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香頭

葉小清對這種懸案沒興趣,有興趣也破不了案,自己吃飯都快成問題了。雷鳴沒把話說明白,并堅持留下葉小清,等下班了再帶她回家。葉小清腦子裏卻想到了別處,還以為雷鳴是不是要求婚,也許他家裏擺了九百九十九朵紅玫瑰。

等待雷鳴小班的期間,葉小清坐在辦公室裏,聽到了一些案情,粗略地了解小洋樓有哪些住戶。二樓有醫生張民,剛進市醫院一年,一直都是他一個人住二樓,大概有一、兩年了。一樓有三戶人家,第一間住了一個超市上班的女人,第二間就是王梅了,開了間服裝店,也是一個人住,第三間就是孫老,還有他的兒子、媳婦以及孫子。住戶的背景很簡單,關系和諧,三年前死掉的小男孩,至今不知道他從哪兒來的,誰也說不清楚。

雷鳴看了葉小清一眼,發現她走神了,斷定她肯定在胡思亂想。雷鳴不想吓葉小清,可案子辦多了,有時候真的會遇到破不了的懸案。說是懸案,其實都是那種無頭公案,不是警察們沒本事,而是那種案子太不尋常了,根本破不了。雷鳴尋思着,要不要找朋友幫忙,如果不幫忙,葉小清也許會成為下一個受害人。說到底,這事也跟雷鳴脫不了幹系,如果不是因為他,葉小清不會來天津,也不會住到那棟小洋樓裏。

打定了主意,雷鳴就走出派出所,給一個人打了電話。下班後,雷鳴叫葉小青跟他走,這讓其他女同事妒忌得眼睛都紅了。葉小清如芒在背,恨不得鑽進地下,和雷鳴在一起她準倒黴。派出所離雷鳴的住處不遠,走過去要十分多鐘。雷鳴的父母早就離婚了,天津的這套房子是他爸的,而他爸在廣東和一個小蜜結婚了,他媽媽也嫁到國外去了。葉小清隐約知道,就是雷鳴父母鬧離婚,雷鳴才故意跑到四川去讀書,等讀完了父母也離婚了。

走出派出所後,葉小清擔心地問:“有什麽不能直接說,非要帶我去你家,萬一被張麗麗看見,那怎麽辦?”

雷鳴聽到這個名字就頭疼:“別提她好不好,我跟她什麽事都沒有。”

葉小清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沒看到張麗麗,然後問:“那你倒是說,帶我去你家做什麽?”

“帶你去見一個人。”雷鳴簡短地說。

“男的女的?”

“男的。”雷鳴回答得很幹脆。

“我又不老,你不會給我安排相親吧。”葉小清幹笑一聲。

“你想得倒挺美,雖然我不願意這麽說,但他的确比我長得帥多了,你見了別流口水就是了。”雷鳴說完就擔心地看了一眼葉小清。

“啧啧,什麽人能把我們的雷鳴警官比下去,我倒要見識一下。放心吧,我定力高,就算他長得跟劉德華一樣都沒用。”葉小清哼哼道。

雷鳴看就快走到住處了,琢磨了老半天,不知道怎麽開口說明白這件事。葉小清雖然膽子大,但不是什麽事情都能承受,人最怕的就是突如其來的驚吓。雷鳴吐了口氣,反正事情總要說出來,再見那個朋友前,先告訴葉小清吧。終于,在人潮洶湧的街道上,雷鳴開口問葉小清,他覺得王梅的案子不是人類所為,可能和髒東西有關。

葉小清聽了就笑:“拜托,你是人民警察,居然給我宣傳迷信思想,我看你想下崗了吧。”

雷鳴聽了說:“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別插嘴。”

雷鳴故意放慢腳步,耐心地跟葉小清解釋,今天上午到下午,小洋樓那一帶都停水了。那裏的住戶就算蓄水了,也不大可能将王梅溺斃,然後将屍體拖到二樓的無人房外。樓道上都沒有任何水跡,雖然水會蒸發掉,但不可能不留下痕跡。再聯系上三年前的無頭公案,一般民警都心知肚明,這種案子是破不了的,只能壓下去。

如果案子和別人有關,或者葉小清不是雷鳴請來的,他可能就因此算了。可是,葉小清遇到這事,有一半的原因在雷鳴身上。搞不好再住下去,葉小清就翹辮子了,這不等于害了好朋友。于是,雷鳴就想到了河北倉縣的一個好朋友,也是一個香頭。

