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被人盯上是一種不怎麽好的感覺,就像是脖子上盤着一條蛇,它的毒牙在你動脈旁邊,隔着一層細嫩的皮膚用近乎親昵的動作刮過。

寒氣和恐懼從骨頭裏面往外沁着。

使者的腳肚子在打顫,他從傭兵任務中心塔出發,來向盤踞在這裏的法師塔傳遞一封信。

法師塔坐落在北方有着“黃金城”稱謂的公國的首都,青磚裏摻着星閃石粉末修築的高塔塔身纏繞着大量藤蔓植物。

塔腳邊上那株迎春已經吐出了淡黃的花蕊。

北地的春天來得似乎要晚一點,寒意從你接觸地面的腳心不斷往上湧着,仿佛是站在一個不斷有水從你腳下湧出的池子裏,帶着寒意一點一點把你吞沒。

使者覺得自己現在就是被摁在池塘裏那個人,寒意在身體裏蔓延。

明明坐在法師塔塔主位置上的那個人并沒有看着自己,但是那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卻一直在心底盤旋。

被人盯着的,被人盯上了,被人看透了。

“那請你先下去休息吧。”

法師塔塔主的臉掩藏在那封信的陰影後,聲音平和,聽不出任何情感。

在使者做出回應之前,房門自動打開了。

使者不得不告辭離開,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後,一抹翠綠從窗臺爬了進來,攀上座椅,一點一點觸及坐在塔主位置上的青年的臉。

青年任由嫩芽親昵地蹭着自己,把手上的信連同信封一起交給嫩芽:“把這個給賴在我床上的那個人,順便盯好那個使者。”

那抹綠意緩緩地退了出去,悄無聲息,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冬天都要過去了,”青年拿過一沓還沒有處理的文件資料看了起來,“是不是說,驚蟄雷動,百足不僵?”

“或者說,從來沒有人死心過?”

法師塔塔外刮起了長風,盤旋呼嘯着拖着風雪的尾巴繞着塔柱一圈一圈地徘徊。

“我覺得……”黃少天伸出手在空中虛抓了幾下,“我感覺到了來自北地的寒意和一點不同尋常的……”

“你感受到了什麽?”喻文州站在離黃少天不遠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看着一疊手稿,“不同尋常的氣氛嗎?”

“我嗅到了一點陰謀的味道,”黃少天得意洋洋地湊過去趴在喻文州的肩膀上瞅着那疊手稿,“這是方老大留下來的東西?”

“是啊,專門放在桌子上的,”喻文州伸手捏了捏黃少天的鼻子,“鼻子真靈啊,确實是一場陰謀或者是一場蠢蠢欲動的策劃。”

“不過你放心,”喻文州将手上的信紙塞給黃少天,“人家暫時還沒把我們當做主力目标,據說光明聖殿和法師塔派去的是使者,我們這邊來的,可是只鴿子。”

黃少天接過信飛速地掃了一遍:“鴿子?!憑什麽輪到我們就是一只鴿子?!幾個意思啊?!看不起我們還是看不起我們啊?!那只鴿子呢?!”

“早讓人炖了,”喻文州看了眼腳下的六芒星陣,“晚上給你們好生補補,也算是招待一下新的戰友和未來的夥伴吧。”

徐景熙一點都不想知道,那個“你們”裏面包括了誰。但是他知道,一只鴿子也就那麽大一點……

聽說黃少天搶材料眼毒手快穩準狠,那麽想必在搶食這方面也不遑多讓。

那還有我的份嗎?徐景熙百無聊賴地瞅着不遠處煙塵滾滾的試煉場,拽了一根草葉咬在嘴裏嚼啊嚼。

他現在深深地在懷疑當初自己為什麽要選擇到這個地方來,考慮過飯吃不吃得飽這個問題嗎?

