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從椅子上迅速起身,走到響希面前,厲聲問道:「怎麽了。」
響希垂着頭,似乎是在忍耐着什麽似的,只是使勁搖頭。大和再低聲問了一句「不舒服的話就說出來」,響希終于像是忍不住了一般,掩住嘴盡量輕聲地咳嗽起來。咳出的零星幾瓣花瓣從手掌中滑落,觸碰到地面化為灰燼。僅有其中一瓣輕輕停留在了大和攤開的掌心裏,響希認出它來自紫露草的花。
花瓣落到大和手裏沒有消失,這到底代表着什麽含義呢。只有大和是特別的嗎?響希正想着,發癢的嗓子使他的咳嗽更加劇烈起來。大和盯着他一陣,忽然轉身就要離開。響希伸出空餘的手扯住大和的制服,艱難地說道:「還沒說完……像你這樣生病的人……」
「生病的是你,久世響希。」大和背對着他,側頭回以冷冷的眼神,「你已經被輕度感染了,別再靠近我。跟我在一起你的症狀只會更加嚴重,我會安排你去別的支局隔離觀察。」
「你說什麽?」響希倏地睜大雙眼。
「我先出去,免得加重你的咳嗽。」
不可以放手!響希本能地收緊了手上的力度。
「一開始你就不應該過來,這種連醫生都無法治療的病不是你抱着那些天真的想法就能治好的。」大和的口中吐出了極其刻薄的話語。
「你等等!」響希拼命抓住手中衣服的一角。不要走!響希的內心被這個想法占據。如果此時松手的話,可能這一輩子都無法再見到這個人,過分沖動的惶恐讓他在劇烈咳嗽的同時如同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攥緊他的衣服。「拜托了,留在我身邊,大和!現在,只要現在而已!」
響希顫抖着的大喊讓大和杵在了原地。剛才的固執像是一瞬間被軟化消失了,大和摘掉響希依舊死死挂在他制服外套上的手,回過身來,轉而靠近了響希半步。兩人之間餘留下半臂距離,響希依舊低頭弓着脊背,好像輕輕一用力就能撞進對方的懷裏。
「現在這樣,可以了吧。」
響希點了點毛茸茸的腦袋,強迫自己喊出聲之後嗓子暫時幹啞,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咳嗽在逐漸轉輕。大和再一次伸手托住響希唇角漏出的一片紫露草的花瓣,不知出神地在想什麽。
冷靜下來後,他道:「柳谷說過花吐症不是傳染病。你既然看過那本峰津院的病史,也知道這種病只有峰津院家族的人才會有。既然如此,為什麽你也出現了症狀?另外一個問題,峰津院曾經的家族史中沒有出現多人同時患花吐症,也沒有患病時吐出同樣種類花瓣的記錄。這一點也還沒有得到解釋。總之,響希,你需要休息。」
咳嗽結束後,響希的臉色仍然像是白紙。角色對調,大和在局長室工作,而響希不得不躺在了局長室旁邊房間的床上。乙女愁雲滿面地給響希挂上點滴;真琴和都在工作間隙也輪流看望過他,好不容易因為大和蘇醒而稍稍轉好的神色又憂傷了起來。
下班點過去多時,東京分局裏的職員大都走得幹淨。大和以對他來說提前結束工作的時間走出局長室,在隔壁房間的門前稍作停留。接着他敲響房門問:「響希,還醒着嗎。」
「嗯,請進。」響希在床上靠着枕頭坐着,見大和進來便合上手中黑色封皮的筆記本,顯然是直到剛才都還在思考花吐症的事情,「工作辛苦了。大和後來還有沒有發作過花吐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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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心別人之前先說說自己的病情。我沒有任何症狀。」大和關上門,抱臂靠坐在書桌的桌沿上。
「多虧了乙女小姐,打完點滴之後就舒服多了,後來也沒有咳嗽過。對了,關于花吐症稍微有些新的想法,大和可以聽聽看嗎?」
「哦?我正巧也想商量此事,說來聽聽。」
「首先是患病的原因,既然排除了生理疾病的原因,那麽先假設這種症狀是某種普通情況下不會想到的『緣由』造成的。本來如果只是峰津院家會患病的話,也有可能是血液或者基因當中有什麽遺傳下來的非生理作用的變異因子,但從我也能患病來看,這個推測無疑是錯誤的。那麽就只能換個角度了。」響希扶着下巴認真思考着,「為什麽絲毫沒有峰津院血脈的我也能患病呢,單純只是被大和傳染了嗎?」
「如果真的是通過非生理途徑傳染,那麽如何解釋真琴、都和柳谷沒有感染上症狀?」
