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6)

不知道自己以什麽樣的身份去面對他爸,也不知道真正見到夏然爸爸的時候能說什麽。

“等等吧。”林洱回道。

“明天吧。”夏然放下蒜,認真的看着林洱“這次看過他,我和他也不想有什麽聯系了。算是我最後一次以兒子的身份去見他了。”

“算了吧,他好歹是你親爸。”林洱頓了頓“其實我不想去。”

“我知道”夏然低下頭,輕輕地說道。林洱見他這樣,知道他肯定多想了,她忙擺手說“我不是這意思啊,我只是不知道去了該說什麽,也不知道以什麽身份去見你爸。”

“林洱,我們結婚吧。”夏然對着林洱真摯的說道“我想好了。”

“季醫生,我看還是別手術了吧,我老爹吃這個藥感覺挺好的。”李寶玖的兒子坐在季斯宇的辦公室裏,笑眯眯地說道。這幾天李寶玖的病恢複的不錯,李家上下的心情也跟着明媚了起來。

“李先生,我實話和你說吧,靶向藥雖然療效好,但是有耐藥性。”

“啥耐藥性。”李寶玖的兒子皺了皺眉頭。

“簡單點說,就是過不了多久,你父親的體內就會出現抗體,抵抗這種藥性。到時候就是一次吃一百顆也沒用了。”

“啊”李寶玖的兒子一下呆住了,他拉過季斯宇的手流下了幾滴眼淚“季醫生,你可救救我老爹吧,多少錢我湊。”

看到李寶玖兒子如此的傷心,季斯宇咬咬牙說道“手術吧,你父親還能再活一些日子。”

“好好好!”李寶玖的兒子拍了拍桌子“手術,聽季主任的!”

叁景制藥的大樓外,向一川點燃了第三根煙,他迷惘的望着這個曾經自己在這裏揮灑過青春的大樓。

他今天心裏不可能不壓抑,那個彙報本來是他的,可就因為林洱的一句話,他将這個機會讓給了夏然。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這幾個月,幫冉瑩監視林洱,在各個項目之間奔波勞碌,給老板的兒子做墊腳石。他開始不明白他現在工作的意義,更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種家族企業裏待着。

就在剛才,他接到了他曾經的偶像朱海青的電話,電話裏朱海青誠摯的邀請自己到他的公司做事。他的心不可能不動,但朱海青的要求讓他不知所措。

“向經理,如果你要加入我們的團隊的話,我希望你帶着叁景···”

“小向,你站在那幹嘛!”向一川的思緒被趙總打斷了,他回頭,那個膽小怕事的趙總正對着他着急的揮手。

趙總?他不屑的看着,不過就是冉瑩的一個遠方親戚罷了,如果沒有這層身份,他憑什麽坐這個位子。更可笑的是,他努力了這麽久,都比不上趙三傻這個空降兵。想到這裏,他徒手掐滅了煙,小跑進了公司。

☆、放下

林洱第一次看到戒毒所的樣子:紅色的小矮房聳然而立, 穿着天藍色制服的民警到處走着,整個戒毒所的氣氛無比的壓抑。林洱站在戒毒所外,胸口發悶,喘不過氣來。

夏然站在她的身旁, 輕輕地握着她的手, 柔聲對她說道“別緊張。”

“快進去”林洱推了一把夏然。夏然表現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 讓林洱直接懷疑十幾個小時之前某人信誓旦旦的對自己求婚是不是她在做的夢。

聯系過戒毒所的警察後,夏然和林洱被帶到了一間灰色的平房內。林洱在房間裏坐立難安。過了片刻,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位滿頭銀發, 穿着一套灰色制服的中年男子被帶了進來。雖然歲月毫不留情的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痕跡,但是他身上卻依舊透着一種獨特的氣質。他擡頭看了一眼夏然,然後緩緩的拉開椅子坐在了他們的對面。

一陣沉默之後,夏然的父親終于開口說了話“夏然,你來了。”

夏然呆滞的恩了一聲, 握着林洱的手捏的更緊了。

夏然的父親慈祥地打量着林洱,露出淡淡的微笑:“這位是?女朋友?”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了”夏然沒有直接回應,而是淡淡地說道“對不起。”他的父親仿佛預料到一般,微笑着點了點頭“我都知道。”

