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只能說,她的直覺還真的很準。

百卉院的嬷嬷之前收了她一個金元寶的打賞,昨天晚上讓媳婦來傳話——大夫人許氏打算讓娘家侄女許詩冬過來伺候世子爺。

喬翠喜正在喝燕窩,聽完也喝不下了,直接倒床翻來翻去,心想,古代的長輩好煩,好像見不得晚輩感情和睦,非得塞個人進來搞得大家雞飛狗跳一樣,許氏自己都容不下姨娘了,還要把侄女塞給她,據陸樂暖的說法,許詩冬是天仙下凡,一旦過門,陸蔚英肯定沒節操。

兩女共事一夫,太不衛生,不能忍。

陸蔚英入房時,就看到她摟着被子在床上卷個沒完,嘴裏還啧啧啧的,不知道在嘟囔些什麽。

伺候的丫頭正想行禮,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悄悄走到床邊。

“你們幾個可聽好了,以後別嫁,嫁人太吃虧了,招贅劃算些,如果上門女婿敢納姨娘,還能打他一頓呢,若是嫁出去,只能含笑收姊姊妹妹了,唉,當女人真難,早知道當男人,好色還能美其名為傳宗接代。”

蘇木大急,“小姐怎麽這樣說呢,姑爺什麽身分,三妻四妾天經地義,小姐今日怕是累了,不如早點睡吧。”

茜草也說:“是啊,婢子去燃香,小姐早些睡。”

“哼,睡什麽,我都火大死了,你們說那許氏有什麽毛病,‘詩冬溫柔娴熟,肯定能跟你好好相處’,所以不好好相處就是我不溫柔娴熟?我就野蠻怎麽樣?當初可是陸家求親的。”說到這裏,喬翠喜還連拍了幾下床板表示忿怒,“我如果過門兩年毈不出蛋再說啊,我過門才幾個月呢,就要放個姨娘讓我吃不下飯嗎?而且就算我生不出兒子,我也不容許姨娘這種東西的存在,告訴你們,姨娘有種進門,就把脖子洗幹淨等我提刀砍,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

蘇木的汗已經流下來了,小姐平日這樣說話倒是無妨,可現在世子就在旁邊,聽去了多不好啊。

就算被夫人氣的,也是不應該這樣說的。

她都不敢看世子的臉了,只能用眼神暗示茜草去點安寧香,看看小姐能不能想睡。

“明天記得提醒我寫信告訴我娘,別給蕊兒講親,就招贅,在喬家住着,我看她的丈夫敢收姨娘,我喬家四個兒子絕對打死他。”喬翠喜抱着被子扭了扭,“我想到了,許家表妹如果進門,我天天給她立規矩,我都吃不下飯,她也別想好好吃飯。”

“小姐,許家姑娘進來可是喜事呢,這……侯府人少,自然得多添喜氣,親、親上加親,正是……”

“狗屁不通,如果她在許家待着,過來百卉院住上幾日,那叫親戚,如果她要住進暄和院,那就是仇人,面對仇人,不能心軟,要消、滅、殆、盡。”說到最後,喬翠喜舉起手,在空中點了四下,放下後,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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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木跟茜草松了一口氣,以為她睡了,卻沒想到她又抽起鼻子來——

“唉,講這麽多也只是關上門講出氣而已,等那天到來,我也一定會盛裝出席,拉起她的手說‘哎呦,妹妹別行禮,都是自己人,以後喊我一聲姊姊就是’,光想就覺得惡心,有沒有什麽湯藥是能事先止吐的,我怕我會吐出來,你們倒是說說,如果我現在去買幾個貌美丫頭給侯爺當姨娘,那許氏會怎麽樣?”

