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別山尾下的茶田
張民總是挂着一臉微笑,讓人覺得很親切,葉小清不相信是他把王梅帶到醫院裏的。不過,張民剛進市醫院一年,住在小洋樓卻有幾年了,會不會和小洋樓最近的不太平有關。葉小清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張民不像壞人,可能是另外的人把王梅帶到醫院裏。畢竟醫院裏那麽多人,當時在女廁附近的不只張民一個人,只不過張民靠得最近。
袁奇風直言:“你別把他想得太好了,張民如果沒把鬼帶到醫院,幹嘛站在女廁的門口?”
“他說聽到女廁有人喊叫,所以……”
“別聽他狡辯,王梅在女廁裏現身,肯定得把外界的光、聲都封住了,普通人不可能聽得見。”袁奇風很肯定。
葉小清被弄得糊塗了,以前從未見過張民,犯不着用鬼來害她吧。也許有的人天生靈敏,能聽到常人聽不到的聲音,這說明張民也有做香頭的天份。不過,袁奇風說得不無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王梅怎麽能夠到達醫院,而且知道她正好在女廁裏。葉小清想得入神了,袁奇風就在桌子對面責問她為什麽沒把桃木劍戴在脖子上,否則王梅也沒有機會靠近她。
葉小清苦笑道:“你騙我吧?這把小木劍一碰到我就發熱,我還怕它燒起來,哪敢往身上戴。”
言罷,葉小清就掏出桃木劍還給袁奇風,奇怪的是這一次摸起來卻不燙了。袁奇風皺眉地接過桃木劍,劍身已有一層污油般的物質,好像剛從淤泥裏撈起來的那樣。葉小清呆住了,以為手沒洗幹淨,把劍給弄髒了。袁奇風擺擺手,說這不怪你,因為桃木劍每次收服髒東西,劍身都會變得污濁,這也證明王梅真的魂飛魄散了。不過髒東西被收服後,桃木劍也會因污濁而不能完全發揮辟邪的力量,必須用香火燒一次才能恢複如初。這裏說的香火與寺廟裏的無關,而是香頭常用來夜間照明的火焰,也由于這個原因,桃木劍只有在香頭手上才能真正發揮所有的力量。
“那我不用了,你留着吧,反正我也不太會用。”葉小清蔫蔫地說。
袁奇風不客氣地收回桃木劍,然後說:“我明天要去湖北的黃梅縣,茶樓明天不開了,你一個人在這裏住兩天吧。”
葉小清可不敢一個人住那麽大的地方,于是心急道:“你去找邢雪嗎?會不會太麻煩你了,要不我跟你去吧,我幫你提行李。”
“你住進來都夠麻煩了!”袁奇風不留情面地說,“我很快就回來了,這裏很安全,你放心吧。你住進來幾天了,有沒有在這裏見過髒東西?”
“是沒見過,不過……一個人在這裏我還是有點怕。”葉小清嘟囔道。
“你要覺得害怕,可以去跟雷鳴住,你和他不是關系挺不錯的。”袁奇風趁機趕客。
“才不要!萬一被張麗麗看見,她非殺了我不可。”葉小清搖頭晃腦,然後說,“你去找邢雪,對方會不會不理你?畢竟她又不認識你,不一定跟你講當年的往事。如果我跟着去,可能比較好交流吧,再怎麽說我們都是女人。”
袁奇風不得不承認,葉小清講得有道理,如果邢雪不肯透露過去的真相,跑到黃梅縣也是多餘。女人和女人交流比較容易,和男人交流會有防備心理,邢雪肯定不會搭理他。可葉小清是個大麻煩,總會惹出亂子,帶上她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權衡再三,袁奇風就答應讓葉小清同行,既然笨女人嚷着要提行李,那就真的讓她提好了。
做了決定後,袁奇風就訂了兩張天津到武漢的機票,明天就趕去黃梅縣找邢雪。葉小清在出發前,還琢磨要不要買火車票,可袁奇風趕時間,所有的交通工具都選最快的。這一趟,全是袁奇風出錢,葉小清過意不去,一路上都搶着拖行李,任勞任怨。而雷鳴就留在天津,一是留意小洋樓會否再現兇案,二是要追查當地販賣兒童的犯罪團夥,實在脫不開身。
黃梅縣位于湖北境內,大別山尾部的南邊,與安徽、江西交界。顧名思義,黃梅戲起源于明朝黃梅縣的采茶調,而黃梅縣的山區早在唐宋時就盛産茶葉。每年春天采茶時,茶農們習慣于一邊采茶,一邊唱着山歌小調,以此解悶。就在這種漫山遍野歌聲不絕之中,黃梅采茶戲孕育成熟。随着黃梅縣的逃荒難民和說書藝人大量入,黃梅戲漸漸形成,并流傳開來。
在勞月給的信息裏,邢雪就住在大別山尾的一片茶田邊,旁邊人煙很少,看不到幾座建築。有一間黃泥屋坐落在茶田邊,現在茶葉已經采過了,沒有幾個茶農走到這邊。這邊多是泥路,葉小清不敢拖着行李箱,所以就一個人提了兩個箱子。袁奇風看不過去了,想把箱子搶過來,可葉小清不肯松手,硬要頂着烈日幹苦力。
“你別逞強了,汗都流成河了,還嘴硬!”袁奇風奪過箱子,一針見血地說,“別替我心疼錢,你也沒欠我什麽!”
