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一靈到哪裏去了呢?
一靈給逮住了。
一靈跟在古威、辛無影後面沖,先也沒什麽,等沖入敵陣,眼見四面刀槍劍戟,亂砍亂殺,腦子裏頓時就迷糊了,一團渾沌,什麽也不能想,只有下意識裏一個念頭在支使着自己,趕快跑,逃離這個地方。
古威、辛無影等提着刀劍殺人,他卻在敵人的刀劍下亂鑽,左一鑽,右一鑽,也不知如何,竟給他鑽過了這上萬人的大修羅場,從群英會的陣後鑽了出來。
逃得遠遠的,驚魂甫定。看身上,衣服褲子到處都劃破了,卻沒傷着肌膚,方念得一聲:“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突然覺得頭上涼嗖嗖的,伸手一摸,不由叫苦不疊,頭上光溜溜地,膠水粘着的假發,看是穿在了劍上,還是挂在了槍上,連根拔去,只剩一個光頭,幾個香疤。
一靈叫了一聲糟糕,想:“這下露餡了,人人都看得出我是個和尚,而不是什麽少盟主。”想到不能再做少盟主了,心中不免悵惆,他倒也不是喜好名望權勢,只是對這個新身份突然失去,有點舍不得罷了。側耳聽着大鬥場中殺聲震天,害怕心起,脫了身上破爛不堪的少盟主衣褲,小包袱一直随身帶着,翻出僧裝換上,又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小和尚。
這時群英會的敗兵退了下來,一靈躲到一個小山包後,心想等群英會的人過去了,自己再走,問清了路,仍往少林寺去,不想卻有不少人往山包上跑來,一靈吃了一驚,跑已不及,慌忙躲到一株灌木叢後,偷眼看去。
一群黑衣漢子擁着一個女子奔了上來,那女子約莫十八、九歲,梳一個三丫髻,瓜子臉,容貌極美,身後跟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
那女子就在一靈藏身的灌木前立定,黑衣漢子兩邊警戒。不一會,幾條漢子奔上山來,一靈偷眼看着,當先兩個,均有五、六十歲年紀,到那女子前面,躬身行禮,左首一個道:“禀小姐,集英堂人手已撤了下來,損折約一千人左右。”右首那個接道:“招賢堂也差不多。”
那女子身子微顫,道:“是我害了衆兄弟。”
左首那漢子道:“鐵血盟太陰毒,不幹小姐的事。”
右首那個接道:“辛無影那老小子出了名的陰狠難鬥,便是會主平日也不敢小看他。”
那女子搖搖頭:“集英堂派五百名弟子持弓殿後,大家撤回黑石鎮。”
幾名漢子應命而去,那女子站了一會兒,又道:“你們先走,鈴兒陪我一會兒。”
兩側站着的漢子奔了下去,便只那女子和那丫環鈴兒留了下來。那女子突然跪了下去長叫道:“各位兄弟,是我害了大家。”
一靈耳中聽到一下一下清脆的打擊聲,看那女子,雙手互揮,竟是在打自己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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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環叫了起來:“小姐,不,你不能打自己。”撲了過去。
那女子反手一揮,将她甩了出去,叫道:“是我該死,我如果耐心夠,再多等一會兒,鐵血盟的援兵就到了,恰中我計,衆兄弟如何會送命?”
她側過臉來,雪白的臉頰上,印着一條條的紅指印,嘴角有血流了出來,她卻還在打自己。
一靈不知如何,心裏一陣沖動,突然站了起來,叫道:“那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打自己了。”
那女子和丫環吃了一驚,那女子一躍而起,眼光如冷電般在一靈身上一掃,見是個小和尚,微微一怔,道:“你說什麽?”
一靈給她看得手足無措,鼓起勇氣道:“我說那不是你的錯,是你的計策給……給人家看穿了,不論你耐心多好,再等多久,你不發起攻擊,鐵血盟的援兵也不會發起攻擊。”
那女子擡頭向天:“是這樣,怪不得,等一天等不來鐵血盟的援兵,原來鐵血盟還有這樣的人才。”逼視着一靈,厲聲道:“你是誰?”
