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食髓知味(33)

機場裏,衆人行色匆匆。

坐在一邊兩眼放空的鹿時安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曲子循環了無數遍, 她的腦袋裏還是一片空白。

手機忽然響了, 鹿時安像個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按下接聽。

可是對面傳來的卻是丁藍的聲音, “喂, 鹿鹿, 到帝都了嗎?緊張嗎?我跟你說呀,剛語文考試,作文題是我的____,你猜我寫了什麽?《我的逐夢好友》,哈哈哈是不是特別有才——”

叽叽喳喳說了一通, 丁藍才發現鹿時安一直沉默, 于是狐疑地問:“鹿鹿,你還在聽嗎?”

鹿時安沒精打采地說:“在。”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怎麽蔫頭巴腦的?”

“……沒, 我剛下飛機。藍藍, 你們都考完了嗎?”

“可不是?就憑我, 想提前交卷也沒那本事啊。”丁藍一頓, 終于恍然大悟,“其實你想問的不是我,是荊嶼吧?”

鹿時安悶悶地“嗯”了一聲。

“他沒來考試。”

“為什麽?”鹿時安意外極了,昨天他們還在一起的。

“具體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他也沒有跟你說嗎?”

鹿時安茫然地搖頭。

沒有,起碼昨天他還什麽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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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怪了, 難不成他也去帝都參加Forever Girl選拔賽啦?”

丁藍開着玩笑挂了電話,可鹿時安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說不出的不安。

她坐在出機場的玻璃門邊,托着腮,對着腳尖發呆。

如果要證明自己才是原作曲人,她該怎麽做呢?拿出原稿當物證,再讓荊嶼當人證?不知道這樣夠不夠?

可不管怎麽說,曲子已經被曝光了,就算确實是她原創,主辦方也不可能冒險讓她拿去參賽……所以勢必要臨陣換歌。

但這首歌是她寫給荊嶼的呀!簡直是……糟透了。

“鹿時安?”

忽然被人喊名字,鹿時安擡起眼,才發現是之前在楠都賽區見過的主辦方工作人員,叫陳立,當初對她還挺照顧。

“還真是你,”陳立笑着迎過來,見她面露難色,頓時想起工作群組裏的傳言,“還在為那首歌的事擔心吧?別着急,總有辦法處理的。”

“我确實沒有抄襲。”鹿時安急切地說,“我有人證物證的。”

陳立被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逗樂了,“你別怕啊,這事兒公司這邊也會幫你讨說法的,您說是吧?華經理。”

鹿時安這才發現對方背後還有個人,西裝革履,斯文冷靜。

——是那個幫她提過行李的人。

見鹿時安面露驚訝,陳立忙介紹說:“這是佰晔的華晁,華經理,這次Forever Girl的選拔賽一直是他在跟。”說着,又把鹿時安往自己面前一推,“這是楠都賽區的冠軍,鹿時安。還小呢,念高——”

“高二。”鹿時安說。

佰晔是業界出名的娛樂公司,許多歌手都是被它家發掘之後成名。鹿時安雖然不十分熟悉,但也算久仰大名,不免緊張,想了想,一本正經地朝對方伸出手,“您好,華經理。”

華晁擡手與她相握,不輕不重,很快就松開了,“歌的事,是什麽情況?”

陳立看了眼手表,“不早了,車上說吧。哦,對了,鹿時安你跟我們一起好了,反正都要回同一個酒店。”

半小時後,商務車堵在機場高速上,慢吞吞地往前挪。

陳立把大概情況給華晁說了,末了又補充了一句:“小鹿的歌我是聽過的,她很有才華,不至于做出抄襲的事兒來。要麽是歌被人給盜了,要麽是《新聲》那邊搞幺蛾子,故意的。”

華晁看了眼一邊垂頭對着手機不語的小姑娘,“就算是《新聲》故意搗鬼,也得有辦法提前弄到鹿時安的歌。所以要麽咱們自己人有內鬼,要麽——鹿時安,你身邊有鬼。”

鹿時安擡眼,茫然地搖頭:“不可能的,我沒有把歌公開過。”

“誰都沒聽過嗎?”華晁追問,“親戚、朋友,鄰居之類。”

有。

但是絕對、絕對不可能是他。

鹿時安搖頭,“沒有,不會是我這裏走漏的。”

華晁扶了下眼鏡,颔首,“你先回酒店休息,明天我去《新聲》走一趟。你要跟我一起嗎?”