所謂香頭,是指鄉野中能替百姓給仙、鬼兩界燒香磕頭,為百姓祈福、除魔治病的人。香頭起源于數千年前,即使是河北倉縣那個小地方,任何一個村莊都至少有一個香頭。鄉野老城常有科學難以解釋的奇事,或者怪病發生,香頭往往能将之解決,所以數千年來都沒有消失,可見其存在有一定的道理。

香頭跟神漢巫婆不同,招搖撞騙是做不下去的,因為要真的給人解決麻煩,那些人往往又是同村的,不可能拿了錢就消失。香頭的手藝很複雜,甚至鄰村的香頭風格就不同,派系也不一樣。可惜香頭熬過了幾千年封建時期,卻在文革時幾乎全部被摧毀,剩下來的香頭都不敢再幹了,只有親朋好友實在求醫無方了,他們才會露兩手。

葉小清聽到這裏,腿都軟了,難道夜裏聽到的黃梅戲,真的是一個女鬼在唱嗎?那個穿黃衣服的小男孩,同樣是個鬼?葉小清心裏涼了大半截,總覺得這事很荒唐,但又找不出反駁的地方。為什麽整棟樓只有她能聽見黃梅戲,這是預示災難要降臨在她頭上了嗎?

走到了雷鳴住的小區,葉小清就感嘆人比人,真是氣死人,人家的樓裏居然還有電梯。進了電梯,葉小清就認命了,總之這案子連警察都沒辦法,或許真和髒東西有關。這時候,葉小清想起她要見一個宣傳迷信思想的人,于是不由自主地開小差,腦海中描繪出一幅畫面:那人身穿道袍,留了一把長長的白胡須,手上還握着一個拂塵。葉小清搖了搖腦袋,心想拂塵好像不是道家拿的,應該是佛家的,但又好像不對,莫非拂塵是伊斯蘭教的?

走出電梯,葉小清又問雷鳴:“你有沒有帶零錢,我這裏沒有。”

“要零錢幹嘛?”雷鳴不解地問。

“待會兒見你那個朋友,要給他點錢,我記得每次去廟裏都要給點香油錢的。”葉小清認真地說。

“小姐,人家又不是專業搞這個的,他就一個開茶館的小老板而已。”雷鳴笑着答道。

“啊?還是一個業餘的?你好歹給我找一個專業的,萬一真有……”葉小清想說鬼,但覺得說出來不妥。

“你剛才不還說不信的嗎?”雷鳴看見葉小清認真的樣子,心裏覺得輕松了一點兒。

雷鳴的家裏有點亂,一走進來,葉小清就有做家務的沖動。雷鳴讓葉小清先坐坐,他先泡壺茶,那個朋友很快就到了。葉小清很久沒能這麽輕松地讓人伺候她了,所以沒和雷鳴争,争也争不過。坐在沙發上,葉小清看動畫片笑個不停,完全忘了今天發生的事。雷鳴剛把茶泡好,屁股還沒坐下,手機就響了。

接完電話,雷鳴看着葉小清,左右為難道:“局裏有急事讓我回去,可是……”

“不要緊,我自己可以打車回去。”葉小清以為雷鳴是在為送不送她回去犯難,所以就故作輕松地答道。

“不是這個問題,你能不能在我家坐會兒,我朋友馬上來了。等他來了,你把事情跟他說一遍,請他一定幫你。”雷鳴邊說邊出門。

葉小清看到雷鳴這麽忙,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可不願意留在雷鳴家裏,萬一張麗麗找上門怎麽辦。而且,讓她在別人家裏等一個陌生人,還要求他幫忙,葉小清真不知道怎麽開口。可就在葉小清盤算該不該離開時,雷鳴已經整裝出發,葉小清根本沒有發覺他是什麽時候離開屋子的。

“這個死雷鳴,該不是故意整我吧?”葉小清納悶地想着,她想來想去,決定還是離開這裏,她可不想在這裏見一個陌生人,而且還是一個宣傳迷信思想的人。

葉小清長嘆一聲,不過剛要出門,就有人在敲門了。葉小清知道逃不掉了,可她已經被折磨了一天,不想再聽什麽封建迷信的東西。葉小清鼓起勇氣打開門,蠻以為會看到一個穿着道袍的老頭子,沒想到卻是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果然比雷鳴帥多了。葉小清習慣從別人的衣着看那人的性格,于是就迅速地打量了這個男人。他穿着黑西裝,一臉嚴肅,怎麽都和搞迷信的搭不上邊,難不成是賣保險的。

“對不起,先生,我買過保險了。”葉小清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我是袁奇風,雷鳴在家嗎?”這個自稱袁奇風的人話還沒說完就推門而入,根本沒把葉小清放在眼裏。

