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

這玩笑開得也實在太大,她女孩兒家,又如何娶得老婆,一旦東窗事發,群英會惱羞成怒之下,說不定會不顧一切發起攻擊,那豈不糟糕。

綠竹深施一禮,道:“會首即已應允,我這便回去備辦媒聘之禮。”沖陸雌英微微一笑,回身走去,卻不看一靈一眼,一靈想使個眼色阻止也是不可得而行。

忽聽陸雌英一聲嬌喝:“想做我丈夫,先吃我一掌。”從馬上縱身而起,淩空一掌擊下,綠竹哈哈一笑,一跨步斜斜繞了出去,陸雌英一掌落空,次掌又至,變招之快,掌力之強,不輸于一流好手,綠竹卻并不還手,總是邁步斜繞,陸雌英十餘掌過去,綠竹繞一個大圈子,又到了原地,含笑而立。

陸雌英舉起手掌,道:“你為什麽不還手?”

綠竹嘻嘻笑:“老婆要打,老公怎麽敢還手?”陸雌英臉一紅,一掌劈下。綠竹飛身倒退,長笑聲中,遠遠去了。

群英會回兵黑石鎮,鐵血盟的大媒跟着也就來了,早間兩家還恨不得拼個你死我活,到午間,卻做了親家了。只一靈這一日愁眉不展,吃過晚飯後,早早到屋後涼臺上等着,盼望綠竹到來,問個清楚。但左等右等,綠竹就是不來。

一靈急了起來,思謀着自已摸回忠義谷去,正要動身,綠竹嗖的一下,卻竄了上來,一靈一把拉住她,急叫道:“綠竹姐姐,你是怎麽搞的,怎麽和陸小姐開這麽大個玩笑,萬一惹惱了陸會主,豈不糟糕。”

綠竹笑道:“開什麽玩笑,我可是當真的,非把陸雌英這小美人娶回鐵血盟不可。”

一靈頓足道:“可你是個女孩子,怎麽讨老婆。”

“莫看和尚小,懂的事還真不少。”綠竹咯咯笑:“我是女孩子,你是男人啊。過兩天,你悄悄回來,洞房花燭夜,你我對換,不就成了?”

“唉呀,那陸小姐認得的。”一靈大急。

綠竹大笑:“說你聰明你又傻,揭蓋頭之先,你不會吹熄燭火啊,未必新娘子還敢叫你照着燈火?”

“但第二天她會認出我呀。”

“那又怎麽樣,到那時,生米煮成熟飯,煮熟的鴨子她還能飛了?”

“這不是害人嗎?她又不喜歡我。”

綠竹又笑了:“什麽喜歡不喜歡的,當今世上,幾個女孩子嫁給了自己喜歡的人。過得三夜兩夜,自然就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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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靈心中砰然而動,想起陸雌英如花的笑臉,不覺全身發熱,但想起她冷漠的眼光,更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份,又不免心中發涼,搖頭道:“不行,反正我不幹,好姐姐,你還是想法子退婚吧。”

“真的不幹?”綠竹突然帖近身,從後面摟着一靈的腰,聲音柔媚無比。

一靈只覺一個柔軟的身子蛇一般的纏上身來,身子立即起了一種奇異的反應,驚道:“姐姐,你幹什麽?”

綠竹吃吃而笑,伸嘴在一靈頸脖上吻着,所過之處,一靈便如給火燙着,全身打顫。

“這還不是女人全部的滋味,等你将那陸小姐光溜溜的摟在懷裏,那味道勝這個百倍。幹是不幹,你可要想好了。”綠竹吃吃的笑着,收了手,下樓自去,一靈呆在那裏,直有一個時辰,動彈不得。

