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趕集

“媽,我大哥都考上了,今晚給大哥吃點啥呀?要不,煮幾個鴨蛋吃吧。”三弟弟人小,可心眼子不少,他想借油子解解饞,便撓着頭跟媽媽央求着。

“就你知道。那鴨蛋還沒鹹呢,等會看看讓你爹去整幾塊豆腐……”

“不,別吃豆腐。”我知道家裏那點黃豆還要留着下醬用呢。還沒等媽媽說完,我扔下了捆柴繩子,拿起了鐵鍬,到了草垛跟前就挖了起來……

今天是全家人最高興的日子,我自然要好好地表現一下。日頭還有一杆子多高,我把挖來的蚯蚓裝到罐頭瓶裏當魚餌用。釣魚去,給家人小小地改善一下。

記得我九歲的時候就喜歡釣魚,放學回來經常到水庫的岸邊或者自己或者和村子裏的夥伴一塊釣魚,釣上來的魚多半都是鲫魚或者是小老頭兒魚,不出半個小時就能釣上來一二斤,足夠一家人做醬吃了。

沒有專業的漁具,土辦法更實惠。把三號針用火燒紅了炜成漁勾,再做個線鼻兒,然後把做好的漁勾再用明火燒紅了浸入水中進行淬火處理一下增加硬度,把白線繩用米飯撸一下,這樣的漁線耐水性好,不打漂,用牙膏的外皮做鉛墜。漁杆就更簡單了,找一根二三米長的細樹幹,這樣,一副土漁具就做好了。

在家鄉,将來最能讓我記起的“寶貝”,除了書包和砍柴的鐮刀外,就是這副能時常給家人改善夥食的土漁具了。啊對了,還有那副滑冰車。

夕陽的餘輝散落在靜靜的水面上,抛出的漁線在水面上蕩起了五顏六色的波紋,耀眼奪目。不知過了多久,那餘輝又慢慢地映到我的臉上,我生根似的直直地站在那,在和魚兒比着耐心、比着定力……

“啊!哪來這麽多魚,肯定又是大哥釣的,今晚又吃魚喽!讓媽少擱點醬吧。”饑餓一天的弟弟們回來了,看到那魚便興奮地嚷嚷着。

“嗨,得多加兩碗米,吃魚醬費飯呀。”母親忙活着。

我幫媽媽燒着火,“媽,你看,今晚竈坑真好燒,一點都不冒煙了。”由于家裏的土煙囪矮,時常犯風,往外嗆煙,一頓飯下來,媽媽常常被嗆得直淌淚水。

“還不是老天爺看大哥要走了呗。”弟弟的話,讓媽媽又是一串的眼淚。

媽媽在撿着碗筷收拾着桌子,爹坐在炕沿上低着頭抽着煙。弟弟妹妹張羅着說要去南村看電影,弟弟非要拉着我一塊去,說是演《渡江偵察記》。那時,能看到一場電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到了晚上,聽說哪個生産隊要放電影,哪怕是十幾裏路也得奔波,收工的社員們也顧不上一天的勞累和饑餓,扛起鋤頭便是一路的小跑,興致勃勃朝着電鍋的響聲奔去。因為沒有電,放電影只能靠發電機,那電鍋就是發電機。

可是,爹說今晚要和媽媽商量我上學的事兒,我只好“忍痛割愛”了。

“這可怎麽整呢?”爹一邊卷着煙,“學校沒說都要帶些啥玩意?”

“也,也不用帶什麽,有什麽就帶什麽吧,聽說國家都供應。”我不敢再說要什麽,害怕爹這種即惆悵而又時常發怒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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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身都得換,趕緊張羅錢和糧票吧,好不容易考上了,怎麽說也得讓孩子差不多呀。”媽媽有些急,“要不,把那口豬賣了吧。”

“不中!,那豬還不夠份量,都搭在他身上,身下那五個怎麽整?”爹使勁地抽着煙,屋子裏一時沒了聲音。“我去找隊長去,看看他有沒有法子。”爹“呸”了一口煙蒂,擡起身子便走了。

爹的脾氣倔,在村子裏是有名的。有一回,家裏的豬犯起了脾氣,媽媽怎麽趕就是不進豬圈裏,媽媽累的上氣不接下氣,園子裏的菜地也被豬踩壞了一大片,爹收工回到家裏見此情景,頓時來了倔脾氣,他抄起了大扁擔,追趕着豬,輪起扁擔噼啪就是一頓砸,把個一百多斤的豬活活給打死了。

