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自己很假麽？她腦子裏有另一個人的聲音。冷漠的，嘲諷的。讓她情不自禁戰栗。
傅貞捧着水洗了洗哭得發疼的眼睛，從行李箱裏翻出備用的冰袋，放進冰箱的冷藏室凍了起來。她還煮了一個雞蛋來敷眼睛。她努力平靜地來做這些，只要不被人注意到她腫脹的眼皮，她就哪裏都很正常。
宋清從她身邊經過了一次，想要試探她的态度，被傅貞故作無恙躲過去了。宋清的冷言冷語雖然傷到了她的心，但是傅貞明白這不過是勾起她痛苦的一帖引子。
哭了十來分鐘，随後，傅貞花了大半個小時來讓自己恢複到平常的樣子。
“傅貞，我和你媽下午要去開會。晚飯你記得帶着小陳去家好點的飯館。至于你弟弟，随他願意。”
傅昭光看見自個兒女兒筆挺的身形，囑咐好了，他也就放心跟着妻子離開了。
眼淚幹了，傅貞的手還下意識捂着心髒。聽着傅昭夫婦鎖好門離開，傅貞終于松懈下來，癱坐地上。
“貞貞，你怎麽了？”那個左一個“貞丫頭”右一個“貞貞”的陳雲流居然還賴在她家裏！
傅貞雙手撐地咕嚕爬起來，敏捷得和受了驚的兔子差不離。
傅貞冷着臉，要從陳雲流身邊繞過去。但是這回，人前腼腆的陳雲流卻好像吃了熊心豹子膽似的，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黑色的瞳仁沉如深淵，純無雜色。
陳雲流的語氣裏帶了微不可見的讨好，眼神透着股子狡黠，“貞丫頭，你幫我個忙呗。”
傅貞于是坐在他們小區門口的奶茶店裏，耐心聽陳雲流講完了前因後果。故事背景大致是，眼看陳雲流到了二十七歲的“高齡”，将要畢業工作，他的雙親迫不及待要見證他交往女友結婚生子三年抱倆。那麽陳雲流請求的正式內容則是狗血言情劇的橋段，陳雲流想拿傅貞來打個掩護。
約莫是怕引起傅貞的惡感，陳雲流再三強調，他不需要傅貞太配合，只要能打着喜歡傅貞的旗號在父母面前挨兩年清淨時光。
他解釋到這地步，傅貞确實同情心開始泛濫，也回想起了兩人小時候的交情。她伸手在陳雲流肩上重重拍了一記，嚴肅道，“我為兄弟兩肋插刀，你可不要反過來恩将仇報啊。”
實際上，傅貞權衡過的，過去兩年她和陳雲流沒什麽見面的機會，往後她忙東忙西，和陳雲流更出現不了交集。
陳雲流眼毒，正好挑中她，賣了兩句可憐，傅貞幾乎是沒猶豫就應了。
“貞貞，我還是最喜歡你。”陳雲流伸手在傅貞頭頂呆毛上摸了摸，一臉返老還童的傻笑。
傅貞觸了電似的躲開。她是看出來陳雲流沒太多心眼，還拿她當乳臭未幹的小妹妹看，不過身體的本能反應，她沒法控制。
傅貞尴尬地解釋，“我不喜歡別人這樣摸我的頭……”
陳雲流剛想說，初中高中那會他把她當小狗順毛她也從沒有那樣，幸好他識相地咽了回去。
傅貞幾乎沒怎麽喝奶茶，陳雲流有求于人，表現得就格外體貼一些。他在傅貞面前晃了晃一張十塊錢的毛爺爺，“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去買？”
這是一家平價奶茶店，來往的學生比較多，否則換個地方，陳雲流手上的錢連買杯涼水塞牙都不行。好在，傅貞沒想那麽多。