正胡思亂想得起勁,他腳旁的那個六芒星尖頂的法陣逐漸亮了起來,散發着磅礴的氣勢。

仿佛打開的是一扇通往最瑰麗最宏偉的宮殿的大門。

他們将迎來一位新的夥伴。

得了,徐景熙想,又來一個搶飯的。

這日子沒法過了!這是在逼我當暴醫啊!

法陣的光芒在達到極盛時突然落幕,一個青年坐在地上,還維持着他手上握着一把槍瞄準的姿勢。他用一種特別茫然的眼神看了周圍一圈,站起身拍了幾下身上的灰塵。

“這裏是……?”青年的表情又茫然又無所謂。

“歡迎你通過試煉,”喻文州率先向他伸出了手,“我是喻文州,術士塔的塔主。這位是黃少天,術士塔的劍客。以及我們的治療師,徐景熙。”

“我是鄭軒,”青年握住喻文州的手上下搖了幾下,馬上用一種迫不及待的語氣追問道,“床在哪裏?我可以先去睡一覺嗎?”

得到的答案當然是不可以,鄭軒尤其失望地躺回那個他出現的六芒星的陣腳上面去。

怎麽辦……

徐景熙看着滿臉有氣無力的鄭軒,更加擔心自己未來會不會朝着加強戰鬥力的這條路子狂飙下去。

第四個陣腳亮了起來,這次出現的是一個穿着寬袍廣袖的人,半長的頭發,挺高的個子。

“哎嘿,大家好,我是宋曉。”

那個家夥眼睛掃過周圍一圈,在對上正在摩拳擦掌揉手腕,并且把自己拳頭捏得咔咔響的黃少天的時候慘嚎了一聲。

“黃少!”

“喲!宋曉啊!上次在酒吧喝酒的時候就見着你了,”黃少天笑得特別開心,“你好像在跟別人說話是吧?其實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同樣作為哨兵你要理解我五感确實比較發達。”

“我理解……我很理解……但是黃少你聽我說……”

“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聽見你講我壞話的。”

“不,那不是壞話,那是贊揚!”

黃少天轉過頭去看着站在六芒星正中的喻文州:“文州文州文州,他說我話多人煩這個真的是表揚嗎?我很話多我很吵我很煩嗎?”

喻文州微微笑了笑:“我覺得少天聲音很好聽啊,我不覺得吵。”

黃少天得意洋洋地看着宋曉,再次把拳頭捏得咔咔響。

“宋曉你給我站住你這個馬後炮!去年上半年叫你出任務你死到哪裏去了!說啊說啊說啊!你不交代清楚看我怎麽收拾你!!!”

“跑!你還跑!跑那麽快幹嘛你個沒用的!以你的本事早該進來了!你之前躲到哪個地方睡覺去了老實交代啊!!!”

這樣內讧真的好嗎?徐景熙握着治療杖,思考要不要幫一下赤手空拳被黃少天提着冰雨追殺的宋曉,但是,好像喻文州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制止黃少天胡鬧的意思?

這樣真的好嗎?加入這個隊伍真的不會出事嗎?我好想回家!

鄭軒看着戰成一團的宋曉和黃少天感嘆了一句:“壓力山大啊……”

“沒事的,”喻文州查看了一下法陣,“宋曉一直都是藍雨邊陲很有名的傭兵,他們兩個這樣打鬧慣了,不用管他們。”