一靈吓了一跳,慌忙合十為禮,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小僧是和尚。”
那丫頭撲哧一笑:“誰不知道你是和尚,小姐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一靈。”一靈老老實實回答。
那女子卻沒笑,喝道:“鐵血盟的奸計,你是怎麽知道的?”
一靈心中一跳,想:“糟了。”靈機一動,道:“我猜的。”他不善撒謊,這三個字已是他的最高水平。若換作別人,這麽說那女子一定不信,但一靈的光頭幫了他的忙,那女子似信不信的看着他,随即轉過身去,道:“跟我來。”舉步下山。
那丫環叉着腰瞪着一靈,喝道:“小和尚最好乖乖的,若是不老實啊,哼哼。”她年紀比一靈小,個子更矮了一頭,但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卻叫一靈不得不怕,一靈愁眉苦臉,道:“阿彌陀佛,施主別這麽兇,小僧還要趕路呢。”但看鈴兒一臉沒商量的神情,只得跟在陸雌英身後下山。
小山下兩名黑衣漢子守着那女子主仆的馬,那女子一指其中一個道:“你和那小和尚共一騎。”側頭看一眼一靈,又道:“小心他跑了,但也不要傷他。”
一靈愁眉苦臉,心中七上八下,不知群英會上下有沒有人知道他曾假扮過鐵血盟的少盟主。
他也不知道這女子是誰,不過猜出這女子是個很有權勢的人物,看她對自己,似乎也沒有很大的惡意,心中念叨:“阿彌陀佛,這女施主如此美麗,大概不會為難我,但願她到前頭放了我,早些到少林寺,當和尚安穩些。”
一靈沒猜錯,這女子在群英會中确是極有權勢,她叫陸雌英,是群英會會首陸九州的獨生女兒,群英會的鳳凰。
陸九州一手創建群英會,與鐵血盟、青龍會鼎足而立,卻仍有不足之心,時思統一黑道,三派歸一。三派首腦若論野心之大,陸九州當推第一。這次聽得青龍會誅殺仇天圖,立即抓緊住機會,傾巢而出,而且是直搗總堂,所以青龍會動手在先,最先攻到鐵血盟忠義谷的,反而是群英會。
陸九州近年來苦練一門邪派功夫,求成過切,出了毛病,每日為寒毒所困,卻仍親自出馬,只不過指揮前鋒精銳的是女兒陸雌英,他率大部于後押陣。
陸雌英與父親的性子極為相似,雖是女兒之身,卻有雄霸天下之心。從小心懷大志,要使父親無子而有子,以女兒身一統黑道。這幾年陸九州寒毒纏身,她代掌幫務,智計之深,手腕之辣,連陸九州也自嘆弗如。此次天賜良機,陸雌暗下決心,要替父親實現一生的宿願,也教自己名揚天下。不想在雙峰嶺吃了這一個大敗仗,心中羞愧慘痛,難以言喻。她外表美豔如花,內裏卻是高傲冷酷至極,對人對己,都是毫不留情,方才若非一靈及時阻止,一頓耳光打下來,她不知會把自己打成什麽樣子。
黑石鎮在雙峰嶺外十餘裏,是離鐵血盟總堂最近的第一大鎮,本是鐵血盟的一個重要堂口,這時卻給群英會占了。陸雌英趕回時,陸九州大隊已到了,聽了陸雌英的禀報,陸九州全身一陣顫抖,面色慘青,微張着嘴,瞪圓了眼,竟就僵在那裏了。
這幾年陸九州寒毒纏身,面色一直青慘慘的,且新敗之後,衆下屬心中怵惕,也不敢盯着他看,因此沒人發覺他有何不對。倒是一靈看了出來,他精通醫理,又在惡鬼灘多次救治過冬天落水的行商,一眼就看出來,陸九州是寒毒侵入了心脈,若不及時救治,将僵凍而死,他有救人之心,只不過方才就是因多口而做了俘虜,這時可有點不敢開口了。
