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霎時吓了一跳, 本能地後退半步，髒兮兮的小家夥兒吐着舌頭乖巧地仰起腦袋望着她, 是只瘦瘦的小金毛，頸上戴着灰白項圈但沒有牌子, 它身上的毛都打結了，一撮一撮地粘在一塊兒。

見到項圈，許念以為是附近哪家人養的寵物，定了定心神, 長腿一邁欲繞開走, 不料這小家夥兒聰明得很, 飛竄上來又扒她的腿，然後又乖乖地坐地上看着她。

許念疑惑，擔心它咬自己, 便沒敢跑, 只慢慢走着, 結果小金毛橫前面擋着，就是不讓離開。

商店老板好笑，樂道：“它這是讓你買吃的呢。”

許念停下，問：“您養的狗？”

商店老板擺擺手：“我這小店養家都難，哪養得起這麽金貴的家夥兒，不是咱這附近的人養的，應該是西區那邊來的，都在這兒賴了大半個月了。”

許念低頭看了小金毛一眼，小家夥兒歡快搖尾巴, 拱了拱她的腿，看樣子是想推她去商店裏。

西區那片養寵物的多，老城區鮮少有人養，整日忙生計都愁呢，哪來的閑錢搞這些，何況這邊人多又雜，要是放出去咬到別人，屆時還得賠錢，誰敢養。西區的居民愛養寵物，但某些人養貓養狗只是出于無聊養着玩玩兒，厭煩了或是出于工作的原因要搬走了，就會遺棄它們，這些貓狗少部分會被救助，大部分都會變成流浪兒，扒拉垃圾過活的，餓死的……不在少數。

“前幾天有學生在我這裏買了肉腸給它，它機靈吶，逢人就往我店裏推。”商店老板樂呵說道。

許念小小驚奇了半晌，而後也笑：“确實機靈。”

“那你要不要買一根？”老板手持夾子問，已經在準備串烤腸。

小金毛眼睛都亮了，立起半個身子，爪子向下，興奮地盯着。許念垂了垂眼，不知道在想什麽，遲疑須臾，決絕道：“不了，謝謝。”

商店老板放下夾子，雖然有點惋惜沒做成生意，但能理解，換成他，他也不會給這些流浪貓狗買吃的，兩塊錢都能買把便宜的青菜，多浪費啊，這小金毛逮着路人就讨吃的，然而肯慷慨施舍的一天也遇不到一兩個。

它要活下來，可這裏的人也要生活，流浪貓狗那麽多，施舍不過來，見多了就麻木了。

許念拉了拉背包帶子，跨過小金毛頭也不回地離開，小家夥兒像是知道她不會給自己買吃的了，不再費力氣纏着，耷拉下尾巴，焉兮兮走到樹下趴着。現下天氣越來越熱，它毛多厚實，極易中暑，恐怕很難挨過這個夏天。

家裏無人，顧容要很晚才回來。走了兩天冰箱裏早空了，許念煮白粥吃，準備明兒上完課再去菜市場，這個時間點仍舊悶熱，在廚房裏呆了大半個小時，出了一身細汗，她端粥去客廳，順手打開空調，客廳的空調老舊，制冷效果特別差，吹了一會兒她幹脆坐到迎風口處對着吹。

七點多，天變得灰沉沉的，巷道裏的路燈全部亮起，許念沒事做，将樓上樓下打掃一遍，又燒熱水把涼席擦幹淨，等涼席幹了将其鋪床上。

在大房間鋪涼席時，不小心踢到了床頭櫃，生疼，她嘶了一口氣，趕緊扶住坐下，緩了半分鐘，後知後覺想起了抽屜裏的粉色盒子，鬼使神差地，她拉開抽屜，盒子好像沒被動過，保持着之前的樣子。

默默關上，再整理了一下被子，出房間。

約莫十一點，顧容開車進院子，彼時許念正在看書，聽到聲響站起來向外看，顧容提着一個大袋子下車。

許念下樓。

顧容正在把大袋子裏的東西往冰箱裏放，全是食材，各種各樣的都有，一些藥材類的東西比如黨參留下，叮囑道：“這些放陰涼幹燥的地方保存。”

許念接過，放了東西返回，問道：“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

明明去聚會，結果整了這麽一大包東西回來。

“路過商場就買了。”顧容說。

“跟朋友一起逛街了？”

“嗯。”

許念暗自挑挑眉，勾了勾嘴角。

顧容沒瞧見，一邊整理冰箱一邊問：“你那個比賽什麽時候開始？”