“唉,小姐,您別胡說八道了。”

“怎麽不行了,她給我丈夫塞姨娘就可以,我給她丈夫塞姨娘就不行,行,都行,她是慈愛,我是孝順嘛,嘿,我一次塞十個俏姑娘,看她開不開心,她要有本事跟那些女人好好相處,我喬翠喜以後就倒着走。”

男人想笑,倒着走?是倒着寫吧。

走到床榻邊,卻見她真的閉眼了,眉頭還鎖得好緊。

看她平常粗枝大葉,原來這麽計較這種事情,他突然想起上喬家求親那日,她當着自己面說“民女天生小肚雞腸,容不得平妻美妾”的事。

喬翠喜雖然想瞞着肚子的事,然事實上卻不可能,用小日子避床事,但小日子又不可能不結束。

當然可以用身體不舒服拖上幾日,但她可是侯府少夫人,身體有恙,意味着下人伺候不周到,從管事的伍娘子到伺候的大丫頭都得罰月銀,再者也得去請大夫,人夫一診就知道是喜脈,那還拖什麽。

房嬷嬷在旁邊看得幹著急,小姐的貼身衣物不送洗衣房,向來都是幾個大丫頭清洗,癸水若是來了,大丫頭會說,飲食就得注意,但小姐這次卻遲遲未有消息,這八成是有了,不想小姐卻愁眉深鎖。

在喬家,她曾經聽過小姐想招贅之事,大太太是很贊成的,大太太沒兒子,若是女兒能在自己跟前盡孝,倒是安慰,卻沒想到後來侯府跟老太太約定好,小姐在入秋後就過門,侯府家宅大,規矩也多,小姐被冷落她們都看在眼底,卻也沒辦法,商人身分低微,世子看不上是意料之中。

卻沒想到一次遇難回來,兩夫妻居然變得如膠似漆,果不其然,紫草來說,小姐的癸水沒來了。

新婦癸水未來,本是喜事,小姐卻不怎麽開心,身為奶娘嬷嬷,她當然知道原由,但也只能盡量勸。

此刻見小姐拿着筆一下一下的在硯臺上沾來沾去,也不敢勸,只是靜靜陪着。

“房嬷嬷,我娘當初給湯姨娘跟熊姨娘開臉,是自願,還是被祖母所逼?”

“太太當然是自願的。”

“但當時段姨娘才進府不久,不是正煩着?”

“就是這樣才要納姨娘分寵呢。”房嬷嬷笑說:“段姨娘合了老爺的緣就趾高氣揚,林嬷嬷看着讨厭,才對太太說不如再收兩個漂亮姨娘去分寵,這不,湯姨娘争氣着呢,先生出喬家的長孫,段姨娘再受寵,這口氣也得憋着。”

喬翠喜一聽,好像有點道理。

不管她生不生,姨娘都肯定會有,陸蔚英年少有名,外型又高冷俊俏,光是她記得的就有雲初郡王的女兒許詩冬,還有長公主的女兒婉心郡主,至于她不認識的名門千金不知道有多少,那個蓋着張家府印的香簽,送得可勤快了。

許詩冬是一定會進門的,到時候如果她受寵,自己再買兩個漂亮妹子來煩她就行了……嗯,還是不行。

如果陸蔚英沒把她看成最重要的,那就算了,別當夫妻,當孩子爸媽,等陸家繳回爵位,她自請和離就好了啊。

想想,她在字條上寫下“你要當爹了”,折起,“房嬷嬷,幫我拿去書房給他。”

男方社會地位降級,女子是可以就孩子争上一争,講直白點,就是看誰錢多啦,喬家八十年積富,陸家肯定沒辦法比,再者等到了那時候,他一定有別的孩子了,對她的自然沒這麽希罕。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

如果陸蔚英把她看成最重要的人,不管将來他有幾個姨娘,她都會繼續跟他過下去。

但如果将來他心思有變,自己也有後路,那便不用怕。

就算是現代的一夫一妻制,還是有人會外遇,所以愛情能多長遠跟法律無關,只跟人性有關。

以後的事情誰會知道,珍惜當下就是了。

對啊,想這麽多做什麽,若真有事情發生,她也會想出最适合自己生存的方法,多思無益。

急匆匆的腳步聲接近二進,書房門一下被推開,陸蔚英以極快的速度沖到美人榻前,捏着手上的字條,一臉高興,“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怎麽可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你、你真有了?”

“哼。”

“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這是我的身體。”喬翠喜看他一臉恍如夢中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剛剛好傻,想那麽多幹麽,幾乎都是自己吓自己。

他的眼神好閃,笑意藏不住,從來沒見過他這樣開心的模樣。

女人的心裏放晴了,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下巴,“是不是很開心啊?”

