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淩小億的行李非常簡單，學生嘛，又是一個愛念書的範兒，女孩子該有的十萬件衣裳飾品鞋子統統沒有，只有幾本書，費了點功夫。

許家這院子雖是一進，但因為有了影壁和小花園，實際上也算小二進。他們家原先在兵馬胡同有個四進的大院子，早拆了，原地蓋了幾棟樓做機關辦公。其他零七八碎的，即便留着的，也都面目全非了。現在這個碩果僅存的院子，聽說是給一個叔祖休養單住的，雖是小了一點，但也五髒俱全。

許家将四面的屋子歸置的很齊整，南屋正房三間，中間會客，兩邊卧房，東廂房現為儲存室，放着些大箱子，裝了些粗笨家夥。西廂房改為客室，靠北有兩個小耳房，一個是廚房，另一個空着，原是給阿姨住的。接門游廊裏彷了頤和園的，上頭槅扇畫着四季富貴，再有孟母三遷囊螢映雪等的典故。除了院子正中的蔥郁花木，西北角還有片小園子，從地底引了一泓水，養了幾尾魚，只是牡丹芍藥都有些荒廢了，這些本來就要專業園林修護工人來做的。

許一洲請淩小億住在正房西側，東側現在他自己住着，回國他一貫喜歡在這院子裏歇腳。看着淩小億搬家，如此簡單，連個搬家公司都用不着，叫輛出租車裝了後備箱就齊活了。許一洲不由想，這女孩子，太省事了。

淩小億搬過來，很喜歡自己的新房子，雖然是古物，但盥洗衛生間都重新裝修了，跟公寓住着沒有兩樣，然後采光又好，院子裏的海棠長勢旺盛，正在她窗前有一株，葉子青碧，新綴着些大紅果子，待到夜裏，雕花窗外，月下讀書，好意境。

換了床單，簡單收拾了一下，将自己帶的東西安插好了，也快到吃午飯的時間。她進門認路，知道廚房的去處，便尋過去，準備練練手弄點吃的。

遠遠的就聞到一股香味。淩小億知道許一洲在，便敲了敲門。

許一洲一面低頭認真切番茄，一面說道：“進來。”

紫砂鍋裏應該是炖着雞湯，熱氣袅袅，這種饑腸辘辘的時候聞了，格外要流口水。淩小億悄悄望了一眼，然後很乖的問：“許先生，我能幫忙做點什麽？”

許一洲頭也不擡的回答：“不用了。”然後又說道：“你要等一會，我再炒個菜，你才能用廚房。”

淩小億愣了一下，方才反應他壓根沒想管她的飯。

“哦哦，那我過一會再過來。”淩小億是個臉軟的，氣勢頓時矮一截，灰溜溜的走了。

幸好聽宋大軍說過，許一洲下個月就要走了。這麽不好相處的男人，真希望快些不見啊。

淩小億自诩不是什麽厚臉皮，絕沒有再往廚房打探消息的勇氣。幸好早先行李裏還有兩碗□□，便拿電熱壺燒了水，泡個面解決午飯。郵箱裏還壓着一個稿子，吃了飯小憩一會兒，起來幹活！

許一洲這邊弄妥了，拿了一個托盤，擺了一盅山藥炖雞，一盤番茄蛋，一碗米飯，出了廚房，放在正廳餐桌上，準備吃飯前去叫淩小億，告訴她可以用廚房了。

沒想到她在吃泡面，許一洲眉頭不易察覺的皺了皺。

淩小億毫不在意，一面咬着勺子一面問道：“許先生，什麽時候我們交接一下工作？”

許一洲便說道：“我約了園藝師明天過來，上午十點鐘，你留出時間來，其他的沒什麽，注意清潔。”

淩小億連忙點頭稱是，然後目送許一洲離開，倒舒了好大一口氣。

周一清晨上班，淩小億很體貼的為宋大軍打包了一個加臘腸的大熱狗和一杯巧克力牛奶。因為他要送女兒上學，周一交通慘不忍睹，回來能趕上打卡就不錯，早餐是吃不到的。

“住的怎麽樣？”宋大軍安心吃着師妹的孝敬，然後問道。

淩小億想了想，認真回答：“很好。”雖然許一洲是個千裏之外的高人，但其他的，真是再滿意沒有了。

宋大軍看她神情，沒有絲毫勉強，也就放心了。

淩小億瞅四下無人，便很直抒胸臆對宋主任的不盡感激。

宋大軍擺了擺手，很鄭重道：“小億你不要這麽客氣，我能幫的，肯定要幫，你現在是咱們版的頂梁柱，我能給你解決這點小問題，都是應該的。”的确，淩小億來之前，社會新聞版算上宋大軍只有兩個記者，天天忙得團團轉，現在好了，宋大軍總算能有個主任的樣子了，老腿老腳，其實也跑不動了。