傅貞眼前一亮，雙手啪地拍在一起，她樂滋滋道，“那給我來個甜筒吧。不……兩個！”
在甜筒的誘惑下，她的少女心一下子複活。幾乎要讓她忘了，同一天裏她還有着痛苦絕望又說不清來處的消極體驗。
作者有話要說： 越來越覺得章節名無能啊，告訴我，這其實沒什麽要緊！！！感覺小劇場寫得要成為冷笑話大王了，因為根本沒人覺得好笑嘛(⊙_⊙)？
---小劇場---
作者：男主好久沒出現了……
杜默知：呵呵。
作者：乖，別吓我，馬上給你刷存在感！(筆尖落在紙上的刷刷聲）傅貞吃飽喝足以後發了個呆，抽了一張白紙無意識地寫了起來，杜默知，杜默知，杜默知……
杜默知：呵呵。
☆、約飯
所有的一切正在向好的一面發展，同時意味着傅貞短暫的休息時間也到了頭。
傅貞把離開的日子挑在工作日，收拾好行李，等着吳瑩來接。她的行李不多，幾乎和來時差不多，只不過添了一只大得吓人的購物袋，裏頭躺着她媽買來的水果和一些小零食。
宋丹華早上買菜“順便”給提回來的，還在上邊貼了個便利貼，告訴傅貞說，傅貞要是不吃掉，她轉手就會把它們給扔了。
等待的時間漫長而乏味，傅貞在自己家裏邊轉來轉去，心裏總跟落了什麽似的，不上不下懸在半空。弟弟的房門沒鎖，傅貞推門進去。受了宋丹華的啓發，傅貞決定也給宋清留一個紙條。
她捏着筆想了半天，最後留了一句幹巴巴的話。
“姐姐覺得你的歌很棒，已經被圈粉啦。加油！”
傅貞猜想宋清見到她留言的表情，選擇了默默把它團成一團丢到紙簍裏。
正預備要另寫一張，外邊就有人在按門鈴。筆頭刷刷動了兩下，傅貞丢開筆去給那人開門。
她估計的剛剛好，吳瑩那時正好把車停在了小區樓下，只是不巧在，按門鈴那位并不是吳瑩。
傅貞吃了一驚，下意識竟然是把門給關回去，動作收不回來，她便故作鎮定問面前的人，“陳雲流，你有事麽？”
陳雲流擡手，示意傅貞看他手上提着的那只藍色保溫盒。
“我媽讓我給你送的。”
傅貞這回沒有拒絕，她想起來她在陳雲流母親那裏是個什麽身份，既然做了擋箭牌，這點好處拿了總不會手軟。
傅貞非但不手軟，嘴上還硬得很，她老神在在，叮囑起陳雲流來，“這麽騙阿姨是不對的，你還是要把女朋友找起來。我可能一不小心就裏外難做人……”
“哎……”傅貞怎麽尋思，自己的“一時好心”前景都不樂觀，她蹙了蹙眉頭，“等你脫單，別忘記網銀裏給我轉兩份盒飯錢來。”尾音又揚起來，露出小小的高興。
陳雲流的身後多了個探頭探腦的小丫頭，傅貞等的吳瑩這會兒才來。趁着年輕，她把自己穿得活脫脫像個調色盤，拼色的服裝搭配倒是非常俏皮。傅貞今天穿着一件米黃色的上衣，下身百搭的牛仔褲，反過來她要更像個助理。
傅貞朝吳瑩露出個大大的笑容，陳雲流背後沒有眼睛，還以為傅貞突然吃錯藥了。傅貞對着吳瑩當然是發自內心在笑，原來蔫蔫的精神頭跑走了大半，漂亮的臉多了分明豔。陳雲流面頰白裏透着紅，傅貞後頭注意到，誤把陳雲流當做居心不良想啃嫩草的老牛了，有意無意隔在他和吳瑩之間。在傅貞眼裏，吳瑩還小着，需要她的保護。
陳雲流這麽個現成的勞動力送了上門，自然不會再辛苦吳瑩幫着幹體力活。傅貞和吳瑩一人一只購物袋拎着，跟在陳雲流後頭。傅貞的行李箱分量不輕，陳雲流到了樓下額頭上出了不少汗。吳瑩一邊道謝，一邊給陳雲流塞了幾張濕紙巾。