不管的後果是,宋曉和黃少天齊刷刷壓在了第六個被法陣傳送過來的人的身上。

徐景熙面對那一幕滿臉慘不忍睹地轉過頭去,他只瞥見了被黃少天和宋曉壓在身下的那個人努力向前伸出的那只手,憑空抓了兩把就砸到了地上。

原來自己不是最慘的啊……徐景熙滿懷同情地給那個人刷了一個治愈術過去,看着黃少天和宋曉忙不疊地先自己爬起來再把那個人拽起來。

又是一個劍客,不過跟黃少天那把薄劍利刃不同的是,這個明顯還是個少年的家夥帶着的是一把重劍。

“我是……于鋒。”被扶起的于鋒捂着胸口喘了幾下,正想開口繼續說什麽,最後一個陣腳亮了起來。

“我是李遠,一個召喚師。”一團紅彤彤的火精靈在陣法還沒退散的光影裏出現了,它的旁邊有一個人影。

六芒星的大陣開始發出刺目的光芒,連同術士塔一起,伴随着長風和海濤奏響了新的樂章。

沖天的光焰裹着圖騰和印記在天幕炸開,向整片大陸傳達出他們的喜訊。

“咔嚓咔嚓”,喻文州掏出懷裏走得平穩的懷表看了一眼。

距離那個冬天過去三年了,術士塔在這片大陸沉寂了三年了。

可別忘了,我們畢竟還是當年的三大巨頭啊。

下一刻,就是厚積薄發。

不管是什麽陰謀陽謀,就帶着前輩的希望和期許,伴随着戰友夥伴一起踏上這段征程,去奪取屬于藍雨邊陲和術士塔的那份榮耀。

不落的六芒星将展開翼翅,将整個藍雨劃歸到它的守護之下。

然後,它的光芒将照亮整片大陸的夜空。

光芒會照亮夜空,卻照不透人心底最黯淡的地方。

星星點點的火星在他手上或明或暗地閃爍着紅光,一口煙從他口中噴出來,飄飄渺渺地消散在了夜空中。

“上來,沐橙,”葉修一腳踩滅煙頭,朝城牆下的蘇沐橙招了招手,“給你看個新鮮的玩意。”

蘇沐橙收起扛在肩上的炮筒:“什麽新鮮玩意值得你專門守着城門口看啊?”

一只拽着葉修後頸衣料不松爪的夜枭一下子折下脖子望着蘇沐橙,垂直角度彎曲着自己的脖子一動不動。

“可不是新鮮事嗎,”葉修抖着手上的信紙,“以往都是一只耗子半夜爬門給我送封信來,今天晚上來的是只夜枭不說,還撓了老陶一晚上窗戶,活生生把整個傭兵團都折騰醒了。”

蹲在黃少天頭頂的負翼金毛鼠抱着松子仁打了好大一個噴嚏。

“南邊來的信?”蘇沐橙接過那疊紙,“一看就是黃少天那個家夥寫的,這麽厚不說還生怕寫不下似的,寫這麽密。”

“不僅僅是那個小話痨啊,”葉修掐着信紙折出一條折痕,“沿着這個看。”

蘇沐橙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也只有你們哨兵發現得了,這字跡我還真沒看出有什麽不一樣。難怪他敢這麽正大光明地寄過來,也是,有人有耐心把黃少天這麽多家長裏短的給看完嗎?”

“當然有,”葉修掏出一根煙點上,“哥不就看完了嗎?還有那個小手殘。”

“但是……”蘇沐橙反複交錯看着那幾十張紙,最後擡頭看着葉修,“喻文州他到底想要說什麽?”

“……”葉修憂傷地再抽出一根煙架在自己耳朵上,“他就來問問我,打算怎麽應對那個新成立的,叫塔的玩意。”

蘇沐橙直覺葉修在騙她,一臉懷疑地看着他。

“其實也沒啥,”葉修解下身上的法矛,就着青磚的城牆給蘇沐橙比劃起來,“那天你也在,那個使者來的時候說的事情你聽懂了吧?”

“聽懂了,”蘇沐橙扳着自己的手指數給葉修聽,“第一件,他們要建個塔給哨兵向導拉郎配,我們要去那裏登記;第二件事是他們要法師塔和術士塔交出穩定和疏通哨兵精神海的藥劑,然後要我們出面,去充當要東西的人。”

“真棒,”葉修誇了一句,“分析問題的角度很有我的風采,都站在了我的立場上。”

蘇沐橙忽視掉他最後半句話:“喻文州來信想說什麽?”