「沒錯,很難解釋為什麽先于我頻繁接觸大和的真琴小姐她們沒有患上花吐症,除非是再加上一條假設——這種會使人患上花吐症的『緣由』是我和大和才具備的某種條件,其他人因為沒有這個條件才無法通過傳染或者自發産生病狀。」
「很好的思路,繼續說下去。」
「從各方面對比大和、我和真琴小姐他們,我覺得目前最可能的『緣由』應該是龍脈之力。」響希觀察着大和的反應,「超出自然科學的解釋範疇、歷史上只有峰津院家曾經出現過患者、新的患者中還有我,綜合這三點來看,最有可能的假設應當是龍脈之力的使用者會在某種『情況』下産生花吐症。之所以我和大和患病,而峰津院都她沒有受到影響,就是因為這種『情況』沒有發生在都的身上。」
大和沉吟了一會兒,說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響希。這樣看來确實能夠說得通,但如果龍脈之力出現了什麽問題,我不會感覺不到。」
「大和沒有感覺到的話,那就說明不是龍脈出現了異常……反之可能是龍脈的力量天生就有這個隐患吧?這樣也能解釋為什麽大和的祖先們沒有找出患病的原因了。在出現像我這樣并非峰津院家族卻能操縱龍脈的人之前,很難想到是龍脈本身具有這個弱點吧?」
「雖然不可思議,但你的論點在邏輯上能站得住腳,這個理論對接下來的讨論應該很有幫助。那麽,如果是龍脈之力天生的弱點在某種特殊情況下引發了花吐症,前兩例病患分別是因為什麽原因死亡、因為什麽原因存活下來的?」
「嗯……我還沒有什麽思路。」響希帶着困惑的表情搖了搖頭,「大和呢?」
「接下來就由我來說明思路吧。關于兩位患者,從資料上來看最大的區別在于年齡和吐出花瓣的種類。櫻花、菖蒲和紫露草在植物分類學上完全屬于不同的目,如果花吐症能否痊愈與花的種類相關,而吐出和菖蒲不同的花瓣患者就會死亡的話,我們已經在死神的名單上了。哼,不用考慮這種可能性。」
「哈哈,說的也是。」響希苦笑了兩聲。
「年齡這條線索有更多疑點需要解決。十四歲患者死亡、十六歲患者存活,事實雖然如此但超過某個年齡就會痊愈的假設也無法成立,否則已經十六歲以上的你我也不會患上花吐症。剩下的可能性,就是那個可疑的『十六歲當日』了。」
「要是那一天發生了什麽不尋常的事件的話,說不定就可以成為解決花吐症的線索。」因為出現了新的思路,響希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峰津院本家應該還保存着那樣的記錄,一起去調查吧,大和!」
「沒用的。」大和的話如同一桶冷水潑滅了響希的希望,「發現這個日期有些可疑後,我把家族史裏對應時間的所有大事記翻閱了一遍,既沒有關于那個下一代當主的特殊記錄,也沒有龍脈異常的記錄。前後三十天也一樣。如果真是因為百年一遇的特別事件才能痊愈的話,我們是不可能趕上的。」
不,一定還有什麽被我們忽略了的地方,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怎麽能随便放棄呢!「大和,再一次,最後一次好好回憶一下!如果沒有特別的事件能成為花吐症治療方法的話,那會不會是某件『不特別』的事情在當天恰巧成為了契機?」
「如果有那樣的事存在,很難會想不到。非要說的話,直到近代以前十六歲生日都是峰津院家族舉辦少年成人式的日期……」
「對了,一定就是這個!是『成人式』啊大和!一定是成人式上有什麽特殊的儀式所以才治好了那個少年的花吐症!大和應該還沒有參加過成人式吧,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
「別開玩笑了,」大和皺眉喝道,「峰津院的成人式和其他地方的沒有區別,無非是穿着和服聽一群老頭談論幾十分鐘日/本未來而已。再者,如果真的是因為沒有進行過成人式,你這家夥為什麽還會患上花吐症?用這樣的思考方法還不如說是因為沒有進行過結婚式才會患病。」
「等等,大和剛剛好像說了不得了的東西啊。為什麽『結婚式』這個詞會在這個時候冒出來!」
「因為舊時峰津院家的習俗是在舉辦成人式的同時也舉辦結婚式。你不會想說,結婚這種麻煩又沒實際意義的東西才是解決花吐症的方法吧?」大和顯然對這個結論非常懷疑。
「我也覺得很天方夜譚,但是考慮到現在情況的話……」
兩個人一同陷入了沉默。一個壓根沒考慮過結婚這件事情,一個連法定結婚年齡都還未滿,兩個本質上都「未成年」的人突然在生死關頭談起這個話題,不免有些尴尬。
「總之不管是不是很離譜,我現在有必須想确認的事情。大和,帶我去一次峰津院本家的圖書室吧。」
