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寧周怡接穩盆子的瞬間顧容收回手,許念埋頭抓龍蝦,龍蝦張着鉗子要夾人,她條件性擡手打直脊背閃躲,卻正好碰到背後的手臂。

兩人心照不宣當做不在意。

“阿念能吃辣嗎?”寧周怡問,沒看到這一幕,“蒜蓉的、麻辣的想吃哪種?”

“都行。”許念說,認認真真幹活。顧容一言未發,找了把刷子動手幫忙,兩個人一起洗速度快,寧周怡都沒搭話的空閑。

處理完龍蝦,三人各幹各的,切菜碼味上鍋炒,不多時滿屋子充斥菜香味,到最後許念和顧容洗菜,水槽小,兩人只得擠一處,難免會有不小心的接觸,自來水略帶冰冷,手在水裏泡久了會發白,等菜洗得差不多,兩人都伸手去拿面前的籃子,許念慢一點,微涼的指腹便觸到了對方光滑的手背。

顧容本來就生得白,經水這麽一泡,就更白了,她的手涼得很,像冷到了似的,許念不由自主曲了曲指節,拿過籃子輕聲說:“我來吧。”

她麻利将菜裝進籃子瀝水,再擺到案板上。寧周怡翻動鍋裏的墨魚片,加調料爆炒,下青椒的時候問:“G大是不是快百年校慶了?我記得好像是4月6號,昨兒同學群在說這事兒,學校在邀請傑出校友做嘉賓,看樣子應該要大搞一場。”

她,顧容,都是G大05屆的學生。

許念好奇:“寧姨也是我們學校畢業的?”她知道顧容是,可不清楚寧周怡。

“對,我學材料成型控制的,阿九跟你一樣,機械專業。”寧周怡說,将爆炒墨魚裝盤,洗鍋重新倒油,“不過我們沒你學習好,我吊車尾,那時候重本大學招的人雖然沒有現在多,但門道廣,出來以後基本有保障,不像現在競争這麽激烈。”

“包工作?”許念端菜。

“不是,分配制度96年就取消了,我們畢業的時候擴招還沒大幅度實行,高考難度大歸大,可重本大學出來找工作輕松,不像今天很多崗位要求至少研究生學歷。”寧周怡解釋,盡找些對方感興趣的話聊,學生嘛,講投資肯定不懂,可以聊聊這種既有關社會又有關學校的話題,如此大家都能有話講。

果然,許念挺有興趣,端了菜進來繼續聊天,寧周怡講了許多學校不會拿到明面上教的東西,譬如傳統型與自動化,考研和工作經驗的重要性,以及一些社會潛.規則。

顧容站在門旁看着她倆,古井無波,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許念偶然瞧向門口,發現這人在看自己,心下一緊抿了抿唇。

“打算讀研嗎?”寧周怡及時道。

許念避開視線:“嗯,應該會。”

“那挺好的,想過以後出來找工作還是進研究所沒?”

“沒,還不着急,看以後的發展再決定。”

寧周怡認同應了兩聲,許念想再接話,顧容卻搶在前頭,清冷問道:“學校邀請你了嗎?”

自然問的寧周怡。寧周怡點點頭,自嘲道:“看在我爸的面子上肯定要請,畢竟每年都捐錢,你呢?”

“一樣。”她簡短回答。

她倆有了話頭,許念不好插嘴,默默在旁邊候着端菜。

飯桌上,也是寧周怡顧容兩個在聊,許念偶爾能說兩句話,後來幹脆聽她倆聊,兀自剝蝦吃,蝦蒜蓉麻辣都有,她怕辣只吃蒜蓉的。

九點,許念知趣上樓給兩人留談話的空間。

燈光暗沉,屋子裏靜悄悄,寧周怡斜眼瞧着她走進樓梯,二指夾出根女士香煙遞給顧容。

顧容沒接。

“戒了?”

“早戒了。”

寧周怡笑笑,把煙塞嘴裏含住,點燃,背靠沙發吸了口,眼神迷離地望了望樓梯方向,兩口過後,又把煙摁滅。

她有煙瘾,只是迫于有小朋友在場一直忍住沒抽。

瞥見茶幾上掉落的煙灰,顧容皺眉不語。

夜裏的溫度持續下降,到淩晨的時候寒風凜冽,院裏的玉蘭随風掉落,不少吹到窗臺上,廳中的燈亮着,将近淩晨一點顧容才上樓,此時許念早睡了,小房間的門緊閉,門縫黑魆魆。

翌日溫度驟升,一下沖到21℃,天上紅火大太陽,涼爽舒适到可以穿單衣。學校通知清明節放假安排,簡言之就是放三天假補一天課,4月9號補,清明節假期包括了周末,如此相當于沒放假。

沿經寝室樓旁邊的松樹林出校,在一處較為幽閉的轉角處,許念撞見一對女同在接吻。

學生表達愛意的方式大膽而熾烈,好似恨不得能将自己融進對方身體裏時刻不分開,高瘦的女生一手摟着較矮那個的腰肢,一手霸道地掌住對方的後腦勺,缱绻綿綿,較矮那個仰着腦袋含吞承受,雙手死死抓着另一人的衣服,輕聲撒嬌似的嗯哼了一下。