第二天早晨發生了一件事。

一靈每天早、中、晚以銀針為陸九州逼毒,這天早飯後,去見陸九州,卻見包括陸九州在內,群英會的主要首腦都在大堂上焦急的轉來轉去。

原來陸九州所練邪功玄陰爪,須以一種珍奇藥物火芝想輔佐,否則極易寒毒攻心。前日陸九州差點僵凍而死,便是由此。然火芝難覓,陸九州只知有一種水蛇寒龍,凡其出沒之處,必有火芝,南方山幽水奇,群英會此次南來,兩大目地,一滅鐵血盟,二覽火芒,果然就在一條叫鬧龍澗的小河裏發現了寒龍。

鬧龍澗不大,甚至算不上河,所以稱澗。但水量大,水流又特別急,澗能鬧龍,想見也不是等閑這輩。

群英會雖是北地幫會,陸地稱雄,但這麽大一個幫會,什麽人才沒有,水性了得的好手,不說上千,也有上百。當即下水尋取,誰知鬧龍澗水流之急,當真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人一下水,不管多好的水性,暗流一卷,随即無影無蹤,再露出頭來,至少在下游十裏以外,這也不過一盞茶的時光,而人當然早已死透了。

數日間群英會下去了十多位特選的水底豪傑,個個如此,叫群英會諸首腦如何不急。

一靈昨夜做了一夜夢,盡是荒唐透頂,且均與陸雌英有關,因此今天幾乎不敢去看陸雌英的臉。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再看陸雌英一臉憂急的樣子,一靈心中突然一陣沖動,只覺若能讓她喜笑顏開,自己便是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道:“會首,也許我可以去試一試。”

此言一出,陸九州幾個一呆之下,個個差點樂得跳起來,淩英幾個齊道:“是啊,大拙菩薩的弟子,水性何等了得,怎麽就沒想起?”

陸雌英激動的道:“一靈,你若能取得火芝,那當真是群英會的第一大功臣。”

陸九州究是一代枭雄,想了想道:“小師父,那鬧龍澗水勢之急,非比等閑,你為陸某之事,萬一有什麽閃失,陸某如何過意得去?”

一靈低頭看着自己腳面,道:“我也不知能不能成,若僥幸成功,到時一靈想求會首一件事。”

這幾日一靈神情恍惚,眼光閃閃爍爍盡在陸雌英身上繞動,陸九州等均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如何看不出來。陸九州心想:“這小和尚莫非動了凡心,賴哈蟆想吃天鵝肉?”

與女兒對視一眼,會心一笑,朗聲笑道:“小師父若能取來火芝,救了陸某,也成全了群英會,天高海闊之恩,屆時小師父只須開口,除了天上的星星,只要陸某拿得出做得到的,無不應命。”

這話說得好,天上的星星拿不到,嫁出去的女兒自然也收不回,一靈若想叫陸雌英退婚再嫁給他,那也是不可能的。

其實一靈想的是洞房花燭夜之前,他要說出一切,請陸九州父女原諒綠竹戲侮之罪,并請陸九州将女兒再嫁給他。陸九州話中的機鋒他聽不出,見陸九州一口應允,道:“那小僧便盡力一試。”眼角餘光斜瞟着陸雌英美好的身體,心潮澎湃,想:“一定将火芝取到手。”

鬧龍澗在黑石鎮西十餘裏,茲事體大,更為激勵一靈,陸雌英、譚奇兩個陪一靈同去。

寒龍生于水中,個體又大,所以稱為寒龍。一靈三個到澗邊,群英會弟子斬了一只羊,到上游抛入澗中,血水流下,澗底猛地鑽出一條大蛇,足有三丈來長,飯碗粗細,等在澗面,水沖羊到,大蛇一口叼着,潛入澗中不見。血盆大口張開,便似正月十五鬧元宵的大紅燈籠。

陸雌英道:“寒龍不可怕,多殺得幾只豬羊抛下去,寒龍吃得飽了,不會傷人的,況且我有一樣東西給你護身。”她從懷中掏出一柄短匕,輕輕拔出,立覺寒氣襲人:“此匕名射月,乃天下無雙利器,寒龍經不起它輕輕一揮。”