陸雌英禀報完畢,伏在地下道:“陸雌英察敵不明,指揮失當,請會主嚴厲責罰。”陸九州寒毒痹體,全身僵硬,這時便要動一下小指頭也是不可能,又怎麽回答。
陸雌英只以為是父親心軟,等了一會,又道:“會規如鐵,不論親疏,請會主嚴厲責罰。”
一靈眼見陸九州的情形越來越不對,實在忍不住了,叫道:“他寒毒發作,全身發僵,已不會講話了。”
他心存畏怯,話聲不大,但卻似一個焦雷炸在了群英會所有下屬心中。陸雌英一躍而起,衆人齊撲上去,叫的叫父親,叫的叫會主,推拿的推拿,灌氣的灌氣,陸九州卻就似一個僵凍的冰人一般,再也冒不也一絲生氣。
陸雌英一口鮮血噴出,慘叫道:“爹爹,是女兒害了你。”拔出腰間長劍,便要往脖子上抹,幾大堂主都在給陸九州施救,沒人注意她。眼見便要香消玉殒,突然一個灰影一晃,夾手奪過寶劍,叫道:“小姐不要這樣,會主還有救。”正是一靈。
陸雌英熱血上沖,死志即明,寶劍雖已割着肌膚,人卻已經迷糊了,身子軟軟的往下倒。一靈救慣了人,這時可不知道畏縮,一手摟着陸雌英,一手便掐她人中。
陸雌英從迷糊中醒轉,眼睛一開,就哭道:“爹爹。”一靈只得再說一遍:“小姐不必着急,會主還有救。”知道延遲不得,将陸雌英推給丫環鈴兒,道:“扶着你家小姐。”同時叫道:“大家讓開,讓我來。”此時語氣之堅定決斷,較之先前可就大不相同。群英會三大堂主無不是久經風浪的人物,但給他一喝,竟不由自主的縮手退開。
一靈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取出一把銀針,他雖離了惡鬼灘,這救人之物卻并未丢棄。身子繞着陸九州飛速轉動,右手連揮,一根根銀針準而又準的插入陸九州的相關穴道。
群英會集英、招賢、納才三堂三大堂主,各懷絕學,無不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一靈如此醫技,眼見一靈不過是個陌生的小和尚,眼花缭亂之際,無不半信半疑,便在這時,陸九州身子突然一動,張開口來,大叫道:“凍殺我也。”
群英會上下人等無不大喜,陸雌英撲上前去,叫道:“爹爹。”喜極而泣,眼淚便如決堤的洪水,滾滾而出。
陸九州撫着她頭,溫言道:“爹爹沒事了,傻丫頭,不要哭。”看着一靈道:“這位小師父好醫術,真要多謝你的救命之恩了。”
一靈臉上微微一紅,合十道:“不敢當。施主體內寒毒甚為厲害,小僧已用針炙逼穴之法将寒氣逼入施主雙腿,要全部逼出,還要三天時間。”
陸九州雙腿微動,果覺僵硬無比,關節處更隐隐作痛,知道一靈所言不虛,呵呵笑道:“小師父真是神醫。”看着陸雌英道:“英兒,你從哪裏找來的這個小神醫,恰好救了為父一命。”
陸雌英臉上一紅,道:“他是女兒抓來的,不想誤打誤撞……”瞟一眼一靈,眼光中頗有歉意。
她本是個極美麗的女孩子,只是平日太過冷傲,這時感激中微含歉意,女兒家柔美的一面,展露無疑。一靈與她眼光一對,心中咯的一跳,慌忙低頭,心兒卻如一只小鹿般,嘣嘣的跳個不停。
陸九州哈哈大笑:“我女兒随手抓來的,竟是個神醫,看來老夫真是命不該絕了。”
群英會上下,俱各笑容滿面,陸雌英微微羞笑,瞟一眼一靈,于自己無意中暗含天意,不自覺的得意。
她得意,一靈卻慘了。一靈剛好擡起頭來,恰與她眼光一對,魂兒頓時就離體飛出。
一個如陸雌英般美麗的女孩子,在她得意的時候展顏歡笑,那種嬌豔動人,實不是言語所能形容,多少絕世的英雄尚且過不了佳人回眸一笑,何況一靈這沒經過風情的小和尚。
陸九州歡顏道:“小師父,法名如何稱呼?怎麽會碰巧撞到我女兒?”
