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平海侯府這個新年,過得非常安靜。

京城的人都知道世子跟世子夫人落崖,世子重傷,侯爺只有這麽一個兒子,世子夫人也才過門數月,未有身孕,這萬一……那就……

這種情形下,實在不适合親自上門,故各家有來往的都是派大管家前來送禮,陸家也由管家接待,省得尴尬。

至于陸家自然是不主動走往了,世子的命都還吊着,誰有心情送禮啊。

侯府嚴禁下人談論,但嘴巴長在人身上,哪裏又管得住了——聽說找了好幾天了,少夫人雖然只有輕傷,但畢竟是女流之輩,能做的不多,只能眼睜睜看着重傷的世子被野獸啃咬,就算以後恢複,那也是瘸子,陸老夫人這把年紀,還在抄經給世子祈福,當年以十四歲的稚齡一戰成名的武将,以後落得連路也走不好、馬也騎不得,可憐呦。

牆外,傳得紛紛擾擾,牆內卻安安靜靜。

陸蔚英與喬翠喜被救回來後,暄和院便設下重重關卡,陸老夫人下令,為了讓孫兒好好休息,衆人不用過去探視。

許氏一聽,樂得輕松,身為嫡母本該疼惜嫡子,但這兒子又不是她生的,實在也疼不起來,此刻見婆婆發話,便順水推舟說:“母親就是疼蔚英,的确,人多口雜,不如讓他們好好休養才是正經。”

于是從自己的庫房中挑了兩朵大靈芝出來,讓大丫頭送過去,就在暄和院門口等着,由周嬷嬷收了。

姚氏親自去訪了兩次,都被拒絕,第三次也有點不高興,在門口就争執起來,什麽“身為叔母,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周嬷嬷雖是世子的奶娘,可也不能如此跋扈”雲雲。

周嬷嬷能帶大世子,當然不是吃素的,直接去跟陸老夫人打小報告,陸老夫人當天就把姚氏扔到祠堂,罰跪一天一夜。

姚氏可是國相爺的嫡孫女,入門後雖偶有錯事,但都罰抄女誡了事,罰跪祠堂可是第一次,一般人只看到陸老夫人之怒,但聰明一點的就知道,可見世子爺之糟。

被野獸咬着,高燒後不治的可有不少,世子回來都兩個多月了也沒個好消息,只怕……

暄和院外都是如此想的。

暄和院內卻是——

“這裏弄個池塘吧,上面有曲橋的那種。”喬翠喜指着地圖上的一塊,“我想養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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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了魚,就不能泛舟了。”

“那我們在院子裏弄個小點的魚塘,這大池還是留着建水榭跟泛舟吧。”

陸蔚英點點頭,提起筆,在紙上粗略的畫上梗概——依照兩人跟陸老夫人商量的結果,他最好是“病”到夏天,然後再讓陸一鼎辭官,當然,身為每日都要上朝的侯爺,他并不知道兒子其實沒事,不然以他那種耿直的個性,絕對瞞不過皇上,為了一家子,只能讓他擔憂了。

當然,皇帝的性子不會馬上準辭,只會準假,表示自己愛才惜才,過個一兩年再提一次,就差不多了,理由也很簡單,兵不能一日無将。

反正在府中也無事,陸蔚英幹脆開始繪起以後要住的地方。

陸家開始存銀買地不過這幾年,新宅子不可能太大,只能有個大塘,喬翠喜是不敢跟他說自己錢多得很,大男人嘛,他不會用她的銀子。

兩人商量着,便把一張圖弄滿了一半,另一半……兩人互看一眼,都沒再說話——二房真的是腦子不好,而且對爵位放不下,帶着這家子一起生活,便還有得收拾,但若真的放生他們,又怕陸老夫人舍不得。

陸蔚英把草圖收起,“以後再說吧。”

他的打算是一樣建起來,只不過會多一道牆,兩戶隔開,中間不開門,至于正門,一個朝東開,一個朝西開,若有事,得繞半條街過來,得跟守門的說上名字,得被帶上正廳,得等他們出來,這一切的一切,自然會讓二房有所感受,是分家了,不再是一家人。

大房跟二房是兄弟,但現在二房簡直把大房當爹娘,什麽東西都敢開口要,什麽都當作理所當然,對他們好,還真當大房欠了他們,應該補償,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爵位可是血汗換來的,二叔那樣子別說打仗,連馬都上不去,只看到賞賜,沒看到危險,以為打仗是下棋,說車馬炮就是車馬炮?

