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無比熟悉的聲音……
沈忱愣了愣,把頭埋得更深,不想讓慕馥陽聽出自己在哭,負隅頑抗地清了清嗓子:“沒哭。”
“哦?”那人影緩緩飄進來,重新關上門,坐在沈忱旁邊。
沙發太柔軟,沈忱感覺旁邊的坐墊立刻矮下去半截。
猝不及防地,一只大手擩到腦後,在自己的頭上狠狠揉了把。
靠……他的發型!……
還揉!
沈忱擡起臉來,在慕馥陽手腕上拍了下:“幹嘛弄我頭發?”
手裏的紙巾被搶走,慕馥陽還要拿到他眼前晃晃,上面已經隐隐滲出黑色。
“還我。”
他戲谑道:“這叫沒哭?”
“……”沈忱別開發燒的臉,“把燈關了,別看我。”
窸窸窣窣地,他聽見慕馥陽站起來,拖着很輕的步子走到門邊,輕輕一聲響,窗簾緊閉的房間內霎時變得很暗。
昏暗的光線裏慕馥陽重新坐下,不說話了,只是陪他坐着。
就這麽坐着,沈忱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化妝品的好聞香氣。
半晌,沈忱悄悄地擦眼睛,動作小心翼翼,不想讓慕馥陽發現,竭力放平聲音,喃喃開口:“我哭是因為我在想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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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換作往常,慕馥陽一定會怼他“你不是說你沒哭麽?”,但是這種時候他居然什麽也沒說,只是問:“什麽問題?”
“想我作為偶像,存在的意義。”
“……”
慕馥陽重新抽出一張紙巾,遞過來:“我說你真是吃飽了,當起哲學家來了。”
沈忱暗暗瞧着他的側臉,不想流露出自己的羨慕。
老大不會懂,他一曝光就是萬衆矚目,廣受追捧,他是天空中最閃耀的那顆星星,在黑夜裏璀璨奪目,令周圍的星星都失去了光輝,永遠那麽亮,那麽顯眼,所以他不會質疑自己的存在。
他不知道有的人,拼盡了全力,努力地不墜落轉瞬即逝,努力地想要發出一點微弱的光芒,也會因為有更恒久更亮的另一顆而黯然失色。
沈忱低頭,慘淡一笑:“那可不就是吃飽了,只有吃飽了撐的,才能當哲學家。”
他看慕馥陽把那張濕紙巾在手裏捏來捏去,似乎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把視線從他的手指上慢慢上移,看到手臂,到肩膀,到喉結,再到下巴,慕馥陽昂着脖子發呆,下巴上一道紅痕。
啊……
他差點忘了,忘了自己實在不配這麽矯情。
老大已經為了自己和粉絲打架打上了熱搜,現在成為衆矢之的,被網友議論來議論去,道德楷模容不下,雞血黑黑要封殺,需要安慰的人是他才對,自己有什麽資格還非要他說出些很動聽的話來安慰。
忍不住湊過去,伸手摸摸那道紅痕。
慕馥陽閃了下,似乎是被他吓到了:“幹嘛?”
他執拗的非要摸,甚至掰住那個亂動的精致小巧的下巴:“我摸摸。”
“……”
這麽柔軟的下巴,因為他被人打了。
慕馥陽剛開始躲了下,可是沈忱的手就是堅決地探過來,也只好不動,任由他細長的指頭撓來撓去。
如果像撓貓一樣的撓自己能少掉兩滴眼淚,那就撓吧,畢竟自己沒見過他這麽愛哭的。
但是很奇怪,不讨厭。
其實他這人挺神奇,有很多舉動都是自己的雷區,可就是不讓自己心生反感,還覺得可以接受,擅自跑來安慰自己,和自己頂嘴,像個小姑娘似的哭哭啼啼,擱別人他早都敬而遠之了,但是沈忱就覺得好像……也挺正常。
“疼嗎?”
嗯,你這兩個字說得波瀾疊起的怎麽回事?洪水又要決堤了?
慕馥陽聳了下,微微低頭:“不疼。”
不疼,就是怪,但是看到他這麽難過……還是忍不住伸手:“雖然有點酸,不過,這次要不要我借你肩膀……”
那崽子不說話:“……”
“要是不要啊?”
