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愛德站在陰暗的走廊裏,默不作聲地擰着門鎖。旁晚時分天色陰沉、光線暗淡,天欲雨而雨未落,晦暗的暮霭順着樓道的窗戶投落進來,在門板上映照出少年細瘦的輪廓。此時少年站在門外,肩膀被冷風吹得打戰,肺腑尚且調整着剛從一路狂奔恢複過來的呼吸,大腦卻異常清醒,字句清晰地羅列着自己已經犯下與接下來要繼續犯下的罪狀,雙手毫不打戰地拉開門鎖——俨然一個冷靜的連環犯罪者。他對自己說,事已至此,肯定是會繼續下去了。
“不要繼續下去了。”麟那晚是那麽跟愛德說的。說的當然不是眼下這樣事情,但麟大概也不會支持自己現在這樣做。
那天下午,愛德一個人冒着大雨匆匆趕回家。關上門後他走進廚房給自己熱了一杯飲料,然後坐在餐桌前攤開從實驗室帶回家的報告、抄起筆寫了起來。那是注意力高度集中、效率奇高的旁晚,他埋頭整整寫了兩個多小時,以至于等他報告告一段落時,原本昏暗的房間已然一片漆黑,只有頭頂的廚房燈還散發着光芒,照亮這孤獨一人的室內,寂靜的時間裏唯有和落在桌面的筆尖和愛德華平靜的呼吸。然後他放下筆,略帶僵硬地伸了個懶腰。直到這時,他才突然發現自己從外面回來的那身濕透的衣服一直沒換下來,而自己剛才一直時不時往嘴裏送的熱飲居然是牛奶——見鬼,天知道冰箱裏為什麽會有牛奶。
想到這裏,一陣翻天覆地的惡心感從腸胃深處湧了上來。愛德捂着嘴,端起玻璃杯就往水槽方向沖去。白色的奶液嘩啦啦流進槽口,但愛德俯在槽緣,惡心了半天卻什麽都吐不出來。太奇怪了,惡心的牛奶在身體裏肆虐打轉、翻滾着叫嚣着要從體內爆裂出去,但偏偏此時身體上的每一個出口都被什麽給死死堵上了。室內的死寂宛如活埋人柱的水泥。
不行,愛德把倒空的玻璃杯往旁邊裏一扔,捂着肚子背靠向水槽。不行,愛德想,無論如何都要說點什麽,無論如何都要發出點什麽聲音不可。
但是要說什麽呢?
但是跟誰說好呢?數不清的念頭擁擠地團在一起,模糊到無法向陌生人開口,細節到難以向阿爾馮斯訴說——
阿爾,阿爾。想到弟弟因疲倦微微皺起的眉毛和盛滿憂慮的眼睛時,愛德的心一哆嗦,下意識地咬緊了嘴唇。
世界上沒有人比阿爾更了解愛德,了解到愛德有時甚至有些害怕。
他最終給麟打了電話。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最後決定的對象是那位和自己心照不宣僞裝了兩年朋友兼室友的中國人,對方怎麽看都不是一個恰當的人選,但似乎除了他現在也沒有別的選擇。
愛德的敘述斷斷續續、線索紊亂,以至于第二天愛德根本記不得自己那晚到底跟那個東方少年說了些什麽,又到底為什麽會說了那麽久。他只記得等他說得差不多、準備喝口水歇一歇的時候,窗外已然一片夜色如水。但奇怪的是,一向唠唠叨叨的眯眯眼這次居然全程都沒有打斷他、也沒有冷不防地給自己塞一把狗糧,當晚對方甚至都沒有提出自己忙着下樓拿外賣或趕着要去過夜生活——他只是安靜地聽完了愛德華前言不搭後語的話,然後平靜地對他說,不要繼續下去了。
“為什麽?”愛德說,“因為他有喜歡的人了嗎?”
麟說,“這不是主要原因。”
“那是為什麽?”