葉修抖着那疊紙:“喻文州這個家夥是一肚子的心眼,走一步看十步的人。他當年敢舍棄皇太子的身份就是因為他看得夠遠。”

“他要守護的,他會提前掐滅每一絲還在萌芽的威脅,”葉修深深吸了一口煙,“而且,他還是個利益最大化的家夥。”

“他來談筆生意,”葉修抖着手上的紙,“他說他要賣個人情給我,然後讓我去對付那個所謂塔的家夥。”

“但是,”蘇沐橙看着青磚上橫一筆豎一筆的,“你們為什麽要按照那個塔的指令來做?”

葉修突然就笑了起來,他指着遠方還是紫紅一片的地平線:“沐橙啊,你說如果有一天,要太陽從西邊出來才符合你的利益你會怎麽做?”

“這事不可能,”蘇沐橙看着那條地平線有些恍惚,“這種念頭就不應該有。”

“這是第一類聰明人,就像你這樣,知道什麽是可能什麽是不可能,”葉修摸了一把蘇沐橙的頭發,“人最難得的就是有自知之明。

“第二類聰明的人啊,就是喻文州這種。知道不可為,那就換一件可為的,用可為來替代不可為之事,挽回一點損失。”

“人對于這片大陸來說還是一個新生兒,”葉修的臉在他自己的吞雲吐霧之間朦朦胧胧的,“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獨自扛下歷史和歲月的碾壓。”

“那要是不屈服于被碾壓呢?”

蘇沐橙看着繁星點點的夜空,朔風在他們身邊打着旋卷過,她聽見葉修的衣袍在空中獵獵作響。青磚高牆上他們還是漫長歲月中的兩個人,等有一天牆塌了,他們早就消散在了斷壁殘垣之上。

恐怕翻遍史書都找不到只言片語。

就像從未出現過。

“我不甘心啊,”葉修的語氣平淡寡然,“當年誰都在說寒水潭邊的那個少年,一個人就剮了一條六翼聖光蛇的身姿讓人一輩子都忘不得。

“可是現在,誰還記得有一個蘇沐秋?”

煙頭被掐滅,火星撞在青磚上發出滋滋的聲音。

蘇沐橙的目光投向那輪破開天際,被困在雲間,似乎被絆住了腳步無法向前的紅日。

“要是不屈服于碾壓,就多找幾個志同道合的,成為歷史的推動者和撰寫者,而不是碾壓者。”

葉修躬身跳下城牆,豔紅的披風和銀铠混合交錯。

那輪紅日突破了天際。

“其實說過來說過去,”蘇沐橙擡手轟掉了橫七豎八刻在青磚上的一行字,“你就是懶得再找一個向導,或者說,你就看得上一個向導是吧?”