“公司, 你不用擔心, 沒上市,武沅阿姨現在也過的很好。”

“恩,謝謝”

“那我走了。”夏然的眼角漸漸泛了紅,他急切地拉着林洱轉身離開。林洱望着夏然狼狽離去的樣子, 心亂如麻,她不知道是該勸夏然和久違的父親再說兩句,還是跟着他離開,逃避現實。

她想了想,還是停下了腳步“你在這等我一下。”說完,她抽出手,走了回去。夏然的父親還坐在原地,林洱看出了他溢在臉上的彷徨和悔恨。她不想去知道夏然父親是怎麽到今天的這般地步的,她只是不想夏然因為今天的匆匆離去,日後心生悔意。

她坐回了剛剛夏然坐的位子,對他的父親說道“叔叔,這裏結束了就回去看看夏然吧,他還是個孩子,不懂事。為了您留下的公司,他真的做了不少。”

“我回不去了”夏叔叔看着林洱“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以後還請你多多照顧夏然。從前他沒有得到過什麽家庭溫暖,拜托你····”

“我知道。”

“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見你們了,回去和夏然說,讓他忘了有我這樣一個父親吧。”夏叔叔欣慰的笑了笑,對林洱擺手道。

夏然還在原地等她,林洱看出了夏然眼裏的不舍。她将夏然拉回頭,踮腳捧着他的臉說道“你爸剛剛可是把你托付給我了,以後乖乖聽我話,o不ok”

“知道了”夏然的臉被林洱使勁搓了兩下,他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句話。

離開了戒毒所,夏然的心情明媚了很多,和林洱也抱怨起了他論文導師。兩人剛商量着要去哪裏吃飯,林洱的手機就滴滴的響個不停。

林洱一看,又是向一川這個陰魂不散的。這幾天他們幾個忙于藥上門的合作項目,向一川指派自己做事也停了幾天。沒想到剛結束,這家夥又匆匆的給自己安排任務了。

向一川将這幾天堆積起來的雜事一股腦的說了出來,還要挾林洱要是晚上6點之前不做好就立刻滾蛋。

夏然在一旁聽了更是義憤填膺的要找向一川這個“混小子”算賬,林洱把他往路邊的餐館裏一塞,對着撸起袖子一副社會你x哥模樣的某只安慰道“我馬上就回來了,你等我一會。”

市醫院裏,季斯宇的手術方案已經基本确立了,林洱在忙完手頭上向一川的雜事後,又被丁渭拉到了醫院。

季斯宇悠閑的在辦公室裏喝着茶,翻着李寶玖的病例。林洱客氣的對季斯宇鞠了一躬,然後小聲的敲了敲門“季主任,我可以進來麽?”

“進來”

“季醫生,謝謝你。”林洱從背後揮了揮手,丁渭趕忙拎了一袋包養品上來。季斯宇瞄了一眼,“鐵皮石斛,你倆蠻有錢的啊。”看到這兩個學生都學會送禮了,季斯宇話中不免帶着些諷刺。

“我們這單談了下來,不多虧季主任麽!”丁渭谄媚地說道。

“哦,哪裏哪裏,都是我們林同學厲害,知道利用人了。”說起這件事,季斯宇就滿肚子來火。

“呵呵···”林洱尬笑了兩下。

“季主任”

季斯宇擡頭看去,又是李寶玖的兒子。自從他說服李寶玖手術後,他這個盡職盡責的兒子幾乎是每半天來找他來咨詢一下。李寶玖大兒子沒多少文化,他說什麽這位三十六孝子也聽不懂,每次一過來就要問百八十遍他老爹手術能不能成功。

這事誰說的準呢?季斯宇把林洱他們打發走,又開始和孝子解釋了起來,孝子瞥了一眼桌上的鐵皮石斛,抹了抹袖子“季主任,是不是要送點什麽給您啊,我這也沒什麽”他從口袋裏掏出三百塊錢“這三百塊錢,您收着。”

季斯宇立馬翻了臉“你拿走,這東西我馬上要退給那兩個學生,什麽風氣。”

而此時,林洱和丁渭還游蕩在醫院門口。在拿下這單生意後,丁渭和林洱的毫無懸念的拿了第二輪實習生的小組第一,丁渭也卯足了勁從組長那裏接了另一單,還要等等上去再和季斯宇談一談。