寒龍不傷人,那是假的,匕乃神物卻不假。一靈知道此時客氣不得,接過短匕,緊緊綁在腿肚子上,眼光在陸雌英如花的臉頰上飛快的一瞥,道:“那我去了。”

一靈選了一個河彎水流較緩的地方,試着下水,剛離岸不足兩尺,突覺一股巨大的暗流,似一只無形的巨手,一把攜着他就往下游甩去,其快若電光火石,一靈幾乎反應不過來。

陸雌英一群人就站在岸邊,幾乎伸手可及,卻見一眨眼間,一靈平空地就消失了,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個個瞠目結舌,做聲不得。

好一會兒,譚奇才道:“小姐,這可如何是好。”

陸雌黯然搖頭:“這是天意,無法可想,一靈師父也算得我陸家的恩人,可惜卻死在這裏,還有我的射月神匕……”

便在這時,一名弟子突然叫了起來:“看下面。”

陸雌英、譚奇一齊轉頭看去,頓時又驚又喜,只見咆哮的澗水中,一靈如一只游魚,飛速的逆流而上,他不是游,而恍似在躍,一躍、便是三、五尺,不一會到了陸雌英幾個面前,咧嘴一笑,道:“好厲害,差點回不來。”

譚奇等均是彩聲雷動,齊道:“了不起。”陸雌英也喜笑顏開,大聲叫道:“一靈,加把勁。”

一靈點點頭,往上再游得數丈,打個水花,一個猛子紮入澗底。

一靈算定,寒龍巢穴必在澗水回彎處,果然前游數丈,一塊巨大的山岩從岸邊伸出,截住水流,山岩背後,岩石中空,形成一個黑黝黝的大洞。

一靈自小在水中打滾,什麽怪物沒見過,區區一條水蛇,倒也不懼,悄悄摸進洞去,洞甚大,游進數丈,洞越高,水越淺,漸漸手可及地,一靈悄悄将頭探出水面,竟是好大一個溶洞,江水反映着天光,光線雖暗,洞中狀況仍可看個大概,左角丈許開外,那條寒龍盤成一圈,正閉起眼睛在拼命的吞那山羊,右角一砣黑岩上,一枝火紅的芝草卓然傲立。

一靈大喜,悄悄游将過去,伸出手,輕輕折下芝草,看那寒龍,尚在津津有味的享受它的美餐,心中一樂,再悄悄的游出洞來,浮出水面。

陸雌英一群人早等得心焦,見一靈浮出水面,俱各大喜,見着他手裏的火芝,更是歡聲雷動。陸雌英看着一靈,笑靥如花,喜悅無限,那一瞬間,當真美到了極點。

一靈給她這種眼光看着,心裏喜得真如要炸開裏,愣愣的,踩不住水,給一下子沖出好幾丈,慌忙定下神來,游向岸邊。便在這時,忽覺身後水流有異,情知有變,嗖地轉身,寒龍如箭般從澗底嘩地鑽出,張開血盆大口便咬。

岸上群人齊聲驚叫:“小心……”

若是刀劍當頂,一靈說不定會驚慌,他與各類水怪打慣交道,水蛇咬來,卻是夷然不懼,輕輕一閃,避到一邊,身法之輕快,水中游魚不過如此。

他不怕,這些殺人不眨眼的草莽豪傑卻怕,他輕松,岸上的人卻不輕松。

“當心。”“快上岸來。”“殺死它。放暗器,放箭。”呼喝聲中,響起一個女聲:“快把火芝扔上來。”正是陸雌英的聲音。

寒龍咬不着一靈,陸雌英這句話卻如一枝利箭,正射中一靈心坎,一靈心底一痛,身法一滞,寒龍的血盆大口已當頭咬到。

驚呼聲中,一靈手指一彈,火芝飛起,正落在陸雌英手中,陸雌英欣喜若狂,與一靈傷心欲絕的眼光一對,不覺一呆。便在這時,一靈雙臂一張,分撐寒龍上下颚,寒龍一條身子纏着他,兩個都壓不住水,給暗流一卷,眨眼不見。

