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5
新年的氣氛并沒出現在早餐桌上,景忠氣場有些低的在那喝稀飯。
老爺子說她:“你能打起點精神麽?每年最喜慶的時候就是我們家最難過的時候!”
景忠看着老爺子說了一句:“爸,小木已經40歲了。”
老爺子說道:“活着才有40歲,他都走了很多年了。”
“可是我昨晚還夢到他了。”
老爺子把筷子一放,“你夠了啊,活着的你全看不到,就只記得他。這些年我們随你作,可你把我們當什麽了,你跟我們一起過過年麽?來得早是初二,來得晚都初四初五了,我們活着的抵不過一個死了的?”
她也放了筷子,“以後不會了,我只陪他到四十歲,四十歲以後他要去周游列國。”
老爺子輕哼兩聲,重新拿起筷子,“但願如你所說。我就不明白你了,面對炮彈面不改色、商場上也游刃有餘,怎麽就在這個事情上較上勁了。”
葉護聽着他們在那說,隐約明白有一個對她很重要的男人死了,這個人的死讓她不回家過年,一個人守在冰冷的房子吃蛋糕。那麽,櫃子裏的衣服不是給那個渣男做的,也不是給前男友們做的,是給那個死去的人做的?
他穿的是屬于死人的衣服?想到這他臉上不由的抽了一下。
景忠問道:“你們是怎麽忘掉他的?”
老爺子生氣了,“你媽死的比他還晚,我怎麽不見你這樣紀念你媽!”
自小在軍區大院裏,她的父母就是那個只為部隊和文工團而活的人,陪她最多的永遠都是勤務兵。勤務兵在他們的眼裏就是跑腿的,可是于她不一樣,她不高興或高興的時候都是他們在陪着。
而小木就是那個陪她最長的人。她十七那年,小木也才18歲,當了兵進入了她的生活。
她在小木眼裏像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只是誰都沒有想過仰視她的小木會去考了軍校,然後在她外派時求了景老爺子一起外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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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歲到33歲,小木看着她讀大學、戀愛,看着她與張悅分手,陪着她走過了好幾個外使館,最後永遠的消失在異國他鄉。她沒有見到小木最後一眼,她從醫院裏醒來時,他已躺在墳墓裏。
傷好後她才發現,十五年的陪伴歲月,那個從不多言的農家孩子早已長在她心裏。
景忠說:“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十五年都是他陪着的,不是你們。”
景老爺子閉了嘴,虧欠一詞也時時冒上心頭。老爺子在某方面很小氣,年輕時輸了一仗,所以不甘心張悅給他當女婿。如果當年不是以外派這種手段拆散他們,她也就不會賭氣不回,然後再受傷而歸,那麽如今他也是外孫繞膝的人。
小木,那個人叫小木?
所以衣服上的M不是尺碼,是木的首字母?葉護搖搖頭,什麽亂七八糟的,如果真是M的首字母,其它三個碼又是什麽。
在山莊裏住了幾日,葉護一直陪着的,但他不再穿衣櫃裏的衣服。到了初五那天吃過早飯要出去祭祖,葉護還是穿着他年三十那套衣服。
景忠看了奇怪,“你怎麽不換衣服,櫃子裏你能穿的衣服有不少。”
葉護有些不知道怎麽回她,總不能說他不想穿她紀念死人的衣服。憋了良久婉轉的回了句,“那些是您給小木叔叔做的,我穿走了不太好。”
景忠笑噴出來,豆漿噴了一地。
葉護有些不明白她笑什麽,阿姨也笑了,“小木的衣服你怕是要再長長個子才能穿。”
“不是他的?”
“你穿的肯定是M标或X标,小木的是Z标的。他一米九幾的個子,哪能跟你共衣服。快去把髒衣服換下來,你們祭完祖回來就應該烘幹了。”
陪他們去祭祖多少還是要講究些,他紅着臉去換了套幹淨的衣服。
景忠看他一路都不太好意思,便主動向他解釋,“你別多想,M是孟的首字母,代表它是孟浩的衣服。”
孟浩?“公安局的孟浩?”
“嗯,是他,你與他個子身材都相仿,穿出來的氣質都有些類似咧。”
葉護有些害羞的笑了,孟浩那個人只在她們公司的年會上見過一次,但氣質是真的很出衆,壓住了主桌上所有的男性。
景忠從後視鏡裏看到他那樣笑,忽然發現那笑很像一個人。
是的,他這個笑像當年小木的笑,農村孩子骨子裏略帶害羞、自卑但又純真的笑。她其實想不起小木長什麽樣子了,所有的記憶定格在32歲那年。有時與孟浩在一起喝酒時她會問自己,如果小木還活着,中年的他也會像孟浩一樣保持良好的身材、軍人的威武麽?