一靈卻是呆呆傻傻的,直愣愣的看着陸雌英,竟是充耳不聞。
陸九州又問一遍。陸雌英轉過頭,看着一靈呆愣的眼光,一怔,頓時冷起了臉,嘴角浮起一縷輕蔑的冷笑,叱道:“我爹爹問你話呢,你發什麽神經?”
一靈一驚而醒,漲紅了臉,看着陸九州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要問什麽?”
他尴尬的神情盡落在衆人眼裏,陸九州哈哈大笑道:“我問你小師父,法名如何稱呼,在何處參禪。”
一靈合十道:“我叫一靈,我師父是大拙,住在嘉陵江惡鬼灘旁。”
陸九州面容一肅:“哦,你師父就是人稱大拙菩薩的高僧大拙?”
一靈合十道:“是,原來施主知道家師。”
陸九州環視衆人,道:“四十年來,大拙菩薩在惡鬼灘救人無數,善心如海,醫術如神,天下誰不知名。”衆人盡皆點頭。
陸九州又道:“一靈小師父,你不在惡鬼灘服侍尊師,怎麽跑到了這裏。”
一靈眼含淚光,念了聲阿彌陀佛,道:“我師父已經坐化了,去時叫我到少林寺去,後來……後來……”一時不知如何措辭。
陸九州點點頭,面容沉痛,道:“難怪你到了這裏,原來大拙菩薩西登極樂了。可惜,可嘆。”
“阿彌陀佛。”一靈念一聲佛號,眼淚滾滾而下。
即知一靈來歷,他又救了陸九州的命,況且陸九州還要求他治病,一靈的身價立時就不同,成了群英會的貴客。
群英會連夜商議進攻鐵血盟的大計,一靈自有人服侍休息。
一靈坐在床上,卻怎麽也無法深入禪定,只要一閉上眼睛,陸雌英勾魂奪魄的雙眼就會在眼前晃來晃去。睡不着,在房裏走來走去,樓外突然竄上個人來,叫道:“一靈小和尚,不要叫。我是綠竹。”跨上兩步,一靈看得仔細,果然是綠竹,大喜,抓着她手,叫道:“姐姐,怎麽是你。”心中激動,眼眶登時紅了。
綠竹笑道:“別小孩子似的,哭哭啼啼,我問你,你怎麽到了這兒。且又做了和尚。”原來綠竹找不到一靈屍體,便猜可能是給群英會抓了來,便摸來群英會總堂,竟給她找到了。
“我給群英會的人抓來的。”一靈不好意思的摸摸光頭,便将怎麽沖出敵陣,怎麽發現沒了頭發,索性重做和尚,又怎麽給陸雌英逮着,一一說了。
“怪不得那陸雌英不疑心你,原來你預先換了和尚服。”綠竹笑道往房裏張了張,道:“蠻不錯嘛,莫非她看上了你這小和尚?”
