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噩耗連連。雖然在同齡人中身材算是十分瘦小,但愛德華.艾利克好歹也是17歲正常男性,雖不清楚具體幾斤,但對羅伊.馬斯坦古一個只是每周去兩次健身房鞏固一下裝飾性肌肉的人來說扛着他走上幾裏路不可謂易事——這種在瑪麗蘇言情和耽美常見到默認的設定,非常遺憾地,暫且并不在我們這位主角的身上,雖然他出于怕愛德突然吐在自己背上的考慮,使用的确實是姬抱。

同樣不符合一般耽美攻君路線的,還有他當時的心理狀态。把妹把到一半突然被人一通電話叫去救人使他內心十分沮喪,胳膊上的重量更是讓他想快點結束這段旅程。更不要說彼時,羅伊一手提着自己的外套、一手攬着個神志不清的金發少年擠着人流往外走,一路上不斷收割着衆人投來的或錯愕、或嫌棄、或暧昧的目光,馬斯坦古甚至有一瞬間簡直要相信那下藥染瘾、拖人回家的邪惡計劃是自己制定的——看起來确實別無二致。

好在接觸到戶外冰涼新鮮的空氣後,愛德的神志多少也總算是清醒了一點。他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兒從羅伊的胳膊上掙紮了下來、并差點在結冰的地面上摔了個狗吃屎。羅伊于是都沒能顧得上立刻披上室外的大衣,趕緊先彎腰扶住搖搖欲墜的愛德,迎面就被一股撲面襲來的冷風吹得一臉懵逼。愛德看了瑟瑟發抖的羅伊一眼,當着他的面擤了把鼻涕、并擦在了後者漂亮的深紅色襯衫上。

“你!”羅伊咬牙切齒地掏出紙巾,一把塞在愛德手上、一把自己攥緊拼命地擦拭衣襟,磨着牙似乎想說些什麽。但等他擦完了回過頭,只見愛德已經撒開腿準備搖搖晃晃往不知道哪裏跑了。他連忙把那兔崽子拽回來、拉到自己身邊。少年于是毫不客氣地倚靠在了男性的身上,甚至還拿臉蹭了蹭馬斯坦古胸口,然後仰着臉傻笑,羅伊頓時也感到一肚子氣話跟被針戳過的氣球般洩了。

愛德低頭又打了一個噴嚏,眼睛紅紅的,閃着淚花。

感冒了?羅伊見狀撇撇嘴,把自己的圍巾摘下來,圈在了愛德的脖子上。少年發出了神經兮兮的尖笑聲,笑聲還摻雜着斷斷續續的噴嚏聲。馬斯坦古把他拽到路邊、在寒風裏發着抖努力把針織圍巾捆到眼前那個莫名其妙活力無限的傻小孩頭上去,有那麽一刻他簡直覺得自己是在當街拾落一只野兔。羅伊氣餒地站起身,趕忙穿上自己的大衣、雙手揣進衣袋裏。低下頭看去,愛德華居然也正仰着脖子注視着自己,眼睛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一縷金發落在黑色的圍巾上映襯得煞是好看——如果他臉上沒有鼻涕泡的話。

“你在看什?”羅伊問。

“哈哈哈哈哈,”愛德放聲大笑,“大傻逼!”

羅伊想把他塞回盥洗室去,哪怕再承受一遍他的體重和衆人的嫌棄臉也願意。

好在就在那時,哈勃克終于過來了。他從車裏探出腦袋,看着眼前的畫面不可思議地眨眨眼,哈了一口白氣說,“哇,我當時看到大将不行了的樣子,心想他搞不好會倒在廁所裏睡過去才拜托你幫忙帶他出來噠,沒想到老大你還真的把他帶出來了!”

