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月老(一)

次日,安戈醒得晚,快晌午才從床上爬起來。他昨晚上蹿下跳折騰得厲害,出了一身的汗。和衣睡了幾個時辰,本該周身黏膩,卻不知怎的十分清爽,沒有半分不适。擡起手臂一聞,甚至還有淡淡的浴湯香味。

誰給他洗澡了?

還換了這麽醜這麽娘的一件睡袍!

一看就是絲綢的材質,比他的皮膚還細,這他娘的得多貴啊!

“茯苓,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你是還沒出嫁的黃花姑娘,男人的身體不能看。”安戈第一百零一次語重心長地勸說。

茯苓心虛,指了指門口的小旭,“主子,是小旭幫您沐浴的。”

小旭呆了呆,十分老實地點頭。

安戈的說教抛了個空,尴尬地咳了咳,“哦......那個,我就提醒你一下,沒其他意思。”

茯苓腼腆笑着,從衣櫃隐蔽的角落取出易聲丸,就着一杯水遞給安戈,“昨日的事情奴婢都聽說了,真是被您吓死了!還好您能平安回來。”

安戈一口吞下那藥丸,“有什麽好怕的?我福大命大,當然一千一萬個平安了。”

茯苓可不再由着他,“您可就說大話吧!不管哪回出了事,要是沒有侯爺,您可不會這麽容易脫身!”

安戈擰着脖子,仿佛聽到天方夜譚,“就是因為他我才遭殃的好吧?”

“瞎講。”茯苓壓低聲音,義正言辭,“分明是您非要去偷夜光杯。”

安戈惱羞成怒,“你怎麽回事?老幫着他說話,究竟誰是你主子?”

茯苓不服氣地收了聲,努嘴道:“您呗......”

安戈裝模作樣地咳了咳,“那你要幫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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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呗......”

“然後呢?”

茯苓往後看了看,确定房門緊閉,于是才壯着膽子,不情不願地小聲念叨:

“侯爺是個鼻孔長在頭頂的長臉猴子,臭脾氣壞毛病,活該讨不到媳婦。”

安戈終于滿意,鼻尖發出哼哼的滿足聲,“嗯,這才對。沒什麽事的話,就下去吧。”

茯苓如獲重釋地松了一口氣,躬身退出房門。

安戈四仰八叉地躺回床上,想着昨晚偷到手的滿懷的寶貝,心裏就像被填滿了一般。

嘻嘻嘻地在床上滾來滾去,不亦樂乎。

午飯剛過,雲舒君前來拜訪——現在方羿已經不放心把安戈交給管家了,大事小事都讓他跟着,活生生把一個翩翩公子逼成了一個老媽子。

“侯夫人,侯爺打算在摘月亭用晚膳,邀您過去。”

“啊?”安戈啪地打開門,失望透頂地探出頭,“這不才吃過午飯嗎?不去不去。”

雲舒君無害地笑,“您放心,用膳的時間晚,不必擔心吃不下。”

“我肚子痛,不去!”

“在下幫您請大夫。”

“心情不好,不去!”

“在下幫你請個戲班子。”

一來二去之下,安戈的借口都搬空了,幹脆直截了當,“我不想見那猴子行不行啊?”

雲舒君溫和提醒:“這......在侯爺的府上,恐怕不行。”

安戈憤恨地攥着門框,“憑什麽他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昨天我被人拿刀駕着,他都見死不救。這種人,還想讓我跟他吃飯?”

雲舒君想了想,還是把方羿的原話搬出來,“侯爺交代了,若您不想去摘月亭,那就來您的院子吃,然後宿在這裏,正好......那個,圓房。”

安戈氣得鼻孔怒張,從門框上活生生摳下來一塊木屑,咬牙切齒道:

“好......沒問題。”

雲舒君盯着他露出來的尖銳虎牙,膽怯地咽了口唾沫,“那,那在下這就去回禀侯爺了。”

安戈重重一“嗯”,然後看到院門邊上露出來的一塊衣角,嗯,黑色的,還特意等着雲舒君,想也不用想是誰。

江仲遠這個沒出息的慫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都搞不定!

“等等。”安戈叫住還沒走遠的雲舒君,“把江仲遠叫過來,我有話跟他說。”

反正他現在也沒事可幹,幹脆學一回月老得了。正所謂——千裏姻緣一線牽,不牽白不牽!

方才氣沖沖的安戈,瞬間花枝亂顫。

少頃,江仲遠進了院子,安戈揮退了茯苓和小旭,只剩他們兩個人。

“你在我院子門口鬼鬼祟祟幹什麽?”某人故作老态。

“屬下,屬下來保護侯夫人的安危。”江仲遠扯謊的時候慣性結巴。

安戈摸了摸下巴,琢磨道:“哦,然後雲舒君來了就跟來,他走了你也跟着走?”

江仲遠把頭埋得更低,“屬下......”

“雲舒君呢?”

“他去回禀侯爺了。”

“合着你就打算天天跟着他,什麽也不做?”安戈直截了當地問。

江仲遠愣了愣,“屬下......不明白侯夫人的意思。”

安戈無害地笑笑,“跟我你還裝什麽?我全都知道了。”

裝模作樣地咳了咳,又道:“你們倆睡了,他想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你不想,對吧?”