男人笑着抓下她的手,“要當娘了,還不正經。”

“你不是就愛我不正經。”

看着她平坦的肚子,似乎還不太敢相信,他伸手摸了摸,笑,“還是得請大夫來診診脈,醫娘跟穩婆也得準備了。”

“萬一是女娃,你可不準嫌。”

“女娃就女娃,我會把她教得比男娃還強。”

哇,世子好氣魄——陸蔚英說這句話的時候那表情……她知道,他是在說真的。

原本她最大的期待值也只有“就算是女娃,那也是我的嫡女”,能講出個“嫡”字,确認孩子的地位,即使會有兒子,女兒也是家裏的小公主,這樣就行了,可沒想到他會迸出那麽一句。

夫君威武。

好,光是憑他這句話,她會努力入境随俗的,不管是姨娘還是通房,她都會努力消化。

既然這個時代是如此,她只能讓自己去适應,畢竟觀念上的差異不是誰的錯,他們本來就是差距千年的人。

珍惜當下,加油!

慢着,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她懷孕了,他應該賞她啊,怎麽沒叫王老板擡箱進來挑挑?不是說陸家規矩一向如此,根據她後來打聽的結果,正妻得賞會比姨娘豐富上許多,為何他現在只是笑,沒有賞,難不成她還比不過那個阿達梅姨娘?

喬翠喜有孕的消息自然馬上傳開——不過因為月分對不太上,于是大夫在收了銀子後很識趣的說三個多月。

這樣才對,如果是兩個多月,就是世子重傷後有的,世子重傷不能動彈,妻子卻懷了孕,怎麽樣都說不過去。

怎麽這麽遲才發現?世子夫人擔心丈夫傷勢,所以沒注意到自己身體,直到世子好些了,才感覺到身體不太利爽,一診,哎呀,喜脈。

許氏身為婆母,她的獎賞也是非常直接,身為三王爺府上的郡主,又當了一輩子侯爺夫人,要幫喬家買個官位實在太容易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喬宗和已經去糧部九司當差,二十五萬兩的官銀,加上她的面子,職位相當不錯。

喬家大喜,在喬翠喜的暗示下,又花了不少銀子買昂貴禮物打點關系,上司同僚都受了喬家的厚禮,故喬宗和雖然年輕又沒經驗,但衆人依舊對他十分親切,他有什麽不懂的都願意指點。

據說,湯姨娘高興得都快翻過去,這陣子全心全力伺候段氏,根本不太搭理喬老爺——在湯姨娘眼裏,老爺實在太不可靠了,還是大小姐可靠些,大小姐幫自己兒子捐了官,自己這個生母也不知道該怎麽報答,想來想去還是好好伺候太太,讓大小姐放心。

許氏出手如此大方,喬翠喜當然很感謝,一方也心裏有數,許氏不會無緣無故對她這麽好。

果不其然,随着陸蔚英“勉強可以行走,不需躺床養病”的事傳開,暄和院不再禁止進入時,許氏來看她了。

挑的時間也巧,陸蔚英正好去了書房。

“婆婆怎麽來了,有事情讓人傳話就行,雖然是初夏,只怕還是有些暑氣。”

“不怕。”許氏坐下,見奉茶的是柳綠,笑道:“怎麽是你在當職?”

“少夫人有孕,衣服鞋襪都得新作,從喬家來的妹妹們比較知道少夫人喜好,在繡房選衣料,婢子便過來伺候。”

許氏點點頭,指着一起過來的女兒說:“樂暖一直嚷着想過來看書呢。”

“既然世子已經不用靜養,妹妹自是不用客氣,蘇木,帶小姐去書房。”

樂暖說了幾句客氣話,便高高興興跟着蘇木去了。

喬翠喜有孕,暄和院不再點香,柳綠怕許氏覺得悶,于是打開窗子,院子裏有一兩株百合已經開花,風吹徐徐,淡淡花香,靜下心來倒還有一點舒爽。

“照理,兒子房中的事情母親不該插手,可見你現在已經是五個月的身孕,暄和院又沒添新人,我們陸家子嗣單薄,有些事情我還是得說上一說。”

