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綁架(四)
“啪!”
瓷碗尖銳的破碎聲刺入耳膜, 在空曠的木屋內甚至産生了回音。
“你耍什麽花樣!”
刀疤男怒沖沖拿刀尖指着他。
方才吵吵嚷嚷要喝水, 他從井裏打了一碗過來, 又要松綁說被束縛着喝不進去,大發慈悲給他松綁,居然!又刺啦把碗摔了!
“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
安戈眉毛一豎, 比他還兇,“吼什麽吼?這水都涼得浸骨頭了是人喝的麽?方才明明聽到你們生火吃飯,哦, 自己喝熱的就給我喝涼的?”
刀疤男也不是什麽好脾氣,“火都熄了還想爺爺給你重新生?不給你喝尿都已經是祖上燒高香了,再在這兒犯沖,別怪老子殺人跑路, 不幹這樁買賣!”
安戈瞪圓了眼睛, 似是被他鎮住了,裝着滿腹的屈辱,最後竟蹲了下來,嚎啕大哭。
那刀疤男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不由分說把人拎了起來,粗魯地又将他綁在頂梁的柱子上。随後不知道從哪兒找了一塊破布, 胡亂塞到他嘴裏。
他洋洋灑灑地将門關上, 去和門外那人抱怨,卻沒發現, 安戈方才蹲下之時,往手心裏藏了一片碎碗。
他含着嘴裏馊臭的抹布, 一面用碎片割麻繩,一面涕泗橫流——想他在侯府,雖然沒什麽自由可言,但起碼不愁吃穿,還有茯苓每天給他做好吃的糕點,雲舒君陪他談天說地,江仲遠雖然木頭木腦,但是也經常來請教他哄媳婦的錦囊妙計。
還有......還有那個老是板着臉的臭猴子,雖然總是冷冰冰的,但最近真的對他溫柔了好多。還在生辰這天帶他出府,不罵他不說他,就讓他在小吃攤上吃吃喝喝,自己在後面買單。
分明快活得像天上的神仙,卻偏偏身在福中不知福,挑三揀四,嫌這裏不好嫌那裏也不好。
現在想想,真是他娘的有病!
碎片的尖端發出刺啦刺啦的切割繩索的聲音,那刀疤男綁他綁得緊實,反手使不出多大的力氣,割起來很是費力。
待到夜色又濃郁了幾分,他離切斷繩索只有一步之遙時,門外傳來了刀疤男的聲音:
“你來了。”
安戈的動作一僵,還剩小半截的繩子也沒繼續割下去——來了?那個幕後主使?要殺他的人?
“吱啞——”
木門被人從外推開,發出尖銳的聲音,似是要把陳舊的時光劃破。
安戈不敢再動了,兩只眼睛瞪得老大,一動不動盯着跨門進來的人。
那人穿着厚重的衣裳,看不出體型,甚至裹了一件寬廣的鬥篷,兜帽幾乎籠罩了整個頭部,極為神秘。
他與刀疤男打了招呼,陰笑着走進安戈,摘下兜帽,面容在剛剛點亮的火把中顯現。
安戈的瞳孔皺縮,驚愕道:
“是你?”
安戈盯着面前比她矮了一截的人,眼神沉澱了幾分,終于明白了他這遭無妄之災的來源。
那人笑得陰鸷,怨恨已久的人終于落到自己手上,自是得逞且快意。她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好,眉如翠羽,唇若胭脂,只是被額頭上的那一塊暗紅色印記毀了個徹底。
眼前的這人,自是在容王宮想陷害安戈,卻偷雞不着蝕把米,不慎将自己毀容的那人——管瑤。
“是我。安如意,沒想到吧?”