傅貞意外地在陳雲流的注視下，遠離了家門。
這種被父母新寵給“掃地出門”的微妙感覺讓傅貞坐在車上抿着嘴，莫名的心情又壞了起來。
**
傅貞在父母面前炫耀過的角色拍攝需要兩個禮拜，那之後能夠得到短暫的休息，跟着才輪到杜默知那部網劇的面試。
傅貞很快就進組了。
與此同時，她去年打的幾個醬油，酬勞終于分發到位。能到傅貞手上的，有小一萬。傅貞收到銀行轉賬那天，回過頭特別認真看着吳瑩。
“吳瑩，你們當助理一個月有多少錢啊？”
吳瑩吧唧咬了一口蘋果，汁水蹦了老遠。她口齒不清含糊說道，“兩千啊。”
沒有包吃包住這個特別待遇，兩千塊在燕京市絕對是可以餓死人的。
傅貞捧着臉慢慢縮到沙發底下去，她早該想到什麽鍋配什麽蓋，公司是傻了才會把周文清白白放在她身邊。前兩年傅貞幾乎沒什麽收入。公司的投入不小，成本能回收了，才會補貼在藝人身上。不為了争取周文清，她也至少得把自己的片酬拉到水平線來。傅貞這個人，和其他鑽營的人相比，心還是比較大。
傅貞這邊工資到了手，就用現在方便得不得了的網銀把錢轉給了父母，順便還寫了條短信，字裏行間流露出自己前景可觀讓他們寬心的意思。
傅貞背完了白天的臺詞，把手機插在床頭充電，她很快有了一條未讀消息。打開一瞧，竟然是父母用網銀把她的錢添了一倍給轉回來了。這是父母在和自己示威？
多虧了宋清一條文字消息發過來，阻斷了傅貞許多不必要的聯想。也是傅貞自己想岔了，她想要在父母面前充大頭，遇上這兩位直性的，毫不留情就拆穿了。
“爸媽嫌你太瘦，讓你多吃點。”
傅貞盯着手機彎着唇傻笑，眼裏放着光，完全沒有要去睡覺的樣子。她的心裏暖呼呼的，陰晴變化的心情又跑到了向陽的一面。
她仍舊是有小小的不能滿足的。宋清……似乎不怎麽樂意喊她這個“姐姐”。
傅貞的戲份拍攝得異常順利，和她心态的變化或許有所關系。她演戲時候越來越容易進入狀态，連導演都誇過她一次，傅貞不好意思地解釋，是因為之前有過兩年摸爬滾打的經驗了。在她的印象裏，她在演技方面收獲的誇贊并不多。而宋小青這個角色的試鏡以來，她在演戲方面的天分開始顯露了。
大概只有傅貞和吳瑩不曉得，她的這種變化有些像是武俠故事裏主人公打通了任督二脈。只不過，傅貞沒有得到什麽高人相助，自個兒就把開關給開了。
拍一趟戲，傅貞的朋友圈又多了不少的人，相熟的，不相熟的，總愛發些圖片秀一秀近況。傅貞從一堆修飾得堪比攝影作品的照片裏迅速鎖定了一張，是蔡佳發的。蔡佳雙手捧着一個人的腦瓜，對着鏡頭笑成了一朵花。
“為老朋友杜老板上妝，特此拍照紀念！簽名照好說，一張兩百童叟無欺( ^_^ )”
世界真的太小。傅貞沒想到會在蔡佳這裏了解到杜默知的動向。
她還是在蔡佳這張照片留了言。
“蔡大美女！=3=”
傅貞極其不擅長撒嬌，在網路上倒也能從善如流地使用顏文字。這點還是周文清傳授的經驗，說是能顯得活潑親近些。當然，得分人，年齡相差大了兩座山，即便賣弄了，對方見到的也就是一堆意義不明的符號而已。
蔡佳很快給傅貞回了電話，工作原因，傅貞和蔡佳的大多互動都在網路上，所以對着這個來電，傅貞還緊張無措了好一會兒。
“貞貞！”
