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四班的炎炎夏日
何修到教室時已經快六點, 葉斯不在,只有一碗拌好的飯擺在桌上。
他坐下直接吃, 趕在預備鈴響的同時剛好解決, 起身想把垃圾拎出去, 迎面卻見葉斯回來了。
葉斯跟平時不太一樣,眼神很平靜,平靜到近乎茫然的地步,像沒了魂似的。
何修不由得腳下一頓,“怎麽了。”
“沒。”葉斯看他一眼後迅速加快腳步, 像是不願意跟他說話。
擦身而過的瞬間, 何修動了動鼻子, 驚訝道:“你去洗澡了?”
葉斯的洗發露就是這個味, 他每天晚上聞着這個味道睡覺, 不會錯的。
葉斯啊了一聲, “我爸航班突然取消,我就回去吃飯順便洗了個澡。”
“哦。”何修聞言松了口氣,“時間挺緊的吧, 快歇歇。”
葉斯心情無比複雜地看他一眼, 低頭擠進座位,連嗯都沒嗯一聲。
剛才看見何修的一瞬間簡直負罪感爆棚。要是何修知道他偷看他洗澡, 還找個沒人的地方撸了一發,估計從此就得在桌上畫上國界線。
還年年一起過生日呢,搞不好以後每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
何修扔完垃圾回來時看自習的老師已經進來了,就沒再說話, 跟往常一樣在小山一樣高的練習冊後穩重地掏出了游戲機。
正硬着頭皮看練習冊的葉斯不由得在心裏松了口氣。
做壞事但沒被抓住,心裏的緊張打消掉,剩下的就只是爽了。
爽,舒坦,滿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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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那簇一直在躁動的仿佛掐不滅的小火苗算是暫時得到纾解,起碼能安生一段時間,至少現在他能夠靜下心來認真學習了。
教室裏很安靜,只有筆尖劃動和翻書的細微聲響。葉斯發現自己已經漸漸習慣了如此安靜的氛圍,甚至有點享受。
有條不紊地學習會讓人感覺很充實,那種一點一點努力的感覺非常上瘾,尤其是學累了擡起頭還能看見旁邊那個逼神一如既往認真打游戲的樣子。
很踏實。
四節晚自習放學前,老馬進來通知了幾件班務相關的事,班長齊玥趁機問道:“期中考成績什麽時候出啊?”
“明天下午就出。”老馬擺擺手,“你們啊不要太緊張,盯着一次兩次的成績沒用,重要的是等卷子發下來系統地捋順一下目前自己的薄弱點。”
底下收拾書包的大家稀稀拉拉又頗統一地說了句,“知道了。”
葉斯其實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班,所有人都對班主任信任到了一定程度,就像對家庭關系和睦的父母一樣,交流起來無比自然。
就像這種班主任唠叨一句,底下人紛紛答應的情況,他上輩子就從沒見過。但四班的各位顯然早已經習慣了。
“去買個肉夾馍吧。”何修說道:“今晚過的幾個boss都很難,我餓了。”
“打游戲真是辛苦你了。”葉斯啧啧感慨,趁着何修收拾游戲機的時候趕緊把剛才最後看到的一個方程式在嘴裏叨咕了幾遍,然後才把書包胡亂一裝,“走,我也餓了。”
兩人順着大流往外走,一直到小飯館那條人少的路上,何修才笑着看葉斯一眼,“剛考完期中試,這麽快就回到學習狀态了。”
葉斯聞言眼睛一亮,緊張學習四個小時的疲憊勁好像有點兒散了,他挂着何修肩膀興奮道:“我今天真的效率巨高,先是把三角函數那塊兒困擾我很久的一個地方突然想通了,還梳理了化學無機和有機所有、所有的方程式,我去,你知道什麽叫所有嗎?”
何修捏了捏葉斯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還真不知道。”
葉斯食指和拇指在空中虛虛一捏,“我寫了這麽厚的a4紙。自己一開始默寫了百分之七八十吧,然後又查漏,最後還把參考書上那些課外延伸的有機反應式整理了一遍。”
“很厲害。”何修點點頭,發自真心地感慨,“你學習起來效率确實很高。”
“跟你比呢?”葉斯立刻看他,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期待。
何修認真想了想,“單論整理方程式這塊,大概不相上下。”
他話音剛落,就見葉斯猛地站起來在空中拍了個高,落地時又多動症似的渾身抖了抖,滿目神采,在幽靜的夜晚仿佛把這一條昏暗的小路都帶亮了。
“葉神威武!”葉斯吼了一嗓子。
“葉神一直都很威武。”何修笑着說,順手幫葉斯把從肩膀上滑到胳膊肘的書包帶扶了上去,“所以這次期中考挺有把握的?”