江仲遠的腦子裏轟的一聲,唰一下擡頭。

安戈看他臉色慘白,十分有擔當地揮手,“放心,現在只有我知道,連茯苓都瞞着。”

江仲遠落寞下去,吐出真心話:“雲舒君他......一直避着我。”

“他避着你,你就主動點呀。”

江仲遠的腦子很悶,“屬下不知道怎麽做。雲舒君聰敏,是天上地下都知道的人。屬下在他面前,就像地裏的黑泥,微不足道。”

安戈不以為然,“他是腦子好使,但人都是一樣的,別人的事可知道了,落到自己身上就不行。那句話叫什麽來着?嗯......”

江仲遠看他想得辛苦,于是小聲提醒,“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安戈拍手,“對,就是這個!”

但是江仲遠緊接着抛出一個棘手的問題,“可是,屬下也是當局者。”

還好安戈腦子機靈,趕忙道:“所以,你要不要聽我這個旁觀者的點子?”

江仲遠仿佛找到救星,“請侯夫人示下!”

安戈挺直脊背,拿出身上為數不多的大家風範,“這之前,我要問你個問題。”

“屬下知無不言!”

“你找雲舒君,是想跟他睡一睡呢,還是跟他處一處?”

江仲遠的耳根子一紅,躊躇了好半晌,“我不知道......屬下只知道,離了雲舒君,我是萬萬不能的!”

安戈了然——什麽他爺爺的“不知道”?看這朝思暮念的樣子,明明就是想處一處,兩個人在一起天長地久,大白話都不會說麽?

果然,深陷情網的人就是缺根筋。以後他要是讨了媳婦,可不能像這傻個子一樣!

唉,想着想着,心裏突然就生了一股憐憫。這傻子,果然被雲舒君吃得死死的啊......

“那你過來,我給你想辦法。”

安戈速來點子多,小算盤打得嗒嗒作響,一刻鐘的時間不到,就拍定了方案。

當夜,摘月亭,一出好戲逐漸拉開帷幕。

為了給江仲遠創造絕妙的時間和空間,安戈肩負了拖住方羿的重任,委曲求全地擠出了笑臉。

“嘿嘿,猴哥,瞧你這客氣的,還請我吃飯賞月,多破費啊!”

方羿沒工夫跟他圓嘴滑舌,盯着他脖子上多出來的幾圈繃帶,“傷怎麽樣?”

“好了啊。”安戈一屁股坐上鋪了坐墊的石凳,為了突現身體素質,他還咣咣地拍了兩下胸膛。完全沒反應過來女人的胸拍起來應該是“噗噗”而不是“咣咣”。

“其實就一條小口子,沒必要上藥的。”

方羿話中有話,“你的愈合能力确實高于常人。”

安戈沒聽出弦外之音,裝模作樣地學人家拱手道謝,“謬贊了,謬贊了哈。”

放在昨天,他絕對想象不出“謬贊”這種可怕的官場詞彙會從他嘴裏蹦出來。

“那個,猴哥啊,咱們兩個吃飯,有人看着是不是不大好啊?”

尤其是站得筆直的江仲遠!

方羿眉梢一挑,“你想與本侯獨處?”

“啊,沒錯。”安戈爽朗點頭,兩只眼睛閃閃發亮,“吃飯賞月這麽有情調的事,當然要兩個人單獨做啦。”

天吶,為了江仲遠這對苦命鴛鴦,他可是連色相都出賣了!混蛋江仲遠,要是你今晚拿不下雲舒君,可別怪老子踹你屁股!

方羿雖然不清楚安戈的小算盤,但也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揮揮手,讓他們退下了。

“人都走了,有什麽話可以直說,不必避諱。”

“咱猴哥就是爽快!”安戈又驚又喜,深刻發現這人冷是冷了點兒,但還是很會看人眼色的。

“就......出府的事兒,咱給商量商量呗?”

到時候趁人不注意溜之大吉,他就可以奔向人生巅峰了!

“我何時準你出府了?”

“之前啊。之前我從王宮出來,你不答應讓江仲遠帶我出府的嘛?”

“我記得他帶你出去過。”

可憐的江仲遠連老婆本都被安戈吃光了。

“一次怎麽夠?何況你答應我的時候又沒說次數,我自然以為是很多次了。”

“所以?”

“所以你看啊,你昨天見死不救我沒怪你,這樣算你是不是欠我一個人情?不還這個人情你自己也不好受對不對?與其你買個什麽我不喜歡的東西補償我,還不如我自己要呢對不對?所以,你就再讓我出去玩兒一次,那不就皆大歡喜咯?”

方羿側眼看着他,将那雙沒有城府的眼睛裏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如此說來,你倒是等了很久?”

安戈風情萬種地挑眉,“那當然啊......”

以前在未王宮,他是三天兩頭就要溜出去的,到這勞什子侯府之後成天悶在房子裏,屁股都要生痔瘡了。

他見方羿沒有直接拒絕,就知道肯定有戲,于是十分狗腿地上去給人家倒酒布菜,所有天花亂墜的話都說了個幹淨,結果好等歹等,只等到一句話:

“嗯,本侯也許久沒出府了,到時一同去吧。”

轟————

一道驚雷劈中安戈的天靈蓋,倒酒的手恨不得把酒壺捏碎——這遭瘟的猴子!

作者有話要說:

千裏姻緣一線牽,不牽白不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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