蔡佳親親熱熱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傅貞的那點不自在成功被蔡佳的坦率給打消掉。話題漸漸從惺忪尋常的寒暄跑偏到十萬八千裏。她知道蔡佳養的貓愛跑到床上和蔡佳同床共眠，也知道了蔡佳最近忙得連敷手工面膜的工夫都沒有，她還知道了蔡佳手上忙活的就是杜默知的那個網劇的定妝。
傅貞拿到劇本有近一個月，因此從蔡佳嘴裏聽說劇名，她激動得差點從沙發上跌下來。她捏着電話的手膩出些微的汗珠來，“蔡姐，你說的是杜默知主演的那個網劇？《不法之徒》？”
“是啊。”蔡佳有些疑惑，“發布會還沒開，你是哪裏聽說的？”
傅貞穩住情緒，一板一眼回複蔡佳，“蔡姐，這劇有一個角色還沒定數，我在努力呢。搞不好我們又要在一個劇組共事了。”
傅貞才剛冷靜下來，那邊蔡佳也不淡定了，她連連說着，“貞貞，你看，我們是不是太有緣分？”
又各自聊了幾句，約了時間在市裏吃飯，傅貞放下電話，一顆心還在嘭嘭直跳。高興得。
她近前有吳瑩這個嬌嬌的活寶，另一面還有位親切可掬的好友，好像她前兩年走失的運道，老天一下子全還給她了。
赴約之前，傅貞在手機上把那家餐館的情況上網搜索了一下，人均消費幾百，綜合評分有五星。環境氛圍好，食物做得也細致，對傅貞而言，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價格沒有貴到咋舌。她始終惦記着要請客請回來，只是，她實在不像蔡佳那樣有尋找美食的敏感性。她有的，也就是一個天生的好胃口。
傅貞穿得像個大學剛剛畢業的小姑娘，清爽又幹練，出了地鐵站就拿着手機用導航好地方。她的方向感不好，等找到店裏，已經熱得滿頭汗。
她比約定的時間到得早，就找了個臨窗的位子坐了，先點了兩杯純淨水。傅貞從包裏摸出來一本精裝書，一面等人一面看。這書的名字就叫《法外之徒》，杜默知說過這是小說改編劇，她把劇本看得差不多了，開始啃書。劇本她只拿到了一部分，對角色的認知還不夠完整，這時候原著小說對她塑造人物就有很大的幫助了。
遺憾的是，傅貞看了大半本書，她的這個角色就沒有多少內容。比起劇本，她在小說裏的筆墨甚至更少。小說改編成劇本，要添加更多的支線來豐富劇情，改得與原著大相徑庭的情況不在少數，總體而言，傅貞手上這個劇本還是相當尊重原著的。
懸疑小說一向符合傅貞的胃口，看着看着，她倒是入了迷。以至于，蔡佳拉開椅子在傅貞對面坐下，傅貞毫未覺察。蔡佳只好在傅貞面前用力叩了叩桌子。
“貞貞，出了點狀況，帶來位不速之客，你不會介意吧？”
傅貞擡起迷茫的眼，視線移到蔡佳的身後，那裏站着一位身姿筆挺的男人。她瞳孔收縮着，捏着書頁的手不自覺用了點勁，把紙折皺了。她傻愣愣看着蔡佳。
“這是……杜默知？”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終于上線了……薰疼
以及通知一下下，每天定時發的，但是點擊很少，所以這段時間會經常改改，測試一下喽。基友說可能是因為我文案的問題，好吧……但是我文案無能(⊙o⊙)…
☆、指點
傅貞有陣子沒見到杜默知，阻礙她第一時間認出杜默知的，還有他的發型。杜默知竟然剪了個板寸！傳說中檢驗帥哥的标準之一！傅貞非常不矜持地把眼睛黏在了杜默知臉上。