祭過祖回家吃過午飯後,景忠就讓葉護送她回公寓了。
葉護離開後到進口超市買了一對紅酒去張悅家裏拜年。到的時候劉楠正在與女客人打麻将,張悅則是在跟男客人聊天喝茶。
劉楠一邊打着麻将一邊掃了他兩眼,看了他手上的紅酒輕哼了一聲,不情願的說了句:“小葉來了。”
“給您和張總拜個年。”
劉楠指指壁爐那邊的地上,“東西放那邊吧。”葉護過去放了,大約聽到一聲“能是什麽好酒,送給保潔阿姨還差不多。”
張悅看了他身上那身衣服,問道:“從景總家過來?”
“嗯,剛從山莊把景總送回去。”
劉楠拍出一張牌,陰陽怪氣的,“他們老景家喜歡把人當傭人使是他們的事,但你是我們公司的員工,貼那麽近是想給自己多備一條路不成?”
張悅從眼鏡後面瞪着劉楠,劉楠哼哼兩聲閉了嘴。
張悅招呼了葉護一起喝茶,問他這兩天景家情況如何,葉護說挺好的。
“部隊那些老部下去拜年時她也搭理?”
“為什麽不搭理?打牌喝茶聊得挺好的。”
張悅搖搖頭,“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還是她病好了,往常頂多在家住個一兩天,對客人也只是客套。”
葉護說:“興許是好了,她說只陪小木叔到四十歲,以後就讓他自己周游列國去。年三十那天我們全家還陪她一起給小木叔過了生日。”
張悅搖搖頭,“那天其實不單是小木生日。”
“不是?”
“也是小木的死忌、他們重生的日子。”
那一天他們一起給小木過生日兼過年,結果遭遇恐怖分子自殺式襲擊,孟浩擋在大使前,她擋在孟浩前,小木和另外一個則擋在她前面,最後小木和另外一個死了,她重傷,孟浩與大使館的人受了輕傷。
葉護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這衣服是怎麽回事?怎麽孟局的衣服挂在她家裏。”
“他們四人曾在意使館工作,小木和另外那名死去的那個隊長都來自于農村。雖然外勤補助高,但也舍不得花上萬塊去買一套手工訂制服。可是每次休假經過那間店鋪時他們都會在那站很久。于是在輪調去南聯盟之前她給他們四個隊長各做了一套,說是慶祝去新的地方任職。”
小木說他從沒想過能穿上這麽貴的衣服,一定好好保存争取穿一輩子。
只是一輩子很遙遠,他們在南聯盟的第二年使遇上了那個事件。
自那以後,景忠每個季節都給他們這個四人組從那個意大利店裏訂衣服,孟浩的是M标,小木姓鐘所以是Z标,另外一個兄弟是X标,她的是J标。每一季他們四人的衣服都是當季的同一個款式,因為小木說那樣穿出去極帥。
“所以景總這兩天腿不方便是舊傷犯了?”
張悅點點頭,她的體內還有碎彈片,腿上的疼痛是鋼釘留下的後遺症。
葉護想起她還一個人在家,就跟張悅告辭說幫她去買些吃的送去。張悅看着葉護離去的背影忽然心裏冒出一個想法。
他給景忠去了電話,問了她腿的情況、老爺子情況,景忠打斷他,“有話就說,繞了老半天不嫌累麽?”
“大過年的,純粹關心問候。”
“關心問候?初二才去拜過年的。”
“景忠,你這早更的前兆有些出來了。要不這樣吧,我把小葉借你,讓他給你當一年助理,調劑一下你的工作氛圍。”
“姓張的,你是要算計我什麽麽?使美男計也不用派個小嫩仔來吧。”
張悅在那頭“嘿嘿”兩聲,“你要還是不要吧?我只給你一分鐘考慮。”
“要!”兩秒鐘景忠就應了。
張悅挂了電話,心中嘆氣。他雖然很舍不得小葉同志,但總得找個人去改變一下她現在的狀态。這些年她的狀态其實真的不算好,很多表面的東西都是裝出來的,後來遇到了秦雨好了一些,但秦雨走後她就又是老樣子;她把自己包得太緊,這又讓她一直沒有幾個真心相交的人。這個小夥子既然能給她當幾天司機,那說明還不排斥他,得讓他去試試,畢竟一個好的助手能影響老板很多的行為習慣。
葉護正在給景忠買吃的,他不知道一番好意幫忙卻導致了他被老板賣了。
他買好吃的敲開景忠的門,景忠第一句話就是:“你這助理的角色進入得也忒快了。”
“助理?您什麽意思。”
“你老板沒跟你講?他把你借給我使用一年。放心,薪酬不變。”
葉護站在門口,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