那一夜,媽媽埋怨着爹,兩人吵了半宿,媽媽說,豬沒了,過年可咋整呢?再說了,每年還得交公家一頭豬,這當年好不容易喂大的豬,卻活活給打死了,拿什麽上交呢?爹看着倒在地上的不大不小的豬,他一屁股委在炕沿上,兩手捂着臉,懊悔地哭了起來。

媽媽見爹哭得好不傷心,便安慰他,擔心傷着爹的身子,怎麽來養活家裏的八口人呢。爹是家裏的頂梁柱,一切事情全指望爹了。因為爹不僅能幹,還有一手的好活計。

因為他的一手好活計,所以別人做過的活計他一般都沒看上眼兒,村子裏也有不少小年青的想跟他學木匠手藝,他得先看看這個人有沒有機靈勁,否則,幹脆不教。用他的話說,打鐵的烤糊褲裆看不出火候的人,呆傻懶惰之流不可教也!

爹每次給人家做木匠活時,開始就得表演一套他的拿手絕活,斧頭砸表。把手表放在案子上,然後再将一張紙蓋住手表的上面,他抄起斧頭往上面吐了下唾沫,然後舉起來砸向案子上的手表,只見那斧背剛好把紙粘了起來,而手表卻絲毫無損。

爹所用的木匠家什兒,誰都不能随便亂動,否則必将受到爹的訓斥。這也正好應了那段“四大嬌”句話,木匠的斧子瓦匠的刀,光棍兒的行李大姑娘腰。

“嗨,你爹真是個火燎脾氣,一到真張還拉不出個硬兒來。”媽說着便開始翻箱倒櫃找起什麽東西來。

“媽你要幹啥?”

“我想找兩嘎噠布頭給你縫個褲衩子,上學好換着穿,再把你爹那雙襪子補補給你帶上。”

我借着微弱的月光,又到甸子上碼起了柴草。還有三天時間,我想再多砍些柴禾,加上生産隊秋天分的莊稼杆兒,就差不多了。

昨晚貪了《林海雪原》中的“逢險敵,舌戰小爐匠”的章節,天都亮了我才從炕上爬起來。來不及洗把臉便開始“卡吃”、“卡吃”地磨起了鐮刀。

“大哥,飯都做好了,媽說讓咱們先吃,別等了。”弟弟和妹妹忙乎着放桌子拿碗和筷子。

“再稍等會兒吧,刀就快磨好了。爹和媽呢?”

“一大早拎着筐就走了,不知道上哪去了。”妹妹說道。

天都快黑了,爹和媽還沒回來,餓死我們了,我和弟弟妹妹站在那裏大眼兒瞪着小眼都不吱聲。

“來,咱們做飯。老二你去抱柴禾,老三你去摘幾個茄子、辣椒再掐把蔥葉揪點香菜,老四你去把土豆洗了,小妹你去捯碗大醬再放點油,老孩子你就幫大哥燒火吧。”我行使起老大的權力,一頓煳土豆茄子、蒸大醬的飯菜做好了。

“大哥做飯……可真好吃。”弟弟一邊往嘴裏噻着一邊還想說着。哥幾個也顧不上拿筷子,幹脆都用手抓着吃。

“好吃吧?以後我走了你們要多幫爹媽幹活,聽話啊?慢點吃,別咽着。”

這一桌加上個妹妹,整好我們子妹六個。平時爹在家吃飯的時候,我們都不敢随便說說笑笑的,說不定哪下子以“不好好吃飯”為由,就挨爹的一筷頭子。今天,我們可以“暢所欲言”了。

“大哥,你看到哪了?今晚你還得給我們講啊。***到了威虎廳了嗎?座山雕能不能認出他來呀?”

“座山雕沒認出來,可小爐匠認出他了。”

“啊?小爐匠不是在我們這頭嗎?怎麽又回去了?怎麽回事……”

我和弟弟妹妹吃的正香,爹和媽笑呵呵地回來了。“啊呀,吃上啦?我和你爹還惦記呢,夠吃嗎?”媽看了看鍋。

“夠了,我們煳一鍋哪。你們倆上哪去了?怎麽一天?”

“先吃飯吧,我和你爹也餓了,一會看了就知道了,都是新的。”媽放下了裝滿東西的筐。

顯然,爹和媽是趕集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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