沒有冒犯的意思，只不過板寸頭把杜默知的五官襯托得尤為突出，而傅貞還沒有這樣近距離端詳杜默知容貌的機會。
傅貞倒吸了一口氣，拿書掩住自己的臉，做了深呼吸。食色性也。她幾乎忘了，她已将這位杜老師放在高臺上遙遙觀望。
杜默知大概是知道自己這個致命的缺點的。是的，你沒有看錯。出色的外表對于杜默知來說，是演技突破上的攔路虎。除了早年演過幾部偶像劇，杜默知就孜孜不倦地紮進了正劇堆，拍攝都市劇，大部分原因也只是為了滿足粉絲而已。
傅貞用書擋住臉這個動作是應激反應，把書歸回原位，怎麽向對面的兩位解釋自己的失禮，這就需要令傅貞苦惱了。傅貞“嘿嘿”笑了兩聲，只差沒有搔着後腦勺表現自己的尴尬，兩只手又藏在底下偷偷地捏着沙發。她多少是過慮了，杜默知的注意力更多放在蔡佳這位熟人身上，他坐在吳瑩身邊，傅貞感覺自己瞬間成了一盞大功率的電燈泡。
杜默知和蔡佳聊着工作，傅貞走了神沒有細聽。過一會兒，蔡佳意識到傅貞在一邊被冷落了，把手覆在傅貞手背上，拍了拍，親昵道，“杜子也是我的好朋友，你們兩個不要太拘束。”
“杜子？”傅貞重複了一遍，這才确信上回那個“肚子”原來就是杜默知。在蔡佳這裏，她這個沒什麽突出地位的小演員和杜默知這尊演藝圈大神地位是相當的，傅貞感動于蔡佳的為人，但她多少還是會不自在。
“嗯。”
令傅貞意外的是，回答她的不是蔡佳，居然是進來之後沒有正臉瞧過她的杜默知。她至少熱情地領着這位大牌逛過超市，她不禁開着小差，琢磨這算不算得上卸磨殺驢。
傅貞幻想裏的大快朵頤最終變成了她一個人悶聲咀嚼，蔡佳後頭和杜默知聊得太過入迷，幾乎忘了還有她這位第三人。直到杜默知忽然說了一句，她也将是我們劇組的演員雲雲，傅貞才刷回了一些存在感。
他們談論的話題不在傅貞熟悉的領域，她實在插不了話。一頓飯下來，傅貞胸悶得不行，她一時腦熱了，竟然就厚着臉皮開了口。
“我想拿下這個角色，您能指導下我嘛？”
杜默知沒說話，不知道聽見了沒，傅貞幾乎就要暗搓搓把這話收回去了。她聽見杜默知說，“好”。順利得她不太敢相信。而蔡佳也笑眯眯鼓勵地看着她。
眼前平易近人的杜默知和蔡佳讓傅貞出現了一種做夢般的恍惚。這兩位可都是她的朋友吶。杜默知是好朋友的好朋友，不久後也能歸納進朋友的行列吧。暗戀多年無果，倒是有了建立友誼的機緣。
“拿下角色，我請你們吃甜筒吶！”傅貞彎着嘴角，剛剛喝下去的一杯甜橙汁，那股甜味全跑進了她的笑容裏。
傅貞卻看見她對面那兩位不約而同怔了怔，她沒來由心慌起來，抿了抿嘴唇，“怎麽了？”
那兩位對視一眼，用默契的配合徹底将她隔絕在外。傅貞摸不準是不是自己過于敏感了。
“沒什麽。”蔡佳轉頭看着杜默知，有意為傅貞牽線搭橋，“你難得這麽好心的，可不要三分鐘熱度來騙我這位傻朋友。”
蔡佳在為傅貞開涮好友，傅貞得了便宜就乖乖坐在一旁聽。畢竟，杜默知是和蔡佳有交情在，不是和她。
“一會兒我要去店裏看看，你幫我送傅貞回去。”蔡佳像個大姐頭似的，給杜默知叮囑了一番，不管他到底同意與否。
事實上，杜默知确實是同意的。他的手指在水杯上劃拉着，若有所思。有句話，如果不是傅貞在場，他幾乎要向蔡佳脫口問出了——
