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暗夜風波(四)

“你當真以為,永定侯府可以任闖麽?”

方羿從暗處現身,仿若找到獵物的豹子,一面靠近,一面蓄力待發。

安戈又驚又喜,“猴哥——”

男人大驚,忙挾持了安戈,匕首貼着他的脖子,“別過來。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割了她的喉嚨!”

男人的匕首鋒利,已經把安戈的脖子劃破了一道淺口。安戈提着一口氣,謹小慎微地細聲建議:

“大哥,能不能把刀拿開一點?割進去了......”

“少廢話!”男人清楚方羿是個什麽樣的角色,也清楚侯府的暗衛是什麽地步的水平,只死死抓住安戈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威脅方羿。

“怎麽樣?我的命跟這女人的,你怎麽選?”

方羿慢悠悠走到燭臺邊,嚓地劃燃火柴點燈,屋內霎時明亮。江仲遠,雲舒君,衛七以及其他暗衛,也逐漸現身。

方羿的神情在燭光裏閃爍不明,只冷冷道:“威脅本侯,後果會很嚴重。”

男人揣着狠勁兒,匕首又往脖子裏進去一分,血液已經能成滴往下流了,“現在主導權在我手裏,我問你,怎麽選?”

方羿擡眸,一如既往的冷靜,只是眼睛裏閃着寒光,“你覺得,本侯會怎麽選?”

男人冷哼,“你最好想清楚,選個不會後悔的答案。”

安戈見方羿沒有表态,心裏略慌,趕忙換了嬌滴滴的語氣:

“夫君~~~快來救人家呀,你昨晚可說人家是你的心肝兒,連天上的星星也要摘下來送給人家的呢~~~~~~”

一時間,仿若平地劈了一聲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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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舒君的扇子啪嗒掉地——這位假夫人的演戲水平,恐怕趕得上王宮裏的角兒了。

所有人被雷得外焦裏嫩,方羿卻不做理會,敷衍地思考了一下,對那男人道:“那就殺了吧。你殺他,本侯自然也不會放了你。”

像是對待一盤馊掉的菜,“扔了吧,給豬吃。”

不僅如此,方大侯爺說完之後,徑直跨出房門,路過兩人時都沒帶一點點的停留。

行雲流水,灑脫!

安戈驚了,将方羿從頭罵到腳(在心裏)。

男人不死心,架着安戈跟到院子裏,被一群暗衛團團圍住。

“這麽個絕色美人兒,你當真舍得?”

安戈用一根手指擋住男人握刀的手,側首,眼巴巴望着他,“大哥......絕色美人兒快被你割死了......”

“少廢話!”男人兇狠一喝,又用力幾分。

方羿站在一圈人外面,聳了聳肩,道:“無妨,到時候給他多燒點紙。”

安戈怒火中燒,但為了保命,又另生了一計。

于是清了清嗓子,搔首弄姿地呼喚方羿,“死相~你昨晚在床上可不是這麽絕情的呢~”

方羿看向安戈,微皺的眉頭隐藏着怒火,“你最好閉嘴。”

安戈氣得語凝——去你祖宗!

空氣安靜了半晌,男人陡然大笑,“永定侯不愧是永定侯,還真沒有軟肋。不過......”男人的語氣變緩,夾雜着猥/瑣之氣,“這麽個美人,你舍得麽?”

空手撫上安戈的臉頰,一路色/情地撫摸到脖頸,在衣領口的鎖骨打圈,“要是我做點什麽,不知......你會不會心軟?”

方羿眉毛一震,沒有說話。

男人攥着安戈的頭發,在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陰森地笑,“你如果真不在意她,方才已經讓人亂箭把我們射死了!至今沒動手,舍不得吧?方侯爺?”

安戈被他摸得渾身發毛,與其被這樣侮辱,他還不如一刀死了痛快。兩手都被束縛着,不能動彈。只能又望向方羿,乞求道:

“猴哥,猴哥救,救我一下啊......”

