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媵侍的一丈紅（十四）

有功要賞，有過自然要罰。

只是看着這個嬌小玲珑，面容清秀的宮婢，石岚心裏一悶，無意識的緩緩吐出她的名字，“元芸。”

元芸聽到石岚叫她的名字，眼睛瞬間一亮，忙掙脫攙扶她的宮婢，倒頭就拜，“奴元芸見過貴人。”

石岚低頭看着恭謹的将頭叩在地上，遲遲不敢擡起的元芸，有些無奈的同時也對她的有些興趣。

這個元芸還真是有本事，前兩天那頓杖打，尋常人幾天都起不來榻，可她倒好，活碰亂跳的跑到離映霞宮極遠的燕葉林不說，還能蹦起來把端陽壓傷。

活命之恩不管放到哪裏都是極大的，石岚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她救下，短時間內還真沒辦法找她麻煩，為今之計也只有把她放在一邊，等事情淡了，再做打算。

“起來吧。”

石岚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溫婉柔和，但話語裏隐隐流露出一絲感激。

“謝貴人，”元芸聽出石岚聲音的異樣，臉上喜色一顯即逝，她又磕了個頭，才從地上爬起。

石岚看着她臉上、身上都滿是塵土，側頭吩咐一旁的宮婢，“去帶她整理一下，再換身合體的衣裳。”

宮婢應聲領命帶她下去。

石岚攏了下大氅，，默嘆元芸運勢之旺，心中再無半點游興。

回到霖泉宮，容服侍她換下衣服，小心觀察了下石岚的神色，籌措着語言道：“貴人打算如何安置那個宮婢？”

石岚将插在頭上的發簪拿下，透過銅鏡看着有些忐忑的容，“還未想好，容說該怎麽辦？”

容低頭沉思片刻，覺得自己地位稍顯不穩，這樣一個頂着恩情的宮婢是她争寵的最大勁敵，于是她擡頭建議道：“奴以為，當賞些財帛即可。”

石岚微翹着嘴角，似笑非笑，“若她不要財帛呢？”

容一愣，在她看來奴救主理所應當，賞些財帛已經足夠，如何還能再提要求？

石岚将手中金簪扔在梳妝臺上，起身道：“你去問她想要什麽？若是不過分你就做主辦了。”

容擡眼看着石岚歪在榻上，知道她有些乏了，忙服侍她歇下，這才轉身朝着偏殿走去。

細微的腳步聲緩緩離去，石岚睜開微阖的眼眸，定定看了會兒帷幔，才又緩緩合眼，睡了過去。

傍晚，趙王下朝得知此事，勃然大怒，當即下令将端陽移居冷宮，并手書一封命人傳往姜國，責問他教女不嚴，不但謀害王族子嗣，還意圖殺害宮中妃姬。

石岚睡醒聽容回禀此事，忙命她去請趙王過來。

端陽再不濟也是一國公主，如果因她之故，被廢冷宮，姜王雖然會怨端陽不争氣，但也會将過錯推到石岚身上，石家那一家子倒黴，她倒不太關心，她關心的是姬琅。

姬琅為人清傲灑脫，放浪不羁，恃才傲物的個性讓他朝中交友并不廣闊，再加上他遲遲不肯回返姬家，導致家族長輩對他極為不滿。

如果姜王因為這件事遷怒姬琅，那她豈不是罪過。

入夜時，趙王帶着一身寒氣步入霖泉宮。

石岚身着一身丁香色的男子長袍，長及腰際的發絲松松的挽了個發髻，待到趙王走到跟前時，她雙手平推，鄭重的向他行了個男子禮儀。

趙王微訝，本欲扶她起身的大手一頓，兩眼晶亮的看着形容清傲、儒雅淡然的石岚，“愛妃此舉何意？”

石岚身體微躬，腦袋微微下垂，白皙的俏臉緊繃着，一張櫻紅小嘴輕啓，“禀大王，臣有話要說。”

趙王被她弄得呵呵一笑，見她極為嚴肅的神情，只得應和道：“卿有何事，只管奏來。”

“謝大王，”石岚一禮，直起纖細腰身，一本正經的道：“臣以為，大王将端陽打入冷宮不妥。”

趙王本還含着笑，可石岚話音一落，趙王的臉繃的能挂層霜，“如何不妥，愛妃……卿家險些被她刺死，孤只把她打入冷宮，已經仁至義盡。”

石岚收起剛才的姿态，伸出俏生生的手指去拽趙王衣袖，“大王愛護妾身之心，妾知道。只是端陽畢竟是公主，才來一年便入了冷宮，這事一傳出，大家雖知怪不得大王，可難免姜王心裏生出龌龊。”

趙王擰着眉，不語。

在他看來，姜國視弱，根本沒什麽資格不滿。

“大王……”石岚見狀，上前拉着他袖擺，撒嬌的一搖一搖的。

趙王被她搖得心都要酥了，只好改口道：“好吧，那就将她降為采女，且勒令幽淩宮幽禁三個月，罰抄百本祭文，為王後祈福。如此，你可滿意了？”

石岚嬌笑一聲，依偎進趙王懷中，嬌俏的點頭，道：“這跟我有何關系，是大王英明，憐惜宮中妃姬罷了。”

趙王無奈低笑，擡頭點了點石岚挺翹的瓊鼻，擁着她步入榻上。

第二天，端陽的事在宮中大肆傳揚開來，在聽到是石岚不計前嫌，軟語懇求才将端陽從冷宮轉到幽淩宮幽禁時，宮中一片嘩然，就連朝中的大臣聽聞此事也贊石岚一聲仁義，大度。

能夠原諒意圖謀害自己的仇人，這需要多麽大的氣魄才能夠做到。

這日之後，仁厚大氣的石岚正式進入朝廷重臣的眼中。

秋盡冬來，天氣越發寒冷了，石岚每日躲在霖泉宮，再不肯出去走動。

殿內每日碳火燒得火紅，可石岚依舊四肢冰涼，身體也如溫吞的暖玉一般，渾不似旁人那樣火熱。

趙王每日處理完朝政，便跟小狗循着肉味一般趕來這裏，摟着石岚的細腰，摩挲着她的小手，歪在榻上或看書或批閱些明天急等着要的帛書。

日子過得很快，感覺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到了元日。

這一天下了大朝會，趙王喜沖沖的從外面趕來，石岚見他滿臉通紅，眼帶迷離，就知道他在殿上沒少喝。

石岚扶着他歪坐在榻邊，一邊幫他擦拭額上滾動的汗珠，一邊命人端上她早早備好的解酒漿水。

一陣細碎的腳步由遠及近，柔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大王，請飲漿。”

石岚側頭，一眼就看到兩眼含媚，眼如春水的元芸正斜睨的眼睛，看着醉意朦胧的趙王。

石岚下意識看向身側的容一眼，見容正蹙着眉，一臉不滿的看向元芸時，她的心才稍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