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被唬了,但愛德最後還是插着耳機下樓了。彼時愛德的心跳接近一分鐘180次,親身體感和他當時參加社區馬拉松大賽後相差無幾。跳動聲震耳欲聾,以至于播放的肖邦——如阿爾所言——的某支小夜曲在入耳式耳機中都顯得影影綽綽,唯有撲通撲通心跳聲在閉塞的空間裏狂奔。
另一樁值得注意的事則是愛德的衣着。盡管當事人竭力想在這方面表現得舉重若輕一些,但真實情況卻是他由此初次體會到了溫莉當年為橄榄球隊的海獅們在睫毛上抹蒼蠅腿的心情——那幾乎是愛德搬到這間公寓以來,第一次出于不是檢查自己臉上是不是沾了墨水或粉塵、頭發是不是鳥窩或睫毛是不是掉進眼睛裏了的理由照鏡子。眼下這身白襯衫配棕色馬甲和黑色皮外套的裝扮看似平淡簡單,實則暗藏玄機,乃愛德華與廣大網友們共同讨論、彼此妥協的結果,之前躺屍着諸如土黃色毛線衫配舊牛仔褲(來自愛德,後被網友們極傷自尊心地稱為“去領養老金路上的空巢老人”)、灰色深V配緊身皮褲(來自網友,被愛德無情否決為“迷失在紅燈區的發廊小哥”)等黑歷史。為确保萬無一失,他還任性地拒絕了小配飾等一系列建議、并在之後删除了展示照片的樓層,以防被不懷好意之人捕風捉影。
好在群衆的智慧還是可信的,因為當愛德別別扭扭、自我嫌棄地戴着這身衣着走到馬斯坦古面前時,對方——有着漂亮卻挑剔的眼睛的羅伊.馬斯坦古——的反應幾乎完美無缺。沒有冷嘲熱諷,沒有熟視無睹,沒有令人尴尬的大驚小怪,也沒有對愛德色彩違和(檸檬黃色、上面印着皮X丘圖案)的耳機做出自作聰明、實則難堪的吐槽。相反,他似乎十分理解愛德的所思所想,只是眨眨眼,便露出了柔和、幾乎是真誠的微笑——讓愛德聯想到了小說中尼克在聚會上第一次遇到的蓋茨比。
黃昏時分,羅伊手插衣袋、懶洋洋地斜倚在愛德樓下的燈杆旁歪着腦袋看着自己,他沒穿把妹專用的紅襯衫,深紫色的針織厚外套卻意外得合适。燈杆上的招租啓示看着有幾分滑稽而他卻一如既往得光彩照人,卻沒有了愛德在電視上看到的故作姿态,甚至連沉默不語都顯得如此自然。只見他把裹在黑手套裏的手從衣袋裏掏出,然後放在了面前的愛德肩上、并落下有意無意的微微一掐。而那一掐仿佛具有類似東方邪術的魔力,讓少年剛才還努力按捺還無法平複的心情突然飽足地安定了下來,像是吮滿了水的海綿、心滿意足地沉了下去。
姑且叫這為“羅伊邪術”。愛德想。
“我以為,”愛德和羅伊邊走邊說,“你這種家夥不會願意坐地鐵呢。”包子臉白白嫩嫩的,一副很嬌氣的樣子。
“跑了那麽遠的路過來接你,卻聽到你說‘這種家夥’,可真令人心寒。”馬斯坦笑了笑,“我還沒在這裏買車,你就将就一下吧。”
“買啊,你又不缺錢。”
“誰說的?”
“你靠臉吃飯的就那麽廉價啊?”愛德刻薄地說。
對方十分領情,“我們站街五刀一次,小本買賣,歡迎關顧。”
MD有點心動。
“打扮得倒很臭屁。”愛德扭過頭說。
“可謂職業素養。”
愛德嗤之以鼻,“好啊,那麽萬一哪天拉斯特破天荒地發現你跟她爹有相似之處而願意和你約會,你也跟她一起坐着地鐵出去咯?”
“那我會訂專車。”馬斯坦古振振有辭,“約會禮儀,怠慢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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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你這差別待遇也太大了吧?”