“你不覺得她和俞皎有些相像麽？”
或許這樣的猜測對傅貞本人來說有失公允，但如果不是出于眼下這般的模糊感覺，難說他和蔡佳還會和她有太多的交集。對于杜默知而言，傅貞成了他生活裏的調劑品，他稍有閑暇，就會把她掏出來想一想。因她太輕易就勾起他心中那個人的影子，又不留一絲餘地，讓他同時清醒意識到，那是不同的兩個人。
杜默知不會回絕蔡佳的提議，何況對象是傅貞。他看出傅貞面對自己的拘謹，這令他很不愉快。他本身就有意和傅貞多一些接觸。
傅貞目送着蔡佳風風火火離場，她喝了口水來潤嗓。盡管不是第一次和杜默知獨處，她還是應付不來。
“杜老師，我一會兒能自己回去。“說到底，她不想麻煩杜默知。
杜默知眉頭沒擡一下，揚手招來服務員結賬。傅貞巴巴站在一邊，插了一句，“杜老師，我來吧？”
她手疾眼快從兜裏摸出銀行卡放到服務員手上，那邊杜默知的錢包打開到一半。
杜默知涼津津看了她一眼，說道，“我送你。”提前預料到傅貞這個愛拒絕別人好意的毛病，不放心地添了句，“本來就順路，不是麽？“
杜默知沒理她，徑直往外走，倒好像是莫名生了悶氣。傅貞腿短了點，就只好小跑着跟上去。
她亦步亦趨跟在杜默知身後，沾了杜默知的光，被來來往往人群的目光掃視着。她真不怎麽習慣受人矚目，一瞬間覺得自己成了從動物園跑出來的珍惜物種。
“進來。”杜默知紳士地給傅貞開了車門，傅貞硬着頭皮彎身往裏坐，電視裏看起來優雅又美麗的畫面到她這裏只有滿滿的窘迫。盡管了解杜默知這純粹是出于禮貌，傅貞還是有說不出來的異樣感覺。心頭癢癢的。
好看的人做同樣的事，總是會占到優勢，顯得格外賞心悅目。
傅貞坐在後座，好幾分鐘才找着相對讓自己舒服的姿勢。她緊張起來摳東西的動作險些又要發作，不過她忍住了，開始一個勁鼓搗自己的兩根手指，左右手各派出一根手指，滴溜溜在那裏懸着圈。看起來像在思考，其實她腦子裏空無一物。
“你對你的角色了解的有多少？”
燕京市市區動不動要堵車，杜默知選的路線不好，這就堵在了路上。杜默知右手叩着方向盤，一面問着傅貞。
傅貞繃直身體坐着，考慮到杜默知是自己的前輩，她多少有些像是課堂上被老師突襲的懶散學生。好在，她在課下并沒有偷懶，要回答這個問題不難。傅貞歪了歪頭，略微思考了一陣。
“顏玲這個角色，說實話，在小說裏的分量太輕，就是在劇本裏，她的形象還是過于殘缺。小說圍繞着主角，電視劇卻多少需要展現群像。顏玲少年時目睹過旁人分屍殺人，從此在心底留下了陰影。她這個人是尖銳克制的，為了守住心裏曾經受過的傷疤，她對外人更加排斥。有人的地方，她就無法不心生戒備，而只有安靜無人的黑暗角落才能給她安穩。”
“因緣際會她接觸到舊案，作為曾經的證人，她不止是要盡到警察的責任親手逮捕罪犯，更重要的是戰勝曾經的心魔。以前的她，堅強流于表面，而經歷過這一案的她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成長。這起案件就是她人生的一道分水嶺，和當年那起分屍案一樣。”
“但是……我總覺得她的形象在我心裏不夠立體。”
杜默知不時點頭，示意自己正在聽。傅貞偏着頭，一绺頭發正好垂下來，加上落日餘晖正映在她的側臉，天然就給傅貞打了光，杜默知轉頭愣了一分。
