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西幻第十三天

不能怪斐特列覺得有好種子就能有好收成的想法, 在這片領土上——至少在斐特列治下的這片土地上, 種子和收成比大約是1比3。

更形象直白一點, 拿主食小麥來舉例，二十斤的小麥種到土裏, 才會有六十斤的小麥收獲。

所以農民必須種很多很多的田，才能用農作物養活自己。

而很多很多的田, 自然也需要很多很多的種子。

但是現在如果能篩選出基本上都能發芽長成的種子，這就意味着農民們可以少種植很多的田地卻同樣可以收獲一樣的莊稼産量。

不僅農民們要起早貪黑照料的農田少了, 那些曾經被發不了芽的種子浪費的土地，也可以用來做其他的了。

因此斐特列覺得能夠篩選出活力強盛的種子，提高出芽率就可以讓領地上的人們過一個豐收年了。

但實際上，在歐姆看來，小領主還太天真。

莊稼如果這麽簡單就能夠豐産的話, 這世界上也不會一直到星際時代都還有因為吃不飽而餓死的情況發生了。

提高産量，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歐姆已經發現了, 這個世界的整體生産力相對于比較落後, 大部分人更傾向于直接從大自然中收獲, 因此這也導致了飲食結構的單一以及整個國家的富裕和貧窮的落差特別大——因為物産豐富食物充足的地方自然能養活更多的人口吸引更多的才俊，而相對于比較偏遠的地方就沒辦法提供過多的産物, 也會導致人口流失，變得越來越窮。

這并非農民不努力, 固然，種子的篩選是一個重要原因，還有一個, 就是生産技術太落後了——勞動力的問題是一方面，但是農業技術也是不可忽視的。不然就跟管生不管養一樣，沒有在生長過程中進行關注和細心照料，又怎麽能成材呢。

只不過，因為這個世界的超自然力量的存在，普通民衆被當權的貴族“洗腦”的程度頗為徹底，覺得只要聽那些貴族老爺們的話，貴族老爺們找了那些神官們為他們的耕種祈禱過，就完全放心了。

就比如說這次播種吧，上到領主下到農民都眼巴巴等着神官祈禱完，就興沖沖地領着屬于自己的那份種子給種下了。

種田，不就是有田然後将種子種下去就行了嘛！

最多也就除除草、抓抓蟲。

什麽？你說施肥、灌溉、水利設施？

那不是神明的事情嗎？

如果收成不好，那就是他們讓神明不高興了，是他們自己的錯，該受着。

其實也并不能怪他們無知，其他領地的，因為地理位置比較好，相對于比較富庶，吸引能人也比較多，尤其是法師和神官們的水平比較高，遇到種植過程的問題時——比如幹旱、比如蟲災，可以請他們用法術和祈禱來滅蟲或者降雨解決。

但斐特列這片領地，斐特列所管轄的這片領土，是聞名艾爾弗雷德全國，甚至在其他人類國度或者非人類國度都名氣響當當的窮困。

本來領主就都窮得叮當響，哪裏又付得出足夠的酬勞去請那些法師或者神官們為他們解決耕種過程中的種種問題呢？

雖然貴族們壓榨平民是毫無理由的，但是這些有神奇力量的人地位崇高，就連貴族見到也客客氣氣，怎麽敢真的讓他們白白付出。

正是這種越窮越吸引不到人、越沒有人越窮的惡性循環，導致這片領地上的農民們一年四季都在幹活，耕田，種豆子，放羊，牧牛，農夫一年四季都在不停的勞作，但是依然吃不飽穿不暖。