當年那個在細雨中濺了半身血還笑得缱绻豔麗的少年,就像是刀尖上滑落的心頭血。

一下子捅進你的心裏,給你刻上屬于他的印記,然後……

你一輩子都忘不了他的音容笑貌,肆意風流。

葉修給自己點上一根煙,哥可是有媳婦的人,容不得你們惦記。

至于術士塔的那個小手殘,雖說還是嫩了點,但是成長起來也是一個多智近妖的家夥。

那就賣個人情,替他看好那個小話痨。

不過……除了他誰要那個煩死人的家夥啊……

葉修覺得自己心口堵得疼,千百裏外的草葉舒展身軀的聲音他都聽得見,破殼出芽枝葉抽發。

萬物生機勃勃,心中一片死寂。

當年給他埋了一心口繁花似錦流年安好的家夥現在躺到了地底,這件事就是橫着破開他心尖的一刀,每次結了痂自己都要給它撕開鮮血淋漓地告訴自己。

有一個叫蘇沐秋,撿到自己把自己帶上傭兵這條路的向導,跌落進了深淵。

和自己建立精神契約的家夥,現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了。

自己的向導不在身邊,

蘇沐秋,蘇沐秋。

蘇沐秋,你說過你要回來。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有十二個月,有四季。

春天看花紅柳綠想起你戰鬥正酣時眼角的那抹殷紅;看碧潭裏是你的面容:明月皎皎,滿腦子都是你的笑容……

蘇沐秋無處不在,葉修無處可逃。

一年,兩年,三年……

我等,等到你回來,我等了幾年就打斷你幾根骨頭。

反正再心疼,也比不過每一次撕開傷口告訴自己你要回來的撕心裂肺。

“其實……”葉修捂着自己眼睛擋住那束陽光,“你也知道我懶得動手才這樣心安理得地到處飄是吧?喻文州說他當年看見了大魔法師和聖騎士長的英靈卻沒看到你的,是給我一絲希望還是給我一根稻草?”

是溺水者看到的稻草還是壓死駱駝的稻草?

所以我不僅撕開了傷口,還要不知道是不是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

你還活着……

等你回來……

“要是你還活着,”葉修看着手上的法矛,大踏步地向東方走去,“不就是跟光明聖殿幹上嗎?說得哥好像沒膽似的。”

蘇沐橙背着手炮跟在葉修的身後,黑豹在她腳邊繞來繞去。她的容貌迎着清晨的陽光,宛若天神羽翼下的玫瑰花。

吳雪峰在傭兵團的大門口等着他們,笑容溫和:“我說,我這個老年人都要比你們倆動作快啊。”

“都怪葉修,”蘇沐橙坐進馬車,不忘跟吳雪峰告狀,“大晚上的弄出那麽大動靜誰睡得着?”

“其實動靜也不大,看針對誰,”葉修揉了一把手上的夜枭,“也只有哨兵和向導會覺得這個家夥撓門的聲音叫大,好了快回去,留這裏你真準備給我們當夜宵啊?”

貓頭鷹展開了它的翅膀,向南飛去。

“我們出發吧。”吳雪峰看了天邊一眼,坐到了車楞上。

又是一年,草長莺飛。

便……再等一年就是,等不到再等。

直到,我等不了的那一天,這樣,違約的就是你蘇沐秋。

馬車留下彎彎曲曲的車轍痕跡,他們向着遠方再次啓程。

荒野最濃黑的夜裏似乎有人嘆息。

“不會……違約……”

“我會……”

“回來……”

“這個是鍋鏟這是鍋,”徐景熙拖着一長卷紙清點着一船艙的東西,他拎着一包粉末狀東西看了下,捏着一小撮嘗了口朝艙門口咆哮道,“黃少你豆粉都帶着幹嘛?還帶這麽多?!生怕路上少了你兩口飯吃啊?!不對!黃少你這是要把豆粉當飯吃啊!”

黃少天站在船舷上努力要把自己當做一面風帆,他穿過不斷飛濺的海浪踩着船舷奔來奔去。聽到徐景熙夾雜在海濤風聲中的咆哮,立馬調轉方向向着那個船艙門跑了過去。

“老徐!叫我啊?找我幹嘛?”

徐景熙看了眼他沒有絲毫水漬的披風內心感嘆了一下,拎着一袋豆粉繼續問道:“黃少你以為我們是去度假的嗎?鍋碗瓢盆柴米油鹽你什麽沒帶?這是什麽?啊?帶着這個幹嘛啊?!”

黃少天瞟了一眼那袋豆粉:“這是豆粉啊,帶着當然是當調味品啊。你看,把雞中翅劃幾個口子,拿到豆粉裏面使勁按壓,把筋都揉散揉碎以後。再把這個雞翅下鍋煎炸炖煮都行!特別入味!還有做松鼠鳜魚也要用到!我給你說文州特別愛吃這個,那個松鼠鳜魚啊……”

徐景熙在黃少天給他再報出一摞菜名和做法之前把人請回了船舷:“黃少你繼續在風浪中前行,我再清點一會重要物品。”

“哎!!”黃少天縱身躍上船舷還不忘朝着徐景熙喊一聲,“老徐你別忘了數清楚咱們一共帶了幾瓶老抽醬油啊!!!!”