話筒對面沉默了一下,可是愛德望着黑漆漆的窗外,甚至都沒有發現。
“愛德,”麟說,“怎麽說呢……我們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會有破碎的地方,絕大部分都要靠我們自己想辦法補足,安慰自己每天都要努力過得更好一點……有時候搞對象也會有幫助,不是說對方能補足我們破碎的地方,而是說會給我們更多的理由去主動補足自己。”
Advertisement
“……這種話由你來說真的太奇怪了。我以為你會說,吃東西能治愈之類的。”
“哎喲你別插嘴。當然吃好吃的肯定有用,可是這裏我的看法是,那個馬斯坦古啊……好吧,我也不是很了解他,但從你那點傲嬌的描述、還有我之前聽說的一些事來看,他是那種對自己破碎的地方無動于衷的人。”
“……啊?”
“你呀……那麽說吧,面對馬斯坦古這種看起來就破碎得很厲害的家夥,趁着現在這個情景乘虛而入、一舉拿下,其實是很容易的。但是……”
“我沒有要乘虛而入!”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打斷我!你沒有要乘虛而入就是問題所在好嗎!我知道你這種人,這種傲嬌又單純的家夥,這種事一旦做了就會很認真……”
“你他媽說我什麽??”
“說了別打斷我,難道不是你自己來問我的看法的嗎!?”
麟氣鼓鼓地吐了一口氣,然後慢慢說下去,“你是那種會和對方互相汲取力量、一起努力補足自己身上破碎的地方好好生活的人。但我覺得,馬斯坦古即不會向你索取力量、也不會給與你。他……我覺得他大概是……放棄了補足自己——跟一個碎了底兒、還完全不打算去補的花瓶一樣。”
愛德無言地看着窗外。話筒那頭,麟慢慢地說道:
“如果他自己都找不到動力補足自己的話,無論你對他多好,無論你多喜歡他……他都是盛不住的。”
即使他也喜歡你。
後來的一段時間裏,愛德都沒有再見到羅伊.馬斯坦古。新來的項目将工作堆成雪花,他在實驗室的浴室裏洗澡換衣、在工作臺上趴着睡上20分鐘,根本沒時間瞎想,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但少年有去看他倆一起錄制的那次播出,以及後來馬斯坦古主持的訪談——那往往是他工作忙得一團糟時抽空吃飯的時候看的。愛德捧着外賣盒坐在電筆前,眼下挂着疲憊的黑眼圈、嘴裏有氣無力地咀嚼着熱狗或薯餅或墨西哥玉米卷。屏幕上的對方看起來毫無異樣,對嘉賓露出的微笑一如既往得真誠親切、對新聞悲劇發出的喟嘆也沒有多一份具有個人感情色彩的哀傷。愛德甚至有在哈勃克過來取材時,特地裝出漫不經心地樣子問起過馬斯坦古,哈勃克一臉錯愕。
“他?他很好啊,感覺比前陣子還精神些。”他有些吃味地說,“你說他會不會又交哪個漂亮的女朋友了?”
這樣的說法來自一個萬年單身狗、針對一個上次相見還是條失戀狗,因此縱使愛德的理智讓他覺得這完全有可能,他卻還是左思右想琢磨不出到底有多少可信度。但在工作喘口氣的短暫當會兒、在他站在茶水間盯着茶葉包發呆、在他為了拿換洗衣服回到空無一人的出租屋時——他會去想象那自己無權了解、也無能探究的一切。
他想象馬斯坦古摟着某個人,垂下臉低聲喃語着些什麽。他懷裏的人背對着愛德、陷沒在大片的陰影裏,像那位妩媚動人的主任太太,像那個風情萬種的戀父女主播,也像任何一個曾在酒吧裏沖着羅伊傻笑的人。而羅伊正對着愛德,面容明亮且溫柔。那雙上一秒還盈滿戲谑、一下秒就會盛滿無奈的眼睛低垂着,似乎再怎麽悲傷也可以彎曲成微笑的模樣。然後那雙漂亮的眼睛就真的當着愛德的面轉換了樣子。他懷裏的人不見了,他也擡起了頭,滑稽地戴着愛德的檸檬色皮X丘耳機,眼中并沒有淚水。而愛德則失魂落魄地傻看着他,覺得自己比他還難過。
再次見到馬斯坦古時已經是之後将近兩周的事了。當時愛德和同事們剛從項目中解脫出來,先是回家洗了澡埋頭猛睡了48小時,然後拿着伊茲密大發慈悲送的電影票和基友們往外灑脫去了。愛德就是在和同事去影院的路上撞上對方的,巧合的是,對方懷裏還真摟着個妹子,同樣妩媚動人、風情萬種,可惜既不是主任太太、也不是戀父女主播。
主任太太總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帶出去,而拉斯特大概還是沒有放棄尋找自己父親的克隆人。愛德默默地想着,和笑容可掬的馬斯坦古握了握手,索性對方還是一如既往得帥氣逼人。
“愛德愛德,”他笑着歪了歪腦袋,拉長嗓音說,“多久沒見你了。”
“羅伊你的朋友?”妹子仰起頭,塗着珊瑚紅指甲油的指尖卻扣在了羅伊襯衫第二顆紐扣的縫隙上,“為什麽好看的人都會彼此認識啊?”