“怎麽?”他笑着眯起眼睛,“你想享受約會待遇啊?”
聞言愛德咬住下唇,聲音悶悶的,“你少自作多情。”
這實在是非常奇怪的事,這樣互相傷害、有一句沒一句的對話居然流暢自然地貫穿了整段悠長的步行、并在地鐵站內繼續——這在此前是唯有相識多年的友人與血脈相連的弟弟才能和愛德做到的事。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有些得意和按捺不住的偷樂,但一想到自己居然為這種傻氣的事情感到高興,他又忍不住懊惱地憤恨起自己的沒出息。然而還沒能懊惱多久,他的注意力又很快被新的情緒牽引過去了。
回想阿爾事件走後的第二天,深谙吃一塹長一智的愛德為防悲劇的重演,便老老實實開通了手機上的FaceTime。誰料之後再來電話的不是心心念念的弟弟,居然是馬斯坦古,而且還是在愛德上班的時候打過來的。
那個日子愛德華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具有歷史意義的日子,當天早上他們剛剛得到航天局的最新消息,證實了他們長期以來通過計算預言出來的某顆新小衛星的存在。這一重大發現不僅給他們過去種種揣測帶來了強有力的證明,更重要的是讓愛德和麟從隔壁那個打賭說他們的理論是無稽之談的傻逼手上贏得了整整三十塊,而馬斯坦古那個電話就正好是在麟豆二人喜上眉梢地分15元賭資的時候打來的。那時,愛德盤着雙腿、正在急不可耐地拆着包裝十分頑固的戰利品——西柚汽水味兒,樓下小賣部4塊5毛一支——手腳齊用、忙得不可開交。這一系列鋪墊使得之後視頻通話的突然而至顯得愈發突然且富有戲劇性。
事實上當馬斯坦古的大名出現在手機屏幕上時,愛德差點把正往嘴裏送的冰棍噴出來。愛德自诩也是在人間活得任性自在的主,但除非是有約在先、否則撥視頻前先來個短信電話難道不是約定俗成的嗎?當事人自信顏值能随時随地高水平、風吹雨打扛得住那誠然是一回事;但到另一方那邊,亂得跟臺風現場似的辦公桌、含着草莓奶昔冰棍數着10塊5毛的屌絲同伴和頭發亂七八糟、臉上還沾着黏糊糊冰棍汁的接聽人似乎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這是要挂掉嗎!要挂掉人生第一個暗戀對象給自己打來的第一通電話嗎!
就在愛德的大腦用上自己不亞于運算小行星時的能量飛速思考時,麟——見鬼又是他——見狀拔下冰棍、一臉八婆地湊過來了。
“哎喲這不是你男神嘛。”他咬了一口,“那麽熱情,你接呀。”
“但是我……”
“趕緊的呀,你什麽時候那麽雞婆了。”
卧槽你什麽時候那麽八婆了……看樣子是打娘胎裏!
愛德臉上十分保留尊嚴地擺出一副不情願的模樣,手卻迅速在紙巾上擦了擦、并對着玻璃窗的反光順了順劉海,然後一手捏着冰棍、一手劃開手機、快步往外走去。
“追求男神”和“保留尊嚴”乍一聽似乎不是那麽矛盾的事,但真的做起來就遠沒有想得那麽好了。當時愛德為了先發制人可以說是憋足了氣,打算就着對方繼而連三在自己工作時間為所欲為先做一發闡明自身高格調立場的申明命,其中實時地嵌入“請不要幹擾我的生活”等歌詞味十足的論調。誰料視頻畫面一顯示,愛德幾秒前背好的臺詞就全都原地蒸發了。
确切地說,先蒸發的是愛德的尊嚴和他自己。
“啊……!你!!”愛德感到渾身上下的血液一瞬間騰地一聲全都聚集在了自己的頭顱并迅速炸出了一片50斤鎂條焰色反應的特效,大量的發光發熱透過面孔透了出來。他忙不疊拉開手機畫面和自己臉的距離,別過頭一臉不忍直視。
畫面那頭的對方倒是非常淡定,仿佛是溫和燃燒的鈉鹽。
“你大冬天還吃冰棍啊。”馬斯坦古不鹹不淡地說。
“你管我!”愛德咬牙切齒地漲紅了臉,“你才是有病吧?哪有泡澡的時候打電話給別人的啊?!”