響希從書架上抽出那本厚得令人咋舌的峰津院族譜時,大和知道他要查看的是兩例病患的簡要生平。大和前晚調查過一次,生平裏沒有什麽實用信息,他不明白響希為什麽要親自确認這本書裏的內容。連夜趕回東京支局的途中,坐在私家車後座的大和時不時會看向另一側的窗邊。響希有時翻動着書頁,有時拿出手機不停地按鍵,似乎是在上網。四五十分鐘過去,響希表情有些凝重地合上了族譜,低聲說:「一切都明朗了,大和。」
「你明白了什麽?」
「之後回到JP’s再說明吧,現在我想休息一會兒。」
為了讓響希能夠在車上閱讀,車內後視鏡上方的照明燈一直亮着。昏暗的黃色光線斜打在後座的空位上,大和瞥着睡去的響希的側臉,和他懷裏仍然緊緊抱住的厚重書本,輕聲對前座的司機說:「把燈關上吧,那家夥已經睡了。」
下車時大和本打算叫醒熟睡的響希,卻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清醒了過來。這種被對方隐瞞了什麽的感覺非常不好,大和走進響希暫住的卧室便立刻向他發問:「現在已經可以了吧,你在車上到底發現了什麽?」
「是大和沒有辦法發現的秘密呢。」響希垂頭坐在床沿,輕聲地說。
「啧,這麽磨磨蹭蹭不是你的性格吧,響希。有什麽就直接說出來。」
「花瓣的秘密我已經知道了。」
「紫露草嗎?花的品種和花吐症的形成是有關系的,對嗎?」
「在那之前,首先是櫻花和菖蒲到底是怎麽出現的。死去的第一例病患,我查遍他親族中關系最近的人,只發現他兄長的妻子和櫻花是有關系的。雖然可能只是個巧合,但可以猜測他是因為和那名女性有某種聯系才死去的。」
大和的眼神銳利起來:「這根本是毫無根據的猜測而已。你還發現了什麽?」
「如果只有剛才的那一點當然不足以作為證據了,但第二例痊愈的病患提供了更好的佐證。族譜上他的妻子正是和菖蒲相關的人,他周圍的其他親屬都和菖蒲沒有關系。」
「你說的關系是什麽?名字中有花的提示嗎?」
「不是的,大和。這是流傳在人群中的一種民俗傳說,每個人的生日日期都有對應的幾種『誕辰花』,據說這些花會給人帶來好運,說到底也是沒有科學依據的寄托而已。」
「響希,該說是佩服你嗎,這樣的東西也能被你發現。」
「只是因為大和對普通人創造的無聊東西從來不在乎,所以沒有注意到吧。」響希的眼睛緊緊跟随着大和,但不知為什麽,那一雙眼睛裏并沒有太多神采。
「也難怪以前的老頭子沒辦法發現了,所謂結婚戀愛、男女之情,那種虛無的東西峰津院家向來都嗤之以鼻的。」
「……既然花瓣來源于特定人的誕辰花,那麽之前所說能引發花吐症的特定『情況』也可以推測了。第一例病患因為愛慕上了兄長的妻子,戀情無果,很快郁郁寡歡地死去;第二例病患因為能和深愛的女性結為連理,所以消除了相思引起的花吐症,最終得以痊愈。如果這樣推論的話,一切都說得通了吧。」
「在抱有感情卻得不到回應的情況下,會從喉嚨中吐出代表着對方的花瓣?這樣的事情有什麽意義嗎,竟然能使龍脈之力都産生弱點。所以一開始不需要感情就不會有這樣麻煩的事情了。」大和冷冰冰地說,「看來紫露草也是某個家夥的誕辰花了。我可不記得有在意過的女性,總之先查出生日是哪一天,再把所有認識的人都排查一遍。響希,你已經知道讓你患病的『始作俑者』是誰了?」
「算是,大概知道吧。」
「那就沒事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來抓出罪魁禍首想辦法解決吧。」有了下一步的明确計劃,事情離結束也不遠了,大和稍稍松了口氣。感情?峰津院的人竟然會被這種理由牽絆而死去嗎?難以置信,幼稚到不可理喻。正這麽想着,準備離開房間的步伐剛剛邁出去,大和忽然聽到背後傳來輕微的咳嗽聲。
「沒事吧。」大和回身看了一眼。
「啊,沒關系的。大和不用擔心。」響希已經背朝着大和躺在了被子上,看起來像是困到打算直接這樣睡去。
「不是花吐症犯了嗎?」
「可能有點感冒吧,明天早上起來喝點熱水就好了。大和也快去休息吧。」
大和的腳步聲再次不遲疑地響了起來,響希縮在床上,用手拼命蓋住嘴巴,不住地咳出幽幽藍色的花瓣來。正當他以為自己會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的時候,忽然肩膀上被人一使力,整個人被迫翻身坐了起來,剛剛藏好的咳嗽聲和手裏的花瓣也在對方面前暴露無遺,潔白的棉被上很快留下了醜陋灰色斑點的痕跡。
「……大和!不要看這邊,不然的話——」話未說完,一陣咳嗽的聲音又生生把自己的話打斷。
「果然如此。怕我嫌麻煩才對我撒謊嗎?」大和不悅道,「花吐症是接觸我之後才引發的,我有照顧你的義務。」