“是啊。”葉斯更來勁了,“我這次真的考得巨好,思路超級清晰,每一科都是。”
何修聞言笑着點頭,“那就等明天發榜。”
“就等明天了!”葉斯又蹦了個高。
食堂背面的西北小菜館無論什麽時候進去都有熱烘烘的肉夾馍賣。馍有酥皮和實面兩種選擇,裏面的餡一種是臘汁豬肉,還有一種是芝麻醬牛肉。葉斯跟何修進去拿了倆不一樣的,然後一起吃。
來回幾次,何修好像也能比較坦然地接受葉斯時不時在他的食物上啃一口這件事,甚至心有靈犀,葉斯臉還沒伸過來呢,他就能早有感應地把餅遞過去。
“香啊。”葉斯一邊使勁嚼一邊搓着肚子,“可惜不能吃太多,該犯困了,不然我就再買倆。”
“怕犯困?”何修頓了頓,“你晚上回去不會還要學習吧。”
葉斯點頭,“嗯,剛看的幾個方程式印象不深,想找幾道相關的大題練一練。”
何修心中莫名一動,看着對面那雙很亮的眸子,突然覺得有些感動。
比葉斯玩命學習的他見過很多,但看那些人學習時他會覺得有些無語,好像是看一具具沒有感情的學習機器。
但葉斯不是這樣,同樣是刻苦,葉斯刻苦起來一點都不死板,整個人仿佛更有活力了似的,看着他提起自己進步時的神采,就感覺那股勁仿佛也被灌進了自己的身體。
何修咬了一口被肉汁浸泡的肉夾馍,笑道:“那我能在旁邊打游戲嗎,今晚努力一把過了這個圖,明天就去武器鋪煉勇者之劍了。”
葉斯笑得更開心,“準了。”
回宿舍的那條小路上燈光稀疏,倆人慢吞吞地走,雖然晚上仍然悶熱,還有蟬聲聒噪地叫,但都不願意挪快腳步。
葉斯走了一會突然感覺餘光裏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扭頭一看,竟然是一只貓蹲在旁邊花壇裏,正安安靜靜地看着他。
“是只橘貓,看起來還是只小貓呢。”何修小聲說,又微微皺起眉,“但是好瘦啊。”
葉斯點點頭。
确實是只小貓,甚至算得上是一只小奶貓。只是看灰頭土臉的樣子和有些警惕的眼神就知道,這是一只野貓。
“一朵野橘。”葉斯開玩笑說。
野橘靜默地看了他倆一會,突然站起來,沖他倆使勁一fu。但兇相還沒露完整,突然又慫了下來,顫巍巍地喵喵叫了兩聲。
“啊靠,太可愛了。”葉斯頭皮發炸,立刻就要上去喂食。但他走了兩步又突然低頭看了看手上那個酥皮的肉夾馍,搖搖頭,直接把何修沒吃完的肉夾馍搶了過來,揪了兩塊沒沾到肉汁兒的馍,又撕成小片,放在手心裏伸了過去。
小野貓警惕地聞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吃了起來。
“她餓壞了。”何修嘆息一聲,“把有肉的部分也給她吧。”
“不能吃太鹹,會掉毛。”葉斯搖頭。
何修嘆氣,“是野貓,有了上頓沒下頓,還管掉不掉毛呢。”
葉斯覺得何修說的有點道理,猶豫之下還是喂了幾口肉。
野橘好像從來沒吃過這麽香的東西,吃得差點軟在葉斯手裏,等倆人走了還在後面跟了一會,跟到宿舍樓外不知道哪又靜默地轉身離開了。
“她去哪了。”葉斯忍不住回頭張望。
何修搖頭,“跑回窩了吧。野貓一般也會有一個比較穩定的落腳處,不過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英中會有野貓。”
英中不僅管理嚴格,物業和安保也非常周到,別說野貓了,校園裏連只蟑螂都找不到,夏天還會每周集體滅蚊。
葉斯聞言出神了一會,輕聲說,“那希望她機靈點,別被保安看到啊。”
“保安不會難為她的。”何修笑笑,“還是只小貓呢。”
葉斯沒吭聲,擡頭看了何修一眼,又挪開視線去。
何修說“還是只小貓呢”的時候很溫柔,黑眸沉靜下來,帶着些許溫暖的意味。白天裏他總是很淡漠的樣子,只除了和葉斯說笑外,幾乎沒有多的表情。
這樣一個人,溫柔下來時就顯得格外讓人心動,尤其是,他長得也很帥。
葉斯深吸一口氣,“草木灰加熟石灰1比1反應,能夠生成1單位碳酸鈣和兩單位氫氧化鉀。”
何修一愣,“啊?”