“嗯?突然想起來訂位的事就打給你了。”
此話不假。屏幕那方霧氣滿盈,從畫面的距離和角度推測,對方的手機顯然是被放在了浴缸邊的矮架上,正對着馬斯坦古懶洋洋倚靠黑邊浴缸一邊讀着份報紙、一邊時不時擡起眼往這裏看一眼的側影。與愛德的上億根神經在空中循環炸裂的戰鬥狀态相比,對方看起來優哉游哉,放在浴缸邊的手正無所事事地轉着一支鋼筆并時不時往報紙上劃,他的劉海則被濕漉漉地撩在了耳後,露出的額頭和眉骨讓人想起美術館裏的大理石雕塑,而鏡頭邊緣的部分更是讓愛德一瞬間豔羨那裏白花花的泡沫。
去他媽的,冷靜點。愛德一把将大半根冰棍塞自己嘴裏試圖冷卻自己。
然而更丢人的事緊随而至。一向一口半塊肉排的愛德華此刻一激動,居然還當着馬斯坦古的面嗆着了。對方聞聲側過臉,看着愛德努力壓制卻還咳個不停的樣子,突然露出了輕柔的笑容。
“慢點啊。”
愛德咬緊牙關,“要你多嘴。”
半晌,愛德終于能正常發音了并在盡可能不露出太癡漢或太羞恥的神情的情況下正視馬斯坦古了。為了防止自己和裸男聊天的事情在八婆雲集的辦公室中相傳萬裏、更為了防止自己不務正業騷聊(?)被伊茲密抓個正着并被卸下胳膊,他迅速找了個僻靜的樓梯口挨着臺階坐下,雙手捧着手機、嘴裏叼着棒冰,渾身戒備,随時準備着拔腿就跑。
“訂位?”
“別說你忘了。”
愛德撇撇嘴。
“一定要現在就決定嘛?”
“嗯哼,”馬斯坦古撐着下巴注視着手上的報紙,“剛才看了一下,周五上午場早就滿座了、下午場也快了,再拖延就徹底沒啦。”
“沒有就沒有。”愛德賭氣地咬下一塊冰冷的雪糕。
“別鬧,下禮拜還指着你給我好好表現呢。”馬斯坦古心不在焉的态度仿佛是在哄一個故意任性的小孩,“《五十度紅》現在挺火的,怎麽樣?”
說到這個,愛德覺得自己又要炸了。前一天剛出論壇,他就谷歌了一下在網友間傳聞的神劇。其中劇情簡介中涉及到大量愛德本人知之甚少的專業術語,但零星捕捉到的幾個“SM”、“R級”、“同性”等詞彙還是足以讓愛德明白周圍那群看熱鬧不怕惹事的吃瓜群衆的歹毒用心,并迅速将此從“和羅伊第一次約會(僞)”選擇列表中剔除——排到了“和羅伊正式交往半年後的某一次月明星稀、花草鮮美的夜晚”後續列表之中。
“不要!”愛德尖叫道。
馬斯坦古沒轉過來看愛德,但盯着報紙的眼睛卻顯出了點笑意。那是有點微妙的表情,很難說究竟是單純出于幽默還是來源嘲諷。他拿鋼筆在報紙上劃了一道,然後又說,“我那天下班還挺晚的,估計早一點的場次我倆也看不了。《五十度紅》不行的話,選擇也不是很多。”
愛德艱難地咽了咽,“有沒有看起來适合我一點的?”
聽到這話,對方終于扭過頭正視了一會兒愛德華,像是真的在認真打量并思考着什麽樣的電影會符合眼前這個一頭雜毛、嚼着根冰棍的小矮子的獵奇口味。而愛德此刻緊張許久、剛開始平靜的心跳在對方的注視下又逐漸加快,他黑色的眼睛沾着點霧水顯得濕漉漉的。
半晌,他再度提議。
“《榮耀與苦悶背後——愛因斯坦最後的歲月》?”
