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們兩個最先坐上保姆車,保姆車周圍保镖、機場保安、工作人員已經列隊,用人牆塑成一條通道,隔着車窗,還能聽見外面粉絲的尖叫聲在逐漸靠近,羅崇寧坐在沈忱旁邊,笑吟吟地說:“你聽這地動山搖的架勢,慕馥陽的那群粉絲來了。”

沈忱笑不出來,勉強扯了扯嘴角。

慕馥陽被梁宵抓着T恤下擺,手裏拿了幾把鮮花,正在邵露露後面走,他粉絲是最多,也是戰鬥力最瘋狂的,跟着從電梯上追下來,往這邊跑。

梁宵小聲嘀咕:“這他媽太像逃亡了。”

他躲在慕馥陽背後嘟囔,周圍相機手機左搖右晃根本看不清楚,慕馥陽急着上車,沒太留意等在這裏的粉絲,經過一窩窩應援小團體,有一窩出奇的安靜,出奇的與衆不同……

他邁過去的步子又退回來。

梁宵差點被他踩一腳,擡頭,頓時驚呆了。

一片白色花海,十來個人的隊伍,還是菊花,拿着沈忱的手幅,白底黑字,給沈忱搞了個大型喪事現場,男女都有,都很年輕,有幾個還是學生模樣,每個人臉上都是倔強,冷漠,與不屑。

衆人皆是嘩然。

默默地,幾乎全部轉移了拍攝對象。

慕馥陽二話不說就走了過去,龐大的人潮跟着剎了車,他走到那幾個坐在地上的人面前,拿起一朵花。

“幹什麽?”

後面帶黑框眼鏡的女孩兒眼神明顯瑟縮了下,但馬上,站起來,昂着下巴:“不喜歡不能擺?”

大廳內的喧嘩被她的聲音吼得小了三分之二,窸窸窣窣的讨論聲,配合着她最後一個尾音,像是掉在地上的一根針。

慕馥陽拈着那支花:“那你喜歡誰?”

邵露露一回頭,隊伍已經不動了,人潮自動在十幾米開外圍成一個圈,頓時給慕馥陽氣死,踏着高跟鞋兩腳生風走回來,心裏罵罵咧咧:個慕馥陽你要死啊,又給老娘惹事!你連這麽點兒路你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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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剝開人群,擠到中間一看,驚呆了。

連嘴皮子都沒有剛才利索了:“這,這什麽情況?”

梁宵臉也沉了。

衆人俱靜。

慕馥陽把花扔到地上碾碎,擡起眼皮:“你們幾個都是誰的粉絲?我倒想知道誰的粉絲這麽沒素質。”

那女孩兒臉一下漲得通紅,極其敗壞地跺了跺腳:“我就讨厭沈忱不行嗎?!!!”

“……”

“我就讨厭有沈忱的crux不行嗎?!!!”

回聲在大廳裏游蕩。

“行啊。”慕馥陽伸手唰地把橫幅搶過來,手指用勁兒,劣質的化纖應聲而裂,橫幅從中間斷開了,“crux也讨厭你們幾個。”

“……”坐下的十來名男男女女都是震驚,紛紛站起來。

周圍的粉絲有的不着痕跡地退了退。

“如果是crux的粉……”他還在那兒撕,周圍全是拍照的,安靜的只聽得見相機快門聲和布條分裂時的嘶嘶聲,“就得喜歡crux的每個人,否則你就別喜歡了。”

“……”

“如果是我的粉,也得喜歡沈忱,不喜歡也就別當我的粉了。”

一陣嘶哩嘩啦,他手一攤,全變成了白色的碎屑。

幾個拿扇子和花的手抖了抖,瞬間被他搶去一半,扔在地上。

打頭的一個短發男青年黑了臉:“你幹嘛,你還動手。”

“……”

慕馥陽眯了眯眼,棕色的頭發揚了揚,撇嘴一笑,然後他整個人頃刻撲了過去,沉聲道:“我他媽現在才叫動手。”