“沒事。”葉斯淡淡地看着兩人在路面的影子,輕聲說,“我感覺自己快忘了,趕緊說兩遍。”
禮拜一體育課在下午第二節 ,第一節課下課鈴剛響,齊玥就被老馬叫出去了,過一會回來手上多了一張a4紙,站在講臺上。
原本喧鬧開的教室立刻安靜下來,站起來的同學又坐回到位置上,大家都猜到了她手裏拿的是什麽。
“咱班榜出了啊。”齊玥說,“這次咱班前十沒意外也是學年前十,我念一遍他們,然後就把大榜貼黑板上,大家上來看的時候別使勁擠。”
葉斯心裏對自己還是有點逼數的,前十是想都不用想,但他也沒動,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
“第一,沈霏,總分六百九十二。”
教室裏嗡地一下炸了,衆人紛紛回過頭來,卻沒有看向考第一的沈霏,而是震驚臉看向何修。
何修拿着游戲機,一臉淡定,仿佛無事發生。
齊玥頓了頓,“第二,齊玥,總分六百八十九。第三,簡明澤,總分六百八十二。第四……”
事實上已經沒什麽人在聽榜了。何修沒考第一本就是驚天新聞,但更驚天的是,第二第三……一路讀下來竟然遲遲沒出現何修的名字,不知內情的人集體懵逼。
“那個。”張山蓋等齊玥宣布完前十後舉起手,“我弱弱問一句,學校是不是刷新了排榜方式啊,比如在第一前面增添了一席第零,七百五十分拿滿的極品堪登大寶那種?”
齊玥無奈嘆氣,“說什麽胡話呢,沒有。”
她頓了頓,眼神往下一掃,一直掃到最後一行,擡頭極為複雜地看了何修一眼。
“何修等會體育課去找一下老馬吧。”齊玥說,“老馬讓你去找他。”
“知道了。”何修淡定點頭。
人群中終于有人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了,“學神是不是缺考了?”
“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缺考。”齊玥複雜道:“反正語文零分,學年一百六十八,在咱班墊底了。”
本來很平靜的何修聽到一百六十八這個數字後突然皺了下眉。
語文交白卷之後,剩下的幾科他都比平時答得更認真,按理來說應該沒什麽意外,成績會在五百九十到六百之間。現在才是高三第一學期的期中考,記憶中這樣的分數應該是學年一百二左右的名次,怎麽跑到一百六十八去了。
何修皺眉問,“我能問一下我總分嗎。”
齊玥深吸一口氣,露出更複雜的表情,“五百九十九。”
底下人反應了幾秒鐘,而後各種各樣用于表示震驚的口頭語響起,大家回頭瞪着眼珠子瞅何修。
葉斯其實已經料想到這種局面了,別人越是震驚,他就越淡定,甚至還悠閑地撕開一個棒棒糖塞進嘴裏,随手拿起手機刷。
用行為告訴大家——你們這群一點風吹草動就吱哇亂叫的辣雞,真沒見過世面。
齊玥嘆氣,“數學理綜都滿了,英語扣了一分,可能是作文吧,你要是困惑可以去看看卷子,看看……”齊玥艱難地咽下一口吐沫,“看看有沒有閱錯卷的可能。”
教室裏一片窒息般的寂靜,齊玥用一塊吸鐵石把成績單按在黑板上,又用手機拍了一張,發到班群裏。
“在群裏看也是一樣,省着都擠到前面來。”齊玥說。
大多數人還是願意沖上去看榜。雖然現在的網絡能解決很多問題,但有些事還是保持原汁原味更有魅力,比如撥開前面擁擠的腦袋,心驚肉跳地在一張紙上找到自己名字什麽的。
葉斯沒那種追求,手機本來就拿在手裏,他從朋友圈退出去,随意點開了那張圖。
分班考是三十,這次肯定是往前去了,他心中最理想的是能進前二十,當然如果沒那麽快也無所謂,只要能在二十五以內就基本滿足期待了。
圖片加載出來,葉斯直接往中段去看,一眼掃過挺長一段,從二十到三十,都沒有他。
葉斯愣了愣,“我去,進前二十了?”