葉小清抹掉臉上的汗,不服氣道:“我沒嘴硬,箱子裏只有幾件衣服,根本不重!”
談話間,倆人已快走到那間黃泥屋裏了,附近的茶田一片青翠,遠處的山林也透着一股清新的氣息,炎熱在這裏退去了好幾分。葉小清死要面子,不肯承認是為了還人情而甘願做苦力,争辯了幾句就聽到茶田裏人在唱歌——
“董郎昏迷在荒郊,哭得七女淚如濤。你我夫妻多和好,我怎忍心董郎夫啊,将你丢抛将你丢抛!為妻若不上天去,怕的是連累董郎命難逃。樹上刻下肺腑語,留與董郎醒來瞧,來年春暖花開日,槐蔭樹下啊,董郎夫啊,把子來交,把子交。不怕天規重重活拆散,我與你天上人間心一條。”
這是黃梅戲《天仙配》裏的一段唱詞,內容易懂,不像古文那般生澀。這段講的是七仙女下凡後與董永結連理,後被天庭捉回去,日思夜想董永而唱出的內容。唱這調子宛如天籁,好像年輕姑娘的聲音,可葉小清循聲望去,調子卻是由一位老太太唱出來的。那位老太太坐在茶田邊,悠然自得,調子裏埋了無限憂愁。
那位老太太就是邢雪!
葉小清和袁奇風相顧自明,這份默契讓他們暗暗驚訝,随即又把視線移到別處。邢雪雖然已經83歲了,但聲音和身手都不錯,比一般的老太太強多了。看到有人走近,邢老太太就站起來,面色驚恐,像是見了鬼一樣。葉小清心想,可能這裏不經常有陌生人出現,老太太是不是怕“某些人”找上門來?
“你們是什麽人?”邢老太太警惕道。
葉小清誠懇地說明來意:“婆婆,你好,我們有事求您。能不能給點時間,讓我們把事情講清楚,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要買茶葉去別處,我不賣茶葉!”邢老太太借故推辭。
袁奇風站出來說道:“我們想知道你當年為什麽不辭而別,從天津回到黃梅縣,是不是在天津有人被害死了?”
葉小清聽得瞠目結舌,這混蛋那麽快把話挑明,不把邢老太太吓壞才怪。果然,邢老太太吓得臉色鐵青,聲音也不那麽清脆了,還咳嗽了好幾下。袁奇風只不過想趕時間,不喜歡假情假意地套近乎,卻不想弄巧成拙。邢老太太轉身奔回黃泥屋裏,砰地一聲把門關上,再也不理會葉小清和袁奇風。
葉小清望着天上的太陽,洩氣道:“剛才讓我一個人說就成了,你幹嘛忽然講話,現在可好,邢老太太不肯出來了。”
袁奇風自知理虧,悶不作聲地讓葉小清說他,一直不還口。葉小清抱怨了幾句,沒再往下說,而是商量今晚要不要回縣城裏找一家旅館住下。現在雖然是中午,但要走回縣城要花不少時間,不然就得借宿在茶農家裏。袁奇風無計可施,小洋樓那邊又不能再拖了,萬一又有人死掉怎麽辦,髒東西肯定不會就此罷手。
“邢雪閉門不見,肯定心裏有鬼。”袁奇風想了想,說道,“要不你去跟她說點好聽的話,讓她把當年的事情透露一點兒,只說小洋樓裏死了什麽人就行了。”
葉小清為難道:“她現在都被你吓壞了,怎麽肯開門嘛。”
袁奇風籲了一聲,把兩個行李箱放在泥路上,走到黃泥屋那邊,一邊敲門一邊說:“邢老太太,我們不想對你怎麽樣,只想問一問你,你為什麽從天津回到這裏,是不是那時有人枉死了?”
黃泥屋裏依舊靜悄悄的,袁奇風好話說盡,逼不得已抛出一句話:“現在那座小洋樓裏死了很多人,他們聽到半夜有個女人在唱黃梅戲,還有看人看到一個渾身纏了繃帶的……人!你如果知情的話,拜托你出來說句話,不然還會有人不明不白地死掉!”
此話一出,葉小清的心就七上八下,惟恐邢老太太拿出掃把趕人。怎料,邢老太太忽然把門打開,探出一個腦袋,顫聲問:“他們又出來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