冤家路窄,安戈望着那雙被妒恨蒙塵的眼睛,心中一陣發寒,道:
“我是沒想到。我還以為對我有歹心的這個人,我是殺了他父母,還是燒了他全家,才讓他被仇恨蒙了心智,做出這樣傷天害命的事來。”
管瑤的眼睑處一團青黑,顯然最近的精神狀态都很是不好。自從毀容之後,把她當作結黨營私的棋子的王後也視她如敝履,明面上做一對點頭的姐妹,私下卻閉門不見。
“傷天害命?你毀我容貌之時,可曾想過,這也毀了我的一生!”
“哎,打住啊。”安戈覺得這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簡直一流,“柱子是你自己去撞的,我沒推你也沒打你。自個兒想演一出苦肉計害我沒害成,這賴得了誰?”
“若不是你動用公主的地位強行與羿哥哥成親,我怎可能出此下策!”
“下策?哦,你也承認這一出很下流了?”
“賤人!”
管瑤說不過安戈,一氣之下,擡手狠狠扇了安戈一個巴掌,瞬間在白皙的臉上留下四道紅印。
“你算哪根蔥,居然敢打我?”
安戈是誰?豈能說打就打?更別說是打臉!
手被綁了又怎樣?手綁了腳沒被綁吧?
于是——
“我踹!”
他飛腿一踢,一下子将管瑤踹到地上。
管瑤罵也罵不過,打也打不過,惱羞成怒之下,讓兩個壯漢把安戈的腳也綁上,惡狠狠扇了幾十個耳光,直到打得沒了氣力,才喘着粗氣停下。
安戈也沒閑着,被打一下,就要罵回去一句,不然平白無故被打多吃虧?
于是各種匪夷所思的罵法就出來了,什麽“醜女人”、“失心瘋”、“直娘賊”,幾十個詞兒連串地從他嘴裏蹦出來,竟全然不重樣。
“喲?不打了?”
安戈的臉又紅又腫,氣喘籲籲,眼睛卻得意洋洋着發亮,又道:
“你說這人也怪。自己掉了泥坑,看着人家在岸上。不想着我要如何努力爬上去,竟是想把人家也拉下來。這樣的人,是不是也挺可悲的?”
管瑤的表情生生扭曲,猙獰着就差把安戈抽筋扒皮,“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安戈的話裏多了一股狠勁兒,放慢了說話的速度,一字一句道,“你盡管在你的泥坑裏待着,我就算死在岸上,也不會下去。清楚了麽?”
管瑤臉頰上的肉抽搐着跳,沒有還嘴之力的焦慮将她的怒火又添了一桶油,突然想到什麽點子,慢悠悠收起打人的手,嘲諷笑道:
“那如果,你跌進了比我更深的泥潭呢?”
沒待安戈反應,她朝自始至終站在兩側的壯漢招手,吩咐道:“你們二位綁人也不容易,我今日來,除了付你們剩下的傭金之外,另再送你們一樣東西——這女人是未國的公主,身份高貴得很,從小養在深宮裏,自然皮膚嬌嫩。今日殺她之前,便送給你二人玩弄一番。待你們盡興之後,再殺也不遲。”
安戈的臉色頓時煞白,他萬萬想不到管瑤的心腸如此蛇蠍,竟然絞盡腦汁要毀掉一個人。
“管瑤,你敢!”
“我是個女子,什麽都做不了,當然不敢了。待這二位大哥讓你欲仙欲死時,你且莫要快活得暈過去了才是。”
然則,這事實容不得他不信,那兩個壯漢分明是擠壓已久,盯着安戈脖子的眼睛已經興奮得泛紅。将人扔到木屋的一個角落,錯着粗糙的大手就圍上去。
他們似乎喜歡反抗的淩/辱戲碼,沒有将安戈全身禁锢,而是松了他腳上的繩索,讓人在恐懼中逃竄,然後享受這種追逐的變态快感。
管瑤見他們沒有立即上手,心中隐隐不滿。
“要辦事就盡快,免得夜長夢多。”
那刀疤男跟另一個前後包抄安戈,從淫笑中抽出空來,“慌什麽?手都給他綁着,還能翻了天不成?”