一靈臉一紅,忙搖手道:“不是。”便又将恰遇着陸九州寒毒發作,因而救了他的事說了。
這下綠竹不笑了,鼓起眼睛看了他半天,道:“你可真是個福将哪,陰差陽錯的,什麽都叫你撞上了。”
一靈摸摸光頭,道:“這些天遇着這麽多事,我可真有點怕了,但願過兩天治好了陸施主的寒毒,他能放我走,我還是上少林寺,做我的安穩和尚去。”
“那可不行。”綠竹搖頭:“你走了,鐵血盟沒了少盟主,非垮不可,鐵血盟七八萬人,可要給青龍會、群英會斬盡殺絕了。”
一靈打一個冷顫:“阿彌陀佛。那可如何是好?”
“什麽如何是好。想救人,照我說的,拿出信心做好你的少盟主,率領三堂和他們鬥,出師第一仗,你不是贏了嗎?”
一靈摸摸光頭:“可我沒了頭發,他們知道我這個少盟主是假的。”
綠竹大笑:“傻瓜,沒了頭發就不是少盟主了?辛無影、古威認的是你的人,可不是你的頭發。”
“你說他們不會懷疑?”一靈不信。
“他們不僅不會懷疑,反而會更敬佩你。”綠竹微微笑道:“呆會我回去和他們說,少盟主以情勢惡劣,寡不敵衆,因此幹冒奇險,假扮和尚,潛入群英會內部,以求挽轉危局。辛無影那老小子本已對你贊不絕口,再聽說了這件事,非對你死心塌地不可,你還怕你的少盟主之位坐不安穩?”
一靈想了一想,擔心道:“可我到底是假的,萬一真的少盟主回來……”
綠竹一笑:“傻瓜,現在想這麽多幹什麽,到時再說嘛。”眼珠一轉,笑道:“我再來個假上加假,回去後,假作奉你之命,女扮男裝,假扮少盟主,與陸九州鬥上一鬥。”
“可我們不是對手啊。”一靈擔憂的道。
綠竹搖頭:“不見得,三堂弟子加上總堂原有的人馬,鐵血盟仍有近八千人馬,還有辛無影、古威、白鶴年三大好手,群英會想一口把我們吞下去,不是那麽容易。但最主要的,我要逼得群英會不敢吞并我們,更要借群英會之勢,使青龍會也不敢動我們,最終保住鐵血盟。”
一靈大喜,道:“好姐姐,若是這樣,你可真是功德無量了。”
綠竹哼了一聲:“我可不信佛。”眼光在一靈臉上一繞,道:“不過看你的面子,便信一回也無妨。”咯咯一笑,道:“你好生呆着,明天見。”嗖的一聲,竄下樓面,沿着街角,一溜煙去了。
第二日清早,陸九州接到戰書:鐵血盟願與群英會在忠義谷外,決一死戰。
陸九州方請一靈為他逼穴驅毒,急召陸雌英、三堂堂主一齊商議。
群英會三堂,集英堂堂主淩英,招賢堂堂主周萬裏,納才堂堂主譚奇,均是身懷絕技,智計深沉的人物。見了戰書,均自生疑。
淩英道:“鐵血盟總堂人馬撐死不過八千,我們有近三萬之衆,尤其是武功了得的一流好手,他們只有古威等三人,我們三堂加四鷹加會首小姐,共有九大高手,實力相差如此懸殊,鐵血盟仍敢挑戰,他們莫非瘋了。”
周萬裏道:“也許他們昨天勝了一仗,以為我們好欺負了。要不就是又安排了什麽詭計。”
譚奇大聲道:“不管怎麽樣,我們反正要滅了鐵血盟,他們自來挑戰,豈不更好。”
陸九州看着陸雌英:“你以為怎麽樣?”
“先去看看再說。”陸雌英慢慢的道:“集英、招賢兩堂應戰,納才堂戒備,不管有何陰謀詭計,我們全力以赴,定能收拾得了這批殘兵敗将。”
淩英三人一齊道:“正是。”
陸九州點點頭:“好,我們應戰,到忠義谷前吃午飯。”側頭看一靈:“你跟我去,到地頭,我們再治病。”一靈合十:“阿彌陀佛,好的。”心中不自禁的擔憂。
忠義谷前,鐵血盟三堂人馬整整齊齊排列。鐵血健兒均着玄色勁裝,頭紮紅飄帶,天風吹拂,飄帶飛舞,氣勢悲壯沉郁。
陸九州等人見了鐵血盟如此氣勢,心中均是一凜。陸九州看陸雌英:“你以為如何?”