一邊的何修聞言默默放下游戲機,也點開了自己的手機。
第二十是張山蓋,十九羅翰,再往前是許杉月和溫晨宋許兩口子,葉斯一路看到第十一,都沒有他。
再往前就是前十了,剛才齊玥念過的,也沒有他。
葉斯心裏突然一墜,往下邊看去。
三十往後是兩個分班考後剛轉來四班的人,葉斯又往下看,終于在三十五的地方看到了自己。
葉斯,班級三十五,學年三十七,總分659,年級退步7名。
葉斯對着那個向下的箭頭愣了好一會。
班級依然很吵鬧,所有人都在讨論着成績,但葉斯這會大腦有些空白,他眼神迷茫地掃過那一行,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659,比上次總分高了二十多,年級退步……7名?
按照他跟何修的計劃,這次考試要是能在二十到二十五,期末就能努力沖前十五,就能真的拿到前兩所的自招推薦。
但現在的情況是他又往後走了七名,按照這個趨勢下去,期末怕不是能不能留在前五十都不一定呢。
“挺好的。”何修說,“除了語文之外各科都有大幅上升,尤其是理綜。語文掉了幾分也正常,上次你那個作文分其實也是可遇不可求。”
葉斯沒吭聲,他往上看了幾個人,第三十總分666,只比他高了七分,事實上班級三十到四十這個段咬得特別密,大家上差下差也不過幾分的區別。
間隔比較大的是二十五,和他十名之差,總分比他高了二十,已經到了可怕的679。
何修頓了頓,似乎想要說什麽,又把話咽回去,拿起游戲機說道:“體育課,出去呆着吧,別總在教室坐着吹空調了。”
葉斯沒吭聲,沉默地跟他站起來往外走。
高三的體育課其實就是給大家透個氣,連體育老師的影都沒有,純粹是自由活動。四班的人基本都在小操場,三五一堆紮在一起讨論成績,葉斯跟何修在附近轉了幾圈,最後選擇了有大樹陰涼又比較好坐的臺階上。
兩人在中間随便找了一階坐下,何修低頭掏出游戲機,把聲音關掉玩。葉斯就坐在他旁邊,對着空氣迷茫了一會,而後又忍不住點開手機看成績單。
以前他特別不能理解那些動不動就花一整節晚自習研究成績單的人,看清自己成績就得了,管別人幹什麽。但這會他算是能體會到那種心情了,前面有幾個人,到底比自己強在哪了。和後面拉開多大的差距,會不會下次就被超過。如果某科某兩道題沒有馬虎,加上失掉的分,又能在什麽位置……
他有些機械而又完全下意識地算着分,算到最後大腦有些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只知道自己對着一張成績單照片看了快二十分鐘。
其實每一科的分數都跟他自己估的差不多,甚至更好。這次期中考跟之前不一樣,之前是出來後使勁回憶自己寫了幾道大題,這次是記住了有哪幾道題自己沒算出來或者沒來得及算。他付出了多少努力自己知道,有多大進步,自己也能感覺到。
但名次确實下降。四班精英們不是說說的,分班考後沒有任何一個人有安全感,所有人都在使勁學,跟自己較勁,跟身邊的人較勁,跟錯題較勁……大家都在往前沖,哪怕他也沖了,卻還是在隊伍裏無聲無息地往後挪了一段。
葉斯茫然地擡起頭,不知是不是低頭太久了,猛然對上白亮的日光,竟産生了一種微妙的眩暈感。眩暈過後是有些口渴,放在上輩子他會驚慌起來,覺得自己又心顫了。但這次他知道不是,就是心裏太憋屈,再加上确實有點被搞懵了。
葉斯深吸一口氣,想說什麽,卻覺得喉嚨痛,半天沒說出聲來。
他扭頭看向何修,卻見何修低頭看着游戲機,兩只手快速按着,似乎在挑選什麽裝備。
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頭頂的蟬叫太吵,葉斯突然皺起眉,覺得心裏很煩。
“你能不玩了嗎。”葉斯說,無意識地攥住自己的手指,“我考砸了,你看到成績單了嗎。”
“馬上。”何修沒擡頭,而是加快了按動的動作。葉斯盯了他一會,原本那絲煩突然被點着了似的。他猛地伸腿在臺階上蹬了一下,沒弄出多大動靜,反而把自己腳腕硌了一下。“靠,你敢不敢游戲機放下?”
