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食髓知味(13)

“鹿鹿,早上好多人都看見你跟荊嶼一塊兒走了。可他跟你家壓根不是一個方向,肯定不是順路啦,到底怎麽回事?”

鹿時安原本沒打算把替荊嶼補習的事說出來,但拗不過丁藍追問,加上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可見人的,于是幹脆地承認了,“他來找我的,我替他講昨天的功課,然後就一起走咯。”

她說得輕松,丁藍卻蹙起了眉,“講作業?該不會是在你家吧?我沒記錯的話,你爸媽還在國外巡演呢,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住嗎?”

鹿時安懵懵的,“對啊。”

丁藍扶額,“你就不怕引狼入室啊?”

鹿時安又哎了一聲,她是真沒往這方面想。對她來說,荊嶼一直是以保護者的姿态出現的。

“傻呀你!”丁藍戳了下她眉心,“他在原來學校名聲就不好啊。何況就算是五好少年,你就能保證他不會突然有什麽歹念嗎?你這麽可愛,換我是男生,都——”

“你都什麽?”鹿時安茫然。

丁蘭一口氣吸着,半晌才吐出來,“算了,當我沒說。”

鹿時安在某些方面,還不如她小學三年級的表妹敏感呢!

“他不會的,”鹿時安小聲說,“其實真不是你們想象得那樣,他……其實挺好的。”

鹿時安把暑假被人堵在巷子裏欺負,是荊嶼救了她的事兒說了。

丁藍的神色變了又變,最終定格在咬牙切齒,“那些壞蛋是什麽人啊?為什麽要逼着你封麥?該不會,是輸給你的那誰誰吧?”

鹿時安恍然想起,那天她騎車拐進巷口的時候,柴貞好像是在那兒的,但很快就離開了。

在此之前,鹿時安完全沒懷疑過那群人跟柴貞有什麽關系,如今想想,她……還是不願意相信這種可能。

“知人知面不知心,”丁藍哼了聲,“何況她在追荊嶼,可荊嶼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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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鹿時安眼睜得滾圓。

丁藍不知道她這個驚訝是沖着前半句還是後半句,剛要開玩笑,就看見鹿時安突然把腦袋跟小鴕鳥似的一埋,任她推胳膊就死活不肯擡頭了。

丁藍莫名其妙地擡起眼,才發現荊嶼正跟隔壁班打籃球的那小子靠在欄杆邊,這會兒一雙桃花眼正往她們的方向看過來,似笑非笑的。

啧,真是個招桃花的人。

經過他倆面前的時候,丁藍故意挑釁地勾住鹿時安的肩膀,親親熱熱地拐進了教室。

寧九瞟了眼好友,只見荊嶼眉峰微挑。

他剛想說點什麽,荊嶼已經撐着欄杆撤開了,“我回教室了。”

“哎?還沒打鈴呢。”

荊嶼手抄兜,“要準備随堂考。”

他人進了教室,留下寧九一臉撞了鬼的表情——

要為随堂考抱佛腳?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荊嶼嗎?

*** ***

“藍藍,你說的是真的嗎?”小鴕鳥總算擡起頭。

丁藍一愣,她在問哪個?是柴貞是不是喜歡荊嶼呢,還是荊嶼是不是喜歡她?

“都是真的啊,荊嶼他——”

“說我什麽?”

一道涼涼的男聲從頭頂傳來,丁藍慢吞吞地回頭,就看見荊嶼正微垂着眼睑瞅着自己,頓時吓了一跳,也顧不上照顧自己的八卦之魂就溜之大吉了。

荊嶼将視線瞥向鹿時安,只見她面頰嫣紅,目光躲閃,加上剛隐約聽見丁藍似乎提起他名字,估摸着兩人是在談論他?

能談什麽呢?他對女生一無所知。

鹿時安埋頭在作業本裏,仿佛有做不完的題。

……真像只小鴕鳥,荊嶼收回視線,卻不知道自己唇邊帶了笑。

等鹿時安覺得風頭已過,悄悄擡起頭,偷偷看他,就看見他嘴角的那抹弧度。

他喜歡她?

荊嶼察覺她的目光,擡頭。

四目相對,在短暫的一秒短路之後,鹿時安再度伏回桌上奮筆疾書。

荊嶼定睛一看,小矮子的草稿本上寫滿了——

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然後全都被塗抹成了黑色的墨團。

這一天下來,鹿時安都沒怎麽搭理他。

一下課就跟丁藍混在一起,上課就開啓學霸模式,總之拼盡全力地不跟荊嶼有交流。

她向來跟小太陽似的,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令荊嶼非常不習慣。

到了自習課,荊嶼索性拿出作業本,打算以“請教功課”為由破個冰,然而小鹿同學居然選擇直接把自己的作業本遞過來,讓他自學。

荊嶼:“……”他做什麽惹她生氣了?

忽然,走廊裏傳來氣勢洶洶的腳步聲。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埋下頭——李淼這殺傷力十足的腳步啊,一聽就知道又有人要倒黴了。

“荊嶼!”壓着怒氣的聲音從教室門口傳來。

鹿時安擡頭,就看見李淼面泛潮紅,顯然氣得不輕,正死死地盯着站起身的荊嶼。

又怎麽了?