“彼此彼此。”愛德故意陰陽怪氣地說,眼睛卻忍不住上上下下掃了對方一圈,暗想馬斯坦古喜歡的類型還真是跨度偌大,發色都快湊齊一套彩虹了。
不知道金色長發這款合不合他胃口。
愛德緊接着咳了咳,示意同事們先去前面等自己。
“我的耳機。”愛德華義正言辭地說。
羅伊眨眨眼睛,一臉不明所以。
“我的那個皮X丘耳機,PC屋周年限量的!”
羅伊露出深思熟慮的神情。
“檸檬黃色的那個!”愛德尖叫起來。
遠處的同事紛紛錯愕回首。馬斯坦古身邊的女郎也轉過視線,用好奇的眼神注視着少年。只有羅伊還是微皺着眉頭,一副理解不能的樣子,黑色的眼睛直視着愛德,心思卻不在眼神裏。
而此刻,愛德的視線也沒有落在對方的身上。他看着女郎的青蔥食指,顏色鮮豔的指甲扣在羅伊的衣襟上,刺眼的紅色一時間讓人焦躁得跳腳,仿佛被扣住的是自己的心。
“你當我沒說。”
愛德轉身就往同事們的方向跑去。
身後沒有傳來離開的腳步聲,也沒有往自己的方向追來。大概是因為自己并不是值得他從伯克利逃到西雅圖的人,也不值得他忍着病痛或冒着大雨來相見。
只有自己跑去找他而已。
這個念頭一出現在愛德的腦海,少年感到如遭雷擊。
沒錯,他知道馬斯坦古家的地址,甚至還知道他備用鑰匙的藏匿之處。
簡直就是等着他過去一樣。
一想到這一層,愛德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了。他魂不守舍地走在同事們旁邊,一邊聽着他們彼此間說說笑笑、面對他們的詢問草草敷衍,一邊拼命地告訴自己:這是非法入侵!這是非法入侵!這是非法入侵!——徒勞無用。
走往電影院的一路上,他記不得自己到底說了什麽、走到哪裏、路過了些什麽景色,他的感官被控制不住的妄想所控制、心緒宛如被什麽一直往後牽引,肋籠後的小鳥被勒住了咽喉,劇烈跳動着試圖逃生、又激烈抽搐着忍耐疼痛。愛德自己也聞所未聞,對自己束手無策,緊張得只有來自肖邦的夜曲可以平複、痛苦到像是被一根不明由來的絲線箍住心口、在半截處打了個死結。
這是騙人的,愛德想。他清楚得很,絲線的另一端到底捆在誰的身上。
“我突然想起來家裏煮着的泡面還沒關煤氣。”
愛德把電影票往同事懷裏一塞,沒等對方回應就轉身狂奔而去。一路上愛德咬緊牙關順着腦海中的路線飛馳,心裏仿佛早就預料到現在的這一刻,因此早就熟稔這條通往對方巢穴的道路。
這也是唯一能讓愛德無畏地靠近他的道路。
等到愛德氣喘籲籲一口氣跑上樓,站在馬斯坦古家大門前時,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确實是要準備犯罪了。愛德一邊大口喘氣,一邊腦海迅速運轉。他冷靜地設想出自己拉開的一瞬間,剛才樓下朝自己投來懷疑目光的保安大叔就沖上來把自己拖進局子,設想自己面無表情地坐在看守所裏看着警察調出監控攝像頭指着自己證據鑿鑿,設想着馬斯坦古知情後朝自己投來的驚訝的表情。最少三年,最高死刑。
可怕的是,愛德想到這裏內心仍沒有一絲動搖。