“挺後悔的。”羅伊老實說。

“咋啦?大将酒瘋發得那麽厲害麽……”哈勃克拉開車門跳下車,話音未落只見愛德一下子掙脫開馬斯坦古攬住自己的胳膊,箭似的跳了過去翻身,試圖想往車上爬,還真像個撒潑的野兔子。

雞頭男立刻就吓呆了。哈勃克趕緊沖上去伸手抓住愛德的胳膊就往下拎。愛德一邊大聲發笑,一邊踢着腿任由自己被人往下拽去。羅伊抱着胳膊看着兩個金毛間的纏鬥,随後一臉精疲力竭地閉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哈勃克提着活力四射地吹着鼻涕泡的愛德,向他投去驚詫的目光。

“大将雖然平時就挺那啥的,但喝多了也未免也太……”

“酒倒沒多少吧。”馬斯坦古嘆了口氣,側過身倚靠在了車身上,面對愛德伸手揪住哈勃克劉海的行為十分無動于衷,“應該是不小心誤食了高濃度LSD,現在應該只是剛剛開始。”哈勃克臉色立刻就綠了,羅伊聳聳肩移開視線看向遠處的夜景,“他今晚可有得受了。”

哈勃克傻了。他想了想,将愛德拎得更高一點問,“大将,我打電話給你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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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德偏過頭看了看哈勃克,沒作聲。

不說話是幾個意思?哈勃克又問,“朋友呢?你不是有個一起住的室友嗎?你同事,那個中國人?”

少年慢慢皺起了眉頭,蒼白的小臉硬是擰出了皺巴巴的神情,“麟他……也是個傻逼!”

羅伊看着別的地方笑了出來。

這下哈勃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他擡眼看了看馬斯坦古,對方望天事不關己狀;他又低下頭看了看愛德,只見被自己拎在半空中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瘋笑聲,目光呆呆地注視着路邊閃爍的紅綠燈。哈勃克說,“那……那咋辦?”

羅伊仍然沒有看他。他長久地注視着黑夜的遠處,冷風将他的劉海撥亂,他于是不動聲色地裹緊了自己的大衣。哈勃克突然也不說話了。片刻後,愛德朝着紅綠燈方向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那裏撲閃的黃色燈光。

“阿爾。”他說。

這明明是句毫無意義的話,至少在當時對馬斯坦古而言這無異于瘋言瘋語。可是不明何故,羅伊聽到後卻将視線移了回來,一言不發地矚目了一會愛德華。

那是十分短暫的時間,至今愛德仍舊不知曉自己該從哪個角度去揣摩這個男人在那一刻注視着自己的目光。是同情嗎?是出于報答自己之前被愛德撿回家的情份嗎?是因為……想起了別的什麽?

這一切都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羅伊那時确實看了自己,那麽長時間以來第一次。半晌後他突然說,“你不是叫出租去了麽?怎麽開着車來的?”

“叫不到啊!”哈勃克哭喪着臉,“就借了霍克愛的車。咱得找個可靠點兒的人送他回家。”

馬斯坦古搖搖頭,“他今晚是不能一個人待着了。”

“那……”

羅伊起身,拉開車後座的門,輕聲說,“今晚先讓他在我這裏呆一夜吧,明天我把車還給霍克愛。你們今晚有辦法回去的吧?”

哈勃克驚呆了。他傻乎乎地看着羅伊将愛德從自己的手上撩了起來、并将少年身上的每個部分都小心地塞進了車後座關上,然後拉開了駕駛座的門。

哈勃克說,“老大。”

羅伊擡起眼。

“你好像……很少管別人的事诶。”哈勃克說。

馬斯坦古頓了頓,輕輕搖搖頭便鑽進了駕駛座,“确實如此。”

馬斯坦古一踩下油門,後座就突然發出了一聲細細的尖叫。他向後看了一眼,只見愛德将自己整張臉都貼在玻璃窗上,金色的眼睛瞪得溜圓。他于是嘆了口氣。

“我住的地方離這裏挺近的,稍微忍耐一會吧。”

“你住的地方?”少年突然口齒極為清楚地說。

“嗯哼。”

“你不是沒住的地方嗎?”