最後他倆興師動衆、走了半天去坐傳說中離風水寶地相距有半小時步程的地鐵(其實走了35分鐘)為了一起到市中心大都市電影院看的片子決定為《白雪公主與大灰狼之愛情愛情我等你——3D版》。雖然這部影片是他倆經過一番短暫讨論後得出的結果——期間愛德不僅吃完了冰棍并當着自己暗戀對象的面把木棒咬斷了,而羅伊則暫時離開了片刻并裹着浴袍重回對話——但當這一切變成事實、而且是他倆在半小時後就要直接面對的現實時,這就變得荒誕不經起來。事實上,在地鐵上他倆找了個犄角旮旯坐在一起,共同困惑于幾天前他們到底是出于什麽心态會排除一切其它選項、選看這種片子,并開始忍不住讨論這片到底怎麽拍出來甚至還排上檔期的。馬斯坦古說八成是用來洗錢。
“怎麽洗?這種片子真的還有盈利嗎?”愛德一臉不可信。
“并不是靠盈利洗的,而且我們不是給他們的票房添磚加瓦了麽?”馬斯坦古說。
就在愛德打算開口反駁的時候,一陣劇烈的急剎車把尚未出口的話給生生折斷了。昏暗的車廂裏一陣地動山搖,慣性拉得一波站着、坐着的乘客都如多米諾骨牌一般向一邊倒去,頓時驚呼聲、尖叫聲、手提包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和慌亂的腳步聲從原本沉悶的空間裏騰然膨脹、不絕于耳。地鐵窗外一片漆黑,車燈配合氛圍地閃個不停。馬斯坦古一手扶住自己、一手趕緊拽了一把差點飛出椅子的愛德華。
“怎麽了?”愛德驚魂未定地坐回座位,只見馬斯坦古搖搖頭、微蹙着眉頭四周張望。只見乘客們都忙着将東歪西倒的自己和随身物品拉緊,紛紛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猜測起地鐵的未知突然狀況來。
沒多久,地鐵廣播播放了起來,聲色穩定地告知在座乘客們軌道上有突然情況等一系列屁話,簡而言之就是讓諸位先等個半小時再說。
“事故?”
“應該只是列車突然故障了。”
“我靠,我半年見一次的異地戀女朋友還在鐘點房等着我呢。”
愛德和羅伊倒是沒有可以與這位趕着去鐘點房的異地戀男子相媲美的理由來緊張,畢竟趕着看的電影并不是什麽不能錯過精彩開場的大片。但停車就是停車,愛德抱着背包在座位上不安地晃着腿,感到自己的焦慮症即将逼近發作邊緣。馬斯坦古倒是十分淡定,仰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
“我猜是有人跳軌自殺了。”他一臉自信地說。
“哈?!”
“賭不賭,”對方接着說,“我這方面的猜測神準。”
人類,你對賭神的力量一無所知。他愛德華.艾利克可是幾天前剛拿宇宙天體做賭注并贏了15刀巨款的男人。
“好啊,”愛德賭着氣、半開玩笑道,“那我賭除此以外的一切可能。”
“好啊,”這傻逼事後男居然答應了,“輸的請贏的吃飯。”
“XX撸串店。”愛德咬牙。
“那麽小氣。”
就在這時,廣播聲刺穿紛紛擾擾的人聲再度響起來。衆人靜默聆聽,但說的內容卻與之前全然無差、十分敗興,歸根結度意思是要諸位再等上半個小時。而這個時候,那場3D洗錢巨制應該已經開始放了。明知沒什麽好看的,但因為這種理由浪費電影票還是讓愛德心底的焦慮越發膨脹了起來。
“還來得及嗎?”愛德皺着眉頭轉身向後張望。
馬斯坦古聳聳肩,“搞清楚狀況再清理完屍體一時半會兒怕是搞不定的吧?”