****

颠簸在高速公路的車上。

當然其實不是高速公路颠簸,而是邵露露的心情颠簸,剛剛她一個沒看住,慕馥陽一頭紮進粉絲群,還把人家的會長揍了,現在好了,真是一顆深水核彈引爆熱搜,手機裏提示音沒完沒了,又是微信又是微博又是電話,她皮笑肉不笑的疲于應付,內心真是老淚縱橫。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除夕小姐妹們去太峰山燒香祈求今年事業吉星高照,風調雨順,我到底是為什麽偷懶沒有去吶!現在好了,喪門星高照,天天活在暴風雨中心,憑什麽人家帶的藝人拿獎拿到手軟,數錢數到手酸,風光無限,我他媽的,爆熱搜爆到微博包年,炒cp炒到攻受焦黑,毀譽參半,我怎麽就心這麽累。

微信咚咚響個不停,她索性把它扔一邊,把肇事者揪過來仔細看臉:“我看看,下巴打紅了,和粉絲打架,你讓我說你什麽好。”

慕馥陽昂着下巴,倔得像頭強驢似的,抿着嘴不吭聲,聽這話嘴角抽動了下:“那是粉嗎?那是黑!”

提起來她就生氣,一個手指頭戳過去:“那是黑,你就是智障!”

“人家為什麽黑你?我剛才才搞清楚。你不是低頭族手機癌晚期嗎?你成天刷微博論壇貼吧刷到狗肚子裏去了,你們兩個逛完超市在門口就着一盒冰激淩喂來喂去,照片都給人家拍到,你倆就這麽窮嗎?!”

斜眼睨沈忱一眼,那腦袋馬上就在後排垂下去了。

邵露露抱臂搖頭:“人家這會長帶的十來號就是你的粉,但是人家除了是你的粉,也是以前crux的團粉,可能也粉于晨曦吧。”

她嘆了口氣:“只能說先來後到,沈忱是那個後到的。”

梁宵聽不下去了,抱住沈忱:“幹嘛,以前有crux嗎?crux成立才幾天?再說了,後到就可以上詛咒了?!就可以在機場擺靈堂了?!這不是咒他s——”

邵露露眼睛瞪起來:“那個字不許說!”

眼看車子開到電視臺,後面還尾随幾輛粉絲車,她拍拍沈忱的肩膀:“你就當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發生,過會兒還要錄節目呢,錄個半天差不多,這是我們的首個綜藝,你得知道輕重,笑一笑——”

慕馥陽吼了聲:“行了,沒完了。”

邵露露:“……”

沈忱努力擠出個笑容,輕輕說:“知道。”

慕馥陽聞言,回過頭看他眼,眉毛一擰:“笑比哭還難看,別笑了。”

“……”沈忱抿起了嘴。

老大真是不懂他,不笑估計他又要哭出來了。

奇怪,嘴部神經和眼部神經還能相連的?怎麽抿了抿嘴,感覺一股股熱氣往眼眶裏沖。

眼看路邊的粉絲越來越多,他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臉,對梁宵說:“我走你旁邊好不好?”

外面已經開始人聲鼎沸,慕馥陽的聲音飄過來:“都走我後面。”

“……”

其實粉絲在路邊等待時無聊刷手機,早就刷到驚天大瓜,微博上早就開始了粉黑對罵,畢竟是慕馥陽打人在先,雖然是粉絲冒犯,但他作為公衆人物,并沒有獲得一面倒的評論,反而是罵聲更多,粉絲覺得他今天心情絕對談不上好,果然慕馥陽下車,滿臉的面無表情,面無表情地走在最前面,走姿殺氣騰騰。

平時他很少看周圍的橫幅手幅,但進電視臺大門的時候看得異常認真,放慢了腳步,慢慢經過每個粉絲後援會,終于走進門。

從機場跟過來的粉絲興沖沖地給身旁的駐軍還原:“陽哥氣壞了,簡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沖了過去,我靠我吓死!後面我都拍亂了。哈哈,校霸附身,陽哥打架絕對一把好手!槐洲六中扛把子!”