二叔明知道叔母在搞鬼,卻因為能得到好處而裝作不知道,堂哥跟堂嫂也一樣,真是夫妻一脈相承的覺得凡事理所當然——他養這群不知道感恩的人幹麽,到時候兩房隔開,二房才好知道家裏的開銷從來不容易,出外交誼的面子也不是天上掉下來。

只不過這事不好先言明,他打算等院子全部弄好,到最後幾天再把牆隔上去,不跟喬翠喜說也只是不想她不高興——二房頻頻打探他的傷勢,真把她惹得要死。

“對了,你弟弟的婚事不是已經定下來?”

說到娘家,她臉上出現笑意,“等立夏便要訂親,但月兒爹娘都不在,所以也就是自家人吃頓飯,再算算好日子而已。”

“你要不要回去?我讓周嬷嬷跟你走一趟。”

“不用,丈夫病重,我還回家看弟弟寫婚書,也太不象話了,反正都只是手續而已,成親還要一兩年,大喜那日我去看就好,宗和跟月兒的性子都敦厚,不會怪我。”

母親信上說,那日她仗着世子之威定下的婚事,喬老太太醒來知道後雖然嘴上抱怨她不尊重長輩,但其實很高興——妹妹早死,外甥女命也不長,就這個一個血脈,不管嫁到誰家都會擔心,配給自己的孫子那再好不過,媳婦段氏是個心地敦厚的人,肯定不會是個壞婆婆,這樣她也就安心了。

至于秦姨娘自然被喬翠喜弄出來了——段家大太太想留着她好拿捏段氏,但喬翠喜說得明白,喬宗德的捐官銀是沒了,但如果還是想走這條路,她能想辦法,只不過要段大太太作主讓秦姨娘與段大老爺和離。

段大太太禁不起段姨娘的哭訴,只好作主和離了。

秦姨娘現在住在段氏買來的宅子,幾個老仆人伺候,得空便上昭然寺上香、抄經,日子很清靜,段氏自己不好出門,常派嬷嬷過去看,喬翠喜也是如此。

“少夫人。”周嬷嬷在外頭提醒,“時間差不多了。”

因為世子病重,陸老夫人下令所有人不得打擾,讓他好好休息,于是輕傷的喬翠喜就多了一項工作——去滿福院跟陸老夫人報告陸蔚英的傷勢。

說是報告,其實也就是傳話筒啦。

兩祖孫要說什麽,全靠她這人肉話筒傳達。

不得不說這兩祖孫還挺像的,陸蔚英喜歡她,所以信任她,陸老夫人喜歡陸蔚英,所以信任他的直覺,當然,以古代人的觀點,她都已經是陸家的媳婦了,自是心向着丈夫。

所以這兩個多月來,她每天下午都要去滿福院一趟,雖然距離暄和院遠,但就當散步了。

“去吧。”他說,“跟祖母說我很好,沒事。”

面對門外的提醒,喬翠喜喊道:“嬷嬷等我,換件披風就來。”

清明跟谷雨這波大雨已經過去幾日,地上幹了不少,所以這幾天她已經不坐院內的馬車,而是走路到滿福院。

世子病重,除了雪姨娘這個白目還常常出來逛花園之外,根本沒人出來,喬翠喜把例行公事當成散步,挺舒服的。這件事情她已經做了幾日,卻沒想到今日走出暄和院、拐過桃花小徑的時候,意外來了——

當時她正在跟房嬷嬷商量要送什麽給宗和跟月兒當訂儀,一個女人突然從桂花樹後撲出來,吓得她當場僵住。

周嬷嬷反應倒是很快,“梅姨娘又是在做什麽了?”