喬翠喜在許氏出手幫忙捐官之事時,心中已經有底,許氏又不是陸蔚英的親生母親,何必送如此大禮,故聽到這番言論,也不會太驚愕,“婆婆請講。”

“你有孕之時,蔚英還在養病,自然沒什麽好考慮,但現在蔚英已經逐漸恢複,需得有人伺候,我原以為媳婦會選上幾個丫頭開臉,可每日早上去老夫人房中盡孝時,卻也沒聽你提起,只能把伍娘子叫來一問,這才知道你沒提新人,身為正房妻子,此舉實在不妥。”

“是媳婦欠考慮了,這一兩天便讓伍娘子去喊人牙,一定會挑幾個乖巧又貌美的丫頭上來。”

“那倒也不用,買來的丫頭沒幾個月也訓練不起來,蔚英是世子,從小便是精心照顧,不喜歡粗丫頭,我這裏有個想法,你聽聽吧。”

“是,媳婦謹聽。”

許氏見她神色恭敬,倒是有幾分滿意,“我也不瞞你,當年我是想讓蔚英定下我哥哥雲華郡王的嫡女許詩秋當正妻,可沒想到剿了水匪,他又跑去修行了兩年,男孩子晚幾年無妨,可詩秋卻耽誤不起,只好另行婚配了,後來老夫人想着先給蔚英納個姨娘開枝散葉,我庶兄有幾個庶女,倒是合适,結果又冒出個梅姨娘,侯爺想起跟梅副将的舊情,讓我緩緩,讓梅姨娘先懷了孩子,再接我哥哥的庶女入府,說是商量,但人都帶回來了,我哪有什麽辦法。”

“這事情媳婦有聽說,公公在外頭征戰久了,不知道後宅事情不可如此分配,婆婆辛苦。”

哪有人領着一個熱孝女子回家就說要給兒子當姨娘的,這對許氏威嚴是很大的損害,下人碎嘴不說,遲早傳到牆外,在官太太聚會時難免變成他人談資,堂堂一個侯府夫人就這樣被越過去,顏面何存。

退一步說,梅姨娘如此進門,對她也不會太恭敬,證據就是梅姨娘直接跟陸老夫人求事,這代表梅姨娘完全無視許氏這個大夫人。

“就是。”講起來許氏還是很窩火,“後來梅姨娘便出了那事,老夫人氣頭上,我又不好多說,事情只能拖了下來,沒想到去年五月,老夫人跟蔚英出一趟門,就把親事定了,我又能說什麽,只能操辦起來,我也不是怪你,只能說老夫人怎麽突然夢到太公太婆,你祖母也是一般夢,兩家都如此,可見真是祖宗心意,即使我有心讓蔚英娶我許家女兒,都沒辦法。”

喬翠喜突然覺得許氏肯定悶很久了,所以才會一下子說這麽多。

她有身孕卻沒納妾室,是她失職,許氏直接指人給她,或者把決定告訴她都行,居然還跟她說起話來。

許氏的想法她也很能理解,陸樂暖總要嫁人,陸蔚英又不是她親兒子,如果讓他娶自家侄女,好歹是自己人,将來生了孩子,既是孫子又是甥孫,抱起來好歹親熱許多。

“婆婆是想世子納哪位許家小姐?”她明知故問。

許氏動了動嘴巴,似乎有些為難。

旁邊王嬷嬷見狀,笑說:“郡主也渴了,喝點茶順順喉嚨。”

她就奇了,許氏雖然不是壞婆婆,但也不是這種扭捏個性,看陸一鼎只有一個姨娘就知道,許氏不怎麽能商量,怎麽會出現難以啓齒的樣子?