“你這番話，倒像學生在做讀後感，這當然是必要的。”杜默知先寬慰傅貞，接下來話鋒一轉，要正式指導了，“這個角色放到鏡頭下，三百六十度，方方面面要受到審視。她和你一樣，每天要吃飯睡覺工作，有家人有朋友。你拿她當一個切切實實存在的人，假想她的生活，劇本提不到的部分，你盡可以自己來下一個定義。你把自己放到她的位子，是不是就更好考慮她的一些行為。雕琢細節，替她杜撰生平，這和自己寫一部小說相差無兩了。”
杜默知說得籠統，他的目的旨在給傅貞一個提醒而已，起一個開拓思路的用處。
傅貞比他想的更要機靈一些，眼裏逐漸浮現了清明，一拍腦瓜，醍醐灌頂似的。她揚聲道，“我知道了！”
“最笨的方法，我找個相同的環境琢磨琢磨也好嘛。連一個警察的真正辦公環境還沒有見識過，怎麽敢說自己在塑造人物呢？”她右手覆在自己的額頭上，略帶慚愧，“想起來那些體驗派的前輩，這樣的表演方法沒有投機取巧的地方。我光想着自己去“悟”，走錯門道不自知。”
“杜老師！多虧了你！”
杜默知這人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位，這點涵養總是有的。聽聞這一句“杜老師”，他的眉頭微不可見又蹙了蹙。受人敬重是好事，可受一個沒小自己幾歲的女演員敬重，他怎麽想都不對味。傅貞這個年紀，本來正該在她事業的黃金期。除非，她和他一樣，偏不靠這張臉吃飯，要在磨砺演技這條路上走到黑。
杜默知的眼神幽深，看得傅貞一顆心禁不住七上八下。
後邊人滴啦啦按着車喇叭，杜默知向車窗前一瞧，道路已經疏通好了。他又帶了悶氣來做他的司機師傅。說來怪了，她總在一些奇怪的點上牽動着他的情緒。
☆、準備
從杜默知那處得到了啓發，傅貞順着思路想了下去，困擾她的問題一下子得到了解答，她怎能不激動呢？她這一激動，杜默知就被她甩在了腦後。
等杜默知在小區停車場停好了車，傅貞還一臉專注坐在車裏，仿佛這車子仍在行進。換個人發現傅貞這狀态恐怕要吓着了，幸而，她遇到的是杜默知。他沒當她是一位腦筋壞掉的青年人，反而走到車外用力叩着她正對的車窗玻璃，總算把她的魂兒給喚了回來。
“啊，抱歉抱歉。”傅貞四處張望，一時不曉得身處在何地。她眼底不知不覺多了警惕，杜默知不禁笑出了聲。
“在車上這一會兒發呆，你挺厲害。我不喊你，你是準備在我車裏頓悟升仙去了？”
他本意不是要挖苦她，說出口的話卻滿滿的嘲諷，脫離了本意。他定睛看她，想要第一時間确認她的反應，他也許将要失望了。
傅貞的思維遲鈍了些，竟然沒覺出味來，反而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經常有這樣的頓悟蠻好，不要升仙就好了，哈哈。”
杜默知略微向後彎了彎腰，鎖上車門，沒有接這個從自己這頭送出來又經由傅貞發揚的冷笑話。
“再見。”杜默知抖了抖嘴皮，有些不情不願同傅貞說道。
他作為傅貞的前輩兼偶像，在現實相處上并沒有得到特別優待，杜默知從來不是自大的人，還是在傅貞這邊受了點傷。
他對傅貞的興趣比傅貞對他要濃厚得多。
傅貞笑了笑，“再見。”她退後幾步，目送着杜默知往車庫外走。