許念局促,佯作什麽都沒瞧見,一臉正經地走過,可一個不經意看見矮個女生半張嘴換氣時,對方倏地将舌尖探了進去。

走出松樹林,天兒忽然陰了一會兒。

工作日的寬北巷比周末更寂靜,高大斑駁的樹影投落巷道地面,一路到家門口。

二樓的窗戶大敞開。

許念喝了兩口水解渴,慢悠悠上樓,顧容正在墊子上做瑜伽,今兒溫度高,她穿的彈性褲和露腰緊身背心,完美的身材展露無餘,雙腿修長筆直,腰腹部位的馬甲線明顯。

她緩慢地有節奏地吸氣呼氣,紅色的薄唇微微張合,胸口起起伏伏,白細的脖頸稍仰着。

這是許念第一回 碰見顧容做瑜伽,安靜,柔美,全身的線條都動了起來,她讷讷盯着那半開合的唇,仿佛能聽到薄弱的呼吸,眼前一晃而過松樹林中的情形,活動的舌尖一下子就鑽進了張合的嘴裏,攪弄卷繞沒完沒了……

別開臉控制自己不去看,她進屋放書,再出來顧容已經換了一身寬松家居服,家居服領口較大,露出精致的鎖骨。

陽臺上晾着衣服,許念問:“你洗的衣服?”

“嗯,沒事兒做,”顧容回道,随意問,“清明有什麽安排?”

“掃墓,”許念說,“可能會出去走走,你呢,要回老家掃墓嗎?”

顧容說道:“二號走清明回來,去江淮鎮,也可能五號回來,不确定呆幾天。”

許念愣了愣,之前竟沒想到這個。江淮鎮離G市兩百多公裏遠,開車需要兩三個小時,那裏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兒,如今大火的旅游景點。

“路上注意安全,”她道,停頓半晌,“6號校慶,你來不來?”

都是機械專業的學生,顧容如果要參加百年校慶,屆時肯定會去機械實驗樓那邊。

“嗯。”

許念不再問。兩人住一起一個星期了,但仍在磨合當中,諸如生活習慣種種,沒什麽大問題,還算合得來,可就是放不開,假使換一個人,換成沈晚或者寧周怡亦或哪個陌生人,她都能表現得大方些,可惜不是。外面天有些陰,顧容下樓,許念去陽臺收衣服。衣服自然是洗衣機洗的,不過經過這陣兒的相處,許念發現顧容不算是那種高入雲端的人,雖清冷傲氣,但也食人間煙火。

衣服有點多,比較重,下樓時有黑色的小件兒突然搖搖欲掉,她趕緊抓住,小件兒的面料柔滑,略硬。

是薄款胸衣。

手裏頓時生火,燙得慌,她悄悄把東西挂上衣架,放進其它衣服中間夾着。

衣服堆中沒有許念的貼身衣物,顧容考慮周到,給泡盆裏放浴室中,這些平時換下都會立馬洗的,可昨晚她忘了,洗完澡挂鈎上沒注意。

許念感覺不太自在,她七八歲就自個兒洗貼身衣物了,結果偏偏昨天沒洗,幸虧顧容沒一幫到底。

接下來的三四天天氣不錯,溫度就沒低于過20℃,二號那天,溫度乍然降到9℃,顧容走的時候許念在屋裏看書,門被敲響,打開,顧容淡然道:“我走了。”

許念在窗臺後目送白色奔馳開出南巷口,直至不見。

清明小雨紛紛,天空灰蒙蒙烏雲堆聚,巷道隐蔽處有人違規偷偷燒紙錢祭奠先祖,空氣中彌漫着香火味,北巷口左拐,乘314路公交車坐十七個站到郊區三裏亭村,打傘沿桃林小路走十幾分鐘,就是墓園了。

待雨停烏雲散,許念才開始掃墓。

也許來得太早,外婆的墳墓前空蕩蕩,許媽沒來。她呆到中午才離開。

顧容發來消息,內容簡短——“清明節安康。”

許念不怎麽愛看手機,消息是清早發的,她想了想,回複:你也安康。

聊天界面毫無動靜,對方應當在忙。

不知道什麽原因,寬北巷的電纜壞了,通知說正在搶修,但具體幾點能修好未知,天陰還沒電,紅磚房裏光線奇差,居民們打了好幾次電話催,上頭只說在修,這一修就修到了天黑。

許念出去走了一趟,回來電纜還是沒修好,眼瞅着都快九點,今天恐怕修不好了,借着手機手電筒的光洗漱一番,她打算早點上床睡覺。

結果剛躺下,外頭忽而閃過亮光,緊接着傳來汽車行駛聲。

樓下響起沈晚的喊聲:“阿念,下來開一下門!”

許念支起身,披衣服下樓。

車裏,顧容醉醺醺坐在右後座,沈晚費力扶她下來交給許念:“來,把我小姨弄上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