看來還挺清醒的。“有啊,最近剛買的,雖然還沒怎麽收拾過。”

“我想你住的地方一定是球形的。”

收回前言,清醒個屁。

“哈?”羅伊笑着拉着方向盤打彎。夜色如水,街道靜谧無人。

“球形的,漂浮在空中。”愛德華倚靠在門上、臉貼着冰冷的玻璃窗。他時不時擤擤鼻涕,目光撲閃地看着窗外寧和的夜景,“像牛奶泡一樣,漆成透明的奶白色……喂,能不能不要漆成奶白色啊?我讨厭牛奶。”

羅伊笑着搖搖頭,看着前方的紅綠燈,“所以你才那麽矮啊?”

話音剛落,馬斯坦古就後悔了。他立刻感到自己身後的椅背被狠狠踹了一腳,尖銳的大叫聲直直鑽入後腦勺骨,“我才不矮!!!我不矮!我不矮!”

“喂你……”馬斯坦古吓得轉身要拉開少年撲騰個沒完的腳,眼看紅綠燈又要變色,他趕緊轉回視線,“停停停!這車是別人的!”

“我不矮!!你才是矮子呢!!”又是一腳,

“好好好,我是矮子,我一米五,你兩米八,這下可以了吧?”

少年這下終于消停了。他氣鼓鼓地坐回了位置。羅伊看了一眼後視鏡,少年一頭金發因為過激的掙紮而呆毛亂翹,金色腦袋陷落在柔軟的椅墊。男孩子不服氣地嘟囔,“我不是矮子。”

聞言,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不知是今晚第幾次,“對,你不是。”

“那……那你還把屋子漆成牛奶泡的樣子!”

句末吊高的語氣立刻揪緊了馬斯坦古剛剛松弛下的神經,他趕緊反駁,“誰跟你說我要漆成牛奶泡了?”

“你不是說要用奶白色的油漆嗎?”

“我什麽時候跟你說過這話了?”

“肯定是奶白色啊,”後座的少年不依不饒,“透明的、奶白色的。”

“為什麽非得是透明奶白色?”男人哭笑不得。

“嗯……因為你住的地方是球形的嘛,漂浮在空中。”

“……我好像并沒有肯定過你這一來歷不明的認定。”

“嗯?什麽?”愛德華困惑地偏了偏腦袋。羅伊想,果然再好的腦筋也有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轉不過來的時候。

他于是耐心地說,“我的家為什麽非得是球形的不可呢?”

結果,愛德自己似乎都被問倒了。他皺着眉頭在車後座扭捏不安,像是被這個看法束縛住了手腳滿是不安,随後又傾身仰躺在了長長的後座上,一本正經地盯着車頂,時不時地伸手擦去臉上的鼻涕泡。羅伊向後瞥了一眼,差點笑出聲。

“為什麽嘛……因為……”

“因為?”

“嗯……因為你是包子臉吧?”

馬斯坦古差點沒剎住車、一頭撞在電線杆上和後座那個神颠颠的矮子同歸于盡。

他倒吸一口冷氣,終于在門口停下了車。羅伊轉過身看着愛德華。

“我才不是包子臉。”

愛德仰躺在車後座的一片陰影之中,車內橘黃色的燈光在他的臉上、頭發上、睫毛上落下細碎的光斑。少年的眼睛盈滿金色的笑意,有如美酒。他仰視着羅伊,笑着說,

“你就是。”

羅伊一拉開車門,愛德野兔似乎又瞬間回歸了——如果離開過的話。他一下子從車廂裏跳出來,并興致盎然地往一邊的燈柱上撞。正在鎖車的羅伊沒顧得上,就聽見身後一聲鈍響、緊跟着一聲慘叫。

“你幹嘛往燈柱上撞……”羅伊趕緊把少年往回撈。

愛德揉着鼻子,“阿爾……”

“阿爾?”