陸雌英究是女中豪傑,心情一撼,随即寧定,一面命人沿岸尋找一靈,一面與譚奇護送火芝回黑石鎮。

陸九州服下火芝後,心脈一縷陽氣源源不絕,再不為寒毒擔心,神功指日可成,心情奇佳。探子回報,青龍會數萬人馬不日可到忠義谷,群英會、鐵血盟聯盟之事不可拖延,婚事一切從簡,婚禮于第三日的晚間舉行。陸九州率三堂堂主,護法四鷹親送女兒成禮,大隊則仍留駐黑石鎮,雙方商議好,成婚後第二日,鐵血盟大開忠義門,迎接群英會全體入谷,兩派合一,共滅青龍會。

綠竹原想偷偷接回一靈,新房中再來個偷梁轉鳳,誰知一靈卻影蹤不見,直到拜堂前一刻,鐵血盟探子才報回消息,一靈為陸九州取火芝,命喪鬧龍澗,連屍首也沒找到。

古威幾個又驚又怒又痛,全失了主見。綠竹提議,婚禮仍照常舉行,三堂做好準備,綠竹在床上對付了新娘子,三堂圍攻陸九州八個。雖然群英會三堂堂主,護法四鷹均是一流好手,陸九州更是功力超卓,但以多打少,以暗攻明,縱不能全殲,總能留下幾個。鐵血盟不如群英會的主要是一流好手太少,經過這一仗,此消彼長,群英會未必還能把鐵血盟怎麽樣。

辛無影幾個心切一靈喪身之痛,盡皆同意,婚禮如期舉行。

鐵血堂上紅燭高燒,禮賓長呼:“一拜天地……”

便在這時,門口高呼:“等一等。”

衆人皆回頭看去,只見那人一個光頭,一身僧裝,全身濕透,正是一靈。

群英會、鐵血盟兩方均首腦驚呼出口,陸九州叫的是:“一靈小師父。”古威幾個叫的卻是:“少盟主。”雙方同時出聲,鬧喳喳地,誰也沒聽清對方說什麽。

一靈疾步過來,突然一把抓着了綠竹手腕,同時順手便揭去了陸雌英頭上的大紅蓋頭。

陸九州又驚又怒,叫道:“一靈小師父,你幹什麽?”

一靈緊拉着綠竹手腕,不看陸雌英羞怒的目光,對陸九州道:“陸會首,前日取火芝之前,我曾說過,若僥幸到得火芝,要求會首一件事,會首親口答應了的,是也不是?”

陸九州一點頭:“是,我說過,只要陸九州拿得出做得到的,一切如命,但小師父,我女兒已許配鐵血盟少盟主為妻,婚禮已成,你若求我收回成命,再将女兒許配于你,那卻是不可能的,這樣于道義有虧,大家說是不是。”群英會諸人齊聲贊同。

一靈苦笑着搖搖頭:“會首誤解我的意思了,我想求的是請會首原諒我這個小丫頭蒙騙戲侮之罪,不叫兩派大動幹戈。”說着回過手來,除下綠竹帽子。一頭秀發披散下來,回複女兒本像。綠竹笑嘻嘻地,衽衿為禮,道:“少盟主身邊小婢子綠竹參見陸會首,請會首恕罪。”看一眼陸雌英,也行一禮,道:“請小姐恕罪。”

陸九州父女目瞪口呆,陸九州道:“這……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綠竹嘻嘻一笑,将帽子往一靈頭上一扣,道:“小和尚才是少盟主,而我只是小和尚身邊的丫頭,小和尚落在了陸小姐手裏,我沒辦法,只好假扮少盟主,将陸小姐連同小和尚一起娶回家,就是這麽回事。陸會首,我雖然是假的,但小和尚卻是真的,臉蛋雖然換了,少盟主的身份沒換,兩派的聯盟也一切照舊,事情已到了這個份上,依我看,不如婚禮照常進行。大家說是不是?”