其他領主的治下的糧食畝産可以有兩百斤左右，可是這兒的畝産能收貨一百斤就要敲鑼打鼓地慶祝豐收了。

歐姆看着有點傻白甜的斐特列，深感自己肩膀上的擔子任重而道遠——看來他不能僅僅只做個廚子了啊！

※※※

傑克是領地上一名普普通通的農夫，因為身無長物又沒有什麽門道，平時的主要收入來源就是靠種地。

和其他農夫一樣，他家的田地是經過祖輩的開拓還有交換得到的，因此并沒有聚集在一起，而是到處分布的，這裏有一些，那裏有一些。

為了保證每塊田地都能照料到，他基本上每天天不亮就出門幹活，天黑回家。

饒是如此，辛辛苦苦一年，就算他種植了麥子、豆子這些，但是那麥子磨成的面包也是一年到頭吃不到一次的，平日裏還是靠豆子糊糊過日子，肉是絕對不要想的。

他的妻子莉亞平日裏也就靠幫別人漿洗義務和縫補勉強賺點兒小錢，畢竟他家裏有兩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要養，一家五口，日子過得緊巴巴。

昨天村長才去了領主的城堡集合，然後分發的種子交到了他們的手裏，聽村長說，新來的領主雖然年紀小，但似乎并不是個壞的，分到他們手裏的種子都是經過神官們祈禱很久的，這讓傑克不由得生出來幾分動力——或許今年努力一把，能多收獲一些。

再加上這些年莉亞縫縫補補攢的錢，或許他們能将二兒子送去手藝人那裏，如果賺得多就送去鐵匠那裏，如果稍微少點兒就送去牛倌那兒……啊，說不定到過幾年他們家也能在農忙的時候蹭到牛來幫忙呢？

畢竟這年頭，牛太金貴了。

傑克和莉亞正沉浸在未來的美好暢想之中，冷不丁第二天一大早就将村長來到了他家，他身後還跟着兩個穿着盔甲的騎士——傑克只在以前遠遠看過，現在近距離接觸這些高大威猛的騎士們，雖然只有兩個，仍覺得自己兩股戰戰。

“傑克，正好你在，我還以為你帶着種子走了呢！”村長在後面跟着兩個騎士其實也挺緊張的，但是想到這些騎士大人們吩咐的事情，他又不得不努力忽略來自背後的壓力，端着架子将事情辦好：“昨天發給你家的種子呢？快拿出來！”

傑克一愣：“拿、拿出來做什麽呀？”

“嗨讓你拿就拿，問那麽多為什麽幹什麽？”村長有些不耐煩，生怕傑克磨磨唧唧的舉動惹惱了後面的騎士大人們。

傑克也沒想真的對抗，雖然內心十分忐忑不安，腦海裏一個念頭反反複複刷屏——莫不是領主大人反悔了！？

饒是內心已經被這個念頭弄得一團亂麻，可是他動作上卻不敢耽擱，只是沉默了一瞬，咬牙：“騎士大人們、村長，你們稍等片刻。”

莉亞在村長他們來的時候就躲在門後，自然也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此刻将狀，忍不住想要開口，卻被自己丈夫一個眼神制止，只能雙目含淚捏緊了身上灰撲撲的裙子。

這兩個騎士約莫也猜出了傑克他們在胡思亂想些什麽，但是他們本來就有階級觀念，自然不願意和這些農民們開口解釋。

其中一個見傑克依依不舍地拿出種子，半點猶豫也沒有，直接從身後的馬匹上面端出一個裝水的木桶，一股腦兒地将種子倒了進去。

傑克和莉亞見到這一幕，差點沒有驚叫出聲心疼得暈倒了——這些人可真是啊，要是真的要倒進水裏的話，還不如留給他們呢！

誰知還沒等他們感嘆完，就見其中一個騎士拿起一個簍子将浮在表面的種子撈起，然後再将水裏的種子撈起放到一個幹淨的簸籮之中：“待這些種子晾幹水分，便可以播種下去了。”

不僅如此，另一個騎士也沒閑着，他打開駿馬另一側吊着的幾個袋子裏分別舀出幾捧種子：“這是補給你們的。”

