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媵侍的一丈紅（十五）

趙王含糊的拿起溫熱的漿水一飲而盡，随後長臂一伸，嘀咕一聲，将石岚摟在懷中，直接滾到榻上，鼾聲不絕。

石岚側歪過頭，看着僵立在原地的元芸，心裏一聲冷笑。

之前她顧及救命之恩，明知元芸心懷叵測，卻不得不忍下。

現在看來，效果不錯，蹉跎了兩個月之後，元芸的耐心消磨殆盡，終于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過了元日，就是新的一年。

如今的趙國兵強馬壯，糧草充足，按說該是擴展版圖的良機，怎奈時下五國風平浪靜，趙王博拳擦掌，卻沒有适合的由頭出兵。

後宮之內，端陽倒臺，宮中事務開始是由深受趙王寵信的寺人夷，後又轉交到了石岚手中。

石岚對這些繁瑣的事務并沒有興趣，便将一應瑣事交由容來處理。

前一夜元芸的舉動，讓石岚心裏很是不滿。

清晨趙王離榻上朝之後，容便來到帷幔旁，低聲将當日元芸不肯接受財帛，請求留在石岚身邊服侍的事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

石岚垂着眼簾，看似正在熟睡。

容側耳傾聽半晌，見沒有動靜，神色一變。

權勢帶來的地位、尊嚴和榮耀，只要嘗過，就如同上瘾一樣，容無論如何也不想被人奪了權柄，因此在石岚遲遲沒有動靜之時，她心裏的惶恐可想而知。

這一刻，她的心裏有着無盡的後悔，後悔不該看着元芸楚楚可憐的樣子心軟，顧忌她對石岚的救命之恩，對她另眼相看，更加後悔不該明知她不甘心為奴，卻不死死将她壓制下去，任由她上蹿下跳。

千悔萬悔在心裏來回翻轉，只讓容的心如火炙刀攪一般。

一刻鐘後，石岚長而翹的睫毛微微顫動，片刻她睜開眼睛，擡手将白如初雪的柔荑伸出帷帳之外，溫柔婉靜的道：“扶我起來。”

石岚的話語低柔平和，聽在容的耳中，如泉水緩緩流過，将她內裏的火光澆熄，只餘一點慶幸的火星不住閃爍。

“貴人睡得可好？”

石岚點點頭，慢慢坐到梳妝鏡旁。

容小心為石岚挽起長發，又服侍她淨面洗漱，待到其他宮婢退到殿門處，準備傳膳時，她才低低的問道：“那元芸不知該貴人想如何處置？”

石岚擡手抿了下鬓角的碎發，不在意的道：“派兩個人盯緊她，至于她要做什麽，及時回禀就是了。”

容聽石岚的語氣并沒有怨怒，心裏稍稍一寬，從昨晚便提起來的心總算落了地。

之後的日子，宮中頻頻上演了蘿莉誘惑大叔的戲碼，石岚對此只是命人盯着元芸，每日裏依舊對趙王溫柔娴靜，即便偶爾發現趙王身邊有什麽異常，她也只是嬌嗔調笑幾句，趙王擔心的因為嫉妒而打殺妃姬的事根本沒有發生。

日子轉眼過了半個月，天氣逐漸回暖，石岚一改縮在霖泉宮的習慣，每日裏大半的時間都在園子裏度過，偶然遇到其他宮的美人、寶女，石岚還熱情的邀她們一同賞花，品茗。

一日，石岚在園中涼亭跟一衆美人照例品茗談天。

遠遠的，一宮婢從外面急匆匆的走了過來，附耳幾句，石岚便立時起身，連交代也不曾說一句，便急匆匆走了。

衆人面面相觑，都是莫名其妙，大家都看到宮婢伏在石岚耳邊低語幾句，然後石岚本就白皙的臉頰再沒有一絲血色。

後宮之中，最閑的就是這些妃姬，雖說她們都對善待妃姬的石岚很有好感，可這不影響她們熱烈燃燒的八卦之火。

于是，幾人相互交換了個眼色之後，一個說：“貴人臉色這麽差，妾實在擔心，還是帶着醫女過去瞧瞧吧。

另一個說：“劉美人說的極是，妾也正擔心着呢，不如一起吧。”

一旁幾人跟着搭茬，“同去，同去，我們跟石貴人同為姐妹，不去看看，只怕夜不安枕。”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都起身朝着霖泉宮行去。

而先一步回到霖泉宮的石岚正手扶着額，臉色蒼白的幾欲昏倒。

趙王看着闖入殿中的石岚，尴尬的推開撲在身上顫顫發抖的元芸，抿了抿淩亂的衣襟，起身讪讪的道：“愛妃……”

石岚眼含熱淚，慘白的嘴唇抖的如同風中飄零的落葉，“大王在此拖着宮婢快活，可是對我不滿？”

“愛妃，”趙王伸手欲要去摟石岚，卻被石岚一扭身躲了過去。

“大王，妾身體孱弱，無力管理後宮事宜，懇請大王另擇賢明，妾自請前往冷宮，為先王後抄經祈福。”

今日的石岚着着一襲月白色長裙，這樣盈盈下拜，好似一朵潔白的蘭花飄然綻放，配合她清冷淡漠，含着熱淚卻驕傲的昂着頭的模樣，更有一種雪山之花傲然立于山巅的美感。

趙王皺着眉，忙彎腰要将石岚扶起，元芸卻從榻上直沖而下，一股腦撲在他懷中，“大叔……”

趙王手一頓，忙抱住元芸，他擔心元芸粗魯的舉動壓到本就體弱的石岚，讓她心傷之餘還要忍受身體的傷害。

石岚愣愣的看着趙王這番舉動，眼裏的傷心、失落、自嘲如同走馬燈一般閃過。

趙王看到石岚變幻的神色，陡然間他心裏一慌，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一瞬間消失了，一種莫名的恐懼襲上心頭。

石岚從地上緩緩站起，伸手将趙王曾親手簪在她發上的那枚玉簪輕輕抽出，烏黑的長發如同潑墨一般滑過一道弧度甩在腰際，随同一起滑落的還有那枚晶瑩剔透的玉簪。

“啪”一聲，這聲音極小，小得讓人以為只是錯覺，可那聲音又極大，震的趙王手臂顫動，幾乎抓不住元芸伸過來的纖手。

“愛妃……”趙王眼眶微紅，忍不住想要起身去拉石岚，卻忘了手臂正被含嬌帶怯的元芸緊緊抱着。

石岚轉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忽然揚起一抹輕笑，“大王，妾近日總感覺自己時日無多，之前每每想大王，都放心不下。如今這樣也好，妾走了，自有人可以代替妾，陪着大王。”

石岚的話語輕松惬意，似乎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