「這對于……大和來說……只是義務嗎?」響希一邊咳嗽,一邊斷斷續續地說着。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也沒有,現在的大和也不會明白的……」響希艱難地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期間為了不咬到嘴裏充盈的花瓣,不得不連咳了好幾聲,「所以不需要你照顧我,我自己一個人就足夠了。」
大和看着被子上逐漸累積起來的灰燼,不由得聯想起自己咳嗽太劇烈以至于暈厥過去的那一次經歷。「喂響希,繼續咳下去可能會高燒昏迷。這不是你一個人能解決的事情,不要浪費自己的體力了。」
「我沒有逞強,而是大和還不明白啊。所以就算現在陪在我身邊也沒有用吧?」響希的咳嗽已經平緩了下來,但呼吸還有些急促,「紫露草的意義,因為大和拼命地拒絕承認自己的感情所以始終沒有明白啊。大和,好好地自己想清楚吧。」
「問題只有一個:紫露草代表的誕辰是幾月幾日?」大和蹙起細長的雙眉,以威嚴的氣勢發問。
「大和知道自己的誕辰花是什麽嗎?」響希反問道。
「又拿我毫無興趣的事情岔開話題。好吧,你不肯說也不妨礙我知道答案。你在車上是用這個查到的吧。」大和摸出口袋裏的手機,噼裏啪啦按下一串文字,「紫露草,代表的誕辰有6月6日、6月……」大和突然停了下來。剛才的數字,莫名覺得在哪裏見過。
到底是哪裏。
「響希,你知道的吧,6月6日出生的人就是那群家夥裏的一個。你們第一次到JP’s來的時候,填寫的資料卡上全部登記過生日,我那時一定在某處見過。」
響希的眼神中燃起某種非常強烈的意志。「大和,自己的感情,連自己也看不清楚嗎?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因為害怕所以不願意承認呢。你一直都看着的那個身影,無論多少次都無法擺脫和那個人相遇的命運,夢呓的時候會呼喊的名字,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響希站起來堅定執着地朝大和說道,「為什麽不敢承認你的內心也會為了誰而變得柔軟呢?感情不是人類的弱點,正是因為抱有感情,所以才會為了守護對方而變得更加強大了不是嗎!」
——「你們不是把那個家夥叫來了嗎,有他在無論如何我都死不了。當初為什麽要選擇他?如果缺人手的話,Alcor那個閑得無聊的家夥才應該是首選。」
——「那是……因為局長在夢中顯得非常痛苦的時候,呢喃着久世君的名字。我想如果是他在局長身邊的話,多少會讓情況變好一些吧。」
這樣啊。原來這件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啊。
「使我成為人類的是你,使我成為一個普通人的也是你,」大和微笑着嘆了一口氣,「響希,我又輸給你了。」
「和輸贏什麽的完全無關吧!趕緊給我醒悟過來啊!」
那就如你所願地告訴你吧。「我不會再逃避了,響希。我因為花吐症而吐出的紫露草,代表的誕辰日是6月6日。那個日期,是你的生日吧。在夢中說出你的名字的事情,一直都注視着你的事情,你已經全部知道了,所以我才說一無所剩的自己又輸了。」說完後大和仍舊凝視着響希,「盡管如此,紫露草的意義我也只明白了一半而已。」
響希深吸一口氣,說:「大和,剩下的那一半意義你已經猜到了吧,只不過不能确信自己是正确的而已。我也不會逃的,你想問什麽我都會認真回答。」
「剛才你反問我是否知道自己的誕辰花,那麽響希,你是知道的嗎。」
「是,我在車上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是什麽花?」大和緊追不舍。
「……是紫露草。大和的生日在6月10日,那一天的誕辰花,也是紫露草。」
是這樣啊。緊排在手機上「6月6日」後面的日期是「6月10日」,看到日期的那一瞬間,不可能會成為可能的念頭也曾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那麽,響希會患上花吐症,都是我的錯吧。」
糟糕,臉頰是開始發熱了嗎。在這種關鍵時刻怎麽能丢臉!忽略臉頰的熱度,響希清晰又鎮定地傳達道:「是,全部都是大和的錯。使用過龍脈之力也好,照料病倒的大和也好,想要大和留在身邊也好……嗚哇?!」
心髒,停不下來。無論是自己胸腔裏怦怦直跳的那一顆,還是從大和緊貼的胸口傳過來在撲通撲通用力跳動的那一顆,都無法安靜下來。和別人擁抱的時候,是會感到身體發熱的嗎?