**
除了那天的電話，傅貞沒有刻意了解杜默知的其他聯系方式，但出于工作原因，晚上回去她就發現微信朋友人列表裏多了杜默知。毫無疑問，是周文清替她打理的。
自從有了吳瑩之後，周文清差不多就從傅貞的生活裏半隐退了，只在短信和通話裏偶爾刷一刷存在感。傅貞的工作內容也實在太幹淨，就比如眼下，她手上算得上正事的，就是《不法之徒》的面試。
她唯有全力以赴。
杜默知的朋友圈動态幹淨得吓人，幾乎就是他的工作動态，還不及他的個人微博更有人情味。
“杜老師，白天謝謝了！ ”
傅貞這就事後諸葛了，後知後覺才覺得白天怠慢了杜默知。這條信息可能什麽改變不了，傅貞單方面求一個心安。
“不用謝。遇到不懂的還可以問我。”
杜默知回複得異常及時，傅貞本來猜測這可能是杜默知的工作號，說不準背後是誰在打理，但從語氣推測，這是杜默知本人無疑了。
傅貞點進對話欄，開始琢磨得怎麽表現自己對杜默知的感激涕零又不顯得過于誇張。杜默知的名字旁邊突然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傅貞捧在手上的手機莫名變得燙手起來。
“加我私號聯系吧。這個經紀人用得多。”
杜默知用簡單的兩句話徹底把傅貞鎮定的面具給打碎了。她什麽時候有本事得到這樣的特權了？不難想他和蔡佳交情匪淺，她雞犬升天沾了光，杜默知真把她的事放在心上了。
傅貞自己就這一個號，受杜默知的啓發，她才尋思自己是不是也得弄個私用的微信賬號來，當下用手機號申請好了，什麽資料也沒改就去添加杜默知。然後，她被拒絕了。
杜老師，是我啊，傅貞。傅貞第二次總算曉得要自報門戶，這回順順利利加上杜默知了。
“回去之後，你考慮得怎麽樣，想好具體怎麽做？”
杜默知開門見山，沒什麽多餘口舌，板板正正的語氣倒是讓傅貞鎮定了不少。
就一晚上，傅貞能做出什麽有用的改變來？她老實巴交說，“一直在補往年的刑偵劇，學習學習。明天打算就去正正經經的警局待着，賴在那邊觀摩觀摩。”
杜默知半天沒回她，傅貞等了半天等來四個字。
“臉皮真厚。”
傅貞第一反應要生氣的，又想想杜默知不一定就是在拿話貶她，自己往壞處想，倒是小心眼了。
她說了句“晚安”關掉手機，不在這件事上煩心。
這邊她刷牙洗臉，神清氣爽去睡覺了，那邊杜默知就沒這麽自得。他被傅貞左一口“老師”右一口“老師”硬生生給逼出了老學究氣來。沒說上幾句，又被傅貞給冷落一邊。
他偏頭不解地問了問“玉、體橫陳”占着他客廳沙發的小張，“現在的年輕人到底怎麽追星的？遇上喜歡的演員和她講話，說上兩句話沒人影了，這正常麽？”
小張正開着筆電打游戲，哪裏顧得上杜默知，他含糊應了句，“大概。為了保持距離感嘛。畢竟你這個人離十全十美相差太遠。”
杜默知一擡腳把小張連人帶機從沙發上踹了下去。
“工作時間打游戲，這個月工資別拿了。”
小張從地上咕嚕滾起，捧着摔得死機的電腦欲哭無淚。不給工資就算了，這臺電腦一萬四，比工資要貴多了啊。
杜默知瞅着小張的苦瓜臉，心情稍好了些，“摔了我的電腦，心疼的人是你，小張你這一點值得表揚。”
小張心疼的，當然不至于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