聽到這一聲叫喚,方羿再不敢看下去。他猛然轉過身背對安戈,指尖反常地顫了顫,似是在猶豫着什麽。

耳旁一直回繞着當年師傅給他的囑咐:“強者,不可有軟肋,若某天有了,也得自己連皮帶肉挖出來。否則他日受人威脅,強者的冠冕,也将轉手他人。”

半晌,擡手叫來衛七,“此事全權交給你,必要的時候,不用留。”

他好像,不能理智冷靜地處理這件事。

衛七心有不忍,又考慮到“未國長公主”的敏感身份,于是道:“可是,偷密件的不是侯夫人,把她牽連進來,是否不大妥?”

“密件不能有閃失。”

不敢看那雙濡濕的眼眸,方羿心下一狠,“被當做籌碼交換也不行。”

衛七遲疑了片刻,還是遵了命。

男人見方羿仍舊不買賬,于是“吧”親了安戈一口,打算接着“深入”威脅,刺激方羿。

沒想到,人的爆發力有時就在那一瞬間,偏偏就在那個莫名其妙的觸發點,轟得噴發。

“你親我?!”安戈頭皮發麻,氣得手打顫。

男人不可一世地又親了一口,“怎麽?老子親不得?”

這一下,安戈徹底怒了,胸口像燒了一股無名大火,四肢力量倍增。

瞳色變紅了一瞬,但也僅僅一閃而過。耳旁陡然響起陌生又熟悉的咒語,亂糟糟的讓他心煩意亂,只覺得無端端生出好些內力,能把方圓的屋宇都炸破。

沒人注意到他紅的不正常的眼睛。

電光火石之間,安戈右手抵住匕首把,左手手肘往後一杵直擊胸膛,腳下一跺碾住男人腳背,趁機一個旋身,從刀刃邊上抽身而出。再一拳揍過去,再一拳,再一拳。

“讓你親!讓你親!讓你親讓你親!!!”

衛七趁機一個飛镖打掉男人的匕首,擡手比劃了兩個手勢,三個暗衛嗖嗖上去把人擒住。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

方羿聽到聲響,愕然轉過身來,就看到方才拿着刀的男人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齒。

江仲遠的下巴快要砸到地上,要不是雲舒君拉着,他估計會跳起來。看着安戈不斷起伏的胸口,心裏由衷豎起了大拇指。然後偷偷看了一眼方羿,清心寡欲地後退了一步,表示看不到安戈脖子上被咬出來的痕跡。

偌大的院子,空蕩肅殺,只剩下男人惱羞成怒的唾罵,以及刀劍在空氣中舞動的“呼呼”的聲音。

安戈草率地整了兩下衣裳,大口大口地喘氣,他被氣得不輕,腦袋裏一直像有幾百只馬蜂在叫一樣,嗡了好半晌,才讓他從不正常的大怒之中回過神。

瞳色,也恢複如常。

脫身之後也不管方羿,只欲趕快離開,徑直朝門口走。

只是沒想到,經過方羿的時候,被他一記掌風打中膝蓋,摔了個狗啃泥。

“哎喲!”

庭院霎時無聲,仿佛陷進一潭死水。

“打我?”

安戈不可置信地趴在地上,後直勾勾瞪着方羿,瞳孔顫抖,徐緩地從地上爬起身,“不救我就算了,還打我?”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想想他小夜叉在永安縣是跺跺腳地皮都要震動的混世魔王,現在到容國居然這麽窩囊!

誰想方羿只是掀起眼皮,冷冷道:“偷盜侯府,正當懲戒。”

雍容淡定,跟說“隔夜的菜都得倒掉”無異。

安戈恨不得把他戳穿十幾二十個窟窿,瞪人的眼珠子快要從眶裏爆裂,顫着手從懷裏掏出月光杯。

“這個是吧?”

頭上爆了青筋,狠擲在地,怒吼:

“我不要行了吧!”

