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采菱發出凄厲的聲音,然而附近的太監宮女都知曉這頭有人染了天花,都不肯靠近。

年清芷見着太監不斷拉扯着采菱,要将她送去掖庭一道關起來。

心頭不由惱了,将人送去與天花病人一道關起來,便是本身沒染上天花、也逃不了被染上天花的命。

年清芷将艾草放在不遠處的地上,跑着跟了上去揚聲道:“站住!”

那太監見又來個搗亂的,不耐地道:“怎麽?你也想一起送去掖庭待着嗎!”

擡頭卻是瞧見一張青澀嬌柔的面容,不由微微一呆。

年清芷從袖口掏出“承乾宮”的令牌,“我在承乾宮當差,我家娘娘還有差事要采菱辦,你們此刻将她綁去掖庭,到時候娘娘動怒你們擔待的了嗎?”

她狐假虎威用的極是順手,倒也不怕這些太監前去确認,只因這些太監來辦這種差事,想來也并不是能在主子面前說上話的奴才。

果真年清芷剛将“承乾宮”的令牌拿出來,那些太監忙是慫了,态度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變。

剛剛還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現在立刻讨好似的軟聲說道:“這位姐姐,奴才不知曉您是承乾宮的,剛剛無禮還望您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才是!”

那太監松開了采菱,“既然是貴妃說的,姐姐便将她帶回去吧。只是她妹妹染了天花,恕奴才們便是無能為力了。”

年清芷倒也知曉采菱妹妹是救不了的,若是讓采菱妹妹留在外面也容易傳染給別人。

便點了點頭,“謝謝公公了。”

采菱也是意識到自己不過是螳臂當車而已,頓時哭了起來。

她哭得雙眼朦胧,“說是送去掖庭隔離起來,實際上去了掖庭後便是有去無回了!他們根本想讓染上了天花的奴才們在掖庭裏自生自滅。”

妹妹初有天花症狀的時候,采菱就開始千瞞萬瞞,卻還是被他們發現了。

她心裏滿是絕望,她妹妹是今年才進的宮,才不過八歲的年齡,這麽小便要命喪黃泉,教她如何不傷心?

聽着采菱的話,年清芷有些微驚,“你可知曉現在掖庭是什麽一個光景?便是一點藥都不送的嗎?”

她自然是知曉生了病的奴才們不會得到什麽悉心照顧,卻是沒想到竟是“自生自滅”的情況。

“太子那兒仍未痊愈,他們哪還顧得上我們。”采菱哭得聲音都啞了,帶着一絲絕望,“凡是我瞧見被送進去的,都沒有出來的!”

她突然一陣惡心,半爬在地上幹嘔了起來。

年清芷心裏一咯噔,瞧出她狀态不對,忙用手背敷上她的額頭,果然察覺出異樣的熱度。

再撩開她的衣擺,小腿上已經隐隐出現了零星一片的暗紅色斑疹。

這是天花初期的症狀。

因為尚在初期,采菱的臉上還未出現斑疹,故而那些太監沒發現她也得了天花,才讓她逃過一劫。

采菱感受到年清芷的神情不對,再聯系她方才那些舉動,她心中不由一咯噔順着年清芷的目光瞧去。

那一塊塊的暗紅色斑疹仿佛判了她的死刑,她照顧了那麽久的妹妹自是知曉這些斑疹代表的含義。

采菱的心像是跌進了無底洞一般喃喃自語道:“完了,我也是活不成了……”

這段時間她一直忙着幹活,大晚上的又不停照顧着生病的妹妹,連自己身體的不适都未察覺出來。

采菱突然想起什麽來,忙捂住口鼻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焦急道:“清芷,你快離我遠些,若是你也染上了,那便真的完了。”