徐景熙面無表情地關上門,表示我什麽都沒聽到。

越看手上的單子徐景熙火氣越大,這群人都帶了什麽啊!

那個連睡袋都要帶上的睡鬼!帶兩個他是準備白天用一個晚上用一個嗎?還是上半夜用這個下半夜換成那個?!

憂傷地阖上那本明細,徐景熙決定眼不見為淨。

好在自己不用擔心為了吃飽飯搶食的問題了,看在廚子黃少都恨不得配齊三套輪班上陣的份上,自己回去憂郁一會。

鄭軒看着自己同船艙的舍友摔門出去摔門回來,默默拉高被子把自己腦袋捂住,心裏翻來覆去念了好幾遍壓力山大。

着實壓力山大。

喻文州看着自己文案上一疊的各色資料文件簡直頭疼,使了個眼色給翹着尾巴讓夜雨當滑梯用的滅神,支使它出去拐個立志要當風帆的家夥回來。

滅神看了自家主人一眼,甩着尾巴把夜雨扔給了扶着筆盯着自己的喻文州,大搖大擺地溜達了出去。

喻文州接過那只像小炮彈一樣彈過來的夜雨,順手揉了一把。

“文州文州文州,”黃少天抱着滅神急沖沖地踹門進來,看見喻文州扶着腦袋,夜雨團成一團在他脖子上蹭來蹭去,“怎麽了怎麽了文州?你暈船嗎?不舒服嗎?”

喻文州的手又白又長,骨節分明。黃少天看着伸向自己的那雙手蒼白得很,覺得肯定是冰涼的,連忙走上去焐着那只手:“文州文州你頭暈嗎?是不是不舒服?頭疼還是胃不舒服你說一聲啊……”

喻文州靠坐在椅子上,身上坐着黃少天,箍着黃少天的腰不準他蹦起來:“躲了我三天了,你到底在躲什麽呢?”

“沒有!”黃少天奮力反駁,“我只是覺得大海好美濤聲好棒我應該多多跟大自然接觸一下這樣我可以唔……嗯……”

喻文州捏着黃少天的脖子把人摁了下來,他先稍微碰了碰嘴角,然後就湊上去給了黃少天一個溫柔缱绻的輕吻。

黃少天就像是被下了一個定身術,呆呆傻傻地由着喻文州親完嘴角又湊上來用舌尖描繪了一下上下唇的紋路,再被人扣着後頸摁進了喻文州的肩窩。

“我發現我們黃副隊長擅離職守至少三天了,”喻文州心情大好地拍了拍黃少天的後腰,“攢了這麽多事全給我送來了,少天你不心疼嗎?”

黃少天在他頸窩蹭了蹭,聲音又悶又委屈:“有委屈找你的葉修葉大神去。”

喻文州悶笑出聲:“我覺得,天下就一人收拾得了那個妖孽,我們是能坑一次就坑一次,其他時候躲得遠遠的。”

“騙人,我看見你給他去信了!”

喻文州沉思了一下,指揮滅神逮住那只準備開溜的負翼金毛鼠上繳:“我記得每年這玩意都要失蹤那麽幾天?”

黃少天立馬不吭聲了。

喻文州慢條斯理地理着夜雨順滑的皮毛,順便捏一下肥嘟嘟的爪子:“而且每次逃竄的方向我沒記錯是往東邊去了?”

黃少天擡頭狠狠一口咬上喻文州的唇角:“你你你!!你監視我!!!!”

“沒有,”喻文州的表情特別無辜,“作為你的專屬向導,我其實不用監視都知道你想幹嘛。而且啊,有它在……”

黃少天立馬撲上去捏住夜雨:“你這個叛徒!!!!!!”