何修聽到這終于停下了按鍵,擡頭有些無措地看着他。兩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間,葉斯突然感覺自己嗓子眼裏哽了一下,把手機往旁邊一扔,太陽穴嘣嘣嘣跳着痛。
原本只是一點點不甘和失落,被令人煩躁的午後和只知道玩游戲的何修又給點了一把火。
葉斯指了他一下,“你是不是玩游戲玩傻了,知道三十七什麽意思嗎,我在往下掉,還他媽自主招生,自主招個屁的生。這周末補課你自己去吧,我就在家……”
葉斯話說一半說不下去了,他猛地低下頭去。
挺沒勁的,一個曾經的老大現在天天吭吭吭學習,三分五分的也要琢磨半天,因為自己考試沒考好就控制不住情緒,說些小學生才會說的氣話,還給喜歡的人擺臉色看。
葉斯看着地面,聲音裏透出一股無力,“對不起同桌,我不該拿你撒氣,我只是……”
“好啦。”何修伸手過來放在他頭頂,在有些紮手的頭發上順了順,“又炸毛了,順下去,順下去。”
何修的語氣依然很平靜,甚至比平時多了幾分溫柔的笑意,把游戲機伸到他前面說,“沒玩游戲不管你,我給小人做了一件新的皮膚,你看看喜不喜歡。要是喜歡的話我就到老地方去重新截屏發給你,你換上新的手機屏保,下次肯定能考好。”
葉斯對着屏幕愣了一會。
他其實壓根對游戲不感興趣,但何修這麽一說,他就下意識地把游戲機接了過來。
确實是一件新皮膚,準确的說,是套“葉卡丘”皮膚。
小人穿黃色的鬥篷,鬥篷是帶帽子的,兩只皮卡丘耳朵垂下來,其中一只還折了一下。鬥篷背面畫着閃電的标志,落款是“葉卡丘,繼續前進!”
無論是帽子上的耳朵,還是鬥篷上的獨特文字,都昭示着這絕不是一件游戲自帶的皮膚。
葉斯懵了足足十秒,那股震驚把退步的煩悶都暫時沖沒了,他懵逼地看向何修,“怎麽搞出來的?你寫了個bug?”
“說什麽呢。”何修笑着在他頭頂又捋了一把,淡然道:“游戲裏有高級道具,可以煉化各種屬性的武器,也能用來自定義皮膚,總之就是萬能,懂吧。”
葉斯懵逼地點點頭,摁着小人三百六十度轉了兩圈,突然又覺得不對勁,猛地扭過頭,“你把勇者之心給煉了??”
何修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而後又不确定地問道:“你覺得這個鬥篷好看嗎?哎你剛一直催我,我本來在糾結那個落款是居中還是放在右邊的,我……”
“同桌。”葉斯打斷他,把游戲機放在腿上,伸開了雙臂,“來抱。”
何修淡淡勾起嘴角,傾身過來用力抱住了葉斯。
沒有任何暧昧的意味,一個實打實的擁抱,用力且踏實,身體間毫無遮掩地貼合接觸,代表着最真誠的信任和安慰。
何修捋着葉斯的後背,輕聲說,“一口氣吃不成大胖子。你上次只想着進前五十,結果考了三十,也有偶然因素。這次三十七,我倒覺得算是穩住了。這些都是過程,距離高考還有兩百多天,哪有一直往上走的好事啊。你現在覺得是很嚴重的打擊,但其實以後回頭看,都是爬坡路途中的小小跟頭罷了。”
何修的聲音仿佛有種溫柔的魔咒,葉斯一下子覺得心軟下去,那點不高興被掃空了,他吸吸鼻子松開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下眼睛。
“剛才沒哭啊。”葉斯說,“就是被氣得有點想哭,但是憋住了。”
“我知道。”何修連忙點頭,“葉神巨冷酷無情一人,怎麽可能哭。”
“靠。”葉斯笑了,“你怎麽知道我給自己的人設?”