陸雌英馬鞭一指:“爹爹,看他們三堂所豎大旗上寫的字。”
陸九州幾個依言看去,一靈也瞪圓了眼睛看。
鐵血盟三堂前面,各有一面大旗,上面龍飛鳳舞寫着一行大字,血魂堂前面旗上寫的是:殺一夠本;血影堂旗上寫的是:拼二賺一;血煞堂旗上寫的則是:魚死網破。
陸雌英道:“鐵血盟的居心明顯得很,鐵血盟必敗,但臨死也要拖個墊背的,以它現有的實力,舍命一拼,至少要去掉我們三分之一的力量,則在将來與青龍會的拼鬥中,群英會同樣會敗亡。”
淩英三個面面相噓,一齊點頭,道:“小姐所見極是。”
陸九州憂心如焚:“我原以為,仇天圖一死,鐵血盟已是一盤散沙,将其三堂分而殲之,不費吹灰之力,想不到……想不到……”嘆了口氣,說不下去了。
一靈一直在為鐵血盟擔心,對綠竹昨夜所說的話半信半疑,這時聽了陸雌英幾個的話,頓時放下心來。他明白綠竹的意思了,三大派互存顧忌,此時鐵血盟勢衰,固然不是兩會對手,但無論群英會還是青龍會,在吞并鐵血盟的同時,都要顧忌到在同鐵血盟殘餘力量對耗之後,實力削弱,而受到另一方的攻擊。
一靈心想:“綠竹姐姐真聰明,利用青龍會來挾制群英會,則同樣也可用群英會來挾制青龍會,這樣一來,鐵血盟雖是實力最弱的一方,只要內部齊心,反不必擔心受到攻擊。”
鐵血盟陣前,獨放着一把太師椅,一個年青人,懶懶散散坐着,仰首向天,一只腳甚至還搭在了扶手上。一靈認得她是女扮男裝的綠竹,不覺臉含微笑。
陸雌英道:“爹爹所料本來不錯,鐵血盟三堂,古威與辛無影素來不和,誰也不服誰,白鶴年是個好好先生,并無枭霸之才,也莫想叫古威、辛無影服他。鐵血盟必亂而未亂,關健應該是在這小子身上。”她指了指綠竹。
陸九州道:“仇天圖有個兒子,自小拜在紅衣老祖門下學藝,叫仇自雄,莫非就是他?”
淩英道:“據細作回報,鐵血盟的新首領是他們的什麽少盟主。”
陸九州點頭道:“那就沒錯了,難怪古威幾個老不死服他,原來是仇天圖的兒子。”
陸雌英凝目看着綠竹,道:“古威幾個服他,恐怕不僅僅為了他是仇天圖的兒子。今日鐵血盟擺出這個架勢,其實并不是真要拼個魚死網破,而是要以魚死網破之心,叫我們心存顧忌,設此計的人,審時度勢,高瞻遠矚,極其了得,還有昨日雙峰嶺一戰,算計之準,用兵之奇,絕非等閑江湖莽漢所能為。”
陸九州驚道:“你說這一切都出自這小子的謀劃?”