馬斯坦古牽着愛德華,好似遛着一只緊張不安的花栗鼠。少年仰着脖子東張西望,步履顫顫巍巍,半道上還沖着草叢裏蹲着的野狐貍吹了聲口哨。狐貍嫌棄地往這裏瞥了一眼迅速跳進灌木,羅伊裹緊外套迅速将他往樓上帶去。

馬斯坦古拉開家門環顧四周,未被收拾整頓過的房間一片淩亂,打開的紙箱和行李袋都還門洞打開地躺在地上,客廳和書房的家具擺設都尚且遮蓋在塑料布下——怎麽看都不是适合飼養小瘋子的地方。室內一片漆黑、人氣生疏,唯有廚房的燈不知是不是出門時心急火燎之下忘關了,在冰冷的夜色中揮發着橘黃色的光芒。

他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拉住愛德往室內引去,唯恐他不知輕重遠近地吧嗒一聲撲倒在哪裏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他的手托在愛德單薄的肩膀後,輕輕推搡着不停東張西望的少年向前走去,心中默默算計着接下來的安排。藥效的高峰期是兩小時後,發作時間長達12小時,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快點睡覺。

“小心地上的紙箱。”

愛德點點頭,輕輕地打了個噴嚏。

羅伊牽着愛德走近卧室,拉着他坐到自己的床上。床邊正對着偌大的落地窗,窗簾卻還沒來得及買。馬斯坦古在心裏默默勾上了一筆,然後趁着的功夫轉身去開暖氣。不料就連這片刻的光景他也不得安定,他剛脫下大衣,就聽見身後一聲重響。

“啪!”

羅伊緊張地回過頭,只見愛德不知怎麽地從床上滾了下去,正坐在地上揉着自己摔疼的屁股,好在那裏鋪着厚重的毛毯,他活蹦亂跳的樣子不像是有什麽大礙。窗外的夜色一片寂寥,松林在寒風下鼓動出一卷卷綿延的波浪,好在空中漫天繁星,從這裏看出去正好比哪裏都漂亮。

可是愛德沒有看星星,他看着羅伊。

想到這裏,馬斯坦古不由地側過身,刻意移開視線。

“你別動,”他挂起外套,“我馬上回來。”

同一般情況下立旗的結果不同,他确實很快就回來了,一手提着兩個玻璃杯、一手拎着一個酒瓶。愛德趴在床緣看着他走進來忍不住發笑,有點遺憾對方換下了深紅的襯衫。

“幹嘛把衣服換掉?”

“被揩了鼻涕,別無選擇。”

“顏色很好看。”愛德突然說。

“那是把妹專用,我又不把你。”羅伊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緊挨着愛德華也在地毯上坐了下來。愛德剛想反駁,就聞到對方身上寬松罩衫的松木香,腦海裏堆積的念頭剎那煙消雲散。

然而馬斯坦古似乎并沒有意識到愛德的一系列心理波動,他自顧自地将杯子放在地毯上、擰開酒瓶、汩汩地各倒了小半杯。

羅伊邊倒邊問,“你知道自己亂吃了什麽嗎?”

少年不耐煩地哼了一聲。

“在外面回來後,原來的酒水飲料是不能喝的。”羅伊想到之前愛德華藏在門墊下的備用鑰匙,忍不住笑了笑,“沒見過比我還沒常識的人。”

“廢話……連篇。”愛德擰巴着眉毛嘟囔說。

“現在懶得跟你計較。”羅伊将酒杯遞給了愛德,又用了片刻間的功夫矚目了一下少年瞳孔尚擴的眼睛,“興奮階段大概是過去了,這神經怕是還要發一會兒。”

金發少年低下頭,懵懵懂懂地注視了手上琥珀色的液體,小心翼翼地晃了晃,酒液流轉着細碎的金色、散發出甘甜的暗香。

愛德聲音沙啞地說,“我是不是坐在翻倒的飛機上……?但也不是飄起來的感覺。”

“你那麽想也可以。”男人伸直腿,呡了一口手上的酒杯,用杯子指了指窗外燦爛的星光,“午夜航班。”

愛德當真對着窗外發了會兒呆。

“我以為飛機上的酒只有啤酒,”愛德幹巴巴地說,“我都是喝西柚汁。”

“先生您坐的是頭等艙,供應的是高級朗姆。”他聳聳肩,“好讓你盡快安眠。”

聞言,少年肆無忌憚地大笑了起來,羅伊自己也忍不住勾彎了嘴角。看見少年他笑得一時間竟然氣都喘不上,他趕緊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脊,指尖劃過他消瘦突出的背骨。