喬翠喜不禁挑眉,梅姨娘?不就是她過門那天在滿福院門口鬧着要進來布菜的人嗎?當時陸老夫人怒罰她每天早上去滿福院布菜,怎麽了?就算不想布菜,也該去求老夫人,不是她啊。

只見梅姨娘擡起頭,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婢妾住在襄閣,侯府下人知道婢妾不受寵,平日各種刻薄也就算了,但世子受傷也沒人告知,今日才知此事,求少夫人好心,讓婢妾去伺候世子。”

喬翠喜聽了只想嘆氣。

梅姨娘擡起頭時,真是讓她覺得心軟,一講話就覺得算了——平日各種刻薄?

梅姨娘頭有金釵,耳有珍珠,衣服是新裁的春服,跟雪姨娘相同的樣式,身段也還行,絕對不是沒飯吃,怎麽看都過得不差。

一開口各種責怪抱怨與潑髒水,陸老夫人跟許氏也真冤枉。

再者她也不懂為什麽世子受傷要告訴她,講直白點,如果自己是下人,也不會把這種事情告訴她啊,沒事傳主人家怎麽了,是嫌屁股肉太厚,想讨打嗎?

周嬷嬷怒道:“你做過什麽事情自己知道,留你在府中不過是老夫人好心,可不是世子對你有什麽舊情,你也別想着世子夫人進門不久,自己還能争寵,乖乖在自己院子待着吧,別跑到少夫人面前丢人。”

“周嬷嬷,以前是我做錯了,我也已經受到懲罰,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世子爺該消氣了吧,少夫人,求您讓婢妾見見世子爺,婢妾絕對不是來争寵的,婢妾會好好侍奉您的。”

喬翠喜只覺得滿頭問號,為什麽“事情過去這麽久”世子爺就應該要消氣?

而且這女人說話的方式好令人不舒服,聽了好想揍她。

跟這種人說話太降低格調了,她完全不想理她,攏攏絲繡披風就繼續往前走,卻沒想到她居然追上來跪在自己前面——

“求少夫人答應,如果少夫人不答應,婢妾……婢妾就跪在這裏不起來。”

喬翠喜皺眉,到底誰品味這麽糟糕,把這種人弄進來?

是不是陸蔚英在外頭一時玩昏了,被清姑娘睡上,結果不得不帶回家?不答應就不起來?随便,想跪就跪,等想上廁所了自然會走,鄙視這種人。

她充耳不聞,繼續大步向前,周嬷嬷、房嬷嬷跟蘇木等幾個大丫頭連忙跟上。

又過了一段花徑,她才慢下腳步,“周嬷嬷跟我說說梅姨娘的事吧。”

照顧了陸蔚英十幾年,從剛剛出生拉拔到這麽大,要說府中誰最懂世子,不是陸老夫人,而是她。

周嬷嬷見這次大難不死、兩夫妻日日同房,那便代表着世子願意讓她生下子嗣,管上暄和院的帳本也不會太久,總得讓她知道每月送去襄閣的錢是怎麽回事。

“是。”周嬷嬷恭恭敬敬的說:“梅姨娘的爹是跟着侯爺打過仗的,因為軍功升上副将,不打仗的年節,陸家又請客的話,梅家便是一家老小過來,跟世子算青梅竹馬,梅家有那麽點意思,不過當時年紀都還小,自然是什麽都沒提,卻是沒想到過幾年梅副将在練習騎射時,那馬不知道怎麽發了癫,硬是把他颠下馬背,此後別說上戰場,連下床都做不到,只能辭官。”

周嬷嫂說到這裏,嘆息了一聲,“一個武将,平常也沒怎麽打算,突然沒了官位,生活自然維持不下去,他又愛面子,不肯跟人開口,這府中撤的撤、走的走,後來連他正妻跟幾房姨娘都跑了,家裏只剩下一個姨娘,以及那姨娘生的一女一子。梅副将過世之後,侯爺去上香,那小女兒拿出一封信,說是梅副将病危時在床上寫的。

“內容嘛,前面當然先說起跟侯爺的袍澤之情,後來又講起幾次歷經生死,最後就是求侯爺代世子收了自己最小的女兒為妾吧——梅副将救過侯爺兩次,不過要求世子納女兒為妾,委實不過分,侯爺當天便把梅姑娘帶回來,指給了世子,府中稱為梅姨娘。”

