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冒牌新娘(二)

縣太爺本名徐重德,老牛吃嫩草是出了名的。他娶小妾,是城裏不怎麽稀奇的事情,幾乎每年都有新娘子哭哭啼啼被花轎擡進縣府。久而久之的,看客也都看習慣了,只不過茶前飯後,又多了個談資罷了。

當然,即便是習慣了,也還是得裝出一副喜氣洋洋的精神氣,去登門道賀,趁此走走關系。故而每次婚宴,縣府總是“人滿為患”。

徐重德雖說為人好色,一把年紀總想着娶年輕貌美的小姑娘。但他出手闊綽,給媒婆轎夫的打賞都還不錯。故而,總有人樂此不疲地替他找尋下一個小妾。

秀兒一早便被擡進縣府,端端正正坐在喜床邊上,蓋頭遮得嚴實,不敢動彈分毫。正午剛過,徐重德招呼過一群閑客,多喝了幾杯酒。酒水澆得他**中燒,便在下人攙扶下,跌跌撞撞推開洞房的門。

媒婆揮着手帕便過來了,一邊扭着腰杆一邊低聲提醒:“大人,這吉時還沒到,照規矩說,還不能圓房。”

徐重德一張臉紅得跟猴屁股無異,扯開嘴笑了笑,後沉下臉盯着媒婆,嚴肅道:“在永安縣,本官就是規矩!”

媒婆知道說錯了話,連忙賠笑道:“是,大人說的是。那,那老身這就退下。”

幾個下人急忙忙退下,媒婆見那徐重德**熏心的樣子,知道房中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便叫守門的丫頭也一并下去,“洞房花燭,待會兒你們不管聽到什麽,都不許進去。不然打攪了大人的美事,有你們受的!”

兩個丫頭連連點頭,“多謝婆婆提醒!”

房中,徐重德馱着背,歪歪倒倒朝秀兒走去。在她腿邊緩緩蹲下,拉起她交疊放在小腹前的手,一面細細揉搓,一面色眯眯道:“哎喲秀兒啊,你嫁給本官,那可是你祖上燒高香修來的福氣啊!你放心,你到府上來,本官一定給你吃好的,穿好的,半點兒委屈也不讓你受。”

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肉麻話,見秀兒并不反抗,只是脊背挺直地坐着。不像往常那些女子,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尋死覓活。

心中大喜,兩手逐漸不安分,順着秀兒的手腕開始往上撫摸,掀開衣袖,看到小臂上指頭大小的守宮砂,更是歡快不已。

“秀兒啊!本官就知道你是清清白白的黃花閨女,別怕啊,本官待會兒肯定輕......輕.......”

他突然想到什麽,奸笑戛然而止,“守宮砂只有有錢人家的女兒才會點,你們家鍋都揭不開了,你——”

“——我踹!”

徐重德的質疑還未說完,就被“秀兒”一個擡腳,踢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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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八!想吃老子的豆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豬樣!”

新娘子掀開蓋頭,原來是喬裝打扮的小安,他今天代了秀兒嫁過來,讓她們母女一大早便逃了。

跳起來一蹦,心裏頓覺惡心,把方才被摸過的地方狠狠擦了好幾下。

“婆婆,我聽到好像有響動。”不遠處的丫鬟小聲道。

媒婆恨鐵不成鋼,“哎喲,不知羞!有響動就對了。你們還沒嫁人,等嫁人了就知道了。”

“可是......”丫鬟望望婚房,又把眼神撤回來。

媒婆揮了揮帕子,“哎呀別可是可是的了,你們現在還聽不得這個,走遠點兒走遠點兒!”

“哦......”兩個丫鬟委屈巴巴地走了。

媒婆側耳一聽,虛着眼睛自言自語:“有動靜嗎?我怎麽沒聽到?”

說完又自嫌沒勁,搖着頭走了。

再說回屋內,假扮成新娘子的小安在踹了徐重德之後,看着對方竟昏死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禁擔心,“咦!不會被我踹死了吧?”

伸手往他鼻下一探,發現還有氣息,松了一口氣。起身,撸袖子,開始操辦他的大業。

瞧着滿屋子的寶貝,小安眼睛裏頓時金光閃閃,從衣裳裏掏出假胸——大饅頭,開始用珠寶填塞。等塞到胸比屁股還大,他才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于是取來蓋頭接着包。

“發財了發財了......”小安樂開了花,露出兩顆俏皮的虎牙。

美滋滋地搓着手,一邊裝東西,一邊津津有味地吃着花生和紅棗,“真是富人流的油都能把窮人淹死!這兒随随便便一顆珠子都夠我吃一年的!”

罵罵咧咧好久,還是氣不過,便折回去,又狠狠踹了那徐重德一腳。

“老王八!都是從百姓那兒訛來的!我一個媳婦兒都讨不到,你居然還讨十七個!臭不要臉!”

等到裝得差不多了,小安把比人大的包袱豪氣萬丈地甩到背上,開溜。

當然不能走正門,打開一扇朝向僻靜角落的窗戶,一翻身便躍了過去。小安沒什麽身手,也不會那種飛檐走壁的武功,唯獨翻窗翻牆,是除了吃飯最擅長的技術。

但事實證明,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小安不如意十中有十。

一堵牆還沒翻過,便聽到身後的屋子傳來徐重德凄厲的慘叫:

“來人吶——快來人——新娘是假冒的——快給本官抓回來——”

沃日!

小安在心裏痛罵一頓,早知道剛剛那腳就踹重點了!還該把人綁起來,拿臭襪子塞他的嘴!