“在擔心什麽?”眼看黃少天捏着夜雨就想開溜,喻文州手上使勁,掐了黃少天的腰一把,“在擔心葉修還是在擔心那個塔?”

“還是……”喻文州湊上去逐步釋放自己的精神海,“在擔心我跟葉修有一腿?”

黃少天轉過身一口咬在喻文州的脖子上:“你什麽意思啊啊啊!!本少是那種人嗎?吃醋這種事你以為我會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葉修寫了什麽!我給你說我只是有點……”

喻文州微微擡頭讓開一點方便黃少天下嘴:“你的心情不好啊,快到你的精神動蕩期了難怪這麽……”

“這麽啥?!”

“沒什麽……”喻文州擡手摸着黃少天的側臉,“記住啊少天,我是你的向導,沒有什麽可以把我們分離。”

黃少天愣了半響,突然撲上去壓住喻文州:“你搶我臺詞了!這句話該我給你說的!”

“你可以再說一遍。”喻文州從善如流表示改正。

黃少天有一種“自己是不是被坑了”的感覺,但是自己到底在哪裏被坑了呢?

“那……好吧,”黃少天收回按住喻文州衣領的爪子,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答道,“我勉強同意,你是我的向導……還有……”

到底是哪裏被坑了啊……

黃少天還在絞盡腦汁地想。

是哪裏呢?

喻文州抵住黃少天的腦袋給他做着精神梳理,嘴角露出一個壓抑不住的壞笑。

黃少天親口答應了哨兵對向導的确認,黃少天在自己有意的精神誘導下說出來的小心思,還有黃少天對于自己的心意……

怎麽有這麽可愛的家夥啊……

喻文州把人摁到自己的座位上:“乖乖把這些批閱掉。”

“不……”黃少天跟魏琛一個性子,“我看着這些頭疼,不僅頭疼還胃疼!”

喻文州捏了捏黃少天越發圓潤的下巴:“哪裏不疼告訴我。”

“哪裏都疼……”

“不批改完不給吃飯喔。”

“我哪裏都不疼了……”

在大陸的最東邊,最接近太陽升起的地方,坐落着光明聖殿。

聖城的安危和守護已經從騎士團的完全把守分散到了騎士團和霸圖傭兵團的共同分擔了。

教皇還是沒事人一般呆在聖殿裏,不同的是,三年前他親自把聖子打包送到了當時還是一個小傭兵團的霸圖傭兵團的駐紮地。

聖殿這些年越發的沒了人氣,幹淨空曠得就像是一片雲端上的白無之所。

張新傑去跟教皇告別的時候正遇上盤旋在屋頂的天堂鳥親昵地帶着不轉在柱子上選擇築巢的地方。

“來告別的?”教皇摸着張新傑的腦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領,“趁我還坐在這個位置上四處走走,多走幾個地方。”

“冕下……”

教皇親了親他的額頭,不料這回張新傑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耳朵。

“冕下我不是小孩子了……”

教皇挑眉看了看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心中了然。

“背着我成年啦?”教皇抵着他的額頭揉了把通紅的耳朵,“你記住啊,你的背後是光明聖殿,有人欺負你的話……”

“沒有,”張新傑握住教皇的手,“那個叫做塔的地方,它的首要目标其實不是任何一方,它要的……”

“噓,”教皇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張新傑的嘴巴,揚聲吩咐下去,“告訴霸圖那個叫韓文清的,聖子今晚上留在我這。”

“我好生找你談談。”

教皇似笑非笑地瞥了張新傑一眼,拽着他的手往後殿走去。

談什麽呢?

韓文清守在聖殿門口臉色不變,回去時一路順路收拾了不少小偷小摸的家夥。

“我們去哪裏啊?”蘇沐橙打理了下自己的頭發,抱着莫笑舒舒服服地靠着自己的精神體橙風,看着葉修和吳雪峰商量着什麽。

“我跟老吳說,那片地方水域遼闊,地勢好。”葉修抽出一支煙架到自己的耳朵上,蘇沐橙朝葉修望過去的方向看了一下。

“塔修在這裏?”