林洱不知道這家夥哪來這麽大的自信的,他難道看不出季斯宇是什麽人麽?上次那份訂單還是林洱耍了小心機逼着季斯宇簽下的。

心情大好的丁渭還給林洱談論起了季斯宇本尊:“季主任也是牛,李寶玖這種病入膏肓人的手術,他也敢接。”

“虧你還是生命科學專業的呢?人家季主任有仁心醫德你懂什麽。”

“呵呵,別到時候手術失敗”丁渭不屑的說道。

“喂,亂說什麽呢。”

林洱想的沒錯,在門口等了幾個小時再上樓的丁渭,吃了季斯宇的閉門羹。丁渭以為送了禮,季斯宇就會乖乖坐下來聽他講一講新藥。可人家季主任偏是不吃他這一套,将鐵皮石斛往丁渭懷裏一送,啪的一聲就把門合了上去。

丁渭還在門口恬不知恥地喊道“季主任,明天中午我繼續來找你啊~”

“滾”季斯宇發出了一聲哀怨的咆哮。

丁渭這個沒皮沒臉的人還笑嘻嘻的拎着林洱離開了辦公室,林洱看丁渭自從進了叁景臉皮的厚度日益增長了起來。現在量一量說不定有長城那麽厚。

臨走之前,林洱還是決定去看一看李寶玖。

李寶玖還是和往常一樣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看到林洱和丁渭走到他床前,他強支起身子虛弱的問道“你們是?”

“爺爺你好,我是林洱。”

“林洱?”李寶玖記得這個名字“你是叁景制藥的?”

林洱詫異的問道“爺爺知道我?”

“當然知道,你是給藥的恩人吶!”說到這裏,李寶玖竟然留下了幾滴眼淚。

林洱的心被老人的眼淚猛地一戳,她坐到李寶玖的床邊安慰道“爺爺的精神看上去不錯。”

“哪有,老木頭一個,就等着進棺材了。”李寶玖蒼然一笑。

“季醫生不是還要給您做手術,手術一結束,病就好了。”

“我不知道?季醫生都說了,這個手術只有一點點成功機會,我怕是不指望了。”

林洱見李寶玖這麽難過,她卻一點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三人沉默了良久,李寶玖突然動了動,從枕頭底下拿出了一串生了鏽的鏈子。他帶着一絲歉意對林洱欲言又止道“閨女···”

“爺爺,你有什麽事就說吧。”林洱看到了李寶玖手上的鏈子,這個時候的劇情大概就是托付之類的了。她暗下決定,只要李寶玖說出來,多遠的地方她都去送。

“這是打仗的時候,我戰友交給我的,讓我送給他的家人,當時太亂了,這件事就一直擱置了下來。”李寶玖頓了頓“沒想到一拖就拖到我快死的這一天了。我也不敢和我兒子說,怕他怪我想多了。如果你能幫”

“爺爺,你戰友家鄉在哪裏?我一定會送去的。”林洱篤定的回答。

“雁山”

“雁山?”林洱震驚道,這是什麽奇怪的緣分。她呆立在一旁,雁山,這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她長大的地方,也是她去世的地方。

她一直不願意回去,不願意去回顧她的過去,可偏偏命運就要讓她回去,讓她去面對。

她想拒絕,可李寶玖那遺憾的眼神又讓她于心不忍。

“好,李爺爺,我一定送到。”

作者有話要說: 表抛棄你們的七蒲啊,還有幾章啦,答應寶寶追完好麽?我會努力滴,加油加油~

☆、正式求婚

時隔六年, 林洱回到了家鄉,這個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而這一次,林洱站在這個城市裏,不再是孑然一身, 她的身邊還站着夏然, 這個願意陪伴她走完一生的男人。

夏天的腳步已經翩然而至, 城市裏湧動着一股焦躁的暖流。夏然倚靠在路邊的樹上,啃着雪糕看着拿着地址對門牌號的林洱。從昨天兩人到這裏的開始,林洱幾乎找遍了和李寶玖口中描述相似的老胡同。李寶玖的戰友已經離開這裏快幾十年了,曾經和李寶玖描述的那個胡同早已被改造的面目全非。現在她去找無疑是大海撈針。

“算了吧”夏然抱臂站在林洱的身邊“都找了這麽久, 沒有就是沒有了。”

林洱有些沮喪,畢竟這是李寶玖死前的遺願,當時她也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難道現在就這麽不了了之麽?