管瑤想想也是,便折身跨出門外,剛想拿鎖把門鎖起來以防萬一,便聽得屋內一聲慘叫。
“啊——”
這聲音粗犷得像磨刀石,壓根不是安如意的!
管瑤心裏一驚,忙開門打算一看究竟,卻不想被一股兇狠的力量迎面撞上。她身子嬌弱,受不住這樣的撞擊,一下子被撞倒在地,衣裳上滾了幾圈泥印。
待她從天旋地轉中回過神來,就只看到安戈逃遠的背影。
怎麽回事?
這是怎麽回事!
她連忙跑進屋內,只見兩個壯漢,一個捂着下/身,一個抱着血流不止的頭,雙雙倒地不起。
“你們怎麽回事!”
她腦海裏盈盈繞繞,只有這一句話。
那刀疤男吃痛地捂着下/身,道:“這娘們兒不知何時自己松了綁,眼睛突然紅得跟妖怪一樣,趁我們不注意,先是踹了我,後掄了我兄弟一棍......跑了!”
管瑤氣得渾身發抖,尖叫道:“那還愣着幹什麽?追!追啊!”
那刀疤男素來視錢如命,想着剩下的銀子還沒到手,遂也聽了管瑤的話,勉強能站起身之後,帶着另一個追了出去。
安戈發瘋地跑着,耳旁的疾風呼啦刮過,恨不得穿破他單薄的身子。眼前的景象跌跌撞撞,四周被月光照得灰白,宛如鬼手一樣的樹影從身側後移。樹上的貓頭鷹等着橙黃色的眼珠子,被突然的來訪者驚動,嗚咽着飛走。
他之前跑的時候被抽了一棍,腳下一瘸一拐,卻還不自知地機械地跑着。期間不慎被樹藤絆倒,徑直從斜坡滾下,衣裳被劃破了一大片,臉上被荊棘割出了許多或深或淺的傷口,糊了深色的混了草汁的泥巴,绾發的簪子不知是何時滑落的,現下這般容貌加上披頭散發,像極了在地獄中逃竄的厲鬼。
“站住!”
身後的人追了上來,距離愈來愈近。
安戈不敢回頭看,生怕減了速度,下一刻就被當頭棒喝,被抓回那破舊又可怖的木屋。
跑到一個分叉小路面前,安戈想也不想,拖鞋扔向左邊那條路,瘸着腿躲進右邊小路的草叢中。
那兩個人跑進一瞧,本來還在猶豫要去哪頭,結果發現左邊的那只鞋子,斷然拔腿追去。
安戈躲在沒什麽遮蔽度的草叢裏,即便腳步聲逐漸變遠,他渾身也抖得吓人,他怕萬一手腳不聽使喚,碰倒了什麽東西被發現,便一直把拳頭咬在嘴裏,鮮血成汩成汩的流下也未發現。
菩薩保佑,那兩個人一定一定要跑到很遠,一定一定不能發現中了計,一定一定,不要再對他做那種可怕的事情。
他這樣想着,驀然!不遠處又傳來腳步聲!
不偏不倚,正是他們離去的方向。
像是什麽東西坍塌了一般。
安戈的臉白了又白,心髒仿若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一般。他胡亂在周身抓了兩把,倉皇間摸到一根手腕粗的樹枝,僵硬地握在手中,側耳屏氣,聽那愈來愈近的腳步。
“嚓!嚓!”
每一聲都仿佛踏在他心口,将那裏陷下去一個深坑。
五步......四步......三......二......打!
安戈閉眼朝那方向一劈,木棍卻被一個很大的力道接住。他拼了命地往回抽,卻動不了分毫,急得快要崩潰了,直到耳邊傳來那聲久違的,冰冷又溫柔的聲音:
“小夜叉,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是不是考試周大家都比較忙吖,老木祝要考試的小可愛們分數高高,拿到自己滿意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