“不是,”葉修指了一下那片開闊的水域,“我跟老吳商量一下嘉世以後發展的話比較适合圈哪塊地。”

“難道我們不是去那個塔修建的地方嗎?”

“為什麽要去?”葉修叼着煙有些詫異地回頭看了眼,“他叫我們去就去了?”

“那你為什麽騙陶軒說我們要……”蘇沐橙突然恍然大悟,“你又騙他!”

葉修一臉無辜:“哪有,我只是跟他說我們要出去一趟,但是我沒說要去哪裏啊。”

“但是他一直覺得你會光榮地承擔起這個塔賦予你的任務,”蘇沐橙戳了戳懶洋洋翻出白肚皮的莫笑,“你簡直坑死他了!”

葉修聳聳肩:“但是,那個塔就算擁有所謂的女神,也不敢對老陶怎麽樣。畢竟老陶的背後是嘉世,嘉世可是現在最強的傭兵團啊。”

“那他們的打算是……”

“他們的打算啊,就是建立一個以塔為中心的,可以控制哨兵和向導的任務發布中心吧,”吳雪峰抽出一張地圖遞給蘇沐橙,“看地圖吧,傭兵中心一直是個很尴尬的角色,因為沒有實際的傭兵團或者勢力團擁護它。但是對于傭兵而言,他們需要一個傭兵中心來發布任務。”

“老板很興奮啊,”蘇沐橙看着那張地圖,“因為那個使者描繪的未來太過讓他心動了吧?”

“當然很心動啊,”葉修呼出一口煙霧,“‘第一’這個稱呼誰不動心,而且有實力有野心去争奪這個第一為什麽不心動?”

“我看你一點都不心動啊?”吳雪峰笑着插了一句。

“我本來就是第一,”葉修夾着那根煙呼出一條長長的煙線,“這個用去争嗎?”

蘇沐橙認認真真上下打量了一下葉修,特別誠懇地指出:“葉修大大,我覺得你臉皮真的是第一厚,這個是不用争的。”

“哥臉皮厚?”葉修睜大了眼睛,“我那麽腼腆的一個……”

“打住,”吳雪峰在葉修說出可以哽死他們的話之前堵住了話頭,“說正事吧。”

“有什麽正事?”葉修繼續睜大眼睛看着吳雪峰,“喔喔,讨論這回打劫誰嗎?不不不松手松手!沐橙你松手我的耳朵耳朵!!我說我說……這回去的地方是沉默沼澤,之前傳來消息,那片地方有堕靈活動的跡象。”

蘇沐橙松開了揪着葉修耳朵的手:“讓你說塔的事啊,你拿張地圖出來想說什麽啊?”

葉修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是想說為什麽使者這麽看重嘉世。”

“你別說是因為你。”

葉修看着蘇沐橙修剪整齊的長指甲,默默地把“你怎麽知道是因為我”這句話咽了下去。

“來看來看,光明聖殿在東邊,它本來就有自己固有的騎士團的勢力,現在又扶植了一個霸圖傭兵團。法師塔在這裏,北地那塊是我們帝國和帝國禦下最強大公國的首府黃金城的位置。帝國的軍團和集結在那裏的法師學院也是不可小觑。”

那張地圖上依次顯現出兩塊圖騰,葉修的手順着紙張紋路往下滑動:“這裏是藍雨邊陲,沉默了三年的術士塔就在這裏。看上去這塊地似乎沒有什麽好注意的,但是別忘了,這裏是目前帝國海貿最繁盛的地方,聽說他們的船隊可以成為海上浮島一般的存在。越是經濟繁盛的地方,越是少不了傭兵的身影,現在看來,當年藍雨以退為進用得太過于巧妙。”

“這個跟選擇我們有什麽關系?因為前兩個都和軍隊混雜着,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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