「響希,結婚吧。」大和在響希耳邊說。
「诶?什……進展太快了啊大和!」
「花吐症,還沒有好吧。按照之前的推論,必須要和愛着的人舉行『結婚式』才會痊愈。響希,你保證過不會逃跑的。」
「到底應該從哪一點開始解釋啊!大和,你還沒有成年吧?就算成年了雙方都是男性的情侶應該沒有合法婚姻這一說吧?等一下,澀谷區好像已經可以領取同/性/伴侶證明但是年齡限制應該不止18歲——已經有這麽多問題需要考慮了嗎!」
「一起慢慢考慮吧。」大和依舊緊緊抱着懷裏已經混亂起來的響希,「說起來,情侶之間應該做哪些事情,擁抱之後是接吻對嗎。」
「大和是從哪裏知道這些的啊,不是不感興趣嗎!」
「曾經完全沒有興趣,但沒有興趣不代表沒有了解過。當然只是從書籍中看到過而沒有實踐過的程度而已。」大和稍稍放開響希,微笑着,眼睛中仿佛閃着光輝,「貼嘴唇就行?」
「……嗯。」
響希看着小心翼翼湊近的大和,慢慢閉上了雙眼。兩方都沒有接吻經驗的情侶第一次嘗試淺吻,這一類少女漫畫的情節竟然在自己身上發生,而且是和大和這個家夥,感覺太不真實了。
但是并沒有不适應這樣的親吻。大和的嘴唇雖然細而薄,平時還經常說出讨人厭的話語,但在接吻的時候能感受到它是足夠柔軟的。這就是和普通人接吻的感覺吧,響希想道。溫熱的鼻息灑在臉上,有點癢。
有的時候會從小說或者電視劇裏看到接吻會很甜這種說法。這樣想着,差點就要伸出舌頭去舔大和的嘴唇,響希趕緊制止住了自己沖動的動作。太危險了。不得不說在今天這種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做什麽都太危險了。
輕柔的吻很快就結束,大和仿佛意猶未盡地說道:「響希的嘴唇好軟啊。」
「接吻的話應該還有很多不同的方法。不過,我也只是看看漫畫的程度——唔!」經過這幾天後已經對嘔吐感非常熟悉的響希迅速地捂住了嘴,擡眼一看旁邊的大和也緊皺着眉頭開始咳嗽起來。怎麽回事?
藍紫色的紫露草飄落。這一次,響希注意到兩個人吐出的花都是完整的三瓣小花,掉落在地上紫瓣黃蕊的花朵也不再變成灰燼。如果是在野外,這必定是一叢漂亮的靛藍花毯吧。
「吐出完整花朵可能是痊愈的征兆。」隔着手套,大和輕輕用手指擦過嘴唇,「那些老頭,一早在病史裏寫清楚接吻就可以治愈不就好了嗎。」
「到底怎麽樣呢。不光是接吻,大和連婚誓都一并許下了,是不是反過來應該感謝他們寫得囫囵不清?」響希的笑裏帶有幾分打趣。
「哼,既然如此,一半不滿一半感謝吧。」大和俯到響希耳邊,悄聲吐氣說,「下一次接吻,試試響希最想嘗試的方式嗎?」
花是不會說話的,也不能聽懂人類的語言。無論如何,此刻地面上的無數紫露草已經成為了真正的永生花,仿佛珍貴的感情一般永不凋零。
對于這些生命稍縱即逝的小花來說,與兩人相遇一定是值得感謝的幸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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