“暑假，7月18號去郊區的科技基地，19號比賽，應該要在那邊呆兩天。”許念道，學校還未發布期末考試的具體的日期，但一定是在7月4號到8號之間，G大放暑假比較早，但理工和其它幾個學校普遍十幾號才放。

顧容了然，整理完畢洗手，“最近學習忙不忙？”

“還好，就是實驗室事情有點多。”

“張教授說會給你們發獎勵。”

她了解得非常清楚。許念一愣，點頭：“這次是跟着研究生師兄師姐一起做，每個月會發兩百塊，不過其實我就幫忙打打下手而已，起不了大作用。”

顧容擰上水龍頭，問道：“比賽結束後有安排嗎？”

暑假十分清閑，且楊令浩那時候會報班學習，不需要她再去家教，除了實驗室的項目和比賽外，基本沒啥可做的，她打算就在家學習，有空就找個日結的臨時兼職做。

“看書吧，有時間就做兼職。”

“我朋友在新區有家店，最近缺人，”顧容擦幹手，說，“你要不要去試試，底薪三千，提成另算。”

許念思忖片刻，道：“我沒那麽多時間。”

一天工作八個小時，肯定會對實驗項目帶來影響，雖然自己在組裏作用不大，但不能不去，挂名不做事，這樣不太好。

“晚上工作，每天三四個小時，一般八點換班，十一點半之前就結束。”顧容介紹說，似乎很想她去。

工作時間這麽短，待遇還如此高，許念上下嘴皮子碰碰，遲疑問：“做什麽的？”

“賣手工制品，衣服首飾鞋子這些，只需要幫忙接待客人，晚上沒時間的話，也可以換到早上或者下午去。”顧容說。

許念轉過頭看她，直勾勾盯着，像是明白了什麽，走到這人面前，笑笑，輕聲道：“行，就晚上去，晚上有時間。”

顧容有意幫她，許念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忸忸怩怩的，恰恰相反，這表明對方對自己上心，該高興，顧容嘴上不明說，但才一天多，态度明顯改變了不少，和朋友逛街卻只買食材，還幫忙留意暑假工，并且這份暑假工的待遇優厚得過分，明擺着就是專門給她找的。

顧容別開視線，勾了勾散落的耳發，繞開她出去：“時間不早了，我先去洗漱。”

許念跟着一起上樓。

今晚的天空漆黑，雲朵堆聚，房子裏異常悶熱。

一個熱水澡洗下來，額頭上都是細汗，顧容穿好睡袍，先将門打開再準備擦把臉，一開門，望見大房間的燈亮着而小房間的門緊閉，下意識多看了兩眼。

大房間裏，許念穿着短睡褲走來走去，好像在幫忙收拾房間，房間裏東西少，她都幫忙一一擺正擺整齊，忙完，下樓倒了杯溫開水上來。

顧容一面護膚一面用餘光關注對面，見到許念端水進去時，收回目光。等進房間時，許念巴巴湊上來，讨乖道：“我幫你按摩。”

“很晚了，”顧容說，可放任這人抱着自己，“明天不上課麽？”

“要，第一大節，”許念道，将她攬到床上趴着，“我中午睡了很久，現在一點都不困。”

言訖，趕緊上手，生怕會被攆走一樣。顧容拿枕頭墊着，腦袋枕在胳膊上，閉眼享受。

“早點過去休息，明兒一大早就要起來。”

“知道。”

顧容不再多說，她今天走了一下午的路，乏累得很，背上的力道輕重适中，很是舒服，閉眼兩三分鐘，她小憩過去。

許念知道她累，本來還有點旖.旎心思的，眼下全收了，規規矩矩按摩。睡袍下的白腿修長，姣好的腰身顯露，該細的細該翹的翹，由于趴着，蝴蝶骨尤為突出，很是好看。

空調的冷風吹着，擔心着涼，按了十來分鐘，許念将被子給顧容蓋上，剛掖好被角，顧容醒了，将被子推開大半，轉過身朝向她，無奈道：“這樣熱。”

“那把空調開低點。”許念殷勤說，準備去拿遙控器。

“不用，就這個溫度，合适。”顧容阻止，趴久了不舒服，動了動手臂，有點麻了。

許念便止住，偶然一瞥，瞧見對方脖頸處，一時之間愣了愣。

察覺到對方的視線，不用猜顧容都知曉這人在看哪兒，她不遮掩，讓許念看個仔細，那晚這傻愣親的時候她都來不及阻止，得虧現在不走秀，否則該怎麽辦。

一會兒，她撐坐起來，說道：“下回別這樣了。”