“我剛剛說了,原本是想給蔚英定下我哥哥雲華郡王的嫡女許詩秋,不過女子與男子不同,年齡擺在那裏,耽擱不起,所以後來詩秋許給了張大人的嫡孫,但那張家少爺品行實在太糟,過年前郡王妃出面,出了一萬兩銀子換了和離書,我呢,想讓詩秋以貴妾的身分過門。”

喬翠喜真是大驚,她一直以為許氏想塞雲初郡王的女兒許詩冬當平妻,可沒想到是想塞雲華郡王的女兒許詩秋當貴妾。

難怪她會支支吾吾,塞娘家侄女沒什麽,塞個娘家和離婦,這就很有什麽了。

“婆婆,讓詩秋表姊進門沒問題,只不過……即使是郡王之女,但畢竟是和離婦,我們陸家好歹一等門第,怎麽能讓個和離婦當貴妾,若是當姨娘,媳婦還能去勸,但若為貴妾,就算媳婦肯,世子也不會肯的。”

其實根據她對陸蔚英的了解,他真不會介意這種小事,貴妾、姨娘,看在男人眼裏都一樣,但她不想擡舉許詩秋,原因也很簡單,怕麻煩。

既然已經決定入境随俗,姨娘之事自然也想得開,只要乖巧些,不惹事,那都好說,可許詩秋能夠和離,和離後才幾個月又想再嫁,那絕對不是吃素的,加之有許氏這個當家姑母在,與其後來想辦法壓,不如一開頭就壓下去。

到時候她再把梅姨娘叫過來,兩人在三進住對門,許詩秋每天開門就看到梅姨娘,想到自己跟她就一個等級,就算想争想鬧,也會氣短。

“婆婆怎麽幫着媳婦娘家,媳婦都記得,詩秋表姊不過在名分上有些委屈,但暄和院人少,日子絕對不會委屈的,婆婆覺得呢?”

許氏聞言點頭,“那好。”

其實她也知道貴妾不成,說貴妾只不過想拉鋸一下,如果一開始她說姨娘,喬翠喜不肯,那就無法說下去,但如果她提貴妾,喬翠喜不願,她還能再提姨娘,身為媳婦,總不能兩次不給臉,不過既然她都直接說了,那也很好,不枉詩秋對蔚英一番相思。

詩秋又聰明,又貌美,能歌善舞,跟蔚英還有青梅竹馬的情分,有了男人的寵愛,想扶為平妻不過一句話的事情,只要她肚子争氣能生下兒子,也是嫡子。

“等我看好日子會讓嬷艘過來,你就讓伍娘子先把房間準備準備,要什麽就開庫房拿。”

“是。”喬翠喜見許氏似乎要走,連忙道:“婆婆且慢,聽說家裏正準備春宴,要給樂暖相對象了?”

說起女兒,許氏心情好,于是又坐了下來,“樂暖已經十三歲,差不多該說親,等定下來,準備個兩年也差不多。”

“不知道婆婆中意哪幾家少爺?”

“要說中意,還真沒中意的。”在她眼裏,誰也配不上樂暖,只是女兒總得嫁人,該張羅的還是得張羅,于是說了哪幾戶的少爺,品行如何,家裏背景又如何雲雲。

“樂暖這些年來也跟婆婆去過不少春宴、秋宴的,可有跟哪戶人家的小姐比較合得來?”

許氏想了想,“這麽說來,倒是沒有,若是她有跟哪戶小姐往來,而那戶又有年紀差不多的少爺,即使門戶比較低,我也是許了。”

“是啊,小姐是家裏嬌養出來的,如果能跟樂暖合緣,公婆丈夫就不會太難相處,只是成親真靠運氣,就拿詩秋表姊來說好了,那般品貌,那般門第,丈夫都還能下手折磨。”

許氏不語。

說張少爺品行不好真是太含蓄,吃喝嫖賭樣樣來,整個張家都拿他沒辦法。

喬翠喜見狀,知道自己說到點上了——陸蔚英一直擔心樂暖的婚事,現在談親事,說的自然都是高門大戶,一品門第即使是訂親也得招搖得衆人皆知。

但過兩年,陸家繳了爵位,就是平民,對方卻仍是一品門第,身分差距太大,偏偏親事已定,婚事還是得進行,這時候樂暖就有得苦了。

婚姻,就是朝堂勢力的合縱連橫,誰要一個沒有娘家幫忙的媳婦?