夏然見林洱面色陰沉,嘻嘻的笑了一聲摟過林洱“聽說這裏的面好吃,走, 我請你吃面去。”

林洱從夏然的懷裏掙了出來“誰和你說這裏面好吃的,一看就不是當地人。”夏然笑道“你是?那你說說看,什麽好吃。”

林洱的唇微微勾起,她帶了夏然熟練的繞了七八個巷子, 在拐角的一家鹵味店門口停了下來, 她指了指店對夏然說道“真正的城市美味都在藏在這些蒼蠅館子裏。”

她有些興奮地站到了鹵味店的臺階上,指着盤子裏的雞爪說道“老板,來一斤。”夏然瞥了一眼,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雞爪, 好惡心。”

林洱沒等老板稱好,就從袋子裏拿了一只塞到了夏然的嘴裏“吃吃看”

“喂”!夏然啪叽一下把雞爪吐了出來,扶着牆角一陣陣的幹嘔。他從小到大最惡心的就是這種帶着皮的爪狀食物。沒想到林洱居然還帶他來吃這種東西,他委屈的看了一眼在一旁樂津津的啃着雞爪的林洱,幽怨地說“能不能別在我旁邊吃這種東西。”

“為什麽,真的很好吃啊!”某人賤笑着将雞爪在他面前晃了晃“看看,多誘人的光澤”。

“拿走!”夏然吼道。店裏的老板看着門口打鬧的兩個人,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突然他看到林洱手裏挂着的鏈子,心猛得一緊。

他抹了抹手裏的油,匆匆從店裏走了出來。他拉過林洱顫顫的說道“你··手裏··”

林洱将手上的項鏈湊到了他的面前,難道真這麽巧,她的心一下提了上來“你認識這個項鏈”?

“你等一等”鹵肉店的老板提着圍裙跑到了裏屋,過了一會他拿了一張相片出來“這項鏈我聽我媽提起過,你看看是不是這條。”老板指着相片裏女人脖子上明晃晃的鏈子說道。

林洱仔細看了看,确實是一模一樣。可這樣的銀制項鏈,在那個年代确實很多見。“你有你父親的照片麽?”

那老板遺憾的搖了搖頭說道“我爸在我小的時候,就出去了。我老母一直說,我爸一定會帶着他們當時的定情信物回來的。恩,就是這根鏈子。”老板說着不由的流下一串淚。

這條鏈子的主人也許就是他的母親,也許又不是。可但既然命運隐隐約約的暗示了她走到了這個地方,她是不是該将這條鏈子給面前眼裏飽含着殷殷期盼的老板呢?

這個老板她認識,以前工作的時候,每到周末她總是會特意多乘幾站公車到這裏買雞爪。從前她看過老板的母親,那位脾氣很暴,卻總是少給她們算錢的老人。如果不是今天她再次拿着鏈子走到這裏,她也全然不知道,那位老人有過這樣一段經歷。

老板也不知道他的父親是去哪裏了,或許是下海經商亦或是真的走上戰場一去不返。生命無常,花開花落,疊疊更新。緣分的盡頭也許就是另一個緣分的起點。林洱想了想,将那條鏈子鄭重其事的交到了老板的手上。

“老板,你爸爸當年上了戰場,将鏈子交給了我認識的爺爺,現在他要走了,請我們把這條鏈子物歸原主。”

老板愣怔了一會,顯然他從他的母親口裏聽到過很多版本的父親離他而去的理由,這裏卻沒有一個是講他父親是保家衛國而死。他仿佛多年心事了卻一般長舒了一口氣,對着林洱嘿嘿的笑道“真好,真好。”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走了。”林洱瞪了一眼還在角落裏幽幽地看着自己的夏然“走啊”

“哎,你們不進來坐坐了?”老板熱情的說道。

林洱不知為何,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要離開自己,她拒絕了老板的邀請和一把鹵雞爪就拉着夏然離開了。

“你就這麽确定,這個項鏈就是那個老板的天下哪有那麽巧的事情。”夏然站在公車上低頭質疑道。

林洱搖了搖頭“不重要了。”她望着公車走過的每一段路,每一個停靠的地方,那麽熟悉卻又那麽陌生。

她以為六年的時間,會讓這座城市在她心裏慢慢遠去,可是她沒想到再回來的時候,卻什麽也沒變。

“山陰路站到了”