喬翠喜心想,這梅副将厲害啊,若是病重時相求,陸一鼎沖擊還不會這樣大,畢竟人還活着,有事都還能再商量,但逝後留信,這沖擊可大了。

認識二十幾年的人從此不在,就這麽點心願,肯定要幫他完成。

“世子即使錯愕,但一來敬重梅副将的為人,二來跟梅姨娘也是自小相識,剛開始對她還不錯,每日早飯都讓她布菜,梅姨娘若在小廚房炖了東西,或是做了披風什麽的,世子都會收下,沒幾個月,梅姨娘就懷孕了——

世子不娶妻,是不願有嫡子,但如果是姨娘庶子,還是可以有的,陸家上上下下,都不知道多高興,連世子都讓王老板擡箱進來,親自挑選了幾樣首飾過去。”

啧,原來他還送過東西給梅姨娘啊,還是讓掌櫃擡箱子進來親自挑選,他都沒送過東西給她……

難不成是因為她沒懷孕?

懷孕了有獎,沒懷孕就等着開獎?

古人喔……

女人摸摸肚子,心想,說不定她運氣好,現在已經有了。

“梅姨娘自是小心翼翼,專心養胎,等到五個月分上,她開口要求世子把她母親跟哥哥接進府中,世子怎麽可能答應,梅姨娘不死心,又去滿福院外頭跪着,一樣的請求,服侍她的下人都吓得不知道該怎麽辦,五個月了,太陽又這樣大,不吃不喝,只跪着,會出事的。

“那天下午老夫人賞了一碗燕窩出來,她不肯喝,世子命黃栌接她回院子休息,她裝作沒聽見,晚一點,我也去了,她還是跪着,那樣子就是明白表示,如果不讓她母親跟哥哥住進侯府,她就一直折磨孩子,這哪裏是懇求,根本就是威脅。”

雖然事過境遷,但周嬷嬷說起來還是惱怒的,“少夫人您看,這象話嗎,一個姨娘而已,懷了孩子就想上天了,府裏是不差多養這兩個人,只是規矩一開,以後還得了,姨娘挺着肚子要田産要院子時如何善後,何況當時二房有小姐還沒成親,她哥哥已經成年,住進來哪裏合适,說句難聽的,這梅姨娘手段如此難看,他哥哥進來只怕也不會老實。”

喬翠喜在心中哇的一聲,這梅姨娘做死到這樣也算厲害。

陸家是軍功積累、實實在在的将門,這招若是在想孫子想瘋了的國公府,想後代想瘋了的親王府,可能還有一咪咪效果,但在陸家,沒門。

如果陸家是可以被威脅的,那是要怎麽領兵打仗,對陣就直接降了。

“陸家雖然想要孩子,卻不願受到威脅,老夫人跟世子都不再派人過去了,梅姨娘眼見無法,只好起來,世子不許她再踏進暄和院,夫人只能先把她安排到客院,卻沒想到跪得太久,又沒吃沒喝,早産了,世子原本休書都寫好,梅姨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去求侯爺,說起當年她父親救過侯爺兩次的事,這次就當可憐可憐故人之女。

“侯爺跟梅副将多年征戰,跟梅副将相處的時間比跟自己親弟弟還多,眼見梅姨娘哭得可憐,又想起梅副将早逝,心裏一軟,許人留下來,但世子卻是不想見她,要她去別院,後來是老夫人作主,讓她住進襄閣——她自然是鬧過幾次,都是說自己錯了,以後不會再犯,可世子已經不想見她了,少夫人敬茶那日,也不知道她哪來的臉說想去布菜。”

喬翠喜真不知道該怎麽說,她真不同情梅姨娘,一來太貪,二來殘忍,拿着孩子威脅,這是腦子有多不好?

陸蔚英對她肯定不小氣,賞賜給她的東西拿出去給親娘跟哥哥,已經可以請幾個仆婦,有人伺候,衣食無憂,這樣還不滿意,還想要過侯府生活?

周嬷嬷剛才說的有一點她很贊同——這梅姨娘手段如此難看,他哥哥進來只怕也不會老實,由梅姨娘想辦法打點,他再摸進陸家适齡小姐的房間,那麽,他這侯府女婿就當定了。

最糟的是她爹還是侯爺的救命恩人,若是侯府趕她出去,就變成忘恩負義,為了不要落人口實,只好留着這不定期炸彈。

而且這炸彈過得很爽,不管她惹了什麽事情,永遠可以拿她爹出來說事,侯爺就會要兒子再給她一次機會。

倒楣的就是陸蔚英,現在再加上她。

喬翠喜憋了兩日,終于還是忍不住了,“有件事情想問你。”

“準。”

“你對梅姨娘到底什麽感想?”