鐵血盟衆人歡聲雷動,齊聲稱是。

陸九州又驚又怒,一時拿不定主意。陸雌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也是默不作聲。這父女兩人都是枭雄之性,得失重于情感。父女兩人均想:“此時若翻臉退婚,百害而無一利,更落個笑柄。”陸雌英心中雖羞怒異常,更一點也不喜歡這呆頭呆腦的小和尚,但還是看了父親一眼。

他父女倆心意相通,陸九州得女兒同意,随即拿定主意,剛要開口,卻聽一靈道:“會首,令愛美貌絕倫,我深自傾慕,若能得其為妻,當真神仙不如,但我深知,令愛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我,勉強成婚,實在沒什麽趣味,因此請會首收回成命。”

喜堂換夫,陸雌英也還好想,有利益在後頭撐着,而給一靈當面拒婚,她臉上可真是挂不住了,一揚手,啪的扇了一靈一耳光,飛身出廳而去。

陸九州雄視天下,一生不知經過了多少大浪,這樣的事卻是頭一回,想發作,一則一靈于已有恩,二則在別人老窩裏,未必讨得了好處。又擔心女兒出岔子,一頓足,帶了手下,追女兒去了。

鐵血盟衆人歡聲雷動,古威、辛無影、白鶴年三個對視一眼,一齊在一靈面前拜倒,齊聲道:“參見盟主。”鐵血堂上,人人拜倒。

一靈慌忙伸手相扶,叫道:“不,我不……”話未說完,耳中鑽進綠竹的聲音:“陸氏父女羞惱而去,明日定當大舉來攻,你此時若說出真相,鐵血盟群龍無首,明日這忠義谷将血流成河。”

辛無影大聲道:“自盟主遭害,本盟群龍無首,實力大衰,群英會落井下石,兩面夾攻,本盟風雨飄搖,眼看即将盟散人亡。當此時,少盟主及時出現,力挽危局,審時度勢,命三堂隐伏實力,收縮精銳,鐵血盟今日還能打出旗號,衆兄弟今日還能站在這裏,群英會今日不敢輕動幹戈,均受益于此,此少盟主出山第一功;雙峰嶺一戰,群英會好手多過我們,人數多過我們,更出奸計,想将我們一網打盡。少盟主明察敵情,胸出奇計,最終救出血煞堂弟兄,更将群英會打得一敗塗地,從此不敢輕視本盟,此少盟主出山第二功;少盟主以彌天大勇,扮作和尚,潛身群英會內部,體察敵人奸謀,終叫陸老賊吞并本盟不成,反鬧個大笑話,本盟兄弟揚眉吐氣,此少盟主出山第三功。十餘日中,少盟主連建三大奇功,其智、其勇,盟主在日,不過如此,辛無影拜這樣的人為新盟主,大家服是不服?”

鐵血盟上下數千人一齊大吼:“服。”

古威道:“如此,請少盟主上座,受衆兄弟一拜,成盟主之禮。”

一靈看着綠竹,知道推辭不得,只得登盟主寶座,受衆人禮拜。鐵血盟三堂五千人,留守總堂兩千餘人,近八千人一一拜過。辛無影突然瞪着綠竹道:“綠竹丫頭,大家都拜過了盟主,你為什麽不拜?”

綠竹眼珠一轉,鼻子一皺,道:“我是公子的人,不是鐵血盟的人,我拜我家公子,不拜你家盟主。”

衆人大笑,古威道:“好姑娘,別罩罩藏藏了,把你的花容月貌露出來,叫大家認識認識,好不好。”

綠竹歪着頭,道:“認識認識倒是不妨事,但這麽幾千人,人人盯着我看,我沒什麽,公子爺可要皺眉頭了。”衆人轟堂大笑。

一靈做了盟主,住的當然是仇天圖平日住的房子。那是一幢皇宮似的金璧輝煌的宮殿,外表之雄偉,內部裝飾之豪華,叫一靈咋舌不已。

一靈沐浴更衣畢,在仇天圖奢豪的大床上盤膝坐下,看着綠竹道:“好姐姐,我要休息了,你也睡吧。”

“等一等。”綠竹道:“問你兩件事,你不是為陸九州采火芝給什麽寒龍吃了嗎?怎麽又回來了?誰救了你?”