奇怪的是許氏明明也知道,但就是不太願意接受,偶而還會說起如果陸蔚英襲爵,那多久以後可以再立世子——那時候陸家肯定是平民了好嗎。

“母親就樂暖這心肝寶貝,何必把她嫁遠,一年一見不說,丈夫萬一對她不好,也只能忍着,想着都心疼,聽說李家四小姐就是招贅,我瞧着也挺好。”

許氏一臉驚訝,似乎她剛剛提的是謀逆那樣的大事,“樂暖怎能招贅,那豈不給人笑話。”

“笑話又怎麽了,難不成會傳入宅子嗎?婆婆,現在人家是看着侯府面上來跟樂暖求親,可是,府上什麽狀況,您也清楚,到時候樂暖在夫家,如何自處?”

許氏不語。

喬翠喜想起陸蔚英的擔憂,繼續加碼,“若是三王爺兒女少,樂暖還能以王爺外孫女的身分在夫家有個保障,可三王爺兒女衆多,孫子孫女至今超過六十人,不要說外人,恐怕連王爺自己都不認得,這種情況下,要別人如何看在三王爺的面子上,只怕到時候平妻貴妾都能騎到頭上來。”

許氏被她說得有點心動,但內心又覺得招贅實在丢臉,矛盾之下也不太高興,“若是招贅好,你怎麽會八人大轎進了我陸家大門?”

“我自是想過招個老實人,在爹娘身邊當一輩子的大小姐,只是當時娘家祖母連續幾日幾夜夢到太祖父太祖母,滿福院的祖母也是如此——婆婆,我是真心疼愛樂暖才如此說的,我家裏還有個七歲的庶妹,我已經交代娘家母親別給她許人家,招贅就好,跟着幾個哥哥住,這輩子都不用擔心,也不用受氣。

“生下庶妹的姨娘知道後,替我抄了百遍祈福經,外人或許會覺得,不過是個姨娘,沒見識才會如此,不過我倒是欽佩她的,只要女兒好,不怕別人說,高門裏的眼淚跟委屈,媳婦聽得多了,不想親妹妹去受,也不想樂暖去受。”

頓了頓,又道:“婆婆,夫君雖是公務繁忙,但他是真心疼愛樂暖的,樂暖跟着哥哥,不用怕被欺負……當年,婆婆如何對平夫人,世子一直記得……”

他們在那個農忙時宿的屋子待了三天,不知道是不是吊橋效應的關系,兩人完全可以敞開心房,什麽都說。

陸蔚英跟許氏不親是真的,但他感謝許氏也是真的。

平夫人就是顏姨娘,陸蔚英的生母,許氏在覺得生子無望之後,把六歲的陸蔚英寄到名下,孩子自然也搬到了百井院的一進。

但許氏不是那種偏執的主母,不會因為抱了孩子就不準母子相見,顏姨娘該伺候她的還是得伺候,布菜、侍香、替她松松腿,每日都會進百卉院前頭的廂房,故母子還是能見得上,他很乖,顏姨娘也一直規矩,所以母子偶而悄悄說幾句話,許氏也都算了。

他十歲時,顏姨娘因為傷風,沒想到一病不起,許氏很開恩的開了庫房拿了各種補品,但就是好不起來,陸家怕她過了病氣,故不準陸蔚英過去探視,但許氏準他寫信過去,只不過顏姨娘那裏的東西不能拿過來。

顏姨娘拖了三個多月,眼見不行,當時陸一鼎在外征戰,許氏跟陸老夫人商量後,擡了顏姨娘做平妻,是為平夫人,名分擡上後,當晚平夫人含笑而逝——平妻,棺木可以入祖陵,牌位也能上祠堂,每月有人祭拜,不是無處可去的孤魂。

“婆婆,樂暖還小,親事不急,您要說我沒見識也好,但我真覺得女子如果娘家有辦法,就不用出嫁……婆婆當年的恩惠,世子都記得,他會一直一直照顧樂暖的。”

見許氏表情,喬翠喜知道已經有了一點效果,只是根深蒂固的想法不會馬上就改,故只能先說到這裏。

許氏只生了一個女兒,後宅地位卻無可撼動,可見還是有手段的,有手段,就有腦子,讓她回去好好想一想,如果她失心瘋為了面子要在這一兩年給樂暖許人,那再想想其他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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