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塵過往

君奕然再有意識的時候,屋內已是滿室陽光,暖色的光零星透過窗帷帶來恍惚的錯覺,微微刺眼卻甘之若饴,讓人移不開眼…..終于起身時,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君奕然柔和的神色突然一滞,下意識的按住心口位置,突如其來的情緒沖擊饒是多年淡然的人,素色衣袖下撐着身子的手依舊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清亮的黑眸裏仿若醞釀着狂風暴雨,卻又似什麽也沒有黑亮的直透深處。良久,墨色暗湧隐藏在眼睑之下,臉上平靜的看不出任何東西。昨夜的一切似夢般卻又真切留下痕跡,神秘的女子,微疼的心口,像是很久以前就被烙上烙印,一碰就能觸到疤……

“阿言。”

“公子醒了,感覺怎麽樣?昨夜可吓壞我們了…...”聲音響起的同時,君言推門而入。看到捂着胸口的君奕然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緊張,驚慌失措奔過來:“公子,是不是又不舒服了?”看着君言着急的模樣,君奕然神情不由得一松,随手一擺止住君言的動作,“阿言,昨夜我是怎麽回來的”。君言的動作在離軟榻一步遠的地方被君奕然止住,聽到問話,松了口氣正了正神色方道:“昨晚屬下找到公子的時候是在白日公子遣退衆人的地方,當時周圍漆黑一片的,只有公子躺在那。屬下已經查過方圓幾裏,并無任何異常,好在大夫說了公子并無大礙,反而體內好了不少。是屬下們的失職,請公子恕罪”聽到此,君奕然清亮的眸子一瞬間閃過什麽,但只是瞬間便了無痕跡。

“罷了。阿言,昨晚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活将軍,端水進來吧。”君奕然看着窗外對君言吩咐,語氣有些不明意味的悵然微不可聞。為何相遇……又……何時再見……

“阿言明白!”待洗漱完,君奕然才踏出出房門,昨日不曾細看,今日一見,原來竹樓的側前方是一個小湖,湖上一座小閣樓對着竹屋而立,小巧雅致,閣樓的匾上龍飛鳳舞的刻着‘輕語’二字,匾的下方紅漆柱子上對稱的寫着‘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看着那句詩,君奕然才明白這別院為何叫‘輕語小築’,此‘輕語’雖非此‘輕雨’,卻勝過此‘輕雨’所帶來的意境。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君奕然轉身走向回廊,穿過回廊來到前廳,穿闊的大廳正對門是兩排整齊的椅子,旁邊的柱子旁擺了幾盆常青,為大廳添了一點生機,牆上挂着幾幅山水畫,而椅子的左側則是偏廳,桌上已擺好了早膳,簡單又适合君奕然的胃口。

“近日皇城有何異動”君奕然随意的的動作卻別有一番優雅之意。

“公子,皇城沒有異動,不過皇上在今日上朝時下旨決定過上幾日來皇郊狩獵,由皇叔聶政王監國,而此行只帶受寵的婉貴妃,皇子和大臣不能随行,而多年不受寵的皇後則是直接未提及。”說到這君言又有些疑惑不解。

君奕然眸光閃了閃很快便又恢複如初,夾菜的手未停,“嗯?”

“公子,聽聞十多年前皇後便不受寵了,可是為何皇上沒有廢後呢,據屬下所知,皇後的娘家李家已經形如虛設多年,早就沒有實權了”。君言撓撓腦袋似乎怎麽也想不明白。

“皇後!……呵…...皇上的心思又豈是旁人能猜到的”君奕然一幅漫不經心的模樣看似毫不在意,身旁不遠處的君言心卻聽得“咯噔”一緊,通常公子這種表情就意味着提及內容讓他及其不喜,而這時如果不剎住那麽就……

“是,公子,君言明白”偷偷看了專心吃飯的公子一眼,君言在心裏翻白眼,公子一定是知道的,一定…..

在別院的日子比在将軍府還要清閑,特別安靜,好像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

層層疊疊的雲彩覆蓋了半邊天,竹子帶來的清香涼意灑滿整個涼亭,君奕然慵懶半卧于亭中,一手枕于腦後,一手卷着一本古舊的書籍,惬意慵懶的姿态無端生出一種跟亭外青竹相呼應的優雅與淡然。君言警惕的環顧四周,目光突然一凝,冷汗瞬間順着額頭滴下來,“滴答”像是一聲無限放大的信號。“保護公子!”,霎那間,小院裏連呼吸都緊了幾分,像是風也停了。揉揉眉心,君奕然有些疲憊的側目,心口沒由來的一緊,拿着書的指尖一下子白了幾分。視線穿過松松竹林,直達外圍的梅林深處那若隐若現的身影正是昨夜的女子,悠閑的半靠坐在樹梢,雖然距離甚遠,觸目的瞬間卻清晰的看見女子唇角淡淡的笑意。突兀的出現,自然而然的态度,沒有半分陌生。看到很多人戒備的圍着她也不慌,依舊悠閑的靠在那裏,一雙水眸淡淡的看着君奕然,很是複雜卻唯獨沒有惡意,靜靜的定格成為一幅寫意的風景畫。一時侍衛們也拿不定主意。無奈的嘆息一聲,君奕然放下書,淡淡開口:“回來,不必理會。”君言有些猶豫的看了看女子,不過在看到自家公子清亮的眸子時,猶豫頓時變成緊張更是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利落的連忙将侍衛散去,自己也悄然隐沒在林深處。