何修勾起嘴角,“之前看到你在演算紙上随手劃拉的——葉·冷酷無情吊炸天·斯。”
葉斯瞪了他半天,終于沒忍住嘴角抽了抽,笑了出來,“……靠啊。”
兩人安靜地坐在一起,何修往葉斯那邊挪了挪,跟他擠着。
“吶。”葉斯突然又幹巴巴地說道:“勇者之心……肝了那麽久拿到的,就這麽煉了件衣服啊。”
“沒關系的。”何修搓搓他的腿,“公主在很遠的地方等着我,還有很遠的路要走,失去的也總有再重新拿到的一天。”
葉斯耳朵尖動了動,偏過頭看着他。
何修笑,“勇者之心花了就花了,再去努力找下一個。反正最後能救出公主就行,管他折騰多少次呢,來日方長。”
“我知道了。”葉斯聲音又有些甕,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說道:“繼續前進吧。”
何修笑,“這游戲太耐玩了,估計要一直到高考才能通關,我玩的時候你能陪着我嗎。”
葉斯點點頭。
“那我肯定也會一直陪着你的。”何修說,攥了攥他的手。
“行了,這還有個考了一百……我一百多少名來着?反正倒數第一,倒數第一給你墊着底呢。”何修嘆口氣,按了下游戲機的截屏鍵,發到自己手機上,嘀咕道:“實在不行咱倆高考後一起去給坎爺的live當黃牛票販子行了吧?”
葉斯被他逗得突然笑出了聲,雖然何修說的那種景象不可能存在,高考于他是生或死的鬼門關,但他這一刻聽到這種話竟然不覺得緊張,反而很輕松。
“行,實在不行就去賣票。”葉斯點點頭,偏過頭看着何修。
明晃晃的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打下來,但何修的側臉卻全在陰影中,沉靜而溫柔。
“同桌。”葉斯突然聽見自己低低的聲音,“你真是太好了,好的讓我想親你一口,怎麽辦。”
何修正繞耳機線的動作停頓下,卻沒擡頭,聽着自己突然急促起來的心跳,鎮定地笑笑,“我不是一直都這麽好嗎。想親就親呗。”
葉斯沒跟他客氣,在他話音剛落下的一瞬間,就把臉伸了過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飛快縮短,迅速到誰也沒有臨陣脫逃的機會,葉斯快碰到何修臉的時候就把嘴撅了起來,在他嘴角——不久前何修舔過的一樣的位置上——使勁嘬了一口。
吧唧一聲,還他媽帶響的。
何修整個人處于巨大的空白之中,腦子裏酥酥的像在過電流,與此同時能感覺到自己的智商飛快流失中。
葉斯親完後直接手伸過來在他臉上大力揉了揉,說道:“剛才我沖你發脾氣不可以記仇。”
“嗯。”何修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空氣,“好的……不記仇……”
葉斯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緊張得眼睛發花。
“靠。”他忍不住笑罵了一句,“真他媽給給的。”
作者有話要說: 深夜,作者猛地拉開門,果然見佛蛋坐在臺階上。
你來了。佛蛋說,我有心事。
作者無語且困地裹了裹睡衣,慘蛋呢?
窩裏睡覺呢。佛蛋幽幽嘆氣,我竟然産生了一點慘蛋可能喜歡我的幻想,我是不是瘋了。
你沒瘋,但你快把我折磨瘋了——作者深吸一口氣,你知道現在半夜四點了嗎。
知道,佛蛋小聲說,算了,你回去睡吧,讓我一個蛋好好想想。
作者無語地起身回到房間,剛躺下,又聽見後門外的聲音。
起身拉開後門,看見門口的慘蛋,作者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更加面無表情。
幹什麽來了。作者聽見自己冷漠的聲音。
慘蛋滿臉糾結地說,敲鍵盤的,我問你個事哦。
說。作者撇嘴。
我又瞎找了個借口親了佛蛋一口。慘蛋崩潰道:而且我竟然産生了佛蛋喜歡被我親的錯覺,我是不是瘋了?
是我,我他媽快瘋了。作者問,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哎。慘蛋嘆口氣,敲鍵盤的都是不靠譜的,聊個天也不願意。
他一邊說着一邊往蛋窩滾去,又回頭小心叮囑,不要告訴佛蛋我來找過你哦,他還在睡覺呢。
作者禮貌而不失尴尬地圍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