是想趁朝堂上正動蕩,就中取利奪些城池?

只是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動手?

手上的消息太少,憑空猜度,委實無益。

阿殷到底坐不住,想了想,便将披風裹着,回住處取了樣東西,出門叫上蔡高帶人随行,便欲往家中去尋父親。

還未至靜安巷,便見迎面有人縱馬走來,行色匆匆。

兩下裏碰見,竟是高元骁。

自大悲寺那夜高元骁陰沉離去,阿殷便再未見過他,此刻照面,各自都有些不自在。

阿殷雖是王妃之身,今日出門卻未帶儀仗,金釵玉簪之下披風錦繡,腰間卻懸了多日未動的彎刀。加之戰事初起,攪亂平靜,她的眉目稍現凝重,昂然立于馬背,恢複了往日的飒然英姿。

高元骁拱手行禮,口稱王妃,阿殷将他神色打量,道:“高将軍。”

“王妃行色匆匆,難道是為北邊新遞來的消息?”高元骁在見到阿殷的那一剎,臉上的緊繃松了些許。他前晌在宮中當值,此時匆匆出來,在禁中的打扮未改,盔纓铠甲俱全,端方的臉上帶了試探。

阿殷未做隐瞞,“高将軍料事如神。”

“想請不如偶遇——”高元骁瞧一眼後面的蔡高等人,緩緩道:“不如請王妃喝杯茶?”

阿殷稍作遲疑,便命蔡高等人等候片刻,朝高元骁道:“請。”

不遠處的街口,有輛馬車猛然停下,隋麗華挑起側簾,詫異的瞧着阿殷同高元骁步入茶樓,驀然心思一轉,吩咐人往那茶樓附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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