話雖這樣說，但并不是每一個主任都是這樣為民解憂，況且也不是什麽輕描淡寫的小問題，衣食住行都是人生大事。淩小億知恩圖報，唯有工作更加用心。她也知道宋大軍憋了一口氣，所謂社會新聞，本該包羅萬象，但自從被分開政經文後，就只能跟處理下腳料似的，平白比旁的版低幾分。

午飯時閑聊篇，淩小億想了想，還是問了許一洲的事，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氣氛還是要好點。她是喜歡大家一起熱熱鬧鬧的，山不來就我，我就山。

宋大軍喝着普洱，笑道：“瞧着帥是吧。”淩小億眨了眨眼，想起許一洲細白修長的手，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傻丫頭。”宋大軍哈哈大笑，然後放下杯子，語重心長道：“不是一個好相處的，拿他當個雇主看，正好。”

淩小億一點就通，當即表示受教。

無奈宋大軍性子太八卦，又忍不住說道：“他原先快要結婚的……”淩小億若是長着兔子耳朵，此時定要高高豎起。

許一洲的未婚妻是另一家大戶的千金，從小青梅竹馬的設定，一起念書的時候兩個人交往了，後來大家都以為水到渠成，沒想到教堂婚宴都訂好了，女孩卻宣布發現真愛，只身往冰島去了。這件事以兩家長輩坐在一起讨伐不肖子孫而告終，也沒有人敢笑話許一洲，但往後發覺他更不好相處了也是真的。

“太慘了吧。”淩小億真心同情，當衆綠帽，沒有什麽比這個更挫傷男人自尊了。

宋大軍嘿嘿笑道：“憋住了，我也是聽他們圈子裏人說的。”

他原先是跑金融口的，由此跟許家連上線，京報能量大，宋大軍又能幹，許家還想挖他到公關部，應付主流媒體什麽的，宋大軍卻說自己小富即安就可以，不想太操心，知道錢多燙手。但後來需要幫忙時，他也不含糊，跟許一洲就是在處理一個工地坍塌事件的時候熟悉起來的。

下了班回家，淩小億學乖了，在單位食堂吃得飽飽的才走。

許一洲屋子裏黑着燈，想必是出去開始夜生活了。

四合院裏黑黝黝的，但也沒什麽害怕的，隔壁數兩戶就是胡同派出所，夜夜有人值班，絕不是燈下黑地帶，所以安全無虞。

淩小億洗了澡，只穿着睡裙，拎着一串葡萄端盤子來院子裏賞月。微風吹過，坐在石鼓上，倒也惬意。

“我要是有這麽一套房子就好了。”淩小億眼饞肚飽的想着，正自發呆，外頭大門響了。

許一洲回來了，如此倒也罷了，關鍵身旁還有別人。

一個穿着煙灰色套裙的女孩，梳了幹練的發髻，妝容肅敬，指甲卻染成桃紅色，裸色高跟鞋足有八寸，一看就是厲害角色。她手裏正拿着一份文件跟許一洲說着什麽，當看到院子裏的淩小億，也有點吃驚的樣子。

“許先生……我……你們忙……”淩小億語無倫次，站起來匆忙收拾了盤子就很淩亂的跑回自己屋子了。

“那就這樣吧。”許一洲沒有請唐佳菲進屋，只囑咐道：“你把計劃發給陸湛，再有問題你跟他聯系就可以。”

唐佳菲也很識趣，說了一聲：“是，許總。”然後便走出去了。

許一洲掃了一眼院子，便回了自己屋子。

淩小億聽見外頭沒有動靜，又有點貪戀外頭月色，便小心翼翼推開一條門縫，見着四方安靜，就又鑽了出來，還給自己打氣：“沒說不讓我用廳用院子啊，既然不礙事，我跑什麽。”

許一洲回屋換了衣服，想晚上酒店的商務用餐，就不是吃飯的地方，于是準備給自己熬個粥喝。淩小億正感慨景色無雙，見到雇主又出來了。

“今天天氣不錯……”淩小億硬着頭皮跟他說話，因為他看起來并不想搭理她。

許一洲看了她一眼，旁若無人的往廚房去了。

淩小億忍了忍，才沒把我擦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