他冷靜地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迅速附身,從門框的左下角縫隙裏将備用鑰匙扣了出來,随即站直身,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門拉了開來。
吱嘎。
屋內一片黑暗死寂,與愛德自己的房子如出一轍。少年鎮定地吐了一口氣,緩緩走進房間,往後關上了門。
失戀的人的房間大概是什麽樣子?愛德在擰開門鎖的那一剎那有過無數或真實、或荒誕的設想。他記得溫莉剛被橄榄球隊隊長拒絕的那會,屋子裏滿是亂扔的枕頭和內衣,溫莉最引以為豪的金發亂如鳥巢,精心抹上的睫毛膏在臉上化成了熊貓眼。這個為了準備派對一周前就開始只吃蔬菜色拉的少女縮在自己的房間裏一邊看《暮X之城》系列電影,一邊往自己的嘴裏源源不斷地塞意式香腸披薩,時不時埋進棉被裏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和對愛德手賤行為的厲聲責罵。另一個案例則來自茶水間裏的八卦,據說當時人事部的人趕到謝思卡家,屋子裏酒氣熏天,走到哪裏都是倒在地上的書和喝空了的酒瓶——讓人難以将之與平日裏那個腼腆老實、天才好學的女孩子聯系在一起……
然而當他走進馬斯坦古家門時,眼前的景象卻意外得普通正常,甚至和他上次拜訪時所見相差無幾,少年心理幾乎洋溢起了一股隐隐的慶幸之情。
掐指一算,這差不多是自己第三次來馬斯坦古的住宅了,其中從到搬家至今相距數周,然而蹊跷的是擺設變化無多。室內依舊空蕩蕩的毫無生活氣息,那幾個幾周前就堆在客廳裏完全沒拆箱的行李仍舊原封不動,房間裏有好幾個櫃子甚至很明顯都還沒拉開使用過、也許覆蓋的塑料紙都還裁開沒多久。愛德一邊四處打量一邊往裏走去,只見廚房的料理臺上都還空無一物,餐桌的正對面卻放置上了那個生物箱,火蜥蜴懶洋洋地躺在樹枝上,并沒有如海德裏希所說的那樣嬌弱地死去。愛德湊到生物箱前沖它做了半天鬼臉,它只是朝着侵者投去滿不在乎的目光。
耳機不在客廳,也不廚房,愛德想了想,還是往房間深處走去。卧室窗簾拉得密不透風,室內光線昏暗,隐隐流淌着松木的暗香。愛德環視一圈,在黑暗中隐約辨析出了床榻、衣架、堆放書籍的輪廓,男人的襯衫和大衣疊得整整齊齊,愛德強忍着自己再偷一件衣服回家的念頭,然後拉開窗簾、往空蕩的室內迎入冬季旁晚稀薄的暮色。
然後愛德就站住不動了。
他默默俯視了片刻,拉開玻璃門,慢慢傾下身。
陽臺裏沒有綠植、寒意襲人,畢竟是深冬至冷,顯得無比孤獨清冷。木質地板上拖過一根長長的電線,往陽臺的角落塞了一臺取暖機。取暖機旁散落着一個靠墊、一張毯子和一張報紙,皺巴巴地扔在地上、委屈地躲在窗簾後的窄小夾隙裏,報紙下遮掩着一個塞滿煙頭的煙灰缸。愛德無言地蹲下身,只見報紙旁散落着五六個已然拿空的煙盒,只有一個白色的煙盒還是滿的,被立在角落裏,裏面只抽走了兩根煙。
愛德記得很清楚這包煙是哪裏來的。
少年徐徐坐起身,擡眼望向窗外。
眼下的這片景色他曾經是見過的。彼時是個自己被藥搞得神志不清的深夜,窗外一片黑暗寂寥,只記得樓下能看見随風翻滾的雪松、在陽臺欄杆上停歇的烏鴉、和漫天燦爛的繁星。也許是因為藥物的關系,他從來沒在清醒的時候見過那麽呆萌的烏鴉,更沒有在西雅圖見過那麽多星星。星星是屬于兒時愛達荷玉米地頭頂的天空的,他曾和阿爾整夜躺在玉米杆垛上,數着閃爍的星座和未知的未來。