陸雌英肯定的點點頭:“沒有兩手真本事,辛無影幾個豈肯服他?”她頓了一頓,慢慢的道:“咱們這次,只怕真的遇上對手了。”
周萬裏拿過一張弓箭,叫道:“我就不信這乳臭未幹的小子,真能有什麽本事,看我一箭射死他。”
“住手。”陸雌英急忙阻止,看着父親道:“這小子擺這架勢用意雖是唬人,但我們若不顧一切強攻,他騎在虎背上,卻也不得不拼死一戰,則真要叫青龍會坐收漁利了。此時表面上鐵血盟弱而群英會、青龍會兩強,其實互相制約之勢并未真正打破,其中千鈞一發,無論群英會、青龍會,只要一步走錯,立即滿盤皆輸。”
周萬裏額頭冷汗涓涓而下,低頭道:“小姐所見極是,周萬裏急燥盲撞,差點誤了會首大事。”
陸九州看着陸雌英:“依你說怎麽辦?未必就這麽算了。”
陸雌英搖頭:“不,群英會若想一統黑道,此乃天賜良機。此際鐵血盟是一條落進陷阱的狼,雖困而兇,雖兇而難有作為。這時最好的不是去打它,而是想法叫它為我所用。合兩派之力,先滅了青龍會,然後要殺要剮,那就全由得我們了。”說着,打馬而出。
這時兩方人馬相距不過百餘步,陽光下雙方箭尖發出的寒光,刺目可見,陸雌英單人獨騎沖出。一靈不自覺的擔心,他在陸九州的背後,與古威、辛無影眼光已相對過數次,幾乎就恨不得下令,不許放箭。
陸雌英直奔到綠竹座前十餘步處才勒馬停住,綠竹卻仍仰首向天,并不看她。陸雌英盯着她臉,僵持良久,喝道:“閣下好狂的性子,便是你老子仇天圖,也不曾如此傲慢。”
綠竹姿勢不變,懶洋洋的道:“早聞青鋒劍尼座下弟子陸雌英冷傲如冰,本少盟主不過學樣而已。”
擡起頭來,突然眼光一亮,盯着陸雌英,口中啧啧贊美:“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似聞名,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嫦娥再世,仙子臨凡,美,真是美極了。”邊說,邊站起身來,一副色迷迷的樣子,那才是真的色到了極點。
陸雌英容顏秀美,但一則她性子冷傲,二則貴為群英會會首之女,從沒有男人敢似綠竹般色迷迷的看着她。心中惱怒,冷笑道:“死到臨頭,還在做夢。”
綠竹搖搖頭,似乎回過神來,笑道:“什麽叫做死到臨頭,未必你群英會還敢打我們?”
陸雌英大笑:“不打你們,群英會數萬人馬來幹什麽?看風景?”
“只怕也只能看看風景了。”綠竹一聲冷哼:“俗話說,傷敵一千,自死八百,群英會或能滅了我鐵血盟,但一戰下來,數萬人馬只怕已剩不到一半。那時青龍會可就樂得撿死魚了。”
陸雌英心中一凜:“這小子打的果然是這個主意。他色迷迷的樣子是假的,要小心。”
越是聰明的人,越是謹慎小心,所以成功者多是聰明人。
陸雌英冷冷的看着綠竹,哼了一聲,道:“即使我群英會不打你,青龍會數日即到,他未必不打你。”
綠竹哈哈大笑,笑聲粗擴,竟和男人一般無二,不知道的也還罷了,這邊古威、辛無影幾個,那邊一靈,均是大感佩服。
“蠢話,真是太蠢了,群英會不敢打我,同樣的情勢,他青龍會就敢打我了?”
她這番話其實早在陸雌英算中,冷冷一笑,道:“那你也不必如此得意啊,俗話說父仇不共戴天,父仇未報,虧你笑得出口。”
綠竹又是一陣大笑,倏地住口,眼光如冷電般盯着陸雌英,道:“你這女子好狡猾,青龍會不敢打我,你卻想挑動我去打青龍會,然後你來坐收漁利?”
陸雌英詭計被揭穿,卻是臉不紅心不跳,笑道:“我勸你報仇,未必錯了?”
綠竹看着她,慢慢的微笑上臉,微一躬身,笑道:“錯是沒錯,不過居心不良,多謝小姐。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倒勞小姐操心了。”
兩人目光相對,均是微含笑意。
兩人都是聰明到了極點,城府也均是深到了極點,針尖對麥芒,誰也未輸給誰,反有惺惺相惜之意。
陸雌英突然展顏笑道:“我若說,群英會願助少盟主一臂之力,報殺父大仇,滅了青龍會,少盟主信是不信?”