“等一下”在公車門即将合攏的一瞬間,林洱突然大喊了一聲。她朝夏然招呼了一聲,跳下了車。

“你幹嘛”夏然跟在她的身後抱怨道,他定睛一看,怪不得這一站沒人停,一下車竟然到了這種荒涼的地方。四下僻靜無人,路的兩邊是一家家連在一起的大理石廠。

他跟着林洱走了很久,終于走到了一個更為偏僻的園子裏“林洱”他終于忍不住問道“你今天很奇怪啊,這是哪裏?”

林洱的聲音透着悲涼,她望着園子上的挂着的牌子,悵然地說道“墓地。”

夏然仿佛懂了什麽,他沒有多問繼而跟着林洱走了進去。在一座墓碑處,林洱停了下來。夏然看過去,墓碑上寫着“張垚墓”比起周圍的那些擺着貢品和花籃的墓地,這座墓顯得格外的出挑,沒有寫家屬,沒有人泣立,只是但但寫了三個字。墓碑上沾滿了灰塵,顯然這座墓從來沒人祭拜過。

林洱在墓碑前看了一會,莫名了笑出聲來。夏日的熱風吹過墓碑,卷起了一陣塵埃。

“這是你朋友?”夏然問道。

林洱沒說話,她走了幾步,又站在了另一座墓前。這裏比剛剛的那塊墓“繁華”了許多,不僅墓碑被擦的锃亮,墓前也有還算新鮮的瓜果貢品。

“爸,媽,你們滿意了麽?死後還那麽多人記得你們,就幾步路,他們也不願意走呢。”林洱蒼涼的小聲嘟囔着。

市醫院,下午四點。季斯宇戴上口罩,舉着剛剛消毒完的手帶着許些不安進了手術室。這場手術,風險極大,一旦失敗會直接将手術臺上的這個人送向地獄。他是一步步見證着李寶玖的病情慢慢惡化的,也是見證着李寶玖由一個對生活充滿希望的老人變成一個每天被化療折磨的想要結束生命的患者。他賭上的是自己的這麽長時間得來聲譽,換來的是李寶玖5%的存活希望。

“開始吧”他對着周圍的護士點了點頭。

林洱是帶着她對那座城市所有的回憶回來的,她完成了李寶玖老人的心願,也為自己過去的一世畫上了終點。

在那個城市生活的最後一個晚上,她帶着夏然走遍了曾經自己留戀過的角角落落。本以為她可以就此忘卻這座城市,沒料到夏然卻在此時單膝跪地,将一顆戒指放到了她的手心。

“上次我問的問題你還沒回我,現在你可以回我了麽?”

林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哪來的錢買的。”

夏然正經不過三秒,他不滿的對林洱抱怨道“喂,我在求婚呢。”

“那我上次問你的問題,你也沒回答啊”林洱回道。

“我沒想過,還能現在這麽做?”夏然篤定的說“就算冉女士要我們結婚,就算我們結婚可能會被她利用,就算我要去叁景工作。我也想好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說完,他站起身,為林洱帶上了戒指“林洱同學,你現在必須答應了。”

“好了好了。算我可憐你。”

夏然将林洱擁到懷裏“恩,林洱同志有這個覺悟,我很欣慰。”他指了指自己的臉頰“既然都是我的人了,該不該表示一下。”

“不要”林洱格格的搖頭。

“至少蓋章确認一下吧,萬一你眼前的人不是真的呢。”

“你幼不幼稚。”

“好,那我蓋章了”夏然在林洱臉上啄了一口。林洱笑了笑“這麽蓋章也太敷衍了吧。”

“那你想怎麽樣?”

林洱踮起腳,勾住夏然的脖子“至少也得這樣吧”說着,她深深的吻住了夏然。

☆、夢與現實

“季斯宇出來!”幾個披着喪衣的人手舉着木棍在醫院的大廳裏叫道。

季斯宇的手術失敗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在季斯宇不到10年的從醫生生涯中,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在手術臺上送走患者,他的心現在還在砰砰地跳着,一閉眼腦海裏全是李寶玖那張蒼白的臉。

醫院門口李寶玖雇傭的醫鬧們還在不停的嘶吼咆哮, 口口聲聲要把他告上法庭, 醫院的各領導也開始迫于形勢讓他出面承認錯誤。甚至記者們聽到不知誰的爆料, 聞訊而來嚷嚷着要采訪他。他第一次深切體會到作為一名醫生的無力感。

“季主任?”他擡起頭,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有些張皇的站起身“你··你來幹什麽?”