可是馬斯坦古夜複一夜,坐在陽臺裏仰望的星空又是什麽模樣的呢?愛德的腦海裏浮現出黑漆漆的夜色和冰涼的雨夜,他裹着毯子坐在暖氣機邊,一支接着一支地點燃煙卷。馬斯坦古說他從來就不喜歡煙的味道,但那個時候的他卻變得別無選擇,痛恨的毒藥變成了唯一的止痛藥。
他又想到馬斯坦古地上從來就沒有開箱的行李、看起來沒怎麽被使用過的床榻和廚房裏那只生物箱。生物箱放在餐桌的正對面,馬斯坦古就是一天天坐在餐桌前和一只蜥蜴各吃各的早餐午餐晚餐,哪怕對方既不會說話、甚至不會好好看着他。
想到這裏,眼前的景色都逐漸陷沒在模糊的疊影裏,仿佛是沉溺在了水池之下。水面上,愛德記起了羅伊曾經摟着自己的肩膀對自己說的話。
“不會好的,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過了再久也不會好的。”
深淵裏的洪水突然控制不住地滿溢了出來,愛德兀地攥緊手指,手心的鑰匙卡在掌心、掐得生疼。他幾乎瞬間就冷靜了下來。
愛德華默默坐了一會兒,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然後起身,步伐堅定地往門外走去。
走回卧室時,一抹檸檬黃色順着窗外的餘晖映入了眼簾。原來耳機是被放在了羅伊的床榻上,上面還漫不經心扔了一條圍巾,都不知道在這裏放了多久,難怪他根本就想不起來。
少年怔怔地注視了片刻,附身拾起耳機,轉身放在了地上的靠墊裏,皮X丘明晃晃的笑臉一下子陷進了柔軟的棉絮和毛毯間。随後愛德側身拉上窗簾,徑直往門外走去。他拉上門,漫無邊際的黑暗被重新關進了房間裏。愛德一言不發地鎖上門。他想,世界上是真的沒有自己喜歡的人也恰好喜歡自己這種好事。破碎的花瓶如果找不到動力自己努力補足自己,那對他再怎麽好、對他再怎麽喜歡,也是石沉大海、于事無補。
愛德華後退一步,注視着眼前那扇大門。他此刻的身形浸沐在清冷的夕陽之下,金色的睫毛撲閃着,幾近透明。而門後是堆着空煙盒和生物箱的擺設,是讓人窒息的黑暗寂靜與孤獨,是自己品味了太久、久到不願再品嘗的東西。然而這個時候面對那篇黑暗的愛德,內心已經不再充斥着那麽多慌張無措悲傷。他從未如此清醒地明白自己想要什麽過、從未如此強烈地想做什麽過,他睜大眼睛,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當時在電話末了回答麟說的話。
“我不是為了馬斯坦古,我是為了我自己。”愛德說,“也許我沒有好運到可以通過努力就讓那家夥喜歡我……但不論如何,我想讓他振作起來,至少讓他知道一切其實沒有那麽糟,至少不要再對自己無動于衷——這是我現在的願望。”
“比希望他喜歡上你的願望更加強烈?”
“強烈得多。”愛德默念着,将手中的鑰匙緊緊攥入了手心。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