“沒誰救我。”一靈道:“寒龍想咬我,給我撐住了嘴,它纏住我,給水往下沖,到第二天天亮,它沒勁了,松開了我,我就返身又游回來,游了兩天一夜,剛好來得及阻止你娶陸小姐。”

“逆流游了兩天一夜?”綠竹伸出舌頭,差點縮不回來,頓了頓:“若說你急着趕回來做新郎,那還情有可原,偏是回來阻止這樁婚事,你是怎麽回事?”

一靈目光沉重,慢慢的搖搖頭:“我沒資格娶她,也不願騙她。”

“為什麽?”

一靈又搖搖頭,卻不回答,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奇怪,幾天之間,小和尚好象突然長大了。”綠竹看着一靈憂傷的面容,怔怔的想。返身出房,四下一看,想:“找這東西不難,不妨慢慢的來,小和尚身受傳燈大法,實是舉世難尋的奇珍異寶,若不早抓在手裏,等他靈智大開,可就一切都遲了,可我……唉,若是幾位師姐在這裏就好了。”

綠竹猜的沒錯,這幾日間,一靈确實懂得了許多的事情。

人不懂事,是他經的事太少。時間會讓人長大,其它的東西也可以,例如打擊、痛苦、憂患,還有感情。

數日之前,一靈還如一張白紙,什麽都不懂,也什麽都不想。但對陸雌英的這段感情,卻使他不由自主的去想,不由自主的去感覺,憂患得失,喜樂悲傷,情網如油鍋,煎着他身與心的分分秒秒,陸雌英的絕情,更一棒将他打入九幽地獄,在地獄油鍋裏打過滾的人,又怎麽還會不懂事?

在與寒龍僵持的半日一夜裏,一靈腦子裏便如走馬一般,師父死後這些日子裏的人與事,一遍又一遍的在腦子裏過去。等他逆游兩日一夜在鬧龍澗上岸,所有一切的人和事,他都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已經清楚的看穿了陸雌英是個什麽樣的人,她要什麽,喜歡的是什麽。

他懂事了,聰明了,但他的本性并沒改。

第二日,群英會數萬人馬強攻忠義門。一靈下令堅守,群英會折了數百人,攻不上來,只得停手,到晚間,陣中突然傳出悲聲,群英會數萬人齊聲悲哭,聲驚宿鳥。古威等個個驚疑不定,派出探子,随即得報,陸九州死了。

群英會連夜退往黑石鎮,就在鎮上搭起靈棚。第二日,群英會推舉陸雌英為會首,放出風聲,誓為陸九州報仇。

古威幾個都猜想,陸九州是給一靈氣得寒毒攻心自己凍死了自己,個個開懷大笑。

第三日,青龍會四萬餘人,源源開得忠義谷前,一靈下令,多備弓箭,三堂輪值,嚴密防守。

青龍會龍頭李青龍,是當今黑道幾個超一流的頂尖好手之一,下轄黃、白、黑三旗,每旗又各轄五門。黃旗旗主朱易,白旗旗主劉湘,黑旗旗主俞慶才,各懷絕學,均為武林一流好手。

青龍會在忠義谷前紮下營寨,李青龍便率黃、白、黑三旗旗主趕往黑石鎮,祭吊陸九州。陸雌英率三堂堂主出迎。

李青龍見淩英三個個個老淚縱橫,陸雌英更哭得兩眼紅腫如桃,心道:“哭得倒象,只是死得太巧,青龍會人馬一到,他就死了,未必老夫是勾魂使者?”