她細細回想着,荊嶼作業交了,沒有遲到,剛剛也在寫功課——

“跟我去辦公室!”說完,李淼轉身就走。

荊嶼起身要走,被鹿時安拽住了衣角。

小鹿眼裏都是探究和關切。

他搖搖頭,示意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了什麽事。

“放學等我。”他聲音很低。

鹿時安點點頭。

等人都走了,她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總覺得要發生什麽糟透了的事。

過了十多分鐘,有去洗手間的學生回來,神神叨叨地說:“辦公樓外面有警車啊!誰犯事兒,要被警察叔叔抓走了嗎?”

班上頓時傳來各種各樣的小聲議論。

鹿時安一筆劃歪了,後半堂課再沒能解得出題。

就像她的不祥預感一樣,直到放學,荊嶼都沒回來。

鹿時安背着書包,徘徊在辦公樓下,旁邊是輛空着的警車,裏面沒人。

五分鐘,十分鐘。

她終于一跺腳,咬咬牙跑上樓。

辦公室的門沒關,裏面的說話聲清晰可聞。

“所以那輛摩托确實是你偷的,沒錯吧?”男人嚴肅的聲音。

許久,荊嶼“嗯”了一聲。

“但你并沒有專賣或者自用,而是把車抛在了江邊。我再問一遍,為什麽?”

沉默。

鹿時安背貼在走廊的牆壁上,手心裏都是汗。

摩托車?江邊?

是搭她離開的那天嗎?那之後,她确實再也沒見荊嶼騎過摩托。

“你不說實話,誰都幫不了你。荊嶼同學,你已經滿十八了,是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

仍舊沉默。

接着李淼的聲音傳來,“荊嶼,警察同志問你話呢,你別犯渾啊!8月29日那天你到底為什麽要偷人家摩托車——”

“是為了救我。”

女孩脆生生的聲音從門口響起,吸引了辦公室裏幾個人的注意。

荊嶼也猛地擡起頭,一雙深寂的眼裏有光閃過。

李淼皺眉,“鹿時安,你放學怎麽還不走?”

鹿時安走到荊嶼身邊,對茶幾後的警員說:“8月29號傍晚,我被人圍堵在巷子裏,是荊嶼騎摩托把我救出來的,我可以作證。”

李淼瞠目結舌,“你在說什麽呢?”

“是真的,”鹿時安抿嘴,“我沒有說謊。”

片刻後,聽鹿時安說完當天的整個過程,警員放下筆,看向荊嶼,“如果這位同學說的是真的,剛才你為什麽不說?”

荊嶼垂着眼睑,“覺得沒必要。”

“怎麽沒必要?如果是情有可原,或許能争取到失主同意和解。”

荊嶼沉默不語。

鹿時安扶着辦公桌,急切地說:“是真的!警察叔叔,我可以保證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可以作為呈堂證供的!”

年輕的警員被她逗笑了,“沒那麽嚴重。”

鹿時安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唇。

“情況我大概了解了,今天先到這裏。具體後續怎麽處理,我會和你的監護人聯系。”

“不要。”一直沉默的荊嶼忽然擡眼,“直接跟我說。”

李淼嘆了口氣,“算了,跟我說吧。他媽媽……”

“那也行,我會再聯系你們。”

警員離開之後,李淼沉默審視了兩個學生許久,才開口:“鹿時安,你沒有撒謊,對吧?”

鹿時安點頭,“沒撒謊。”

“但是,”李淼又看向荊嶼,一字一句地說,“救她不是你偷車的初衷,所以你一開始沒有跟警察說,對嗎?”

荊嶼喉頭動了下,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

鹿時安茫然地看着荊嶼和班主任,不懂兩人打的什麽啞謎。

末了,李淼長長地嘆了口氣,“你好自為之。”

這才放兩人離開。

出了校園早已萬籁俱靜,鹿時安走了好遠,才問:“那是為什麽?”

荊嶼偏頭看她,少女眼神純淨。

他又想起片刻前,在警察面前她那個勇敢堅定的樣子,心髒鈍痛,甚至有沖動,想要穿越回去掐死曾經的自己。

“什麽。”

鹿時安停下腳步,認真地看着他,“如果偷摩托不是為了救我,那是為什麽?”

為了跟蹤她,誘拐她,把她變成跟他一樣沒有用的人。

荊嶼喉結動了動,可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不知道,如果心裏的話都說出來,這雙眼裏的光會黯淡成什麽樣子。

但他知道自己不舍得。

僵持之中,荊嶼被輕輕的抱住了。

少女的清香就在面前,很淡,很恬靜,若有似無地撫平着他心裏的溝壑。

他僵着,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很快,鹿時安就松開了手,退開一步,仰頭看着他,“所以你撒謊了。”

荊嶼情不自禁地點了下頭。

他撒謊了,他從來不是英雄。

他救了她,不過是為了接近她。

接近她,不過是為了……

“你這個傻瓜。”

荊嶼一怔。

鹿時安臉頰微紅,“你是小孩子嘛?就為了跟老師對着幹,連這種事也撒謊?傻瓜!”

路燈下蚊蠅盤旋,可光仍舊堅定溫和。

荊嶼閉上眼,許久,啞着嗓子輕聲說:“嗯,我……确實是個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鹿鹿是一個炒雞暖的姑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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