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就那麽不喜歡蔣家?

晚上,蔣羨祺忙完工作,随便吃了兩口廚房重新做的小食,便揮手讓伺候的人都回去休息。他回到自己的卧室,發現房間的燈沒開。他起初以為餘明淵先睡了,畢竟晚上他在書房內甩了臉子給小朋友看,說不定就記了仇,不想理他了。

他脫了西裝外套放到房間的衣帽架上,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他一只手朝鋪在床上的被子裏摸,一邊擰開床頭燈。

被子裏一片冰涼,沒人預想中的人的溫熱體溫,等燈一亮,蔣羨祺發現床上根本沒人。他先是一愣,然後皺着眉頭猛地床榻邊上站起來,大步朝門外走去。

“明淵呢?他晚上去哪兒了?”他冷聲問晚上守夜的傭人。

那傭人是個新升上來的,第一次幹守夜的活。被男主人這麽犀利的眼睛一瞪,慌得差點都不會說話,舌頭打結一般的結結巴巴道:

“先、先生……餘少……他、他晚上、去了,樓下的客房……先生,要去把餘少——”

蔣羨祺不等他說完,就轉身朝樓梯道走去。他的步履飛快,只一小會兒,就把身後的傭人甩出一大截。

餘明淵選的客房是蔣家大宅的靠後位置,跟所有房間一樣,附帶一間不大不小的半開放陽臺。陽臺對面是蔣家的後山,山上是被人長期打理,一年四季生長了各式茂盛蔥郁的植物樹木。秋天漫山遍野的綠葉一夜之間都變成了火燒一般的橘黃色,夜晚的風一吹,帶來一蓬一蓬的青木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桂花開了,空氣中帶着淡淡的清香,餘明淵便沒把窗戶關嚴,開了半邊,讓房間充斥着樹葉摩挲的聲響,好叫房間多一點其他聲音,不顯得那麽寂靜空蕩。

床上的褥子的确如陳姨所說的那樣,久不拿到外面的陽光下曬,被子上有一股發黴的味道。他靠着枕頭,聞着這股驅之不去的黴味,好一會兒都沒有睡着。

他閉着眼睛,思考了最近發生的一些事,心情愈加郁悶,好像沒有一件能讓他開心起來。然而身體到底年輕渴睡,他靠着柔軟的枕頭,慢慢意識便陷入了昏沉。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到有人握住自己的手,接着那雙手按在他的腰上。餘明淵猛地睜開眼,借着窗外的天光,他看到了蔣羨祺的面孔。

餘明淵看到他燈也不開的突然坐在自己身邊,臉上一驚,當即就要坐起來。還沒張口,就見蔣羨祺朝他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餘明淵所有的解釋都凝固在喉嚨裏。

蔣羨祺屈起一只腿壓在床面上,餘明淵感覺到身邊的床單凹陷下去,緊接着,蔣羨祺不由分說的一只手攬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穿過他的腿彎,将他從床上抱到自己懷裏。

餘明淵突然失重,小小的驚呼一聲,不得不用手撐在蔣羨祺的胸口保持平衡。他小心翼翼的擡起頭打量蔣羨祺的臉色,但是室內光線太暗了,他只看到蔣羨祺那雙盯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眼眸,全是不悅的神色。

“……你放我下去。”餘明淵低下頭,小聲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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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羨祺聽他還在拒絕自己,目光沉下來,逼人的威懾讓餘明淵心裏一緊。要是平時,蔣羨祺知道自己吓到餘明淵,就會收斂起身上的氣勢,但是他覺得餘明淵現在真是有點不知天高地厚。

“住在這裏很舒服嗎?”蔣羨祺抱着他出了門,走廊上鋪着厚厚的意大利手工地毯,将足音吸得只剩下兩人靠得極近的呼吸聲。

餘明淵搖頭,說:“被子發黴了,難聞。”

蔣羨祺垂眼瞥他一眼,不冷不熱道:“那是我睡覺吵到你?”