綠竹點頭,迅速的道:“我信,但我更相信,青龍會滅亡之日,也是鐵血盟除名之時。”
陸雌英搖頭:“少盟主太多疑了,我們可以歃血為盟,心存二志者,天誅地滅。”綠竹搖搖頭:“這世上,沒有比人嘴裏說出的話,更不可信的了。”看着陸雌英:“陸小姐,其實你所有的詭計都瞞不過我,你父女的野心更瞞不過我,群英會此次傾師南下,不僅是要滅了鐵血盟,更想要一統黑道。但鐵血盟固不可侮,青龍會更是不好對付。眼看着大好良機,群英會只怕是要錯過了。”
陸雌英這回真的有點惱了,道:“你的算盤打得可真精哪。只怕未必能如意。”綠竹微微一笑,道:“小姐不必發惱,我有一個法子,即可保全鐵血盟,替仇某報得父仇,也可讓群英會一統黑道,了了陸會首的心願。”
陸雌英哦了一聲,似信似疑的看着綠竹:“你有什麽法子?”
綠竹看了看遠處的陸九州,微微一笑,突然邁步過去,牽了陸雌英的馬,直走到陸九州面前,躬身一禮,道:“今日之勢,仇自雄要保全鐵血盟,陸會首要一統黑道,兩全之策,只有一個法子。”陸九州哦了一聲,看着綠竹:“什麽法子?”一靈也凝神看着她。
綠竹與一靈眼光飛快的一對,看着陸九州,微微一笑:“請會首将令愛下嫁小子,一切便都可迎刃而解了。”
“什麽?”陸九州勃然大怒,突然身子一搖,腿軟軟的跪了下去,一靈就在邊上,說到治病救人,他手腳之快,無與倫比,一把挾住,同時銀針出手,在陸九州雙腿上各紮一針。陸九州随即站穩,對一靈道:“謝謝小師父。”瞪着綠竹,剛要說話,陸雌英卻道:“爹爹莫急,聽他說。”
綠竹道:“江湖三派均有野心,均想三派歸一,一統黑道。如今鐵血盟勢力雖衰,仍有一拼之力,無論群英會還是青龍會,想先滅了鐵血盟再收拾另一個,都絕無勝算,而反過來,兩會之一的任一個,只要聯合鐵血盟,卻足可以消滅另一個。鐵血盟與青龍會有不共戴天之仇,斷不會與青龍會聯手,要聯手,群英會是唯一的選擇。然古話說:‘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過橋抽板的事,鐵血盟也不能不防,紅口白牙之話,風吹即散,不可盡信,事實是最好的保證。令愛嫁給了我,則鐵血盟即是我的,也是她的,會首只一個女兒,百年之後,什麽都是她的,自然更不會吞并她的東西,所以我絕對信任你。令愛嫁給了我,有兩利,一利于我,大仇得報,基業得保,尤其是得此豔妻,正是人生最大樂事。二利于會首,會首得我之助,可滅了青龍會,一統黑道,更可在明年二月初二,龍擡頭的日子,潛龍飛升,號令天下。”
綠竹一番話,直說得陸九州喜笑顏開,看一眼女兒,呵呵笑道:“難道你小子就不想潛龍飛升,號令天下?”
綠竹搖搖頭:“號令天下,誰都想,但要做得到才行,鐵血盟沒有這個實力。”看一眼陸雌英,微微笑道:“況且號令天下的虛名,恐怕不及懷擁豔妻來得實惠。”
陸雌英臉上一紅,陸九州更樂,看着綠竹笑道:“你小子心裏只怕還想着,老夫百年之後,一切都是你的,坐享其成更舒服罷。”
兩人相對哈哈大笑,一靈站在陸九州邊上,卻實在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