羅崇寧墊後,眼神平靜中帶着一絲冷淡,掃過粉絲,頭回收了笑。

他們都笑不出來,他怎麽可能還笑得出來。

去到休息間适當休息,節目組導演也過來安撫情緒,但是除了沈忱和邵露露應答着,剩下三個人反而沉默不語。

邵露露給慕馥陽使眼色,叫他過來,結果回收一個白眼。

靠……

最後是羅崇寧出來救場,沈忱終于得以坐在一邊,休息。

腦子很亂。

閉上眼睛讓化妝師重新上妝,吹頭發,他一直在對自己說,不要想那些東西。

可是那個場景始終在腦海裏盤桓不休。

寥寥數人,他們舉着花和手幅靜坐示威,眼神堅決,表情堅定,看他經過臉上是滿滿的嘲諷與不屑。

好像他在crux的存在真的就是個錯誤似的。

他坐不住了。

等化妝師掃完眼尾,他站起來,偷瞄着露露姐和剩下三個人。

邵露露還在和工作人員确認情況,慕馥陽和梁宵在上妝,羅崇寧的發型有點塌了,造型師正在幫他卷頭發,他低頭刷着手機,眉頭緊鎖。

沈忱貓着背小步子走到邵露露身邊,手遮住嘴巴,和她說悄悄話:“露露姐,我能不能出去……靜一靜。”

邵露露中斷了談話,擡頭與他對視,輕輕嘆了口氣,沖旁邊的工作人員問到:“你們這兒有沒有休息室?小一點的,對,不要有人打擾……”

沈忱如獲大赦,忙鞠躬:“謝謝露露姐,謝謝。”

邵露露拍拍他的肩膀:“就只有半小時,半小時之後一定過來。”

“知道了。”

慕馥陽化完了眼睛,從鏡子裏望着邵露露帶着那崽子消失在門口。

“煙要嗎?”

“……我不會抽,謝謝。”

“……”邵露露怔了怔,随即在坐下的沈忱頭上摸了摸,“真是乖。”

“…………”

“那留給你點兒紙,總是需要的。”她話音未落,一包紙已經飛到了茶幾上,聲音從沈忱頭頂上方無力地飄下來,“哭的時候墊着眼睑,不許哭成腫泡眼。妝估摸着是白化了。”

“我盡、盡量……”

“盡量什麽……?”

盡量不哭。

可惜張了張嘴,沒說出口,嗯,嘴部神經真的和淚腺搞不好是相連的,今年公選選個生理健康課就好了,這個無聊的發現搞不好還能胡謅一篇期末小作文。

在學校就好了……

單純的當個學生多好。

就不用跑到這兒來被別人無情的否定。

不想告訴他們任何一個人,他刷到了微博上的視頻。

奇了怪了。他不知道于晨曦付出了多少,但他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五年來,除了上學日,他幾乎花費了所有的閑暇和假期在公司訓練,細摳每個新學的舞蹈,認真唱每首新學的歌,因為每個選上了師兄師姐背景板的機會而興奮,因為犯了錯哭着練基本功紮馬步,五年,近兩千個日日夜夜,寒暑不斷,風雨無阻。為什麽他就沒有于晨曦讨人喜歡呢?

可是沒辦法,這不是做題,本就沒有對錯。

所以什麽都可以是對,什麽都可以是錯。

人家就不喜歡有crux的沈忱,那能怎麽辦,能怎麽樣?

沒有理由。

喜歡和讨厭本就不需要理由。

所以也不能怎麽樣。

突然生出一種強烈的無力感,像是個悶拳打碎了胸中的滿腔抱負和憧憬,把熱乎乎的心髒也打碎了,熱血都要漏光了,變成幹涸堅硬的碎片殘骸。

他慢慢把頭埋進膝蓋裏,感覺膝蓋一點點變得濕潤。

真太他媽糟糕了,忙抽過張紙墊在眼睛下面。

咔噠——門似乎被開了。

咦,露露姐還沒走?

沈忱沒擡頭,沒注意到門口是個比邵露露高出很多的身影,那身影懶懶倚在門口:“哭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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