餘明淵不想和他對視,将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蔣家那深深的走廊,牆壁上懸挂着黑色的壁燈,昏黃的燈光将走廊照得恍若一棟輝煌的宮殿。

想了一會兒,他又搖頭,說:“沒有。”

不等蔣羨祺繼續逼問他,問得他提心吊膽的,餘明淵擡起手,抱緊蔣羨祺的脖子,說:“我的腳好冷,你摸摸看。”

蔣羨祺原本一肚子火,聽到餘明淵幾乎耍賴的話,又不由好笑起來。他眼裏帶了幾分笑意,但是聲音還是冷冷的:“不是剛剛在房間裏開着窗吹冷風,現在知道冷了。”

“誰又跟你打的小報告,好煩。”餘明淵聲音悶悶地說。

蔣羨祺知道他話裏的意思,把他懷裏抱了抱,到底不放心的摸了他的腳背。餘明淵的小腿筆直,露在褲腳外的腳踝白皙秀美,足弓和腳跟連接處的線條纖秀,五個腳趾纖柔圓潤,指甲泛着健康的粉色,倒是十分好看也好摸。

不過,指腹下的細嫩皮膚确實有些涼,蔣羨祺加快了腳步。

“那你說,什麽事你覺得不煩?”蔣羨祺言語嚴厲道,“晚上招呼不打就睡了客房,跟誰學的壞習慣?我不知道現在的大學課堂還教你這些。”

餘明淵聽了只覺得委屈,他道:“那你晚上問我那些話,誰知道你是不是還想繼續看到我。”

“你倒是機靈,知道惹我生氣,不好好想想怎麽說兩句好聽的,第一反應就是躲。”蔣羨祺也覺得奇怪,為什麽餘明淵會有這種逃避的心理,難道我對他還不夠好嗎?

“我什麽都是你給的。”餘明淵将頭靠在他的頸邊,說:“只要我能給的,你都可以拿走。我想不出,還能給你什麽讓你開心?”

說話的聲音,似乎還有些苦惱的意味。蔣羨祺聽着就想起,餘明淵有段時間好像也曾這麽困擾過,說以後要好好讀書,以後賺很多錢,給蔣羨祺養老。

蔣羨祺的身家哪需要人給他養老,但是餘明淵說得認真,倒好像真的這麽打算的。

蔣羨祺就問他,那要是我老了,生病要吃藥住院需要人時刻伺候怎麽辦?那你會不會嫌我煩。

餘明淵睜着漂亮的大眼睛,不假思索地說:“人都會老的,蔣叔叔你不要擔心,無論你變成什麽模樣,明淵都不會離開你的。”

蔣羨祺聽了他的話,便覺得心裏有一股熱流脈脈流淌而過。他摸着餘明淵烏黑的頭發沒有說話,餘明淵卻見他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話,主動坐到他的身邊,握着他的手說:“我知道蔣叔叔的親人很多,也有很多人會願意照顧你。但是只要你哪天需要明淵,明淵就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那要是我不需要你呢。”蔣羨祺聲音淡淡的說。

餘明淵露出很受傷的表情,他歪着腦袋,困惑地望着蔣羨祺,想了好一會兒,才堅定地道:

“明淵會努力變得優秀,讓蔣叔叔看得上我,需要我的。”

蔣羨祺終于擺不起臉色,他伸手抱着餘明淵的肩膀,笑着道:“那好,我等着明淵變得優秀的那一天。”

“那就不要想了。”蔣羨祺說,他忽然覺得和餘明淵計較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很無聊。餘明淵說得很對,他的一切都是自己給的,他想要什麽,自己拿就行了。

“以後不許自己跑到客房睡知道嗎?”蔣羨祺把他放到床榻上,覆在他的身上吩咐道。

餘明淵遲疑的點頭,似乎有些不情願。

蔣羨祺伸出食指挑起他尖削的下颌,說:“怎麽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蔣叔叔,我可以不住這兒了嗎?”餘明淵仰視着他,輕聲道。

餘明淵很久沒有叫過他叔叔了,只是偶爾在床上,被他欺負的實在沒辦法,才會在情動的無意識中,啞着聲音叫他蔣叔叔,祈求他的憐惜。

蔣羨祺居高領下的看着餘明淵的眼睛,他的眼珠烏黑,濕漉漉的,眼底似乎總是蒙着一層朦胧的水光,叫人忍不住湊過去,想看的更清楚。

蔣羨祺坐起身,彎腰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拿出一包煙和打火機。他動作流暢的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放嘴角,接着劃開打火機點煙。

袅袅青煙升騰而起,隔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餘明淵靠着柔軟的靠枕看着蔣羨祺,竟一時看不清蔣羨祺臉上的表情。

“明淵,你知道你搬出蔣家意味着什麽嗎?”