“要。”
他蹭地一下就鑽到了自己懷裏。
“……”慕馥陽擡起的手又落下,一下下地順着他的背。
靠,這人渾身都冒着熱氣,真的沒發燒麽?呼吸加上眼淚,燙得跟一蒸汽機火車頭似的,怪不得你鼻頭紅成那樣,過會兒它該不會冒煙兒吧?
努力低頭,想遞給沈忱一張紙,被他搭住肩膀,臉在脖子上使勁兒蹭噌。
嗯,看來他也是不需要紙了,全蹭自己脖子上了。
“對不起老大。”他幽幽說。
“沒事。”
“我是不是比于晨曦差很多?”嗓音悶悶地,一下一下撞在慕馥陽胸口。
慕馥陽愣了愣,但馬上告訴他:“不是。”
“怎麽不是?于晨曦,他唱歌比我強,跳舞比我帥,長得也比我好看,這種時候也不會像我一樣沒出息,肯定還能主動安慰你。而我……”他又開始抽抽搭搭,頭動來動去。
慕馥陽覺得,他這臺蒸汽機指揮的火車不可控。
沈忱好半天才聽見他的聲音,淡淡的:“沒啊,你是不是瞎,還是聾?”
“……”
“他哪有長得比你好看,唱歌比你好?”慕馥陽的手不自主地摟了摟他的背,沈忱又往他身上靠,那手沒摟住,滑到了他的腰。
算了,就這樣吧。
他暗暗感受着手心傳來的熱度,聽見自己的聲音貼着沈忱的頭頂,“你唱歌比他好聽,長得也比他好看,非要說的話,舞蹈水平和他差不多吧,但是他剛開始不是在模仿你嗎?”
他的聲音就是有這種魔力,沒有起伏,卻令人平靜。
大手伸過來,摩挲到沈忱的臉,輕輕幫他擦眼角:“你又比他聰明,性格也比他招人見待,比他可愛,比他活潑,比他會關心人,比他……”
他說着說着,突然怔住:……
不是。
等會兒。
等會兒等會兒。
哎,有嗎……?
自己覺得沈忱聰明、性格招人待見,可愛、活潑,會關心人?
聰明也許是真的,可愛就算是真的,活潑應該也差不多,但是這崽子哪有于晨曦圓滑事故會來事兒受歡迎?他又沒眼瘸。
于晨曦受了委屈不會坐這兒哭。
當然,于晨曦受了委屈自己也不會坐這兒安慰他別哭。
“比他什麽?”沈忱擡頭問。
慕馥陽頓住手,卻禁不住持續着發愣。
他當然不眼瘸,可這話也不違心。
在他心裏,很清楚沈忱沒有以前的于晨曦嘴甜、讨巧、從不當面跟他鬥一句嘴,還善于向他示弱撒嬌,可是他就是覺得……
他就是覺得沈忱比于晨曦順眼,比于晨曦可愛,雖然說不上哪裏順眼,說不上哪裏可愛。
甚至是任何練習的同期,同隊的隊友,幾個指頭數得過來的朋友,他都覺得……
可能沒有沈忱順眼,沒有沈忱可愛。
這簡直鬼了。
這……
……
絕對鬼了。
草,雞皮疙瘩瞬間起一身。
頭發都快炸起來了。
他聲音逐漸不自知地僵硬,僵硬中透着一絲溫柔:“還……還比什麽?總之就是你哪兒哪兒都比他強。”
沈忱愣了下,卻不似察覺他的情緒,像是單純因為他的話,聲音也跟着變得溫順:“你這麽安慰我,聽上去有點假。”
“……”
“……”
慕馥陽感覺自己真是難得深情,結果一腔深情喂了狗:“嫌假?嫌假就別聽了。”
“哎,那怎麽行?我還沒聽夠呢!”
“不是嫌假嗎?”