“不見得是自殺。”
“我要點最貴的雪花牛肉串。”馬斯坦古笑得眯起了眼睛。
“十串。”愛德賭氣道。
然而事實證明馬斯坦古居然似乎真的猜對了——又一項“羅伊邪術”的大成功——因為又一個小時後,就有乘務人員擠擠挨挨地走了過來。那一臉早衰的小夥子一副習以為常又不耐煩的樣子,沙啞着嗓子吆喝廣大群衆先跟着他下車、一起沿着軌道走到最近的站臺。愛德華目瞪口呆地看着乘客們抱怨着收拾随身用品、排起隊列以此跳下車,心想活了那麽多年用得最多的交通工具就是地鐵,可直接碰上這種事還真是第一次,看來今日出門是諸事不宜。
“……竟然真的碰上了這種是!?”愛德合不攏嘴,“為什麽真的會有人跳軌啊?”
“你要感謝他不是周一早上跳的軌。”馬斯坦古說。
馬斯坦古先下的車。隧道裏寒風穿梭、冰冷刺骨,漫長無盡的黑暗裏有星點黃色的頂燈斷續地照亮着前進的路途。馬斯坦古手插進衣袋、轉過身看着愛德華。他的身影就是如此鑲嵌在暖色調的燈火之中,面容浸沒在陰影下散落着星點光斑,神情卻是前所未有的淡漠。
這未免也太突然了,愛德皺着眉頭回想。幾分鐘前他還在和自己說說笑笑、流露出的笑容溫柔甚至真誠,幾分鐘後卻已經不再是愛德熟悉的面孔。
可是他隐約記得,他确實見到過這個表情。那是自己從酒吧裏出來後,馬斯坦古任由哈勃克費勁地拉着上蹿下跳的愛德、自己靠在車旁冷冷注視着遠方風雪飄零時的表情。
記憶遠非清晰,傷感難以釋懷。
“要死可以啊,”愛德故意模仿着對方冷漠的口氣,說出來的話卻是熱氣騰騰的。他皺着眉頭跟着馬斯坦古後面下車,一躍就跳進了隧道漫長的黑暗裏,“為什麽偏偏要死在這種地方?不是瞧不起自殺的人——畢竟這是個人選擇,我也不相信有可供堕落的地獄、可供飛升的天堂——但在公共交通自殺未免太給人添麻煩了。”
這個時候,方才還一臉冷漠的馬斯坦古突然流露出了比之前的生硬更加複雜難解的神情。他微微皺起眉,疲倦的目光遙望着黑暗中鐵軌的盡頭。愛德驚訝地睜大眼睛,像是目睹了一堵看似堅硬的冰面突然豁裂開一道罅隙、隐隐透露出單薄的冰層和其下翻卷的流水。
他輕聲說,“深思熟慮後選擇的死亡确實無可厚非,但絕大多數情況的自殺都是非理性的。那更像是被關在漆黑的房間裏急得團團轉找不到門,然後只能從眼前唯一的出口逃離而已。”
這話如此突兀,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口甚至有些粗魯。但當馬斯坦古轉過身、跟着乘客的隊伍向前走時,他脖子露出的後頸看起來又是那麽脆弱且蒼白,以至于有那麽一瞬間愛德華什麽都無法再多想、全心全意地只希望自己可以擁抱他——隧道裏那麽黑一定不會有人看見,隧道裏那麽冷也許能更溫暖一點。
但他終于并沒有那麽做,也許是因為對場合的顧及,也許是因為某一道确實存在着、而一個擁抱卻又遠遠無法解決的門檻。愛德只是低着頭默默戴回了皮X丘耳機、小心翼翼踩着自己不能欣賞的旋律沿着黑漆漆的軌道往前方的隊列走去,直到馬斯坦古無言地伸出胳膊、摟住愛德的肩膀。
“幹嘛……?”少年悶悶地說。
對方低聲說了些什麽,聲音盡數淹沒在鋪天蓋地的小夜曲裏。愛德耳機一拔。
“你說啥?”
聞言,對方臉上的神情慢慢褪去了。他搖搖頭,換上了愛德熟悉的無奈且戲谑,攬住愛德肩膀的手卻愈發收緊了。
“我說,”他眨眨眼睛,突然笑了出來,“黑漆漆的,怕你走丢。”
“你特麽說誰矮到看不見!?”
小夜曲此起彼伏。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