“我?”鹿時安意外。

“嗯,興許會碰見你認識的人。”華晁的語氣有着見怪不怪的平淡。

*** ***

隔日清晨,鹿時安早早等在酒店大堂,約好的時間還差一分鐘的時候華晁從電梯間裏出來了,見她已經整裝待發,他下意識低頭看了下表。

“來得挺早。”

“睡不着,”鹿時安老實地說,“這事兒沒個說法,我連比賽都沒辦法安心。”

華晁輕笑,“太嫩,這才哪跟哪兒。”

鹿時安撇撇嘴。在他們這些老||江湖眼裏或許不算大事,可在她這兒就是天大的事——歌是她和荊嶼的結晶,怎麽能就袖手讓人給偷了呢?

華晁開車,鹿時安坐在後排,一路無話。

等紅燈的時候,華晁從後視鏡裏看她,問:“一個人來帝都的?”

“嗯。”

“爸媽呢?”

“還沒趕回來。”

“小姑娘還挺厲害。”

鹿時安沒說話,她這會兒心事重得很。

“我看了你區域賽的錄像,挺有潛力。就算這首單曲不能登臺,也別自亂陣腳。進前三只要五首歌,只要沒拿冠軍,少一首歌都不礙事。”

“那萬一,我就是冠軍呢?”鹿時安脫口問。

華晁愣了下,笑起來,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回頭笑看她,“有骨氣,就沖你這話,歌我也得幫你給搶回來。”

他這麽一誇,鹿時安反倒不好意思了。

“我就這麽一說,主要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我懂,懷胎十月生個孩子,被人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抱走了。”

“對對對,就是這個感覺,好生氣!”鹿時安鼓起腮,氣呼呼得像只小包子。

華晁輕笑,發動了車。

《新聲》公司的大堂,人來人往。

鹿時安略顯局促,坐在華晁對面。

“當初為什麽選FG,沒選新聲?”

“FG?”

“Forever Girls。”華晁耐心地解釋,“新聲這邊才更适合原創人吧。”

鹿時安點頭,“可他們要求滿十八。”

華晁笑笑,“高二,十七?”

“嗯。”

“跟我家裏的妹妹一樣大。”華晁輕笑,“不過她每天都還在忙着跟我媽打游擊戰,看漫畫、打游戲,為了考試名次能不能往上去一點天天找我吐苦水。”

“是嗎?好巧……”

三言兩語,鹿時安已沒有剛來的時候那樣慌張,她倒沒意識到是華晁的功勞,只是覺得跟這個華經理說話很舒服,初到帝都的緊張感消散了一半。

漸漸的,她也能放開些,和對方聊創作中的趣事,包括她身邊還有一個特別有音樂才華的男孩子。

“讓他也來參賽啊,”華晁抿了口咖啡,“明年我們打算啓動原創音樂的大賽,讓你的朋友也來參加吧,年齡不是問題。”

“他不怕,他滿十八啦。”鹿時安笑。

華晁凝了她一眼,“提到這個朋友,你總笑。”

“是哦,”鹿時安摸了摸臉頰,心無城府地說,“因為他真的很好。”

內部電梯響了,到了一層。

華晁放下咖啡杯,理了下襯衣領口,“他們人來了,你跟着我就好。”

鹿時安忙跳下椅子,乖乖地點頭。

電梯門開,對方的項目經理李沐大步流星走出來,笑容誇張地向華晁伸出手,“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我聽秘書說華先生來了,還以為她弄錯了呢。”

華晁伸手,與他相握,“無事不登三寶殿,當然是有事向李總請教。”

李沐朗聲大笑,“客氣了,FG風生水起,我們不過是跟着沾光。”

商業互吹而已。

鹿時安低着頭,聽着他們寒暄,壓根沒有往心裏去,直到,她在那個李經理的身後,看見了一雙深藏藍色的帆布鞋。

鞋面上有灰,鞋帶的系法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為此她還好奇地蹲在他面前,研究過。

她緩緩地擡起頭,仔褲長腿,黑色運動衛衣,袖子有白色的鑲邊,肩很寬,下颌角的弧線清晰完美,唇抿着,鼻梁宛如刀刻,一雙桃花眼就像千尺深潭。

鹿時安怔怔地盯着荊嶼,“……你怎麽會在這裏?”