林洱好不容易偷偷的從醫院的貨梯溜到了這裏,她一大早就接到了丁渭的電話, 她不放心季斯宇,也擔心這件事會影響到叁景的聲譽。左思右想後,她還是到了醫院。

“你瘋了。”季斯宇走到門口左顧右盼了一會,然後小心地帶上門“那幾個醫鬧現在還被堵在大廳呢。”

林洱欲言又止的看着慌了手腳的季斯宇,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現在問李寶玖家人有沒有鬧靶向藥這件事又不太妥當。

“小季!”

季斯宇開了一條縫,科長正站在門口扶牆喘着粗氣對他說道“李寶玖大兒子太··不講理了,你下去看看吧,躲起來也不是個事, 剛剛小護士差點被打。出了事, 醫院這裏····”

季斯宇知道,現在這種情況,醫院的聲譽比他的聲譽更為重要。要是他再躲着不見人,整個醫院都要因為他倒黴。他不能這麽做, 他扶着科長“沒事,你們撤吧,他們要找也是找我。”

“小季,你自己小心啊。”科長敷衍地說了一句。

季斯宇整了整白大褂,往電梯口走去。林洱不放心,追了上去“季主任,等我一下。”

“你回去”季斯宇皺眉嚷道“別給我添麻煩。”

林洱拗不過季斯宇,但還是怕他真出了什麽事。她往樓下看去,人聚的越來越多,記者、護士、穿喪袍的醫鬧····整個醫院大廳被這些人鬧的炸開了鍋。

“來了”季斯宇剛出電梯,幾個眼尖的記者就指着他的方向大聲叫道。

“季斯宇,你他媽不是東西”啪的一聲,季斯宇被人扔了一個雞蛋。淡黃色的蛋液從他的頭頂緩緩地流下,他心裏又好氣又羞恥。他抹了一把頭上挂着的半個雞蛋走到了人群裏。

幾個醫鬧還在為難年輕的護士,讓她們的領導出面解決問題。季斯宇走到護士的前面,對幾個醫鬧說“我是李寶玖的主任醫生,他的死和醫院和這些護士沒關,你們找我就行。”

“找你?你負擔的了麽”李寶玖的大兒子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他手裏拿着粗壯的木棍指着季斯宇吼道“當時我就看你不是個好東西,收那些藥品公司的禮物,給我老爹吃那種藥,人家吃藥都是越吃越好,我老爹一吃就沒命了。”

“你要講道理,你父親吃了藥之後,身體怎麽樣你心裏清楚。當時手術也是你們簽字同意的。生命無常,何況老人家已經是三期了。”季斯宇盡量保持鎮靜地說道。

“放你娘的屁”李寶玖兒子破口大罵道“手術不是你哄着我老爹做的,說,你收了多少回扣。”

記者見故事越來越有趣了,家屬的嘴裏不斷的冒出回扣和禮物這些詞,他們興奮的擁了上去,将話筒對着季斯宇“季醫生,請你解釋一下····”

季斯宇無奈地望着已經喪心病狂地李寶玖兒子,他不斷的對自己大聲辱罵,還聯合記者一起造謠生事。他手上的木棍越握越緊,季斯宇感覺下一秒這根棍子就要往他的頭上打去。

“對了,那個醫藥公司的誰呢?林···”李寶玖兒子見季斯宇還是一副冷靜的樣子,他又使出了下一招“對了,林洱那個丫頭。讓她賠錢!”他振臂一呼,周圍那些他請來的醫鬧們個個跟着嚷道“賠錢。”

季斯宇焦灼地四下看去,他擔心林洱這丫頭真能現在就上來送死。

“我就是林洱,有問題我來解釋,你們別拿着棍子跟個流氓似的。”林洱推開人群站到了季斯宇的旁邊。季斯宇差點崩潰,他小聲問道“你真能啊,誰讓你過來了。現在這個樣子你看不懂?”