年清芷輕嘆一聲,随即從腰間拿出了一張絲帕遮住了口鼻,想要上前攙扶起采菱。

見着采菱不斷往後退,躲着她伸來的手,她方才作罷。

年清芷塞給總管公公幾錠銀子,好說歹說才讓總管公公給采菱騰了偏僻的屋歇着,隔離起來。

總歸她現在也算是直接接觸了病源,若是傳染上了四阿哥她的罪過便真大了。

所以鐘粹宮是暫時回不去了,年清芷便托人将艾葉包送了回去,又傳了信回去。

一邊在內務府照顧着采菱,一邊想着對策。

佟佳貴妃那頭自不必說,她必定是不信自己的話的。

德貴人那頭年清芷也沒法找,上次施針已是讓德貴人半信半疑了,這次再拿出一個太醫都不知曉的方子,她便真的是再沒辦法搪塞了。

更何況她腦袋中所記得的藥方都是從書上瞧來的,天花早在一九八零年便徹底滅絕了,這藥方她也只使用過一次,雖然那次是成了……可事情沒有絕對,這一次更是牽扯上太子的事。

德貴人的榮寵正盛,年清芷不想将她拉進這渾水裏來。

左思右想,在打聽了今夜當值的太醫是劉聲芳後,年清芷決定冒險前去太醫院試試獻藥方,畢竟劉聲芳作為太醫總比她這個半吊子好,說不定能瞧出這方子是否适用于太子的病症。

劉聲芳祖上歷代行醫,幼時便随着祖父行走于鄉間到處行醫,年紀輕輕便盡得世傳醫技,得到康熙的賞識,一道聖旨從江南招到京城做了太醫。

年清芷選擇劉聲芳作為獻藥的對象除了他醫術精湛的原因之外,另外一點便是他沒有禦醫的清高自傲。

大概是因為曾經身為民醫的緣故,無論是對待高貴的妃嫔還是包衣奴才們,劉聲芳都是一視同仁地給予醫治。

故而他深受宮女太監們的喜愛,可以說是口碑載道。

***

冬夜的紫禁城一向黑得早,不過方才戌時,外頭已是漆黑一片。

只留着廊庑下并排的燈籠照亮悠悠的長巷,年清芷給采菱喂下湯水後,便将門輕輕合上走進了夜幕中。

外頭狂風大作,露出的肌膚宛如被刀刮一般,年清芷不由裹緊了衣袖加快了速度往太醫院趕去。

上一次來還是那夜德貴人生産,兩次來都不是什麽好記憶,這一次的心境卻是更加忐忑。

再次走到這用黑漆書寫“太醫院”的匾額下,與以前所不同的是,這一次大門口站了四個身穿武服,嚴肅威武的侍衛。

年清芷微蹙了下眉頭,估摸着大概是宮中出了天花,太醫們都忙着研究治療天花,太醫院自是成了第一要緊的地方,所以皇上才安排了衛兵在這兒把手着。

年清芷裝作路過,将太醫院三個門都逛了遍,卻是發現每個門都有四五個侍衛把守着。

若是要進去必須要将自己的腰牌拿出來,可她的腰牌是承乾宮的,佟佳貴妃本就對她有芥蒂,再讓她知曉自己假傳她的旨意意圖混進太醫院,別說将胤禛撫養長大,就是胤禛周歲酒那日她都撐不到。

只是采菱那兒的病症瞞不了外頭多久,更何況采菱還有一個垂死的妹妹被扔進了掖庭裏頭。

她們倆都等不了太長時間,劉聲芳太醫又只有今夜當值。

年清芷咬了咬牙,在太醫院外頭轉了幾圈,終于找到了一個狗洞鑽了進去。

這狗洞狹窄還真不是一般人能鑽的進去的,好在這副身子才八歲左右,身形瘦小得宛如營養不良。

也大概是因着這狗洞小的無法讓人鑽進去,太醫院才沒有忙着修補它,讓得年清芷鑽了空子。

年清芷剛鑽進去,便聽到一陣腳步聲,她忙躲在了一棵樹後。

這個角落漆黑,她身形瘦小,那些侍衛自是沒發現得了她。

年清芷探出頭環顧了太醫院一圈,不禁有些疑惑今日怎麽這般嚴備。

她事先打聽好,太醫院裏的大堂左側,有南廳三間,是太醫辦理公務的處所,也正是夜值太醫的處所。

年清芷看了眼,只有正中間那間亮着燈火,她沒有猶豫便從黑暗角落走出去。

走到門前便想敲門,只是她手剛觸及那門框時,門卻是自動往裏面打開了。

一股濃郁地摻雜了無數的中藥味嗅進了鼻尖,仿佛又置身于外公家的中藥庫中,年清芷不由心頭一嘆。

只見廳裏頭放着兩列案幾,最盡頭是一個碩大的藥櫃。

藥櫃前頭坐着一個身穿着寶藍大襟右衽,袍外着藏青褂子的年輕男子,正左手翻看着醫術,右手提筆在紙上勾勾畫畫。

年清芷上前幾步福身行了禮,恭恭敬敬地輕聲道:“奴才給大人請安,奴才是承乾宮的年清芷。”

她的話音落下,偌大的南廳中只有毛筆尖與紙摩擦的聲音,半晌得不到預期的回應。

年清芷擡眼瞧過去,卻見對方依舊老神自在地一筆一劃地寫着藥方。

男人低着頭,年清芷的方向只能瞧見上半部分的容貌,他的眼睛狹長帶着不容置疑的光芒,相比于清俊的容貌,更讓人一眼無法忘懷的是他身上自帶的莊重冷峻,幾乎壓得她有些呼吸困難。

好在光暈在他臉上籠罩,微微緩和了他身上微帶的威嚴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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