餘明淵聽到他問了這個問題,嘴角翹起,不在意的點頭:“知道的。”他弓起背,從床頭爬到床邊,依偎到蔣羨祺的身側,将身體貼在蔣羨祺的後背上,頭靠着他的肩膀,繼續道:“我想回到以前的生活,您忙您的事,偶爾去看看我就好了。”

蔣羨祺深深吸了一口嘴裏的香煙,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此時帶了一點喑啞道:“就那麽不喜歡蔣家?”

說着,蔣羨祺回頭看着餘明淵靠着他的半張臉,那張臉滿是迷惘,但是眼睛卻是亮的。

“跟蔣家沒關系。”餘明淵搖頭說道,心裏卻想:我只想要你一個人啊。

他睜大眼睛,和蔣羨祺的視線對上,并不退縮:“我只想和你住在一起,就我們兩個人。”

“外面的世界并不美好,寶貝。”他不帶感情的笑了一下,伸手撫摸了一下餘明淵的臉頰。

以前你是餘家的小兒子,就算我養着你,旁人也不會拿你當回事。

現在你進了蔣家的大門,又住了那麽些年,到了這個年紀去了外邊,不知道多少人要給你難看。

“我知道的。”餘明淵擡起臉,伸手将蔣羨祺嘴邊的香煙拿掉,放到煙灰缸裏按滅後,回頭目光清明地看着蔣羨祺說:“我不是小孩子了,蔣叔叔。”

不是小孩子了。蔣羨祺垂首思索了片刻,心想,這是想要從籠子裏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意思。

蔣羨祺點頭:“那好,就按你說的做。”

那就看看,你能飛多遠吧。

餘明淵要搬出蔣家的消息,只隔了一天,便傳遍了蔣家大宅。就是蔣天澤都得到消息,他給謝俞城打電話,問他怎麽回事。

謝俞城在電話裏道:“具體不太清楚,不過前天晚上,餘少和先生似乎有了口角。餘少當晚就去客房,雖然半夜先生又把他抱回了房,但是兩人似乎确實因為什麽傷了感情。第二天,先生就吩咐鄭秘書給明淵搬出去的事。”

蔣天澤把謝俞城的話,反複在腦子琢磨了一會兒,說:“餘明淵真搬了?”

“真搬了,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今天下午就走。”

蔣天澤說:“那……我父親呢?”

“先生好像有事出去了,一直沒回來。”

蔣天澤嗯了一聲,喃喃道:“他們倆搞什麽鬼……謝俞城你在家待着,你覺得呢?”

謝俞城對蔣天澤一向忠誠,聞言便道:“大少爺,餘少畢竟二十多的人了,就是先生一直想養着他,那也得看餘少是不是想繼續被養啊。”

蔣天澤醍醐灌頂,對啊,他怎麽就沒想到這方面呢。

“可是,”蔣天澤還是有些疑問,“餘明淵他離開蔣家,能幹什麽?他不會真以為沒了我父親對他的庇護,就能活得好好的吧?”

謝俞城知道蔣天澤一向對着這個幾乎動搖他生母地位的餘明淵忌憚,不由安慰他道:“大少,餘少不管活得怎麽樣,他既然主動離開蔣家,那就有很多能發生的事可以發生了。”

蔣天澤隔了一會兒才哦了一聲,說:“你說得對,是我狹隘了。”

“大少,時機不等人,有些事你得早做打算啊。”謝俞城言盡于此。

蔣天澤也沒有多說,挂了電話,只在沙發上恍惚了一會兒,最後想到餘明淵今後可能要徹底退出歷史舞臺,心情終于慢慢好起來,最後開懷大笑,擡手撥了一個號碼道:

“老衛啊,周六有沒有空?”

“蔣少?你還不知道我嗎?只要你開口,我都有時間。怎麽,您這個大忙人,終于肯撥冗陪哥幾個了?”

“少說廢話!周六晚上你叫幾個人,到我的賽車場來。”

“行,我就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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