三派首領,個個具枭霸之才,不是眼見,絕不肯輕信任何一件事。

李青龍一臉悲戚,道:“賢侄女節哀。可嘆陸老哥正當盛年,如何便去了。”

陸雌英哭道:“也不知如何,午間還好好的,傍黑時突然就走了,爹爹呀。”

李青龍道:“可惜,可嘆,陸老哥撒手西去,身登極樂,賢侄女不必太過傷心,老夫與陸老哥多年老友,理當到老哥靈前一拜,順便瞻仰遺容。”心道:“真死假死,老夫一看就知道,若是不給老夫看呀,嘿嘿,這中間鬼多了。”

卻見陸雌英點點頭:“多謝世伯,世伯請。”當先領路。

靈堂裏,兩邊火燭高燒,香帕招引,中間一口棺木,陸九州僵卧其中。

李青龍口中大叫:“老哥呀,你怎麽去得這麽早,可嘆世間又少了一個高手。”俯下身去,凝神細看,只見陸九州雙眼凹進,全身青僵,整個人就象一條凍魚,眼睫毛上,甚至還疑着一層薄薄的青霜。

李青龍心中大樂:“老小子是真死了,果真是凍死的,啊哈,真是天助老夫。”面子上卻裝得十分傷心,鞠了三個躬,上了一柱香,着實安慰了陸雌英幾句,這才回去。一離黑石鎮,卻禁不住哈哈大笑,朱易三個均道:“恭喜龍頭,一統黑道。”

李青龍捋須笑道:“陸九州這老白臉不死,我還真忌他三分,老白臉死了,我還怕誰?”

朱易笑道:“群英會推舉陸雌英為會首,鐵血盟則推仇自雄為盟主,一男一女,兩個小娃娃,走過的路加起來,只怕還沒有龍頭走過的橋多,如何敢奢談是龍頭對手?”

李青龍哈哈大笑。

黑旗旗主俞慶才道:“兩個娃娃雖小,輔佐他們的卻都是成了精的老狐貍。鐵血盟雖是秋後的螞蚱,但陸九州卻沒能吞下它去,可見仍不可小窺,群英會實力更幾乎與我們相當,龍頭若想一舉殲滅兩派,只怕甚難。”

李青龍點點頭:“老夫口雖大,一口吞不下兩個饅頭,這桌酒席,老夫得慢慢吃。”

是日,青龍會到兩邊山上伐下木頭,在忠義谷外搭起一個高臺,四圍再搭起三座大棚。鐵血盟衆首領看了,都覺奇怪,古威道:“這老小子搭這大臺子,莫非想請我們看戲。”心下卻不敢懈怠,防守更加謹嚴。

第二日,當值的魂滅壇壇主陳康來報,青龍會在外喊話,請盟主出去答話。

一靈率辛無影三個,上忠義牆,綠竹緊随身後。

牆下數十步,李青龍率三旗旗主、護法四龍站着。吳微死在李一飛手裏,五龍成四龍了。

古威幾個見了李青龍,個個目眦欲裂,古威戟指大罵:“李青龍你這老陰賊,使陰謀詭計害我盟主,古威有生之年,定當食爾之肉,寝爾之皮。”

李青龍仰天打個哈哈:“好的,老夫這一副老骨頭,就交給你了,歡迎閣下随時來取。”一指一靈:“這就是仇天圖的兒子嗎?你們推這乳臭未幹的娃娃做盟主,可要笑掉老夫大牙了。”

李青龍不開口,一靈不識得他。這時抱拳道:“龍頭,仇自雄有禮,少年小子,初肩大任,深自惶恐,不知前輩何以教我?”

這是一靈的心裏話,他确是很惶恐,但這種惶恐不安與幾日前的并不相同。這些日子,一靈經歷了許多,陰謀詭計,血腥屠殺,勾心鬥角,權謀智變,一個江湖人一生所經歷的,這十幾日中他都經歷了,這就是經驗。綠竹又教了他許多,這就是識見。逆游兩日一夜,痛苦将經驗識見煅為一體,他已是個十足的江湖人。前幾日他惶恐是因為什麽也不懂,今日惶恐則是壓力太大,不知自己是否承受得了。