葉小清雖然覺得他不禮貌,但還是忍住了,這裏本來就不是她家,關她屁事。袁奇風一走進來就坐在沙發上,他不高興地想,雷鳴那混蛋死哪去了,叫我來又不見人,居然金屋藏嬌。葉小清看見袁奇風毫不客氣地坐下,她站在門口拿不準是離開還是留下,她根本不想留下,可是萬一她走了,這個人把雷鳴家裏的東西洗劫一空怎麽辦?誰知道這男人是哪路貨色?她一個月的工資就那麽一點,一毛錢還得掰成兩半使,她可賠不起。

“你好,請問你是雷鳴的朋友嗎?”葉小清思前想後決定留下。

“他哪去了?”袁奇風不理葉小清的詢問。

“他有任務,出門了。”葉小清覺得這人不好相處,于是以就坐到老遠的地方。

一下子屋子裏的氣氛降到了最低點,葉小清渾身不舒服,但是那個袁奇風倒很自在,雷鳴泡好的茶他毫不客氣地自己倒了喝,也沒問葉小清渴不渴。葉小清心想,既然袁奇風不搭理她,索性她也懶得說話,看這男人耐不耐得住。哪知道葉小清這一沉默,屋子裏有十分鐘都沒聲音,終于她沉不住氣了就問:“你是不是雷鳴的朋友?”

袁奇風看了一眼葉小清,答道:“嗯。”

“他今天叫你來的?”葉小清又問道。

“沒錯。”袁奇風不緊不慢地回答。

葉小清一聽就覺得失望,雷鳴怎麽會有這樣的朋友,還會抓鬼呢,抓兔子還差不多。等雷鳴回來她一定要好好說說他,作為一個人民警察怎麽和這樣人混在一起,太有失身份了。不過,葉小清楚覺得王梅的死太蹊跷了,還有那個半夜唱黃梅戲的女人,想想就覺得恐怖。如果她真碰上了鬼怎麽辦?要不就委屈一下,跟這個男人說說,看看他有什麽法子,也好幫雷鳴檢驗一下這個男人是不是有真才實學。

想到就做是葉小清的性格,她馬上問道:“雷鳴說,我撞鬼了,你可以幫我?”

“撞鬼?你是不是看電影看得太多了。”袁奇風依舊不冷不熱。

葉小清沒料到對方這麽回答,張嘴了半天,最後急道:“是真的!今天有人死了,我還聽到晚上有個女人唱戲。”

“那又怎麽樣?”袁奇風無所謂道。

“你不肯幫我?”葉小清五味雜陳,心說這個人脾氣真壞,雷鳴怎麽跟他交朋友。

“我真的無能為力,你別聽雷鳴胡說八道,要不你去廟裏拜拜?”袁奇風半開玩笑道。

“既然這樣……那我走了,你記得和雷鳴說別再來找我。”葉小清賭氣地走出門,袁奇風也沒有任何阻攔,這更讓她生氣。

走出門以後,葉小清很後悔,覺得自己太沖動了,可是又顧着面子,不好意思再回去。葉小清一邊回家一邊想,這樣也好,那個袁奇風得意什麽啊,不就長得帥嗎?她雖然……雖然還沒男朋友,但又不是沒見過帥哥,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爬樹?那個該死的雷鳴,害她這麽尴尬,反搞得她像一個宣傳迷信思想的人。最好那個袁奇風手腳不幹淨,順手牽羊幾件值錢的東西,也好讓雷鳴心疼一番。

平日裏,葉小清不舍得花錢打車,要麽走路,要麽坐公車。可從雷鳴家裏出來,天已經黑了,葉小清不想浪費時間了,只好就叫了一輛出租車。回到院子裏時,葉小清就看到孫老在門口乘涼,蚊子咬他幾口,好像都不在乎。一樓的人都不願意理葉小清,二樓的燈全部黑着,張民仍沒回來,可能還不知道王梅已經死了。

葉小清躊躇不前,總覺得一走上去,馬上就有一個瘋女人高唱黃梅戲。可不回去,又不能睡到大街上,葉小清這時就想,如果她哥哥葉小明在身邊該多好,那就不用害怕了。被蚊子叮了一下,葉小清回過神,硬着頭皮走上二樓。樓道的燈光昏暗,走上去時,人能照幾個影子,好像身後跟了幾個人。剛要轉到二樓走廊,葉小清的手機就響了,拿出手機一看,是雷鳴打過來的。

接通後,雷鳴就在那邊問:“你怎麽回去了?還沒到家吧,千萬別回去……”

葉小清剛想問為什麽,電話就斷了,好端端的信號忽然沒了。再一看二樓走廊的盡頭,剛才那裏一個人都沒有,可現在卻站了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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