君奕然稍稍側身朝着女子看了眼,眉頭幾不可聞的輕皺一下,開口卻是閑适的語氣:“可要過來喝杯茶。”平常的好似是多年認識的老友,說罷便躺回原位,繼續看書。女子一愣,水眸亮了亮,忽然又黯下去,似是猶豫了下,終是未動,輕輕搖搖頭,又想起那人看不見複開口回道:“不了。”

天上纖雲弄卷,微風舒爽,女子依舊閑适的坐在樹梢,水眸一順不順的看着君奕然,哪怕只是背影。君奕然半躺着神情松松的看書,時不時眉頭輕皺,指尖捏着書的地方微微泛白,漆黑的眸子宛若墨海一順不順的盯着書頁,半響未曾動過一下。日子便是這般不鹹不淡的過了,從開始的“不在意”到後來,君奕然便有些無奈。

自此之後,女子的‘偶然’出現便成了時常。君奕然每天在亭中閑坐看書時,擡頭總能看到一抹身影在不遠處的林中忽隐忽現。如若不是在外面,一開窗,依舊是不遠處的樹丫上也總是有那道身影。沒有言語沒有表情,但是君奕然就是能感覺到那道視線裏飽含的複雜。對于生居簡出的君奕然來說這恐怕是第一次被人還是女子時刻盯着,着實無奈,但是對方也不開口,也不靠近,就不遠不近的看着自己。一件事久了也便成了習慣。

某日午後,輕語小築的梅林深處,一座四角小涼亭裏,擺着一張搖式軟椅,君奕然躺在軟椅上眼睛看着斜上方的天空,半天沒一個動作。君言立在涼亭不遠處,偶爾偷偷看一眼公子的神色,再看看不遠處女子,臉上滿是糾結之色。一邊看腳步便悄悄的往一邊挪,漸漸遠離涼亭。

君奕然收回視線,似是有些疲累般眨了眨眼,清亮的眼眸竟是帶了些許水霧,襯得蒼白的臉色多了幾絲暖意,剛伸出手想端身旁石桌上的茶,手突然一熱,一杯熱茶已放在了手心。君奕然莫名的心一跳,是她,果然一轉頭便看到一襲淡紫紗衣的雪依,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宛若熟人,只不過臉色蒼白的不正常。君奕然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不遠處沒有反應的侍衛和離得遠遠不敢看向這邊的君言,随即又有些無奈的回頭看向女子。看到君奕然轉頭,雪依蒼白的臉忽然迸發出光彩,臉頰也有了點點粉暈,一雙杏眸卻是瞬間便紅了,一下子臉上的表情已是五味雜陳。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才展顏對着他一笑,聲音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意:“我們…又見面了。”

邊說邊走到旁邊的石臺上坐下,一雙泛着紅的杏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君奕然。君奕然回以一笑,輕點頭回道:“又見面了。”仿佛這是自那晚之後兩人的第二次見面。這樣的回答倒是令雪依有些一愣,随即無聲的笑開,慢慢半靠在柱子上,感受着微風,神情也放松下來,好似并不因此刻的沉默氣氛而尴尬亦或是緊張。這些天不敢靠近的複雜心情就這麽莫名的消逝。兩人就這麽靜靜的一坐一躺,在輕輕的微風中各自看着不遠處。許久,雪依突然開口:“謝謝。”

君奕然眸色一動,似是明白過來這句謝從何而來,嘴角不免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卻又有些意味不明:“此謝為何謝?”雪依神色一怔,随即明白謝意有兩層,一則為相遇,是指那夜封印結束遇到的人是他君奕然,二則是相見,指那夜遇到的人是有着和前世樓仕羽千絲萬縷關系的他。無端地心一緊,卻又不知為何想要展顏一笑,連自己都明顯感覺到笑意裏的苦澀:“兩者都謝。”這回答并沒有什麽為難之意,雪依卻莫名的覺得像是做了什麽決定般心空落落的,手心一涼,原來不知不覺竟淚流滿面。

君奕然不經意的側目便見着女子怔怔的看着手心的淚珠,臉上說不出是何表情,心口的位置頓時悶悶的像是突然間呼吸不得。不由自主的遞上手帕,雪依怔然的神色一僵,突然間就輕輕笑開了去,像是悄然開放的梅花,隐隐間竟似有淡淡的冷香。“謝謝。”同樣的兩個字卻比第一次多了些輕快,君奕然沒有接話眉目卻是悄然淡了些,側目看了一眼淚水猶挂臉頰卻帶着笑意的女子,輕不可聞的嘆息溢與嘴邊,輕輕開口:“前塵過往,深究無益,姑娘還是莫要執着才是。不過我們之間或許真的有所糾葛也說不定。”最後那句輕輕的似會随風飄散,帶着些許無奈與認真。

有些低沉的嗓音傳到雪依的耳裏,讓她一怔,随即眼圈一紅,一雙水眸也黯淡下去,卻又在那聲輕語中一下子亮起來,一瞬間竟有些眩目的感覺,似是太過驚喜,一下子眼裏又有了淚花,看着君奕然,聲音是小心翼翼的輕:“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在心底嘆口氣,君奕然有些疲憊的閉上眼:“曾夢到過你”。兩眼期盼的盯着他的雪依聽到回答又是一怔,纖手無意識的揪着裙擺,臉上表情忽明忽暗。許久像是下了什麽決定,眼底已是一片堅定:“既是如此,可否讓我留在你身邊,即使遠遠的看着也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