荊嶼臉色泛白,因為牙關緊咬,颌角隐隐繃起。

李沐注意到這一幕,把身後的少年往面前一帶,“怎麽?認識啊。”

華晁低頭,看了眼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小姑娘,又看向對面眸光幽暗的少年,不動聲色地問:“《新聲》的選手?”

“種子選手,目前人氣榜第一。”李沐頗為自豪,“你身邊這小姑娘,是FG的選手還是新簽的藝人?”

人氣榜第一。

那不就是鹿時安的那首歌?

華晁心裏有了考量,低頭問:“你們倆,要不要到一邊聊會。我跟李經理聊幾句。”

鹿時安沒有動,小鹿眼定定地鎖着荊嶼,像是要從他沉靜的五官裏看出個答案來。

“去吧,一會我們再聊。”李沐對荊嶼說。

荊嶼雙手抄在褲兜裏,向落地窗邊的座位走了兩步,回頭,見鹿時安還沒有追過來,又折返,站定在她面前,低頭,啞聲,“……來。”

鹿時安嘴唇動了動,終究沒發出聲音,低着頭跟在他身後。

落地玻璃窗外是CBD的街心花園,人來人往,冬日暖陽高照,室內空調也很暖,但坐在沙發裏的鹿時安還是渾身發冷,手心冰涼。

她和荊嶼面對面坐着,距離在楠都分開不足四十八小時。

荊嶼問:“要喝點什麽嗎?”

“為什麽?”鹿時安直入主題,聲音雖然低,但不帶半點玩笑,“為什麽要這麽做?”

荊嶼嘴唇幹澀,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在他面前,鹿時安一向軟糯,笑眯眯的,什麽都有商有量,從不發火,甚至為就連鬧小脾氣也軟萌可愛,從未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過話。

而他竟然,有點怕。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我什麽也沒有想象,”鹿時安伏在兩人中間的茶幾上,急切地看着他,“我只想聽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歌,是她寫的,但編曲有他的功勞。

如果荊嶼告訴她,想要這首歌,她想都不會想,一定會雙手奉上。更何況,這首歌,她本就是寫給他的——但絕對,不是以這樣的方式,不告自取。

而且是明明知道她要用它參賽,還在同一時間、甚至搶先發布。

“歌不是我投的。”荊嶼說。

鹿時安點頭,“那是誰?”

荊嶼躲開了她的視線,沒有回答。

鹿時安放在茶幾面上的手指收緊,指甲摳進掌心,聲音微微發抖,“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我還拿這首歌上決賽,會被當成抄襲者釘上恥辱柱?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荊嶼額角青筋直跳。

她又接着說:“如果你想參加比賽,需要歌,你可以告訴我,多少首我們一起寫,都給你也沒有關系。可是荊嶼……你為什麽要瞞着我?”

說着說着,強忍了一整天的情緒總算按捺不住,鹿時安的肩顫起來,眼眶也紅了,淚珠直打轉,要不是忍着沒有眨眼,早就奪眶而出了。

盡管她試圖努力平複情緒,但聲音還是有些變形,“你跟我說會好好考試,結果你現在……在這裏。荊嶼,你到底瞞了我多少?”

那略帶鼻音的語聲,像只小手撕扯着荊嶼的心神。

他伸手,試圖把她緊握的小拳頭放進自己掌心,可是指尖才剛剛觸到,鹿時安就像只受傷的小動物慌張地抽回手,藏在膝上,再也不拿出來。

“鹿時安……”荊嶼捏緊拳,一字一句地說,“你相不相信我?”

作者有話要說:  啊,我的小情侶,乖……

那什麽,很快會過去,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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