李青龍冷眼看着一靈,卻想:“據說這小子十分厲害,陸九州老奸巨猾,卻在這小子手裏連吃了幾個敗仗,最後更給他活活氣死。面對殺父大仇,不怒不嘻,不卑不亢,這分陰險勁兒,他老子只怕也趕他不上,老夫可不能太大意了。”他是姜桂之性,老而彌辣,心中暗自怵惕,面上狂态不變,道:“小子,你不必假惺惺,江湖三派,二十年的均勢已經打破,是一統黑道的時候了。老夫不想多造殺孽,特搭了這個大臺,提前舉行天龍大會,三派争雄,勝者號令三派,明年二月初二,飛天化龍。”

“龍頭仁慈之心,小子深感。”一靈抱拳躬身。

“然小子年輕識淺,茲事體大,須得與盟中元老商議過了,方好答複龍頭,敬請原諒。”微一抱拳,不待李青龍答複,回轉身,自下石牆。李青龍呆在當地,吹胡子瞪眼,卻是無可奈何。

綠竹一翹大拇指,低笑道:“了不起啊,老氣橫秋,成了精的老江湖不過如此。”

“還要多謝姐姐教誨。”一靈側頭,口動,聲不出。綠竹看得懂,古威幾個別卻是大有莫測高深之感。心中對這個少盟主,敬佩中又多了幾分驚畏。

古威道:“還是盟主修養好,老夫與那老賊對罵,倒似個三歲小兒一般。”

辛無影一聲冷笑:“原來你也知道。”

古威惱了:“未必你比我強些?”

白鶴年大笑:“剛才還有三歲,現在可只兩歲半了。”一靈幾個大笑,古威幾個自己也笑了。瞟着辛無影道:“枉白平日自吹自擂,若真有些智計退了老賊,老夫才真服你。”

辛無影哼了一聲。

到大堂上坐定,一靈道:“是呀,三位堂主,可要怎麽樣退了這兩路強敵才好。”

白鶴年道:“李青龍這主意不安好心,天龍大會,高手争雄,我鐵血盟實力大衰……”

“這還要你說。”古威打斷他他的話:“李青龍欺負的正是我鐵血盟無有絕頂好手,不過放着老夫不死,總要和老賊拼三百回合。”

“你也就是三百回合的本事。”辛無影冷冷的道。古威怒目反瞪着他:“你未必比老夫強些?”

辛無影不看他,卻深深的看着一靈:“但若盟主肯出手,李青龍必折牙而返。”

白鶴年心中一震,看看辛無影,再看古威,古威一拍大腿,大喜道:“對了,那日盟主初回,一伸手就将辛無影這老小子摔一個大跟頭,這手本事,李青龍再練十年也做不到。”

“再練一百年他也做不到。”辛無影翻眼看着古威,古威這次卻不發作,只淡淡的道:“那是,你老小子馬步紮得牢,老夫素所深知。”

綠竹撲哧一笑,白鶴年、一靈兩個卻沒笑。白鶴年是心中驚喜,忘了笑,一靈卻是心中為難,笑不出來。

一靈以前不懂事,是經的事少,而不是個傻瓜,甚至比一般的人還要聰明一些。親身經歷過,再加上綠竹的教導,自己再潛心苦思,終于使自己脫胎換骨,成熟起來,遇事不慌了,會想了。但說到武功,他卻無從想起。遇到事情,它會自己冒出來,好意去想,卻什麽也沒有。便是一些用過的武功,例如彈肖沉的毒龍鞭,抓辛無影的手腕,潛心去想,也全然莫名其妙。

惟一例外的,只有師父說過的那兩招“苦海神燈”和“回頭是岸”。想到這兩招,腦子裏就會有一些姿勢浮現,身上也會有一些奇怪的反應。但僅憑這兩招,就可與李青龍一決勝負?一靈卻是想也不敢想。

眼見白鶴年三個眼睜睜看着自己,一靈心中慌亂,差點又想回頭問綠竹,卻終于強自忍住。他已想明白了,鐵血盟若想存在下去,七萬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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