沈忱:“說吧說吧,我還是需要這種安慰的。”
“切。”慕馥陽薄唇一斜。
片刻後,他沉聲道:“其實不是安慰,我說真的。”
“……”
“但你自己也要對自己有信心。”
“……”
“因為當偶像不需要意義,如果有,也是你自己賦予自己的,在舞臺上,被人看到,非要說的話,然後看到別人發自內心的笑容,這是當偶像的全部意義。但是于我們自身而言,沒有一個人有資格奢求被別人理解,被別人讀懂,被別人肯定。”
“……”
似乎……是蠻有道理。
看不出來,老大有時候特別會講道理。
那手越擦,沈忱的眼角越濕潤,慕馥陽擦了一會兒,覺得觸碰到的每一丁點兒皮膚都軟的像是小孩子,動作越發的小心翼翼,溫柔到簡直不可思議。
沈忱不說話,頭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把臉更埋進他的頸窩裏。
慕馥陽覺得自己是被他傳染了,不然為什麽也覺得心頭燥熱,鼓動的頻率快的不像自己的?也許這是耐心終于被消磨殆盡的一種表現,指頭忍不住在他眼尾點點:“你什麽毛病,別人不待見你,你哭,我待見你,你還哭。”
沈忱抓過他的手,繼續蹭:“我是感動的。”
他趕緊把手指頭抽出來:“你少點感動吧,這戒指很廉價,不能碰水,過會兒上臺我伸出手,黑了怎麽辦?”
沈忱卻笑了,破涕為笑,“氧化的沒有那麽快”,回想到剛剛老大的話:“你待見我嗎?你待見我哪方面?你覺得我可愛?”
“……”
慕馥陽閉上嘴,又張開:“你要是少點兒廢話,你哪兒我都待見。”
沈忱覺得自己真是有毛病,聽同性誇獎自己可愛,有什麽可高興的得意忘形的?可就是忍不住揚起嘴角,頭在他懷裏撞來撞去:“廢話是肯定少不了的,永遠也不會少。”
“……”
慕馥陽心口咣咣的,被他撞得跟要裂開似的:“要撞牆周圍有的是,幹嘛,我又不是銅牆鐵壁。”
他這是要把自己撞成心髒病嗎?
他剛才就想說了,這臺火車不受控,現在知道了那具體是什麽感覺。
非要形容的話,就是要撞破自己胸膛,開進自己心裏了似的。
一片淨土因他的到來,被鞭撻的烏煙瘴氣、塵土飛揚。
***
一小時之後。
他們站在燈光四射的舞臺上,被男女主持圍着,整齊劃一地打完招呼唱完歌,開始游戲熱身前的提問環節。
B市衛視很走心,臨時調整出前排的一片位置給沈忱的粉絲,她們拉着橫幅舉着手牌、應援扇、燈牌、鮮花,沈忱忍不住老是往那邊偷瞄,連慕馥陽都心情很好,主動吐槽起新歌的rap歌詞。
也只有他有這個膽子吐槽音樂總監徐放親自操刀的《獨往》的歌詞,表示徐放到底老了,跟不上潮流,一句一句非主流得跟上世紀QQ簽名似的,不知道想表達什麽,特別是他唱詞很少,基本都是夾在隊友大段深情演唱中的尴尬rap,還和羅崇寧現場表演起來,羅崇寧很給面子地陪他瘋,現場唱了兩句副歌,輪到慕馥陽跳出來接詞,結果底下突然就開始大合唱rap,整個一個大型中二病發作現場。
梁宵哭笑不得地笑聲吐槽:“他娘的,這歌詞我聽着本來好好的,現在讓老大一攪合,以後我再也唱不好了!我怕我笑場!”
到沈忱和梁宵畫面就很美好了,兩小孩兒随便唱了首很輕快的情歌:
“愛是晴天裏吹泡泡如雨落下
愛是你似笑非笑卻不說話
我幻想穿過喧嘩,全世界贊賞有加
現實是我在臺下,靜默着為你捧花”
慕馥陽和羅崇寧坐在一邊看,羅崇寧在後面很賤地推慕馥陽的胳膊,小聲指着沈忱說:“口水歌也唱得這麽好,這男孩兒該死的甜美吶。”
慕馥陽給了他一肘。
他不死心地貼過來,又賤兮兮地繼續笑着說:“啊,我聽見了心動的聲音。”
現場真的飄下花瓣和泡泡落在沈忱的頭發上和肩膀上,慕馥陽看着,怔了怔,這會兒心裏真的狠狠地咯噔了一下。
靠……
沒可能吧……
他面目不爽地側過臉,挪開自己的視線,掩飾自己過快的心跳:“再哔哔,我讓你聽見心梗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子梨給我的兩顆雷~
感謝卷給我的一顆雷~
我知道我不配尬歌,但是我還是先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