他權衡兩下,還是在跑和回去再踹一腳之間,斬釘截鐵選擇了跑。

翻牆,哼哼,活到十七歲他還沒輸給誰過!

後面追的家丁越來越多,小安瞧着他們手上比手臂還粗的大棒子,吓得飛跑。

眼見着距離越來越近,小安扯開嗓子大罵,以壯大自己的聲勢。

“一個個的長這麽壯,不去當苦力簡直浪費!”

“兇神惡煞的埋汰樣兒,眼珠子瞪出來最好!活該打一輩子光棍兒!”

“有娘生沒娘養的死雜碎,幫老王八幹事,遲早生孩子沒**兒!”

小安對縣府的地形不熟,只能憑着感覺跑,反正甩開那群家丁要緊。跑到一個排滿了大水缸的院子,小安眼前一亮。

水缸裏是剛開的蓮花,清香撲鼻,在夏季最是怡神養性,徐重德給十七個妾室一一都花了心思準備,只是下人還沒來得及擡到各個分院,就被小安帶着身後的一群家丁糟蹋了。

小安一個彎腰拎起裙角,二話不說爬上水缸,他身量輕,手腳伶俐,蜻蜓點水般從一口缸跳到另一口。

後頭追趕的家丁便迥然不同了。有的爬不上去,有的剛站上去,卻一頭倒栽進水裏,有的勉強能走兩步,在追趕途中又滑進水缸,像掉進泥沼的山豬。

徐重德氣喘籲籲趕上來,就在管家的攙扶下看到這一幕,捶着胸口痛呼:“本官的蓮花!快給本官把他擒住,本官要打他五十大板——”

經過水缸的“篩選”,後頭追趕的家丁大大減少。小安借着水缸的高度爬上屋頂,被眼前的大場景吓得一愣。

“哎喲我老爹诶!”

只見腳下的大院子裏排了十幾桌,每一桌都坐滿了賓客,正趁着酒性侃侃而談,好不熱鬧。

小安驚愕地望着,不禁咽了口唾沫——好家夥,竟然不知不覺跑到了前院。

那些賓客見穿着大紅嫁衣的新娘子突然站上了屋頂,便紛紛停了筷子,放下杯盞,指指點點準備瞧熱鬧。

“人這麽齊?”小安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瞧着宴席上泛着金油光芒的雞腿,狠狠咽了口唾沫。

徐重德直跺腳,額角的青筋突突地跳,也不顧什麽要在百姓眼裏僞裝的夫妻和睦的面子。只一心一意想把人擒住,“給本官上!全都上!抓住他——”

有幾個身手不錯的家丁聽了,開始脫了鞋往上爬。前院也新湧過來一批家丁,把前路堵死。小安見情況不樂觀,于是從屋頂扒拉一疊瓦片,扔飛镖一樣朝上房的家丁飛去。

他小時候愛拿彈弓射鳥,準頭不錯。只見那瓦片飛出去,每一片都正中腦門,好幾個家丁被砸得摔下去,後頭的也不敢再上。

小安一面歡快地飛瓦,一面高聲朗朗地喊:

“徐重德是個老王八!生個兒子是小王八,兩個王八一對眼,看得小爺我笑哈哈!”

好些賓客聽了,沒忍住笑出聲,把徐重德氣得滿臉漲紅,胡子快吹到頭頂,只有指着嘶聲裂肺地吼:

“給本官抓住他!本官要打他一百大板!兩百大板——”

沒有家丁敢上房,一個個的都在地上,整裝待發地握着木棍,思忖着安戈何時下來,再一舉将人擒住。

清了後路,小安打算清前路。于是解下背後的大包袱,唰地朝半空一撒。大喊:

“撿錢喽——”

霎時間,金銀珠寶像雨點般落下,所有人都趕忙彎腰去撿。連家丁也把木棍甩了,一邊從地上撿,一邊從旁人手中搶。院子裏如同燒開的滾水,沸騰一片。

小安見狀,趁機從房頂溜下來,飛奔到桌邊,扒扯下一個香氣四溢的雞腿,塞嘴裏提着裙子就跑。一面跑,一面還不忘喊:

“縣太爺是個老王八!生個兒子是小王八,兩個王八一對眼,看得小爺我笑哈哈————”

徐重德将撿錢的家丁揪起來,氣得渾身顫抖,“給我追!追——”

小安三兩步跑上街頭,今日恰逢趕集,街道上熙熙攘攘,他費力撥開人群,大聲喊:“讓開讓開!”

古時候的嫁衣樣式繁瑣,腰臀的束縛都很多,跑起來極其不方便。穿過小巷,扒開人群,已經花去不少力氣。眼看後面追趕的家丁越來越近,小安覺着比起發財還是活命更重要,于是低頭看了眼被珠寶塞得脹鼓鼓的胸脯,一咬牙,一狠心。

“啊——天上掉錢啦————”

珍珠寶石落了一地,百姓紛紛湧上去撿,在小安身後将将擠成了人牆,嚴嚴實實。

“我的我的!”

“哎別搶!”

“哎喲誰踩我腳!”

家丁拿着三仞長的木棍,拼命往前面沖,人牆依舊紋絲不動,一點空隙都沒有,只能看着那紅色的身影逐漸跑遠,消失在拐角。

熱鬧過了,人群也散去,街道又恢複往常的情景。

小安功德圓滿地逃過一劫,三下五除二把嫁衣褪了,準備趁着事情沒鬧大,去哪家當鋪趕緊當掉。沒想到跑出巷子的瞬間,便撞到了一個人。

那人怔怔望着他,“如意?”

作者有話要說:

如意如意,按我心意,快快顯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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