那手指仿佛有魔法一般,頃刻間就注入了無聲的安定力。愛德停了下來,感覺到室內的暖氣開始慢慢起了作用,溫潤的暖意順着冰冷的手腳一點點往上匍匐,即使是捏着玻璃杯的手指也不再感到寒冷。他端起杯子往唇邊送去。甘甜的酒水潤澤了幹涸的口唇,又有如液态寶石,帶着秘藏的鑰匙滑進五髒六腑,悄無聲息地将他身上某把鎖擰了開來。

“這是啥?”他突然口齒異常清晰地說。

“LSD。”羅伊立刻回答。

少年歪着腦袋,沉吟片刻。

“一般瘾君子,”愛德放下杯子,用袖子抹了抹嘴,“嗑了這個後都會怎麽做?”

“哈,竟然肯定我知道?”

“你說啊。”愛德不耐煩地拍了拍地毯,悶悶的響聲毫無威懾力可言。

羅伊笑着抿起嘴,擡起頭望向窗外。一只烏鴉落在陽臺上,側過頭不知在遠眺哪裏。燦爛星光下,烏鴉黑色的翅膀也染上了點點清潤的銀光,使得這夜間飛舞的不祥生靈竟也顯露出一份呆萌的憨态。

他慢吞吞地說,“我經驗不多,不過一般嘛,都會找個安靜的地方,聽聽音樂、卷支大口麻抽抽。”

“哈哈?這是什麽原理啊?”

愛德笑着又擤了把鼻涕泡,話音未落又接連打了幾個噴嚏。馬斯坦古竭力忍住笑意,側身從床上拽了條厚毯下來。少年老老實實地仰着臉,任由男人把自己裹成一團。羅伊眼中的愛德華,于是就從野兔變成花栗鼠,現在又變成了扔在布堆裏的小貓。想到這裏,他終于忍不住笑了。

“原理?”他邊說邊笑道,“你以為是在你平時的物理實驗室麽,艾利克博士?”

“音樂和大……”愛德笑着捂住臉,“為什麽是這樣的組合?”

“不知道,他們就是那麽做的。”

“那大口麻呢?”

愛德一只手握着酒杯、另一只朝羅伊攤開,對方看了忍不住也笑了。

“少來,我才沒有呢……現在。”羅伊笑着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愛德華攤開的掌心。少年頓時屏住呼吸。

那燙熱的手掌,覆蓋在自己的手心上。有力的指骨與其說是握住他的手指,不如說捏住了他的心髒。

“那音樂總有吧。”手松開了,愛德側過臉,故意裝作沒看見。

馬斯坦古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輕輕搖搖頭,“沒買播放器。嫌吵。”

“嗯?你也不喜歡聽音樂啊?”愛德把臉靠在一邊,“我也很讨厭,不管是古典樂還是現在的搖滾什麽的……根本不知道到底有什麽好聽的。”

“那你還要我放?”

“聽音樂能讓人鎮靜……這有科學依據。”愛德不依不饒地說,“阿爾……阿爾說的,不會錯。”

羅伊往自己空了的杯子裏又倒了些酒,“阿爾?聽你念叨很多次了。鑒于你說的情形,我還以為是某個地方‘燈泡’的方言發音。

愛德華大笑起來。

“你是白癡嗎?”

“這至少是第三次你對我表達相似的惡意了,在此我鄭重地回答你:去你丫的。”

愛德笑得倒在地上,差點碰翻酒杯。

“那是誰?你男朋友嗎?”

“哇靠,你不僅白癡……而且變态哦。”愛德笑着坐起身,“阿爾是我弟弟啊——”

聞言,馬斯坦古特地回憶了一下之前在艾利克家裏意外發生的場景,類似的對話似乎确有發生。

“原來是你弟弟。”他點點頭,随後想到了些什麽般挑起了一邊的眉毛,“那剛才問你家人的時候,你是在裝傻咯?”