說完,氣沖沖跑了。

只不過那杯子材質堅固,沒有碎掉,這讓安戈的氣勢大打折扣。

他不知道,他被方羿擊倒之時,一根毒針将将從他的頭皮擦過,險些讓他命喪黃泉。

月光杯在地上滾了許久,最後“空”的一聲倒扣下來,才被方羿低身拾起。

空氣凝滞,稀薄得讓人窒息,仿佛一條麻繩活生生勒住了脖子。

方羿端詳着那只散發弱光的杯子,随後放入懷中,殺氣頓時閃現,足夠把人刺穿十幾個窟窿。

他瞥了眼方才施毒針的男人,“殺了。”

雲舒君上前示意他三思,“侯爺且慢!若拉下去嚴加審問,指不定牽出一條大魚!”

方羿粗重呼吸了幾口,企圖平息怒火,但咯咯作響的拳頭宣示着他的失敗,側頭一喚:“江仲遠。”

江仲遠腰間別着劍,擡步上前,腳底發出悉索的細小聲音足夠在庭院裏穿蕩三個來回。停到方羿跟前,不敢擡頭,只低沉道:“侯爺吩咐。”

唰!

刀劍入肉,鮮血迸濺。

衆人只覺得眼前紅光一閃,那男人的頭顱已經被利劍劈成兩半。

江仲遠一怔,看了看刺進那男人的劍,才後知後覺地低頭——他的劍鞘已經空空如也。

後怕地咽了口唾沫——還好還好,脖子還在......

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過方羿露出這種表情了。

屍骸遍野的戰場,家破人亡的孤寂,爾虞我詐的朝堂,方羿都經歷過。合該練就一身金剛不壞之身,看破了人情世故,喜怒悲樂在他臉上都只有一個表情。

結果......竟然不是麽?

方羿眼中的殺氣足夠再殺十個人,收手作拳,捏的咯咯作響,“不必葬了,直接扔到後山。”

衛七颔首,“是。”

後山多有豺狼出沒,這屍體要是扔過去,只怕要屍骨無存。

看來這次,方侯爺的怒火有點大啊......

安戈氣沖沖奔回寝院,一會兒踹房柱,卻發現女人的鞋料太薄,他比房柱還痛。一會兒去房頂摔瓦,結果老天立馬就下雨,屋裏漏水漏個不停,他又得認命地打着傘去補洞。

最後,他還是氣急敗壞地把方羿從頭到腳都問候了幾遍,才算解了氣,倒床呼呼大睡。

茯苓聽說了安戈的遭遇之後一直抹眼淚,委屈巴巴抽泣不停,小旭便坐在一旁,給她遞手帕。

方羿只身過來的時候,兩人正坐在門檻上,一個講心事,一個聽心事。

安戈已經睡熟,半張的嘴随着呼吸開合。腳還踩在地上,鞋也沒脫,四仰八叉地斜斜躺着。看樣子是坐在床邊時發困,才往後一倒睡着的。

方羿心裏五味雜陳,嘆了口氣,緩緩坐下,掏出治傷藥的瓶子,塗上脖子的傷口。那口子不深,卻也流了些血,染紅了雪白的衣領。

看向門口的茯苓,輕聲問道:“何時睡的?”

茯苓維諾地跪着,半個字不敢說錯,“回侯爺,有一會兒了。”

方羿隐隐不悅,“為何不給他換衣裳?”

茯苓喊冤:“侯爺恕罪,主子......不讓奴婢近身伺候。”

方羿知道安戈是男兒身,但也訝異,“小旭和你都不讓?”

茯苓支着脖子點頭,“是......主子喜歡親力親為。”

方羿想了想,手指在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驀然擡眸,道:“拿睡袍來。”

茯苓一怔,“是。”

從衣櫃裏取出一件月白色的雪緞睡袍,男女都能穿的樣式。方羿默不作聲地接過,而後幫安戈解腰帶。

茯苓見方羿對安戈頗為關心,便趁熱打鐵,焦急道:

“侯爺,您要相信主子,他是萬萬不會做出偷盜的事情來的,茯苓發誓!他——”

——嘩啦!

外袍一解,所有的金銀翡翠都唰得滑出。一時間,屋子裏金光閃閃,如同白日。

饒是處變不驚的方羿也愣了,攥在手裏的腰帶不知道往哪裏放。

“侯,侯爺......”茯苓嘴角一抽,“方才......奴婢是說笑的..............”

作者有話要說:

茯苓吓得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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