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六、
十六、
暗夜為一切的隐秘行蹤作了掩護,藏心于惡,殺伐不由分說。
府門是自內打開的,并未遭遇猛烈的撞擊。
狹小的門房內靜悄悄的,濺血的屍骸是後來人的警鐘,叫驚恐失了聲求救啞了嗓,用緘默換一時的活命。
領頭一匹壯馬飒踏而來,徑直奔闖入府。披盔戴甲的士兵緊随其後,厲厲俨俨,直似排兵推進迫敵于陣前。
高門重又隆隆地合上,關注了所有的窺探,亦不許任何的仇怨在得到報還前逃之夭夭。
第一記劈斬落在封鎖的門扉上,吓得矜墨下意識合身撲住覃嬰将他死死護着。她以為地龍作祟了,屋要塌了。
第二記重劍劈下,突然刺入的劍鋒險些把壯着膽子湊近門邊的芫娘割着,駭得她仰面倒摔一屁股跌坐在地。
第三記,木屑紛飛雙扇崩落,火光洶湧地撲在芫娘面上,照見她的悲喜交加,放心了,也委屈了。
“将軍啊,可把您盼來了!”
手持重劍的骁将闊步行來,棄劍解甲扔下了一身的冷鐵玄兵,單膝落地,俯身将夫郎捧在了懷裏。
覃嬰太累了,雙睑低垂,勉強看清了眼前人。恍惚是張陌生的容顏,因從未在這人臉上窺見過如斯的驚怕。想問一問其人的憂懼,産痛又作,令覃嬰呼吸一窒,落入仇猰耳中時徒餘一絲孱弱的哼吟。
仇猰臂上一緊,竟惶惶呼喚:“阿嬰!”
矜墨跪在邊上只是抖,眼已哭腫了,語無倫次:“産門開了,推不下來推不下來,好多血,冷,沒有碳爐,哇啊——”
仇猰聽着,眼色一分一分變得狂戾,目眦欲裂犬齒迸露,扭頭爆吼:“柘桓!”
似應了他的言靈召喚,太醫竟真的自外奔入。他跑得氣喘籲籲,藥箱夾抱在手裏形容狼狽,棉鬥篷下只得一身中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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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仇猰都訝異于他及時的現身,卻未及多言,但憑他搶到近前呵暖雙手急急叩脈。
“如何?”
“下官盡力!”
“我要務必!”
“是!下官誓死保全小郎君!”
“誰都不許死!”
吼聲裏滿是怆痛,屋內霎時跪了一片。有些怯于他的怒,有些則明白他怒中孑然的孤苦。
将将趕至的屠兕駐足院中,其言慨慨:“戰場上奪命搶命,能活下來的未必富貴,得着富貴的,誰又不是身上背着許許多多的魂靈?兇神惡煞地往前走,只是怕一旦收起獠牙,這身許多性命換來的榮華要被撕扯殆盡,無人惦記了。”
妃媂兩眼發怔,沒頭沒腦地問:“書房那面牆是?”
屠兕苦笑:“全是斂不全的屍骨,衣冠作冢,刻個名字,好叫後世知道有過那麽一個人。微不足道的一個人!”
死去了便是微不足道,所以無論如何要活着,活得嚣張跋扈,不會做好人行好事,一再地說“我要、我要”,終成了貪婪的欲獸。
卻陡然又見命運對人張牙舞爪。生死角力,任你人世逞兇,終鬥不過天鬥不過地鬥不過判官手中批命的筆。
熾熱的唇落在了覃嬰汗冷的額際,像要将話語作契刻印在他頭骨上。
“你不可以死!我不會讓你死!不準死!”
覃嬰喉間逸出一聲微弱的嘆息,雙唇翕動,很輕很輕地說:“你用我作餌誘逼母親的時候,可有想過萬一?可想過,這一個,也是你的骨肉?”
仇猰雙瞳驟然收縮,更将覃嬰擁緊了,咬牙恨道:“我不管!她可以死,骨肉可以死,只有你必須留在我身邊。”
覃嬰哼笑:“是嗎?那我真想抗命不遵,看看你能留我幾回生!”
“你休想——”仇猰仰天長嘶,若孤狼嗥鳴,森冷凄厲,“你不能再抛棄我一次!我終于尋到你了,你啊!恨我就殺了我,我不在乎,但我活着就絕不許你踏出我的生活。你給我活着,活着來要我的命,活下去!”
覃嬰終于撐開了睑,困惑地望着他,想啊想,什麽都想不起!
“你是誰?”他的手顫巍巍向上伸去,指尖觸及他嘴角,撐不住,又軟綿綿垂落下來。
仇猰接住他手按在自己胸口暖着,眼神是瘋的,話亦是瘋的:“我不是,我什麽都不是!你不要我,沒人要我,那我也不要。我不要他們,殺了他們,殺了我,都不要,都不要……”
他放下了垂危的夫郎,起身沖向屋外。
“糟!”屠兕一搡妃媂,“這裏交給你和柘桓,我得攔着小子!”
言罷,追着飛快跑走的仇猰急匆匆出了廂院。
作者有話要說:
短短的一章。
因為下回又不知道幾時更了。
反正母子倆要開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