“好啊,都過來了,賠錢。”李寶玖兒子不依不饒地伸手嚷道,他根本無心聽眼前這些人專業的解釋。在他眼裏父親的離開,家庭經濟的崩潰都和這家醫院,這裏站着的兩個人有關。他現在要的,不是一個說法而是巨額的賠償。

兩人的解釋在李寶玖兒子的眼裏和唐僧的緊箍咒一樣煩人,眼看記者快要聽信了這兩人的解釋,周圍看熱鬧的群衆幫着他們聲音漸漸的小了。他心中壓抑了幾個月的怒火終于忍不住噴湧而出。他舉着棍子“你們給我看着”

“季主任,小心”林洱見棍子就要落下,她立刻推了一把季斯宇。

“林洱!”

季斯宇從混亂中回過神來,林洱已經倒在了李寶玖兒子的木棍下。她頭上的血從腦殼上汩汩的流出,季斯宇惱悔地扒開人群走到了林洱的身旁。

棍子正中她的後腦勺,萬一打到她的中樞神經····季斯宇不敢想,他對周圍的人嘶吼道“愣着幹嘛”說完,他瞪着李寶玖的兒子“你滿意了?滾!”

林洱再醒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到自己的身體,她仿佛飄絮一般浮在空中。自重生後,她再一次體會了這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又死了?可現在她明明還有意識,又感覺。她能聽到周圍人說話吵雜的聲音、大街上汽車的車鳴聲、甚至是風吹過的聲音。

“姐姐”

她的背後突然傳了一個輕柔的聲音。她驚詫地轉身看去,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你···”

“我是林洱啊。”眼前的這個“自己”笑了笑。

林洱難以置信的問道:“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你沒死。”

女孩搖了搖頭“沒死。”

林洱無言,她暗想難道是她要和自己要搶身體了?她該怎麽辦,她不想離開這副身體,夏然剛剛才和她求了婚,她的人生才要剛剛開始。

“不,我不是你想的那樣。”女孩好像能洞明林洱的心聲一般。“我現在不能投胎,只有你能送我去。”說完,她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我怎麽送你”林洱被面前的這個人吓到了,她小心地問道。

“那裏有條河”女孩指了指窗口外的一條湖說道“把我帶到那裏就可以了。”

“行”林洱拉過女孩“那我們快走。”

林洱的身體浮在空中,她拉過女孩一下就站在了河邊。她意識到自己已經是以靈魂的形式存在了。

“行了,你走吧。”林洱催促道,她擔心萬一自己回到肉體的時間遲了,就真的回不去了。

“張垚,我恨你,你霸占了我的身體,過着我的人生,這一切本該是我的。”突然,女孩說道。她的面孔變得扭曲起來,雙眼冒着怒火。林洱後退了幾步“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你最清楚。你還記得那個老奶奶麽?她說的對,就是你的命太硬把我的靈魂給擠了出去。”女孩憤憤地說道“既然有這麽個機會,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說着,女孩一把掐住了林洱的脖子“剛剛人氣重,現在沒人了。”

人氣?“你已經是鬼了?”林洱之前還在為自己無意擠走了她的靈魂而感到內疚,現在她只剩對眼前的這個“自己”的恐懼了。

“你聽我說,就算你現在回去,這也不是你的人生了,既然你已經不是靈魂是鬼了,就好好投胎吧,我對不起你,我會好好幫你活下去的。”

“都是你!”女孩突然松了手,她蹲在河邊毫無預兆的哭了出來。林洱不知道鬼魂還能流眼淚,她只得蹲下身拍了拍女孩的後背。

“你走吧”兩人沉默了良久,女孩突然說道。

“你?”林洱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眼前這個人,剛剛還一副要她命的樣子,現在卻能放她離開?

“六年來,我一直因為怨氣太重沒法離開。你擠走了我的人生,我真的很恨你。可是你說的對,這個人生已經不是我的人生了。周圍都是愛你的人,而所有的一切又與我無關。你已經把我的人生過的很好,我又有什麽可抱怨的呢?”

“那你?”

“我也要走了。”女孩看着林洱“要不是李寶玖兒子把你的靈魂打出來,我也見不到你,這些埋怨地話,一輩子也沒法和你說。”她凄涼地笑了笑,然後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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