不、不收回去啦？

傑克和莉亞一臉懵然。

但是他們并沒有來得及詢問，兩個騎士就收起東西牽着馬前往下一家了——這些農夫之間住的距離太遠了，還要一家一家地找過去呢，他們可忙着呢。

“村、村長，這是怎麽回事啊？”眼看着村長也要離開，傑克連忙一把拉住，結結巴巴地開口。

“嗨你這個蠢腦子！你沒發現騎士大人們重新給你補上的種子都是飽滿又光滑的嗎？你賺到了！”村長對傑克的呆笨恨鐵不成鋼，他倒是有心想要多說兩句，但是騎士大人們還等着他帶路，因此只能急匆匆地扔下一句 “這幾天多收集垃圾、果渣、樹葉、野草、稭稈這些，有大用”就急匆匆地趕了過去。

“賺、賺到了？”傑克低頭查看那些種子，多年的農民生涯讓他的确發現了手上的這批種子要比剛分下來的要更加好，一時間，他有些受寵若驚——他這是，遇到好事了？

一轉頭，卻看見莉亞一副要出門的樣子：“莉亞，你去哪兒？”今天不是說要留在家裏縫補衣服嗎？

莉亞卻白了他一眼：“剛才村長不是說了嗎？我要去撿一些樹葉野草這些。”身為窮苦人家，能利用的都利用了，家裏的垃圾反而不多，因此只能去外面找了。

傑克不僅沒有覺得莉亞的舉動盲目，反而點頭：“你說得對，還有那三個孩子也帶上吧，也能多撿一些回來！”

※※※

斐特列治下的這片領土說是“大”，其實也就和歐姆上一個世界的清水鎮差不太多，而且還是那不包括鎮下面的附屬村落——畢竟作為人類三大王國的艾爾弗雷德王國，整體的領土面積也沒有慶朝大——因此将二十幾人的騎士隊兩人一組拆分之後去到各個村莊，一天之內就将所有分出去的種子都做了篩選和替換。

那些個農夫們對這一波操作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但是長久以來的馴化服從思想讓他們縱然滿腹疑惑也只會乖乖聽從他們的安排。更何況，他們不善思考，卻不是真的傻，那重新補過來的種子要重得多，就算一開始不樂意，換完了也都是喜滋滋的接受的。

歐姆對這種情況是十分惋惜的，但不得不說這對他現在的行動反而有極大的方便。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要感謝斐特列非常信任他，願意放手讓他來做。

在這個時間段，對種子能做的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但是在種植過程中，能夠提升的地方還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施肥。

在這個時代，化學肥料是沒辦法的，索性還有來自大自然的肥料。

其實農夫們已經知道糞便對于農作物的好處，但是因為牛羊的喂養限制，他們大部分只能用少量來自自身的“肥料”，且因為他們不懂得腐熟的緣故，大部分都出現了“燒苗”的情況。

而且，因為自然腐熟的時間非常長，基本上在三個月到半年的時間，但是這個時候種子都快要進入成熟期了，自然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而且歐姆還打算以後交替種植，争取一年收獲兩次，所以加快腐熟的進程便勢在必行了。

還好這個世界裏還有超自然的力量，所以歐姆便不用擔心這些肥料的腐熟速度了。

只不過，斐特列前腳讓神官們對種子祈禱，後腳就帶人去農民家裏替換種子的事情是瞞不過去的。

雖然現在時間段，還沒有傳到神官們的耳中，但是斐特列和歐姆為了後續的掰扯，都不約而同地決定不再找他們幫忙——而且斐特列還有一層隐憂，請神官們吃飯實在是太貴了，他囊中羞澀，實在是有些承擔不起啊。

于是歐姆就去找了金吉拉。

金吉拉就是狐尼克的妻子，是一位兔族獸人，最重要的是，她在藥劑店工作。

她做的可不是一般的打雜工作，而是藥劑的配置——雖然現在只是個初級藥劑師，但是歐姆所想要的東西也并不需要太高的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