陸蔚英沒想到她會問這個,表情有點奇怪,倒也沒有隐滿,“沒什麽特別感想,她既然不願意走,侯府也不差一個人吃飯,那就待着吧。”

聽他回得這麽平淡,喬翠喜也不知道該接什麽才好,想想又問:“那你以前是真的喜歡她?”

“怎麽了,我剛剛不是說過沒特別感想嗎?”

“沒特別感想?你唬我,你不是讓王老板擡箱進來挑首飾?”

“那又怎麽了,不過幾樣物件而已。”

啊?可是她連幾樣物件都沒收過啊,想想她入門也半年多了呢,雖然恩愛不過這兩三個月的事情,但他都沒想過要送她個小禮物嗎?

陸蔚英看她一臉糾結,想了想,笑了,“吃醋?”

“怎麽樣我也是正房太太啊……”

“是我疏忽了,不過挑首飾這件事情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這是祖母傳下的話,要是有孕一律都是如此的。”

嗷,原來——

可是她感覺還是略不爽啊,姨娘真的是一種該消滅的制度。

已經被放置處理的梅姨娘都讓她這樣心裏卡卡的,以後真人妹妹跟她敬茶,她應該會把茶盤直接拿起來扣在對方頭上。

“你若有孕,自然也是如此。”

有孕啊……喬翠喜摸摸肚子,其實她可能已經有了,小日子晚了好幾天,但有了就得張羅姨娘侍寝,所以她不想講,雖然穿越到喬家大小姐身上,已經非常幸福,但考慮到一輩子,真希望當初穿到公主身上,因為驸馬是不能納妾的,公主懷孕,驸馬就得憋着。

憋着才對啊,女人懷孕這麽辛苦,男人還抱着小老婆,這象話嗎。

“子嗣之事急不得,陸家這情況,緩點也不妨,你不用在意。”

他以為她着急子嗣,在安慰她呢。

平常很大男人,但就是這種小地方,讓她覺得窩心。

讓她說起來,第一次大加分是他讓她去書房伺候的時候,大大方方的,不管誰進來說什麽,她都能聽,信任與喜歡是相輔相成的,如果她覺得一個人在防着自己,那無論他有多少優點,都與自己無關。

“世子爺。”

很少被她這麽稱呼的男人莞爾,“怎麽,有事求爺?”

“嗯。”

“說來聽聽。”

“敬茶那日,我說過‘反正不管我做什麽,您也都不會喜歡,也都會休妻’,當時你沒否認,那現在呢,你還休不休我。”

陸蔚英捏了捏她的鼻子,“當然不休。”

她這麽好玩,休了她,他要玩誰?

那些沒大沒小跟賴皮行為,看在他眼中都很有趣,又見她處理喬家之事,足見聰明,其他女人跟她一比,簡直跟木偶一樣,無聊至極。

昭然寺的老和尚說得沒錯,這丫頭命格果然不同。

想來,當年她去廟中求簽,給她解簽的偏偏是自己,這就是緣分。

“我呢,知道陸家将來是要辭官的,根據大黎律法,社會階級降了,女子可提出和離,我原本是想到時就這麽做,回喬家當大小姐。”見男人神色不善,她連忙補上,“不過現在當然不會這樣想了。”

陸蔚英哼了哼,“這還差不多。”

“不過既然你不想休我,我也不想和離,那就出現另一件大事——梅姨娘。”

“她算什麽事,不想走只是想着陸家還能給她預備從軍的弟弟當依靠,等皇上準辭,她只怕就會自行求去。”

“不是梅姨娘啦,是梅姨娘提醒了我一件事情——現在陸家是侯府,将來即使成為平民,也不會是尋常人家,陸家呢,子嗣這樣單薄,祖母肯定希望多多開枝散葉……”