這話可真夠直接，許念赧然，又理虧，莫名覺得耳根發燙，于是別開視線。

“嗯……”她不自然說。

“幾點了？”

許念偏頭看挂鐘：“馬上淩晨。”

顧容望着她，眼裏的意思明顯，該睡了。

知曉她累，自己也有課，許念沒打算在這裏賴着，不過也不立馬離開，而是俯身下去，作勢要親，可沒真的親，只是挨一挨就完事兒，而後撫了下對方的臉側。

末了，放開顧容收回手，低低道：“那我過去了，晚安。”

說完，真下床離開。

顧容倚在床頭，看着她出去，無可奈何地揚揚嘴角。

鬼機靈，想法越來越多，不知道哪兒學來的。

隔壁房間，由于暫時沒睡意，許念先看了會兒書，寬北巷的夜晚一向寂靜，此時外面黑魆魆的，柔柔的燈光從窗戶投出，落在窗前的枝葉間，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挂鐘一圈一圈地走動，她仍一點睡意都沒有，反倒愈發清醒。

想起近來的一切，怔神須臾，再沒了看書的心思。

她望了下隔壁，只能看見潔白。

當時針指向兩點的時候，小房間的燈熄滅，許念縮進被子裏，合上眼，也不知道多久才睡了過去。

翌日高溫，37℃，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到熱氣，一起風，熱浪一陣一陣，整個人猶如處于桑拿室裏，下公交走了小段路，汗水不住地冒出，行人皆往陰涼處走，許念亦盡量走樹和牆壁投落的影子下，中午的太陽火辣辣，燙人得很。

這個時間點，外面幾乎看不到兩個人，氣溫太高，熱得大家連門都不敢出。

她盡量走快些，這高溫确實惱火，穿過巷口路過商店，忽然聽到了異常的聲響，疑惑順着聲音望去，看見昨兒那只小金毛正在扒拉礦泉水瓶子。

礦泉水是別人喝剩下的，裏面還有一大半。

小金毛大概是渴得厲害，不住地吐舌頭，焉頭耷腦的，很沒精氣神。

狗哪會開瓶蓋，它只會傻乎乎地踩，看着瓶裏的水晃來晃去就是喝不到。

“汪汪——”還急眼了，朝瓶子直叫。

許念皺眉，站在原地沒動。

小金毛用爪子扒拉水瓶，沒按穩，瓶子一骨碌滾走，滾到垃圾堆裏，它跑過去，站在垃圾上咬瓶子，大概是沒力氣，咬了會兒，焉嗒嗒垂下腦袋趴垃圾上，動物哪知道髒不髒，眼睛直直盯着瓶子，眼裏只有水。

到底不忍心，許念慢慢走過去，怕小金毛會咬自己沒敢立即去拿瓶子，而是找了個空當飛快拿起、擰開，将瓶口對準它。

小金毛聰明，仰起腦袋伸舌頭來舔水。

它真渴得厲害，見瓶子空了，趕緊埋頭去舔漏在地上的，許念想攔住它，小家夥兒不識好人心，沖她叫了兩聲。

許念不多管它，起身退開，站了會兒轉身就走，然而沒走多遠，小金毛就跟了上來，繞在周圍讨好地搖尾巴，它肚子脹鼓鼓的，應當吃過東西了，許念長腿邁得飛快，就怕它賴上自己。

小金毛毫無自覺性，她快走它就小跑，緊緊跟着。

眼看就要走到自家門口，許念把它引到陰涼處，左閃右閃，然而就是甩不掉。

這狗東西的臉皮比她還厚。

“別跟着我。”許念不管它聽不聽得懂，說道。

她說話聲不大，小金毛歪了歪腦袋，忽然變得很興奮，沖上去就蹭她的腿，熱情萬分，生怕她感受不到一樣。許念唯恐避之不及，連連開躲，可惜躲不開，那傻狗黏乎得很，這是要賴上她啊，她立時反應過來，當即卯足勁兒往家裏跑，拉開大門，啪地一下關上，将它攔在外面。

顧容正在客廳裏，看見她急匆匆地跑，還以為發生啥事了，于是出來關切問：“你怎麽了？”

許念把門別上，回道：“沒什麽。”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聲音——小金毛在用爪子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