這下可不得了,愛德的臉騰地紅了。他立馬起身,嘶啞着嗓子沖着馬斯坦古就嚷起來,“放屁,裝、裝傻我有什麽好處!?我……”

馬斯坦古趕緊打了個暫停的手勢,伸手握住愛德的肩膀将他輕輕按回了原位。

“好好好,”他耐心地說,“那為什麽不讓你弟來接你回家呢?你這個樣子不能一個人待着,我放心不下才陪你的。可是有家人照顧你的話,會更好吧?”

聞言,愛德的臉反而更燙了,不知是因為之前的氣沒消,還是某句随意漏出來的話。

愛德悶悶地說,“阿爾……不在這裏。”

“嗯?”

“他出國念醫學博士,在巴黎,還養了只貓……假期才能回來。”少年說着,郁悶地鼓起了腮幫子。

“很厲害嘛。”馬斯坦古贊嘆了一下。高智商還真是一脈相傳。

“阿爾是世界上最棒的人。”愛德毫不猶豫地說,“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絕沒有……你、你別不信!”

“我信。”他竭力按捺住笑意,以免身旁那個一臉護犢的哥哥暴怒,“你和你弟弟感情很好嘛。”

愛德低下頭注視着杯中閃閃發光的液體,“我們一直在一起……至少在他出國前一直都是,兩個人。”

馬斯坦古突然僵住不說話了。愛德轉過頭去看他,只見馬斯坦古已經再度側過臉、任由自己的神情淹沒在星辰無法照明的陰影之下。愛德睜大眼睛努力辨認,然而從他的角度看到的馬斯坦古是這樣得遙遠,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說什麽才能将對方從那麽遠的地方勾回來。而對方的睫毛和剪影一時間又是如此讓人心碎,仿佛這暖氣和美酒也不能溫暖他一樣。

過了很久,他才清了清嗓子打破長久的寂靜。羅伊将酒杯端起,目光看着別處問道,

“那你們的父母呢?”

少年沒想到對方會突然那麽問。他頓了頓,像是要努力破除什麽尴尬,真的說出口話語卻支離破碎,“傻逼死男人不知道……媽媽……很早就去天國了。”

聽到這話,羅伊轉過身看向愛德。愛德擡起臉,只見那雙黑色的、愛德私下一直非常喜歡的眼睛,此時正目不斜視地注視着他,黑色的虹膜在星光下透着隐隐的銀灰。

“抱歉,”他輕輕說道,“我不該問的。”

“沒什麽,又不是你的錯……疾病這種事誰能料到?”愛德搖搖頭,“而且之後我和阿爾也一直有很好的人照顧,和血脈相連的家人一般的好人,在愛達荷……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已經好了。”

聞言,馬斯坦古久久地沒有說話。半晌他搖搖頭,“不會好的,失去就是失去了,過了再久都不會好的。”

言罷,他放下了酒杯,伸出的手落在了愛德華的上臂,然後慢慢将少年摟到了身邊。

愛德驚訝地擡起臉,差點以為眼前的所見、耳邊的所聞無不是自己服藥導致的不良幻覺。然而此刻偏過臉望向自己的目光如此綿長,盤繞耳邊的聲音又是如此溫柔,他眼睜睜地看着馬斯坦古伸出手、一點點環過自己的肩膀,然後把自己攬到他的身畔,溫度從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湧來。

烏鴉拍拍翅膀、迎着頭頂的渺渺星辰飛去。他覺得自己是浸沒在海水中沉浮的熒光水母,酒精、感冒、藥效讓他颠沛得難以認清所謂的真實或不真實,只能無依無靠地随波逐流、等待着自己從美夢中醒來;然而被羅伊.馬斯坦古擁抱的事實本身又像他自身的其它部分一樣具有不容忽視的沖擊性,比如投來的某個目光,比如露出的某個表情——那一刻,愛德靠在他懷中的身體變成了涵納潮水的高塔,他的微笑他的話語他的擁抱都有如激蕩的洪流般從內而外沖刷着他,不容拒絕地撥動着他顫栗的、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寒冷內心,逼得他有那麽一瞬間,幾乎落下淚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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