其實她知道陸老夫人本來就有打算過年後辦此事,想把身邊的金花跟錦花給過來,只不過他現在對外說是受傷,得夏天才恢複,總不能還在生病卻收通房,所以才暫時沒動作,但延得了三五個月,延不了三五年啊,最晚秋天也會收房,可她真的不想啊,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跟他開口,看着他一臉不懂的樣子,更覺得來氣。

大黎朝為什麽不出個醋皇後,下令律法改為一夫一妻,這樣她就不用如此煩惱了。

她是現代人,接受的是兩性平等的教育,如果她不喜歡他,他也不碰她,她自然不介意暄和院中多少侍妾,他愛納幾個就納幾個,她有銀子,沒兒子,姨娘肯定巴結她。

可現在不同了,她喜歡他,他也碰了她,她當然介意暄和院中将來可能會冒出的侍妾,三進院子,二十幾間房,他是想納幾個?不怕腎虧嗎?

然後她還有別的問題,肚子裏的小人兒,不知道是男還是女?

她的癸水很準,從來沒遲到過,幾乎肯定是有了,只是生在這時代,沒辦法單純高興。

首先,她有了,為了肚子裏的小東西,肯定不能繼續滾床單,那麽身為身體健康的十八歲少年,身邊又有黃植、碧兒兩個準備好的大丫頭,少年會不會收了大丫頭,其實是很好猜的。

她以前就有同事的老公在她懷孕時出軌,還理直氣壯的說些“你懷孕啊,我有什麽辦法”的話,同事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但她老公真的覺得沒什麽,甚至還說“又不是要娶進門,有什麽好生氣”,在現代都如此,何況是大黎朝這個男尊女卑的地方,再看看陸家的府第,哪個男人身邊沒有姨娘通房,于是,她對陸蔚英的貞操實在也沒抱持着太大的期待。

當然也不怪他,以他的生長環境來說,三妻四妾很正常,雖然房裏目前只有一個梅姨娘,但看這幾個月斷續送入府中的幾種香簽,花街肯定也沒少去過,要是沒幾分交情,哪家姐兒會這樣送香簽進來,柳綠處理起來熟門熟路,連問都不用問,甚至幾張疑似是官戶出來的,真不知哪位閨閣小姐如此大膽熱情。

女人懷孕就得搬到偏廂,這實在是……

所以她發現生理期晚了,只高興三秒,因為接下來她腦海中很快出現新畫面——丫頭把她的東西搬移到偏廂,陸蔚英就寝時,黃栌或碧兒就悄悄爬上床,因為他名義上還在重病,所以開臉那些都不行,但是吹熄燭火後,丫頭爬床還是可以的,反正又沒外人知道。

而她在偏廂還不能生氣,生氣就是不賢慧,生氣就是不大肚,這樣陸家會覺得很丢臉,怎麽會有這種端不上臺面的媳婦。

她只能自己抱着棉被睡,同時,丈夫抱着別人睡。

這樣還不算,十個月之後才是大戲,孩子的性別即将決定她在陸家的地位,機率決定她是個有用的女人,還是沒用的女人。

以二房來說,姚氏是正房太太,又生有兒子陸蔚骥,所以無憂無慮的整天惹事,全姨娘、賀姨娘身分低微又都只有女兒,每次出現,都有一種愁苦感。

再以陸蔚骥舉例,宋氏雖是正房,卻只生了女兒,對上太婆婆跟婆婆,說話都得小心翼翼,雪姨娘不過是丫頭提上,因為有兒子的關系底氣十足,承襲姚氏那種白目作風,在陸老夫人面前都敢開口,而陸老夫人也容許她這樣,這要是全姨娘跟賀姨娘敢如此,大概早就拉出去打板子了。

在陸家,有兒子的女人真的就是高人一等。

陸家在古代已經算是高知識分子了,但即使如此,他們也沒受過健康教育,所以他們無法理解,女人盡生女兒,不是肚皮不争氣,那是男人的問題,女人萬一不懷孕,那說不定雙方都有問題。

大黎朝就跟中國古代所有朝代一樣,生不出兒子,女人錯,無法懷孕,女人錯。

她自己也是腦子進水,熱戀太幸福而忘了避孕吧,早知道就喝避子湯,等她可以承受姨娘通房,以及懷孕後老公跟別人睡這種狗屁倒竈的問題再來說,唉,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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